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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烈三人本就慢了一步,加上牵马、搜集敌人物资,等追到山脚下时,远远见韩常一人三骑,跑得比兔子还快。更可气的是,韩常还将所有战马全部驱散,如果狄烈要将战马追回来,他早跑没影了。
不得以之下,狄烈只得自乘一骑,二女则合骑另一匹马。
一方是一人三骑,一方是三人两骑,这追逐的结果可想而知。不到半个时辰,韩常的身影就消失在苍茫的地平线上。不过狄烈并未沮丧,他也名追踪老手,三马十二蹄踩过的痕迹还是很清晰的,只要锁定踪迹,韩常就跑不掉。
韩常逃跑的方向是西北,这可以理解,这个时候往任何一个方向跑,都有可能是自投罗网。唯有向西,才能远远脱离天诛军的包围。
狄烈心中着实也很为难,一方面,牵挂着太原战事,一方面,又不甘心就此失去大狙。太原那边,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尘埃落定了,现在正需要他这个军主去主持大局,偏在这个时候。他人失踪了。
狄烈心里估算,从昨夜开始发起总攻,到逐步拿下太原外城、子城,然后扫荡残敌,接管军事要地与各种物资。这种种一切,就算他不在,凌远与杨再兴等人也可以处理得下。但是,再怎么不露面,顶多也只有三天。也就是说,必须在三天之内。夺回大狙。否则就会很麻烦。
对于韩常逃遁的目的地,狄烈心里有数,最有可能的就是逃到石州。石州毗邻太原,北有胡公山。南有离石要塞。西有赤洪水。形成一个三面环绕的险要重地,是太原金军防御宋国西北“折家军”的重要屏障。
天诛军若顺利攻下太原之后,接下来肯定要打石州。这样才能在太原以西建立战略纵深。基于石州的重要意义,狄烈对石州的情况与地形也有所了解。眼下石州的金军倒不多,不过二千出头,守将乌虎,是个有勇无谋的家伙。天诛军只要派出一个主力旅,打石州是没问题的,但自己一个人闯石州,那就是嫌命长了。所以,决不能让韩常进石州。
韩常有备用马、精湛骑术及先行一步的优势,而狄烈则有熟知地形的优势——没错,天诛军勘测小组对西北地形的考察,正好到赤洪水与离石水。这一带的地形地貌完全印在狄烈的脑子里,他知道去往石州最近的一条道,而看韩常逃遁的方向,显然并不知道有这条近道。
果然,三人策骑缓行,不到一个时辰,远远便见到韩常的身影。同样的,韩常也看到他们,显然吃惊不小,赶紧快马加鞭,不多时又甩开他们。
狄烈胸有成竹,反而不急吼吼追赶了,还停下来吃了一顿午餐。叶蝶儿与赵玉嫱此行原本是想观战并接应狄烈的,哪里想到会出这样一个大岔子,结果枪支弹药什么的都带得充足,但食物却几乎没有。幸好在狐突山,三人先后干掉了超过二十个金兵,这些金兵身上多少有点干粮,多的不说,支撑三人两、三天还是没问题的。
吃过午餐继续上路,向南穿过一条曲折幽深的峡谷,到了下午的时候,又一次截住韩常。而且这一回,还拦在韩常奔往石州的路线前头,迫使韩常不得不折向北方,绕了一个大圈。
于是,双方一个走弓背,一个走弓弦,走弓背的韩常屡屡被走弓弦的狄烈拦截,其快马精骑的优势不断被瓦解。如是者三,韩常终于明白,对方对地形比自个熟悉太多,想赶在前头入石州几乎是不可能的了。无奈之下,虚晃一枪,渡过赤洪水,弃石州而不入,向西南遁去。
韩常这一手算是歪打正着,因为一过赤洪水,狄烈对地形的认知降到了与韩常同一水平。看着韩常一人三马越跑越远,狄烈心头升起一种开着拖拉机追奥迪的无力感。但狄烈绝不会轻易罢休,反正距离自己定下的三天时间才过去三分之一,不到最后关头,岂能轻言放弃?
双方就这样追追停停,一直到日渐西沉,远方的地平线,出现一座城池的影子。
飞骑追击,由旦而夕,听上去很牛逼,真这么做了,就知道这是一件何等痛苦的事。浑身大汗淋漓不说,两瓣屁股都是麻的,骨头差点没颠散架。胯下战马也是口吐白沫,蹄子又跛又肿,显然伤着了。
狄烈看了一眼脸色苍白、却咬牙紧随、不肯落后的二女,内心颇感歉意。连他这般强壮的身体,都有些吃不消,可想而知二女的苦楚。
“你们等会,我去前面打探一下。”狄烈让二女在道旁的林子里休整一会,然后向叶蝶儿要过望远镜,驱奔向前。
过不多时,狄烈轻快回转:“前面是定胡城,还在宋军手里。走吧,趁着城门还没关闭,我们进城。”
赵玉嫱勉强扶着树干,拨了一下前额黏湿的发丝,有气无力道:“咱们天诛军与宋军没怎么打交道,只怕不安全……还是别进城了。”
狄烈小小惊讶了一把,赵玉嫱可是宋皇室的郡主啊,听她话里的意思,竟是完全将自己定位在天诛军上,与宋室泾渭分明……这算不算是自己这一年来的洗脑成果?
这时叶蝶儿也道:“那个韩常说不定也进城了,咱们冒然进去,只怕……”
狄烈苦笑道:“那家伙要是进城了才好,我怕的就是他绕城而过,连夜逃遁,那就没指望了……算了,别管那么多,你俩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于露宿,进城好生歇息。至于是追下去还是返回头,明日再说。”
当下三人各自裹上一条葛麻布衣,以掩盖他们那一身独特抢眼的军服。然后将一些从金兵身上搜来的比较显眼的兵器,诸如骑枪、骨朵、旁牌都扔掉,只留下弓箭与腰刀,驱马顺着大道向远处的定胡城行进。
定胡城属晋宁军,滨临黄河,与石州相距不过数十里,是宋军与石州金军对持的前沿。据说这里有一支相当精锐的西军“折家军”军兵镇守,因此石州金军未敢轻犯。
定胡是座小县城,城墙破旧低矮,吊桥铁锁锈蚀,护城壕也不宽,不过因是两水汇聚处,所以护城河倒是水势满涨。守军兵卒衣甲与城墙一般破旧,城头上的“折”字大旗也是有气无力地飘动着。
狄烈三人入城的时候,守卒倒没怎么留难,只是不时催促三人快点。刚刚进入劵门,就听到闭城的梆子声,随后吊桥就被拉起来,同时两扇城门也嘎吱吱地沉重合拢。
叶蝶儿轻吁口气,连拍胸脯:“好悬!差一点就要露宿了。”
赵玉嫱也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狄烈却是皱了皱,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面无表情放下。
当三人从长长的门洞中出来时,骑在马上的狄烈似有所觉,蓦然回首,望向城头,正见到一员宋将双手按在女墙垛口上,皮盔下一双冷冷的眼睛正看向他们。
狄烈装作四下打量,若无其事收回目光,心里暗自打鼓:看来这守城的宋将对他们一行颇为起疑,不过,既然对方没有留难的举动,那就最好,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反正明天一早就离开。
定胡是个小县城,眼下又是战事频仍,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商旅往来,所以城内唯一的客栈住客寥寥,大多数房间都空着。
狄烈还是头一回入住客栈,入目是一圈土围子院墙,中间一个大院子,门边有一口井,东北角是搭着棚子的牲畜栏,西南则是个晾晒场,横七竖八支楞着不少晾衣竿,以及花花绿绿、滴答渗水的衣物。二进门后就是客栈住房了,两层土垒房,底下是大通铺,楼上是单间。
狄烈自然要单间,而且是两间紧挨着的单间。虽然是所谓的“上房”,但黑乎乎的房间,当窗帘挂着的皮毡帘子,坑坑洼洼的地面,比现代的监狱住宿条件都不如,好在床铺还算整洁干净。至于被子什么的,大夏天谁还盖那个,管它干不干净,扔到一边了事。
这就是古代啊!还能要求什么?
狄烈到隔壁敲开二女的房间,应门的是叶蝶儿,赵玉嫱坐在里屋的床沿上,尽管神情疲惫,却仍一丝不苟检查手里的鹰嘴铳,并用搠杖夯实枪管里松动的弹药。
狄烈暗暗点头,既使到了安全的环境下,仍不放松警惕,做好一切准备。这位大宋郡主,已经慢慢打磨得像个合格的女兵了。
“不要急着歇息,这房间我们还不一定住久。”狄烈交待一句后,慢悠悠下楼,四下勘察地形去了。
狄烈在客栈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将周边情况摸底得差不多了,没有发现目标,天色也已暗下来。回到客栈后,狄烈叫来店家,先让他找人给两匹马换新马掌,然后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店家表情惊讶,正想说什么,突然掌心一沉,摊开一看,竟是少见的一小块银锞子。店家顿时眉花眼笑,屁颠颠地跑去安排了。
狄烈闷闷地吐出口浊气,但愿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夜色渐沉,店伙计用长竿将两盏气死风灯笼挂在屋檐下,幽暗的火光,非但未能驱散夜深沉,反而让人有一种铁幕威压的感觉。(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 杀出重围
定胡这样的边城,霄禁时间比太原还早,刚听到一更梆子声,全城行人便已是踪影全无,只有一队队的巡逻兵丁,打着火把在街巷里出没。
按理说,在这般严密巡防的阵仗下,不会有哪个不知死活的霄小顶风作案。只是,世事无绝对,二更刚过,定胡城这唯一的客栈里,就出现了一群黑乎乎的身影。
在昏暗的夜色中,这群行动敏捷的不速之客面目难辨,唯有手中的弓矢利刃,不时泛出阵阵砭人肌肤的寒意。
一进入客栈的院子里,这群黑影立即分散开来,有的守住门口,有的攀上房顶,有的跳上院墙,有的溜门撬锁,彼此配合无间,一副撒下天罗地网的架势。
店门撬开,五、六条黑影夺门而入,守门的店伙计瞪着惊恐万状的眼珠子,嘴巴还没张开,就被一根哨子棒塞住,咿咿唔唔之间,裆下淋漓……
这群黑影动作娴熟,目标明确,控制店家后立即飞扑上楼。来到狄烈三人住下的那两个单间,停下脚步,耐心等待后援聚齐后,一声唿哨,嘭地一下踹开房门冲进去。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如此惊人的巨响与动作,非但是整个客栈,就连左右居民都被惊动了。就在客栈乱作一团,惊叫一片之际。突然院墙内外火把通明,人影幢幢,数不清多少人将客栈团团包围。
随即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诸位宿客莫慌,我等并非霄小。乃是本城官军。某家折恩中,乃定胡城正将。今日有太行匪流窜城中,图谋不轨,本将职守有责,决不容贼人肆意进出,危害地方。请各位宿客安居房中,无令不得妄动,不听号令者,杀无赦!”
这时店家也披衣秉烛,挨门挨户忠告。证实确实是官兵抓贼。大伙稍安毋躁。
安抚得差不多之时,先前冲上楼踹门入户的那群人仓惶跑下来,倒提手刀,在院子里跪满一地。向一众护卫环护着的那名盔明甲亮的宋将禀报道:“将军。不好了。那厮并不在房中。”
“什么?跑了?”那宋将暴怒道,“那厮一投店,你们便安插十数人于四周盯梢。怎么可能跑了?”
“折将军无须动怒,那贼首入住后并未外出,想必还在店内,只是不知何处露出破绽,被其察觉,因此躲藏起来,待某与众军士一搜便知。”说话间,一名身材高大壮健,手持大弓,背负四尺长黑匣的人从暗处现身,正是狄烈追击一整天,遍寻无果的韩常。
这名宋将正是定胡城守将折恩中,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个金将,一个宋将,本应是不共戴天的死对头,居然联手对付天枢城起来。
折恩中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都使身份尊贵,如何能行此险要之举,还是让小将手下儿郎……”
韩常摇头道:“不是我小看你这百名亲卫精锐,论战力,未必比得上昨夜我所率的那二、三十名精骑,可还不是在今日就被……算了,既然暗袭不成,只能明战。记住先前我们商定的战术,周围院墙、屋顶上一定要多布置弓弩手,其余军兵随我一起入内搜查,一定要将他与那两个女子赶出来。”
折恩中没敢再多说什么,挥挥手,让跪在地上的十余名军兵起来,跟随在韩常身后,听命行事。
韩常箭在弦上,正准备上楼,刚踏上木阶,目光左右逡巡,扫到那店家脸上,见其似乎面有异色。当下缓缓松开弓弦,向店家勾勾指头:“你有什么话要说?”
那店家哈着腰,小心翼翼道:“小的在想,各位将爷说的贼人,是不是甲字四、五号房的一男二女三位宿客?”
韩常目光一闪:“没错,你知道什么?”
店家萎萎缩缩道:“那位男宿客在傍晚对小的说,要换到对面的乙字二、三号房,若有人问起,绝不可说……”
韩常回头对院中的折恩中叹道:“此人果真机警,咱们也不知何处露出了破绽……也罢,既然如此,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
韩常边说边向身后的军兵摆了摆头,那十余名军兵会意,挽刀拾阶而上。韩常则退回院子,对着客栈楼上高声道:“狄城主,我知道你在里面。没想到吧,我韩常日间被你追得无路可逃,而到夜里,却反将你包抄。哈哈哈……你更没想到,我虽进不了石州,但在这定胡城,一样可以收拾你!”
虽然没有听到任何反应,但韩常却很是笃定,依然在纵声大笑:“你一定很纳闷不解,为何同为宋人,定胡守将却与我这金人一并联合对付你……那好,我不妨实言相告,也让你死心——麟府帅折可求,已正式接受我大金册封,易帜输诚,麟、府、丰三州之地,尽为我大金所有。太原城将成为河中孤石,朝不保夕,你的所谓天诛军也将在我大金天威之下,灰飞烟灭——而这一切,就从你今夜伏诛开始!”
配合着韩常惊人之语,那十余名军兵已冲上二楼,包围乙字二、三号房间,砰嘭将门踹开,一拥而入。
“无人!”
“禀报将军,无人!”
连续两次扑空,折恩中怒火攻心,举手一劈:“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搜出来!”
话音刚落,砰砰两声枪响,店内一阵大乱。随即就见楼上一个窗框爆开,一道人影跃出。
韩常早有准备,弓弦急张,望空一箭射出。
噗!铁箭穿胸,血雨漫空。半空中的人影如中箭大雁,惨叫着蜷曲跌下,正落在折恩中足下。
折恩中大喜,拔刀低住那人脖颈:“好极。都使大人好箭术,贼人授首矣!”
“不对,这不是狄烈!”韩常悚然一惊,飞快伸手入囊拈取第二支箭。
“是我手下儿郎……”折恩中也看清了中箭者的穿着。
破损的窗棂再度飞出一道人影——此时韩常刚刚取箭,折恩中惊怒收刀。
人影从空中跃下,着地一滚站起,足尖勾起一根长长的晾衣竿,如风扑至。人尚在丈外,竿已先至,啪地一记斜拍。将韩常手中的弓矢撩飞。再大喝一声。竿端前刺,抵住韩常胸部,发力前推,杯口粗的竿身竟弯成弧形。
韩常牯牛一般的身体。竟被推得踉跄后退。嘭地一声撞在院墙上。震得灰土簌簌而下。
“呀——”韩常发出嘶裂般地吼叫,身躯猛地向前一顶。本已弯成弧形的竹竿被两下一挤压,咔嚓折断。
“狄烈!”韩常刚吼出这两个字。那人影便已扑到跟前——火光映照之下,奇盔异服,面目刚毅,正是狄烈。
狄烈给对手的回答是凌空而下的一记暴肘加重膝,肘击天灵,膝撞胸腹。
轰隆!韩常被两记重击打得几乎陷入土墙,夯土筑成的围墙吃不住强大的冲撞力,轰然崩塌出一个大缺口,狄烈与韩常一并跌入腾腾烟尘中。
迅疾如风,侵略如火,仿佛就是狄烈此刻的写照。
在折恩中与众军士目瞪口呆之际,烟雾中飞出一条人影,背负枪盒,飞快闪入客栈,消失不见。
“放箭!放箭,给我放火箭,烧!”折恩中又惊又怕,咬牙切齿下令。
一时间,弓弦绷绷之声大作,火蛇飞舞,流光如电,整个客栈被火舌吞卷。当哭喊连天的店家与众宿客冲出来时,却尽数被乱箭射杀。
“杀!统统给我射杀,莫让贼人混水摸鱼,有杀错无放过……”
折恩中正躲在护卫所组成的盾墙后面,口沫横飞地叫得带劲,忽见流光一闪,他那芭斗大的脑袋突然噗地爆开,碎骨、脑浆、血液四下飞溅,无头之躯还抖动了好一阵,才栽倒在地。
突如其来的剧变,将那些放箭的军兵吓得呆了。还没等他们想明白怎么回事,噗噗两声,另一名副将与护卫队将的脑袋也接二连三地爆裂。
这惊悚吊诡的一幕,令现场上百军兵胆寒股颤,惊骇欲绝。
“无端杀人放火,天君降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