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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因为天气炎热,保存不易,只好从展馆中撤除,再放回冰窖中。此时活女的首级已无大用,正考虑要处理掉。
近日,天枢城方面,得到狄烈的命令,将首级打包装好,送到榆社。随即由一名天诛骑兵,将木函扔到距木桥不远处,自有金兵发现捡到,然后一层层向上传交,最后摆放在完颜娄室面前。
虽然时间过去百日。但在天枢城方面的精心保存下,首级的面目纵然有些干瘪变形,大体却还能认出,这的确就是那个曾率三百勇士,横刀飞舟渡黄河,杀熊岭下斩名将的女真勇将——完颜活女。
盯住这颗首级的,不仅有完颜娄室,更有突捻、阿土罕等金将。每一个人都是眼睛喷火,咬牙切齿,胡须乱颤。面赤如血。仿佛被人迎面重重搧了一记耳光……
欺人太甚!
突捻、阿土罕等金将一起跪下,帐内甲叶磨擦声响成一片,然后是一阵激愤得几乎要揿开帐蓬穹顶的怒吼:“都帅!出击吧,杀光这帮该死的南蛮子。为惨死的活女报仇!”
完颜娄室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儿子扭曲的遗容。良久,合上盖子。对帐内卫士招招手:“拿出去,请神师祭魂。然后,埋了。”
“都帅……”
“诸君请起。”完颜娄室虚抬右手示意,语气平谈道,“府州是本帅让活女去的,那里本就是另一个战场。女真战士既然上了战场,就要有随时为国而死的觉悟。战士横尸沙场,理所应当,谈何复仇?若本帅儿子死了要复仇,那么多的女真战士死了,谁来替他们复仇?!”
众金将一时失语,垂首无言。
完颜娄室缓缓抬起苍色的头颅,目光透过掀起的帐帘,深深凝望着河流对岸,深陷的眼眶内,两点瞳仁宛若鬼火闪动。
狄烈,你不就是想激本帅主动出击么。呵呵,我完颜娄室早就过了那个年纪了,玩激将,年轻人,你还嫩点!
……
“这都能忍?!”
狄烈送完人头后,立即命令全军进入战备状态,随时开拔结阵。结果等了三天,第七旅的火枪营都到位了,金军大营却始终毫无动静。狄烈这下算明白了,激将法失灵,完颜娄室这头老野狐,真不是一般的能忍啊。
这是狄烈第三次用送首级这一招戏码了,一次激敌,一次退敌。前两次效果都挺不错,用得顺手了,又第三次祭出这招“杀手锏”。没想到,这次竟然失灵了!看来还真是“事不过三”,古人诚不我欺啊!
好!你死了儿子,却不愿复仇,那是你的私事;咱再给你来个公事,看你如何应对。
一计不成,再来一计。
两天之后,一条令整个娄室军震荡消息,在金军大营传开。
西路军左副元帅完颜宗翰,于七月初五,在飞狐陉被天诛军狙击,重创卧床,生命垂危。
这不是一条简要消息,其中有详细的狙击过程的描述,有板有眼,有根有据,极具说服力。此消息一出,西路军全军皆惊。完颜宗翰,那可是西路军的首任统帅,在西路军将士心目中,战神军魂一般的存在。
被袭击、重创、垂危……这样的字眼,与天神一般的统帅划等号,没有一个女真将士能容忍。从消息传开的那一刻,完颜娄室往日庄严肃穆的主帐,就成了菜市场,无数将士进进出出,要问个究竟。
完颜娄室刚被儿子的首级之事当头一棒的脑袋,此时如同被无数棒槌围敲得嗡嗡直响,苦不堪言。
完颜宗翰被伏击一事,因为事关金国颜面,更牵涉到西路军的军心指挥问题,所以,除了西路军少数几个高层,底下的普通军兵,都蒙在鼓里。这也是,堂堂一个元帅的近况,有必要让你们这些区区小兵知晓么。而且遇伏时间过去不久,以这时代的消息传递之龟速,又是刻意封锁,两、三个月不知详情,亦属正常。
金国高层一直秘而不宣之事,却被天诛军主动掀开了盖子。对这次斩首行动声称负责的天诛军,简直是给完颜娄室出了个大难题,或者说是捅了个大搂子。如何安抚动荡不安的军心,以及压制汹汹群情,成了完颜娄室当前最头疼之事。
起初,完颜娄室是坚决否认,对诸将士言道,此乃天诛军之拙劣谎言。粘罕元帅是何等样人,身边护卫是何等精锐,岂会轻易中伏,真真可笑。不过,随着“谣言”的内容越来越细致,剧情越来越逼真,最后甚至还出现了一份中伏而死的完颜宗翰合扎骑卫的名单。
亏得阿疏秘密提供的这份详细名单,上面列出了四十八位当场死亡与送回真定后不治的合扎骑卫姓名。如前所说,这些合扎骑卫都是西路军的精锐,他们在西路军中,人缘、关系、亲缘都相当复杂。娄室军中的将士,不少人与之有关联。联想到这几个月与这些骑卫之间音讯中断,以及某些隐约传闻,不难对上号……
完颜娄室不是那种死乞白赖的人,他是一方统帅,自有大将风度。见纸包不住火,再隐瞒否认下去,徒惹敌人讥笑,最终只得大方承认。面对群情激愤,完颜娄室依然重复之前说过的那番话:“诸君无须沮丧,且深藏愤怒,如今忍得越辛苦,将来反击越有力。一旦南朝国灭,大军胜利班师,便是围歼天诛匪军,为元帅复仇之时!”
“本帅再次严令。自即日起,无论敌军如何挑衅,任何人未得本帅命令,一律不得擅自出击!违令者,军法无情!”
突捻、阿土罕等金将默然而出,帐外许多已扣上弓弦,牵来战马的金兵,闻知这结果,无不愕然——神勇无敌的西路军,什么时候被人这般挑衅,却忍气吞声?都帅是怎么了?难不成被对手吓住了?
女真人可以被砍死,却决不会被吓死。
金军的怒火虽然被强压下去,但余烬之下,依然炽热,就等着一点意外的火星了……
对军中如沉默火山一般的情形,完颜娄室心里同样清楚。而一手接一手的激惹,更令完颜娄室这百战宿将深感戒惧。无疑,对手必定在东岸布置下了一个巨大陷阱,端等着自己的上万大军,一脚踩进去……
天诛军究竟在东岸有多少兵马?完颜娄室手头的资料显示只有六千人……嗯,昨日硬探回报,敌军又有数百步卒自北而来,进入天诛军大营,即便如此,顶天不过七千。七千人,就敢如此挑衅我上万大军?疯子才会这么干!狄烈绝不是疯子。所以,一定还有未知的大军——这就是一个坑,一个令人跌进去,就难以爬出的坑。
狄烈,你要速战,老夫偏要迁延,看你还有什么花样,都使出来吧。
……
“金军还没出动吗?”这已经是何元庆今日第三次问这句话了。被问及的硬探头目,一脸赧然,好象金军没出动,是自己不够尽职一般。
狄烈淡笑着打发硬探头目下去,对满脸郁闷的何元庆道:“完颜娄室那老邦子,还真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出来了。行了,给张锐下令,将四旅撤回来吧。”
何元庆愤愤道:“又让爷爷的四旅白折腾一回!完颜娄室这缩头乌龟,若让爷爷逮住,非亲手活劈了他不可!”
“也不算白折腾。”凌远笑道,“四旅是新旅,最需要在这样的临敌状态下,进行排兵布阵演练。敌若出动,自然打没二话,敌若不来,就当是演习也好。”
“子游说得对。”狄烈赞许道,“一支军队,临敌而长期不作战,军兵难免懈怠,士气也会低迷。时不时进行实战演练,既可磨合提高新兵作战技能,又可振奋军心士气,一举两得。”
何元庆也有些赧然地拍拍额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明日……还要再将四旅拉出去演练一回?”
狄烈摇头一笑:“不必,让四旅歇上几日吧,养精蓄锐,很快,就会有他们大显身手的机会。”
何元庆眼睛一亮:“军主,还有后手?”
狄烈与凌远对视一眼,含笑点头:“娄室军就是一头倔驴,牵着不走,赶着倒退。既然如此,咱们就换一个牵驴人。嗯,我相信,这一回,只要女真人还没有去掉中间那个‘真’字,就一定会踏进我们的预定战场!”(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 三激娄室 (下)
凭着一员老将的敏锐感触,完颜娄室感觉狄烈一定还会有后手,对此不无困惑:用儿子的首级,未能激怒自己;用左副元帅之伤,也未能激怒全军……嗯,应当说的确激怒了,但被自己强行压制。那么接下来,这位天诛军主,还会有什么样的手段,能让自己明知前面是个陷阱,还要一脚踩踏进去呢?
绝无可能!
完颜娄室几番思考,甚至站在对手的角度推演,都想不出,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做到这一点。
自古用兵,谁都知道设伏是最好用的战术,以少打多,损失小,斩获大。但谁都不是傻子,真正能成功者几希。
狄烈,你会怎么做?
十月初九,时至深秋。浊漳水已有几分冰凉之意,西岸的金军士卒,依然在河边饮马淘洗,但已不敢象九月间那般露体洗浴了。
就在这一天的凌晨,完颜娄室还在后帐睡得迷迷糊糊,耳边隐隐听到呼喊声,浑身一激灵,陡然坐起,伸手便从枕边拔出黄金柄弯刀——便在此时,帐外传来合扎语带惊惶的声音:“都帅,快出来看看,敌军、敌军……”
完颜娄室悚然而惊,天诛军,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么?
但等完颜娄室匆匆登上望楼,就着黎明的微光,向敌营看去,他的眼珠子也差点掉了出来——敌军没打过来,正相反,敌军全没了!
是的,原先东岸连营数里的天诛军营寨。一夜之间,全拔营而去,除了留下一地狼藉,半个人影都不见。
走了?就这么走了!这狄烈、这天诛军究竟搞什么名堂?难不成是知难而退,放弃与本军对峙,退回榆社守城了。
完颜娄室脑袋急速旋转,分析天诛军此举之意。的确,寒冬将至,无论从后勤还是住宿方面来看,退回榆社都是一个比较务实的选择。隔河对峙。虽然从战略上说。是一种积极主动的态势,但付出的代价较大,而且这样的对峙,也没有多大意义。
完颜娄室也有退兵的打算。当然不是退回河中府。而是退到威胜军。时刻保持对太原的压力,这是他此战的基本目的。只不过,天诛军不退。反而不断增兵,在这样的情况下,娄室同样也不敢退,双方顶牛。不过,现在一头牛已退了,似乎自己也可以考虑撤兵之事了。
突捻这个一脸横肉的家伙,此刻也站在望楼上,瞪着一双牛眼,满脸不可置信之色:“一夜之间,全营撤走,咱们的硬探,居然不知……”
一旁的阿土罕,对天诛军行动之迅捷,印象深刻:“天诛军也有大量游骑硬探在河岸巡逻,几乎遮断了整个东岸十里范围,我军哨骑未能侦之倒也不足为奇。真正令人惊叹的是,五千余大军(榆社尚有千余),竟然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走得干干净净……都帅,狄烈此人,必是祸患,天诛军兵,必为劲敌。宜尽早灭之,不可使之坐大才好。”
完颜娄室深深点头,于公于私,于家于国,他与狄烈之间必有一战。多则半年,少则数月,就是见真章的时刻。
只是,狄烈会有那样的好耐心,与完颜娄室周旋半年之久吗?
深秋的空气干冷,又久未雨,晨风吹过,两岸扬起一片蒙蒙土尘。尤其是东岸,到处都是拔营之后留下的坑坑洼洼,草皮掀起,泥块外翻。秋风劲吹,黄尘漫天。
当风势稍歇,尘雾散尽之后,苍茫晨曦中,平原地平线上,极其突兀地出现了一支队伍,旗帜飘飘,军容整肃。
原本已松懈下来的金军大营,一下紧张起来,鼓角声响彻全营,到处都是马嘶声与人跑动声。随后寨门大开,蹄声隆隆,往木桥方向驰去。
远远看去,这支队伍人数不多,不过四、五百左右,而且全为步卒。这么点人,倒不劳完颜娄室操心,自有手下将领安排哨骑前往侦探,以及凭河拦腰。
完颜娄室眯着依然锐利的眼睛,看着渐行渐近的队伍——一支军队,最引人注目的,首先就是旗帜。这支队伍有两杆大旗,那面赤色星芒旗,娄室很熟悉,是天诛军的军旗。但另一杆大旗上的纹饰,就很令人困惑了。
那是什么?徽章?图纹?还是……花纹?
就在这时,东岸那边,飞一般奔回数名哨骑,驰过木桥,冲入寨门,沿着马道狂奔至望楼下,希律律地勒停战马。每一个百战劲卒的脸上,都露出一种见鬼的神情,吃吃向完颜娄室禀报:“都帅……是、是女子!”
完颜娄室脸色一下黑了,这怎么说话的,“都帅是女子”!想要消遣本帅吗?莫不是想吃军法!
那几个哨骑因为吃惊过度,都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但他们下意识补充了一句,却让完颜娄室骇然明悟了。
“来者,是、是一支女军!”
……
迎着晨风卷扬的寒梅旗下,辛玉奴一身标准的火枪兵打扮:铁笠帽、半身甲、火枪、弹药囊……行进在长长的队伍当中。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穿上军装,披上铠甲,带上武器,去与金虏战斗。
遥想去岁此时,身在真定城中;白昼强颜欢笑,献舞于北奴之前;入夜含垢忍辱,啮臂和泪望月……那样的生活,真象噩梦一样啊!
既已从噩梦中醒来,就决不会再睡去,除非在战斗中长眠——这句话,是她们天骄营的指挥使说的。辛玉奴觉得,这句话就是自己的心声。
“玉奴,你是否又在想你那郭郎?”
身旁一声低低地戏谑,将辛玉奴从沉痛地回忆中拉回现实。听到“郭郎”二字。看看身旁女兵吟吟笑意,辛玉奴玉面微红,啐了一口,却不说话。因为她知道,说多只会错多。
自从她与郭大石在万众瞩目之下,合演了那场《解放太原》的剧目之后,她与郭大石,就成了女兵们时常打趣的对象。尤其在郭大石时常给她送小吃之后……
听到女兵提起这个名字,辛玉奴脑海里不禁掠过那敦厚而坚毅的面庞,心里微微一甜——那个人。也挺好的……
队伍前后的女兵们边行军边兴奋地窃窃私语。
“操练了那么久。终于有机会亲自上阵杀敌了!”
“对啊,上回奈何关保卫战,我就没赶上,风头全让第一都占去了。这一次。终于轮到我们了。”
“就是。无论如何。我也要象我家二郎那样,在胸前别上一块亮闪闪的勋章。否则,定要被他笑话。”
“行军噤言!”女兵们兴奋的低语。被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同样是普通一兵的赵玉嫱,掠了掠鬓边发丝,抬首望了望前方,淡淡道:“我们的战场,到了。”
天骄营是清一色的火枪营,每一个女兵的装备,基本都参照男兵装备,只是考虑到女兵体质方面的问题,近战武器只配发一柄长约二尺的长匕首。实际上,女兵真正的打击力,体现在远距的火枪,在中距的霹雳弹。而一旦被敌人近身,这把长匕首与其说是拿来杀敌,不如说是用来自杀……
尽管现在天诛军还有一个第六混成旅没有装备火枪,但天骄营的女兵们却已人手一枪。这既是对女兵们当初殊死保卫奈何关的功绩的肯定,也是源于天骄营是天诛军最早成立的老营头。如果说第六混成旅是第三批扩招的新军,而天骄营就是第一批。没道理第一批还没装备,反而给第三批大量装备之说。
铁笠帽一戴,铁叶甲一穿,钢枪在肩,军容如虹。乍一看,难辨雌雄。
金军哨骑远远窥探,也未能发现这是一支女军。
但是,天骄营出现在此,却不是来上演一出孤军抗战戏码的,而是……
“全营都有——”指挥使朱婉婷一声令下,全营女兵齐齐停在天诛军先前驻地营址处。
“摘盔!”
五百女兵齐刷刷摘下铁笠帽,一时间,青丝万缕,于晨风中飞扬。
“卸甲!”
丝绦解开,半身甲铿然坠地,激起黄尘腾腾。墨绿色的紧身军服,包裹着一具具窈窕丰腴,活色生香的青春**。
五百个健美秀硕的妙龄身影,只要不是瞎子,都会看出,这、这是一支前所未见的——女军!
完颜娄室惊呆了!
突捻、阿土罕惊呆了!
金军哨骑惊呆了!
金军大营上万大军全惊呆了!
这是什么状况?天诛军在搞什么名堂?男的都跑光了,女的却站出来……
完颜娄室第一个念头就是:疯了!这狄烈疯了!竟然、竟然聚女子成兵。如此疯魔之事,亘古未闻。难道他无兵可用,连妇人都要派上阵?不,决不可能!天枢城什么都有可能缺,就是不会缺壮丁。那这个狄疯子装备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