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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军固然是披坚执锐,人马精良;天诛军这一边,更是人人一身步人甲,三米长枪(其实用长刀重斧更好,但二十学员都是随机抽取的,大多数并不擅于使用这种重武器),旁牌手刀短斧俱备,装备什么的,比金军只强不弱。
二十一人,排成一个小形方阵,外面一圈,全是驻牌执刀斧,中间一圈,则将长长的枪矛从旁牌间隙探出,宛如发动攻击前的箭猪。内圈还有包括分队队正的郭大石在内的数人,手中的武器却不为人所知。
岳飞看着忍不住对狄烈道:“飞近日所见,贵军马匹甚多,何不同样派出骑兵对决?以骑对骑,方有胜算,以步抗骑,惟恐有失啊!”
狄烈耸耸肩:“我军马匹的确不少,但骑军训练不足,与女真人比骑战,胜算不超过三成,而步战,嘿嘿……”
狄烈笑而不语,不再细说,这倒勾起了岳飞的好奇心,天诛军步战有何特别之处吗?这倒要好好看一看。要知道,留守司十余万兵马,九成以上是步卒,最需要的就是以步抗骑的战法,若有所得,就不虚此行了。
骑步对战,往往都是骑兵发起主动进攻,这一次,也不例外。
金军骑兵开始动了,二十骑分前中后三排,指挥骑将是谋克阿疏与一个名叫真保的蒲辇。金军小股骑兵常规战法:重甲在前,威压敌阵,弓骑在后,箭矢暴击。以弓骑暴矢撕开敌阵口子,重骑迅速扑上,将口子扩大,进而动摇、摧垮敌阵。后面的事,就是等着收割脑袋就好。
不过,由于忌惮天诛军火枪犀利,金军方面主动要求双方放弃远程射杀,这样一来,金军的骑射优势就没有了,剩下的,只能是重骑冲击。
如果是大军作战,在没有拐子马先行打击,动摇敌军阵脚的情况下,重骑就贸然突击,很容易造成骑兵的惨重伤亡,一般金军将领极少会那样干。不过,在只有小股部队的时候,这样做却完全没问题。就象先前留守司的步卒那样,一冲即溃无障碍。金军方面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才提出短兵相接的要求的。
二十骑森森重骑,挟着一股腾腾杀气,在点将台上诸使节紧张的目光下,渐渐逼近……进入百步距离后,金军骑兵开始加速,战马由缓步变为慢跑……五十步内,四蹄撒开,最大加速!
就在所有人以为金军骑兵缺乏中远程打击,将要与军校学员步兵阵来个硬碰硬死磕时,金军骑兵竟做出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他们将手中短斧、弯刀、刺枪什么的,高高举起,身体竭力后仰,显然是准备借时马匹的冲势。将这些兵器抛掷出去……
“卑鄙!”宗颖愤然站起,大声怒斥,目光喷火盯住刘豫。
刘豫苦笑着一摊手,表示不关他的事。这倒是老实话,不过仔细看去,他一双混浊的老眼中,却透出一丝幸灾乐祸之意。
狄烈面沉如水,却朝宗颖摆摆手:“兵不厌诈,生死沙场,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是允许的——战争只用胜负说话。”
没错。战争只用胜负说话。谁准备得更充分,战场应变更快捷,谁就更有话言权。
金军骑兵玩了个小花招——是的,我们扔掉了弓箭。抛下了标枪。我们没有中远程武器。但没有谁规定不能将手中的副武器或主武器。当做投掷武器扔出去吧?
金军骑兵每人马鞍两边,都携带了不少于三件以上的兵器,掷出一、两件根本不影响作战。而天诛军的学员步兵阵。一旦在近距离遭到这杂七杂八、轻重不一的兵器掷击,难免伤亡并阵脚大乱……
不过,世事如棋局,战争也是如此,谁都不止留一手。金兵有怪招,天诛军同样有后手。
学员方阵内圈中,郭大石与四名学员,一齐挥动手臂,头顶上方一团绳影,呼呼生风。
随着郭大石一声暴吼:“掷!”
飞旋的绳影倏止,五枚火花旋闪的霹雳弹几乎同时飞出,噗噗有声掉落到金军骑兵马前。当金军骑兵如风驰过时,霹雳弹适时炸开……
用抛石索掷弹,简单易行;掷杀步兵,稍加训练就可以;但向骑兵投弹,难度系数就比较大了。尤其是这样的小股骑兵,移动速度太快,投早了,炸不到人;投晚了,那就是典型的马后炮。必须做好距离、引索燃烧时间、提前量的估算,同时要控制好投掷力度。在第七分队里,只有包括郭大石在内的五名原掷弹兵出身的学员有此能力。
掷弹手虽少点,炸弹也不多,但突袭之下,效果也与适才金兵猝然冲击留守司步卒一般,扛扛的!
五声巨响,连环爆炸,顿时将金军骑兵三排冲阵搅乱。一阵人吼马嘶,激尘飞扬,约有三、四个金兵当场从马背摔下,有些是连人带马翻滚,一路血迹斑斑……
此时双方距离在三十步,堪堪到达金军骑兵投掷兵器的临界点。而军校学员先发制人,抢先一步将霹雳弹投掷出去,阻断了金军出怪招的机会。
饶是如此,有几个持短斧的快手金兵,还是掷出了手中飞斧。多数都被学员们用旁牌格挡,但有一柄飞斧从天而降,将一名学员的肩甲劈裂,嵌入肩膀,顿时鲜血直喷。一旁的学员立即放下手中长枪,从急救包里取出绷带,用牙撕开纸包装,替那受伤学员包扎。
爆炸一起,点将台上的宗颖与岳飞猝然站起,一脸惊容——这是什么武器,竟能将严整凶悍,并骑如墙的金骑驱散?
倒是夏国的曹氏父子有所准备,曹吉本人更是数次领教霹雳弹之威,已有一定免疫力了;金使刘豫也曾在济南城见识过霹雳弹齐爆之威,此时目睹,勾起旧事,不免大恨。
冲阵的金军骑兵,对天诛军的霹雳弹这种武器,也早有耳闻,也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但问题是,人有准备,马没有啊!
一连串的爆炸,激射乱飞的弹片,足以将严格训练的军马骇成惊马。战场上骑兵最怕的就是马匹受惊,就算安抚下来,战机已失;严重的,被马甩下鞍,脱镫不及,被拖曳而死不在少数。
蓄势已久的攻势被瓦解,阿疏与真保二人当即知不可为,立即指挥骑兵从方阵两侧绕阵而过。但郭大石与掷弹兵们可不想就此放过,当即朝数十步外掠阵而过的阿疏与真保一行骑兵,连掷两波霹雳弹,炸得其人仰马翻。
在点将台上诸使,看得心惊内跳之际,一枚流弹越空而至,掉落在台上,骨碌碌滚到刘豫脚下……
有那么一瞬,刘豫差点吓尿了,但准进士出身的刘使节,才思反应什么的都不慢,在电光石火之间,潜能大爆发,以与其年龄不符的矫健,一脚踏住引索,硬靴底反复搓摩几下,竟在引索还有半寸燃尽时,生生踩灭了!
刘豫用颤抖的衣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四下打量,点将台上,人人目光均被操练场上的激战吸引,竟没人注意到他这个差点成炮灰的家伙。刘豫心下一动,突然想到什么,心腔突突直跳。赶紧将罩袍往身前一挡,脖子不动,眼珠乱转,身体慢慢往下蹲——就象某人在公共场所见到一个皮夹子,赶紧踩在脚下,四顾无人,姿势怪异地下蹲捡拾——刘大使节,此刻的模样就是如此这般。
摸到了!摸到了!圆圆的,硬硬的,入手的感觉真是好……
当金军骑兵在另一个方向重新集结时,原先的二十骑,只余十四骑,还近半带伤,血迹斑斑的。势在必得的冲击失败,折损严重,每一个女真骑兵都是既惊且怒,更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
蒲辇真保咬牙切齿,倏地手臂高举,作出再度进攻的手势。
点将台上,狄烈却示意梁兴打出与之相反的旗令,同时下令鸣金收队。
蒲辇真保像一个刚刚大输一场、极不甘心的赌徒,驱马冲过来,瞪着血红的眼珠咆哮:“为什么停止?我们还没输!”
狄烈淡淡道:“你们应当庆幸自己是使节卫队,本城主倒不介意你们死绝——但只能在异日战场之上,而不能在出使途中。”
真保血瞳中闪过一丝杀机,手按刀柄。
梁兴立即察觉,跨前一步,挡在军主身前,拔出鹰嘴铳,开始装填弹药。
岳飞也同样上前一步,隔在二者之间,双手十指不断屈伸,冷冷睥睨真保。
狄烈拍拍二人肩膀,示意让开。然后直接走到距离真保十步之距,冲真保挑了挑下巴,意思是尽管来。脸上笑意宛然,但眼神却是冰冷,充满危险气息。
如果说,此时的真保是一只狼,他所面对的就是一豹、一虎、一狮。但有半点异动,就是死!
这时阿疏已带兵急奔而至,及时阻拦,而那一群金军骑兵亦围成一圈,将真保护在中央。真保不是莽汉,见事不谐,只得就坡下驴,恨恨退下。
狄烈心下暗叹可惜,挺好的一个机会,只要对方先动手,他就有充分的理由将其杀死。那样的话,想必此人的老子纵然气得七窍生烟,也无话可说吧。
一场一明一暗的交锋,以金兵全面告负而结束。(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四章 枭 首
六月二十四,大金使节刘豫,在向狄烈再三表达了金国的善意,并与天枢城方面煞有介事地签署了一份互不侵犯条约之后,率先离开太原,东返真定。
狄烈派出了一什骑兵护送,而且护送的规格还挺高:正使是张锐,副使是梁阿水。
一路之上,刘豫心情很好,不时对天枢城的两位护送使说说笑笑,问姓名啊,贵庚啊,职务啊,籍贯啊等等,如果不是知道这老杀才只有儿子没闺女,张、梁二人都会以为他要招赘了。
与刘豫的好心情相比,阿疏与真保二人,则是面无表情,手下十余骑也是一脸沮丧,愤愤不平。有时看到那一什天诛军骑兵的背影,眼中难免露出凶光,但再扭头看看后面三辆平板大车上,那六具简陋的薄皮木棺,所有金兵眼中的凶焰都黯淡下来。
夏季洪水不时暴涨,井陉道有些地段出现滑坡,一行人马过得小心翼翼。
真保牵马走过一段坍塌路段后,刚踩鞍上马,不意间左侧腰肋碰到突翘的马鞍,浑身一哆嗦,脸色一下变了。阿疏的表现很是奇怪,一路上极为着紧这位蒲辇,眼睛几乎没离开他,反倒是对那位正牌使者刘豫,看都没看几眼。
此时一见真保神情有异,阿疏急忙靠近,低声问:“大……有何不妥?”
真保以一种完全不象是下属看上司的眼光与口气,冷冷道:“无事!”
阿疏垂首而退。
真保四顾无人留意。悄然解开腰间宽皮护腰,低头看去——但见左侧腰肋近肾脏处,有一抹细细的血线,看上去象是皮肉划伤,但不知怎地,用手按一下就钻心痛。这是前日操练场与天诛军步兵实战比试后,就出现的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伤势。怎么受伤的,何时受伤的,真保自个也不知道。若非当夜洗浴,沾水疼痛。恐怕至今还不知受伤了呢。
虽然受了一点莫名轻伤。真保却还是很自得。与天诛军士卒近距离交手,己方死伤不少,却只斩伤敌军一卒,而这唯一的战绩。就出自他手中。真保想到这。不无得意地一笑。将皮护腰扣上,继续上路。
一行人马趋行五日,颇费一番周折。终于见到井陉关那高高伫立的门楼远影。一出此关,便是金国地界了。
在张锐出示通行令牌后,井陉关门大开,金使一行,安然出关。
直到这时,刘豫才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他一路说说笑笑,其实不过强言欢笑罢了,只是用来掩饰心中的紧张……现在好了,终于踏上金国的土地,真正安全了。
刘豫笑吟吟向天枢城二位护送使行礼:“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如今已安然到我国地界,二位使君任务已了。今日一别,但愿来日再有相会时。”
张锐面无表情摇摇头:“恐怕没有再会的机会了。”
刘豫哈哈一笑,不以为忤,转身踩镫上马。而阿疏与真保等一众金军骑兵,早不耐烦远远避开,不想理会这群可恶的南人。
就在所有金兵认为出使完成,事情了结,而刘豫也以为踏上金国地界,人身真正安全时。异变,就在此刻发生——
一个尖锐如啸的声音响起:“刘贼!受死!”
刘豫浑身一颤,惊回首——一道晴天闪电,几乎亮瞎双眼,随即脖颈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然后,所有感觉消失,意识一片空白……
在金军出使卫队目瞪口呆中,一柄沉重的飞叉,从那个叫梁阿水的副使手中掷出,精准地穿透刘豫脖颈,鲜血顺着尖刃向下流淌,蜿蜒如赤蛇……
梁阿水投出飞叉后,人随叉进,迅速蹿到刘豫马前,伸手握住滑黏黏的叉柄,臂肌鼓起,猛然发力,一扭一绞,咔嚓一声,绞断了刘豫的脑袋。梁阿水将那满是惊骇之色的首级高高举起,向金军示威:“这里不是我天枢城地界,所以,这个所谓的金使,也不是死在我天枢城,诸位最好明白这一点。”
金军护卫队一方又惊又怒:这是干什么?公然杀使,挑战国例底线,天枢城主要立即毁约攻金么?
惊怒之下,金军护卫队锵啷啷地拔刀擎弓,场面紧张,一触即发。就在这样的情形下,带队谋克阿疏,以及蒲辇真保,却表现出了少有的克制态度,拦住了蠢蠢欲动的金军骑兵,冷冷看着对面。
端坐在马背上的无头尸身,断首处鲜血如喷泉,将身下淋得赤漓漓一地。失去头颅的尸体如不倒翁似地,一晃、再晃,终于从马背栽倒——叭叽!扎扎实实摔在地上,尘土激扬。随着这一摔,从袖口处骨碌碌滚出一枚黑亮圆滚之物,一路弹跳翻滚,直滚到一双厚实皮靴前才势尽停止。
皮靴的主人弯下腰,拾起那黑亮之物,高高举起,亮给对面的金兵看,声音铿锵:“我天枢城恪守国例朝规,虽是敌对国遣使,亦以国礼相待,绝无失当之处。可是,看看你们的使者都干了什么?名为出使,实为刺探,更以身份之便,窃取我军国重器。如此卑劣恶行,不惩不足以警示后来者!今枭其首,以儆效尤,若有再犯,有一杀一!”
张锐说罢,向梁阿水一招手,纵身上马,一行十二骑,撇下呆若木鸡的金兵,如风而去。
金军护卫队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全都没了脾气——人赃俱获啊,还有什么可说的。不少金兵还暗自可惜,若那火雷没被那天枢城护送使发现就好了,将此利器带回,这使节死得也值啊!
刘豫若复生,知道这些金兵的想法,真不知要如何悲凉。
于是,平板运棺车上。又多了一具血淋淋的无头尸体,用麻布随意裹着,凄凄惶惶,渐行渐远……
井陉道上,梁阿水正向张锐请教:“俺是奉军主之命击杀刘贼的,可没想到此贼还做了这等事,为何不在其偷霹雳弹时当场擒杀之?”
张锐笑了笑:“此乃军主所设之计——实话说与你听,当那刘贼踏入井陉关一步时,就注定是个死局。昨日军演与金兵比试时,郭大石就接到命令。利用战斗混乱之际。朝刘贼处扔出一弹,将其炸死。如此一来,最多算是个误伤,而且又是金人先挑起的事端。须怪不到我天枢城头上。只是没成想。这刘贼竟恁般命大。将引索踩灭,逃过一劫……不过,他千不该。万不该,竟鬼迷心窍伸出了手——所谓伸手必被捉!但军主并不想捉他,只想看到他的首级。”
“原来如此,被军主如此算计,刘贼岂能还有活路?”梁阿水高举洇着血渍的首级包裹,纵声大笑,粗犷豪放的声音不断在山崖间嘹亮回响。
……
砰!一张桌案被重重踹倒,案上的酒壶杯具洒了一地。
这是在真定府的知府衙门后堂,发飚的家伙,是一名年约四旬,髡头辔发,面目阴冷酷厉,一双白多黑少的无常眼时不时透出森森杀机的女真大汉。
能够在这个一府重地发飚,而又不是完颜宗辅本人,此人的身份当不在宗辅之下。而目前在河北的金军统帅中,身份地位与完颜宗辅同级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正攻略大名府的完颜昌;一个是正收束南略大军,北返休整,以待来年再行征伐的金国国相、西路军左副元帅粘罕——完颜宗翰。
完颜昌此时正到了攻略大名最紧要的关头,自然不会出现在真定府。所以,这个大发脾气的家伙,只能是率北返金军途经真定的完颜宗翰了。
没错,完颜宗翰在发火,而且是当着完颜宗辅与另一名回师经此,暂停休整的金东路军大将兀术的面。
宗辅与兀术这对哥俩,面面相觑,都没吭气。原因很简单——完颜宗翰在发火骂人,所骂对象,是他的儿子,嗯,准确的说,是他的次子,完颜斜保。
老子骂儿子,旁人只能做壁上观。
那个单膝跪地,被骂得象条狗一般不敢吭气的家伙,竟然是真保——呃,或者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