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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近两万金军,全部放下武器,押缚出城,囚禁于环形寨各入城师旅所空出的营帐中。然后外加木栅,圈成一个临时战俘中心。这些战俘当然不能歇着,每日须往返上京皇宫与环形寨之间,将金国掠自辽国、宋国的无数金银珍宝、典籍仪仗、牛马驼羊、粮食草料,尽数运出。
王彦率领的一千八字军虽然赶到了上京。到底还是没机会参加战斗,当然,没有人有怨言。目睹了天诛军炮火那毁天灭地之威,一日而破上京之能,从王彦到普通八字军士兵,除了震撼,只有心悦诚服。八字军所分配到的任务,就是督押战俘,将上京财富物资运至环形寨。随后,所有物资贷不卸载、马不解辔。直接由两万辅兵、役夫向南转运。由猎兵营八百猎兵亲自护送到复州——那里,有天波师张荣部的战船及南宋方面援助物资后待返航的大批空货船……
全力以赴,在半个月之内,即三九寒冬到来之前。将上京财富。搜刮一空——这是狄烈下达的死命令。
进入十一月之后。不管抢运出多少物资,大军主力一定要撤离上京,结束北伐。胜利南归。
时间紧,任务重。天诛军占领上京后,全部精力用于抢运物资财富,控制各城门及城防要点,城内秩序什么的,根本无暇顾及。
国之将亡,人心崩坏,上京城,已陷入末日般刀光剑影、烧杀抢掠的混乱之中。
上京,是金国的首都,女真人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哪怕是一个普通牧民,地位都在契丹、渤海、奚人、室韦、粟特、汉人等等故辽遗民之上。此时距辽国灭亡,还不到十年,人心未服,心存怨望。女真人一旦倒霉,皇帝大臣将军尽被俘,军队被解除武装,士兵尽变战俘,整个上京城的故辽遗民,顿时爆发起来。
先是大量女真平民被各族暴徒持械攻杀,随后战火蔓延至一些达官贵人宅邸,最后更发展到金国大臣府邸……若非皇宫外守卫着一营天诛军士,只怕都会遭到冲击。
上京的女真居民也不是吃素的,岂肯引颈就戮?纷纷抄家伙反击,流血事件,愈演愈烈。无奈上京城内,故辽遗民的人数在女真人的五倍以上,又是先发制人,以众凌寡。短短三天之内,竟有超过二千人的女真居民被杀,而整个上京城,女真平民不过万人……
这样的乱局之下,只怕天诛军还没离开上京,女真人就会被杀光屠尽。被北伐集团军军部临时指派为“上京维持会”副会长的乌陵思谋,当即前往环形寨,求见华王殿下,意欲请求派兵维持城中秩序。
但乌陵思谋没能见到华王,求告再三,换来的,却是北伐集团军总参谋长凌远的训斥:“维持会是做什么的?不就是负责上京城的治安么!身为副会长,竟不能履行职责,反而求告本军,那还要维持会做什么!还要你这个副会长做什么!”
乌陵思谋强忍屈辱与愤怒,辩解道:“下臣是副会长没错,可是下臣手头没有可用之兵啊!”
凌远一句话就打发乌陵思谋走人:“谁说没有?耶律余睹手上就有。你不找他反而来找本军,如此僭越之事,岂是共事之道?你若当真不想干这副会长,可以,反正金国有的是人……”
耶律余睹就是所谓“上京维持会”的会长,他手上的确有一营契丹兵,可是乌陵思谋的眼睛不瞎,这一伙契丹兵,不趁火打劫就算很好了,维持秩序?让契丹人抓契丹人?你可真会想。
说实在的,乌陵思谋真心不想干这捞什子副会长,可设若他不干,换上另一位副会长,谁知道是不是女真人?万一是渤海人、奚人、汉人,或者干脆就是契丹人,那还有女真人的活路吗?
乌陵思谋回到上京城,求见耶律余睹,声言方从北伐军军部归来,总参谋长凌远代传华王殿下令,要求维持会履行职责,制止上京动乱。
可惜的是,乌陵思谋这一招假传军令毫无作用,耶律余睹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嘴上应承,打发乌陵思谋离开之后,阴阴一笑:“乌陵思谋啊乌陵思谋,你怕是做梦都想不到,我出任这个维持会长当日,华王殿下就给了我一道密令——上京城,不需要女真人!”
正是在这一条绝户令之下,耶律余睹非但不加以制止,反而暗中推波助澜,致使上京乱局不断升级。白天还算好,有维持会的契丹兵假模假样地巡逻;一到夜间。那就是暴徒的天下,流血杀戮,奸淫抢掠,层出不穷,一如当年金军攻破北宋东京南熏门时,所造的孽一般无二,只是,今日的对象完全反过来。
当日施暴的女真人,今日终成受害者,而凌虐他们的。却是当了近十年亡国奴。饱受欺压的故辽遗民。
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霸王鞭。常年被压迫者,仇恨一旦得到释放,那报复的惨烈。用脚趾头都能想像得到。
狄烈这一手驱狗咬狼。隔岸观火之毒计。令故辽遗族彻底与女真人结下死仇。此番暴乱之后,辽东故地,将再无女真人立足之地。
上京的暴乱。在数日之后,终于传到被囚禁的高级战犯耳中,吴乞买当即就要找狄烈讨说法——当日他率举国投降,可是得到狄烈亲口允诺,决不对上京城女真人动刀兵的承诺的。
亡国之痛,加上身体日衰,这个时候的吴乞买,每天吃的是奶,吐的是血,身体迅速垮下来,基本上走不了路,只能乘肩舆,与他的国相成为一对难兄难弟了。
出于担心吴乞买身体与情绪问题,金国群臣劝慰一番,改派完颜希尹前往求见华王,与之交涉。
狄烈倒是在百忙中拔冗召见了这位金国侍中,对于对方的斥责,狄烈根本不屑反驳,直接将乌陵思谋召来,让二人当面对质。
当完颜希尹从乌陵思谋口中得知,上京暴乱纯粹是上京故辽遗民所为,天诛北伐军无一兵一卒参与其间,瞠目结舌之余,一股寒气从尾闾直达颈椎,浑身抖个不停。狄烈这一手毒计,他如何看不出来?可这又能怪谁?
天做孽,犹可违,自做孽,不可活。女真人,该是到了为往日罪行买单的时候了!
吴乞买得知结果,噗地一口血喷出,仰天悲嚎:“天神啊!谁来拯救女真人哇!”
城中大乱,皇宫同样不能幸免。
天诛军占领皇宫次日,郭大石率领一队甲兵,直奔干元殿后殿,将金国钦仁皇后唐括氏拘押。至于金主吴乞买的后宫,除了一后四妃及七名公主之外,其余嫔妃一概不问。
值得一提的是浣衣院,天诛军兵杀入皇宫当日,值守浣衣院的金兵一下跑了个干净。此时原先囚居南院的宋国宗姬及贡女,早已被金人当作和礼,遣送出宫了。唯有北院的故辽宗姬们,羡慕嫉妒恨,诅天咒地而已。
皇宫中的异变,很快就被各宫院值守的辽女们感受到了,纷纷跑回浣衣院,向自家姐妹通报。这一下,整个浣衣院都沸腾起来。
今日在浣衣院当值的正好是苏力嬷嬷,还搞不清楚外面是什么状况,骤见北院沸反盈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抄着藤鞭,叉着水桶腰大发雌威:“反了天啦!你们这群贱婢!若不快快散去,须吃老娘的滚刀面!”
不曾想,那一群昔日低眉顺眼,被她一吼便如兔子般逃散的女子,竟一齐将仇恨的目光射向她,更围成半圈,一步步逼近。
苏力嬷嬷又惊又怒:“反了反了!该死的契丹贱婢……”
话音未落,众辽女齐声尖叫:“打死这个恶婆子!”
众女一拥而上,拳脚相加,将这胖恶婆娘揍成血葫芦。
不知谁喊了一声:“姐妹们,快逃啊!”
众辽女应声停手,纷纷从苏力嬷嬷血糊糊的身体上踩过,眨眼间跑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团死猪般的肉酱……
……
上京的暴乱,一直到乌陵思谋被逼无奈,豁出性命,冒险用计,局面才得以改观。
十月二十四,午时,一伙抢掠了上京多家豪门,犹欲求不满的渤海人,身披粗制滥造的皮甲,手持刀弓,竟胆大包天,袭击了天诛军的战俘运输队。当场击杀了六名女真战俘,抢夺了两辆物资。
这伙渤海人的举动,直接刺激了上京城内那些杀红了眼的暴徒,抱着法不责众的心理,竟一窝蜂上前抢掠,殴杀战俘。
事情越闹越大,而始作俑者,那伙渤海人的头目,却在向乌陵思谋领赏时,被一刀穿心。
抢掠军资的消息传到军部,狄烈当即下令,全城清剿——很显然,上京的暴乱,已越过底线。算算时间,北伐军也差不多到撤离的时候了,此时出手,收拾首尾,正合时宜。
占领军重拳出击,短短两日,城内死尸又添加二成,但局面却迅速扭转,被白色恐怖笼罩了近十日的上京城,终于慢慢恢复往日的平静。而就在这短短十余日里,城内女真人与故辽遗民相互攻杀,死伤累累。事后根据耶律余睹提供的伤亡记录显示,仅女真人死亡人数就达七千余人,而各族暴民死伤人数也达到了四千人以上,其中有近半是在占领军后期清剿行动中被击杀的。
上京城内军民总数不过八万余人,其中军兵三万,平民五万余。三万金兵或死或降,不是尸体就是俘虏,而城内五万平民,则因内讧死伤过万,人口锐减。尤其是女真人,先是被故辽遗民杀了一茬,再被占领军镇压暴乱时又杀了一茬……整个上京城的女真人怕找不出两千人了,而且几乎全是老弱妇孺,壮男寥寥无几。
杀戮停止了,但漫长而可怕的冬天才刚刚开始,失去青壮保护的女真妇孺,如何捱过这漫漫寒冬?
十月二十八,天色阴寒,朔风呼啸,雪却停了。
胜利完成北伐的天诛军,开始分批次撤离。首先是第二整编师,押解两万金兵,向南撤退,目的地:燕京;其次是第四整编师,目的地:临潢府;再次是秦凤军及肇州投降的金兵,目的地:云中;最后是第一整编师,押解金国所有战犯及其眷属,目的地:真定。
整个撤离行动,必须在五天之内完成。
当然,有撤离的,也有留下的。
天诛军主令,成立辽东道,辖长城以北,临潢府以东,包括大定府、辽阳府、咸平府、黄龙府、会宁府在内的原金国大片地域。由原北伐集团军总参谋长凌远,就任辽东道大总管;副总管四人:八字军都统制王彦、天波师副师长韩世忠、第五混成旅旅长方洪及耶律余睹;长史为洪皓。
狄烈这样安排是有深意的。以凌远的能力与职务,有资格出任这个要职,最重要的是,他本就出身燕地,是天诛军中为数不多的、了解女真人及故辽遗民的高级将领。方洪也是同样原因,而且他的混成旅,也是镇守辽东的主力。至于王彦与韩世忠,这两人及其麾下数千军兵,基本上都是从南宋挖过来的,不把他们羁系于辽东,一旦放归中原,难保会有什么变数。
而王彦与韩世忠亦不想掺和到天枢与南宋之争中,戍守辽东,清剿金国残余,正中下怀。
至于耶律余睹,自然是借其故辽皇室的身份,以安抚辽东道故辽遗民之心。
诸事安排停当,狄烈是最后一批离开的。风雪之中,回望一片残破的上京,深深吸了一口气,翘首南顾——金国已成死老虎,南宋这只大肥羊,也该到了开宰的时候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六章 女真人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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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北伐军一批批南归之时,距离上京数百里外的五国城,一辆孤零零的马车,正顶风冒雪,艰难前行。
驭手与马车四周环护的四名骑士,俱是皮帽厚袄、隐露内甲、鞍置刀弓的金兵。当这支马车队行入一片落满雪淞的松树林时,倏地一滞——前方百步之外,一字排开着一队人马,竟有三十骑之多。虽然骑士尽着羊皮厚袄,看不清是否披甲,但每个人手上的刀枪弓弩,却可以看得很清楚,明显来意不善。
这支马车队正惊疑不定、进退维谷之时,前方骑阵纵出一骑,踏着蓬松的雪花,接近至二十步时,才摘下皮帽兜,以女真语大声道:“是我,索布图。”
护卫马车的四名金兵齐声道:“原来是谋克孛堇!”纷纷在马上鞠躬行礼。
索布图策骑接近,以目示意:“马车内,可是那话儿?”
四名金兵及驭手一齐点头:“奉猛安孛堇之令,将此人押解上京……”
索布图从怀中掏出一面金牌,向四名金兵一亮:“奉大金国主令,将此人转交与天诛军。你们的押解任务完成了。”
这几个金兵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再看前方那三十骑,正慢慢接近,气势咄咄逼人。四名金兵看看索布图,再看看那十倍于己的人马,终于垂首退开。
索布图收好金牌,兜转马首,一脸谄媚地向为首一名骑士道:“正主儿在此,请贵人验收。”
为首骑士用大拇指将帽兜顶开一线——竟然是阿术!
阿术并不理会索布图,策马靠近马车,拔出腰刀。挑开车帘。向内窥视——车内坐着一年约三旬,白脸微须,南人打扮的男子,及一名模样俏丽的妇人。此时这对男女正相拥在一起。面青唇白。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眼神惊恐、簌簌发抖动地望着阿术。
阿术面无表情,扭头对骑队中一骑士示意:“过来认人。”
一骑士驱马出列,近前细细打量车内男子。肯定点头:“没错,正是他。”
阿术的脸上才浮起一丝戏谑表情,向车内男子点头致礼道:“天枢迎驾使阿术,奉华王殿下之命,迎还圣驾……呃,我该称官家为重昏侯,还是渊圣呢?”
车内之人,正是赵桓与嫔妃刘氏。听到阿术之言,震惊之下,完全没留意阿术言语中的嘲讽,愣愣道:“天……天枢,华、华王?”
阿术肃容道:“正是。”
赵桓一时难以置信,吃吃道:“华王殿下,当真要……要接我回中原么?”
阿术重重点头:“就是现在!”
赵桓嘴唇发抖,泪水夺眶而出,倏地一下用袖袍遮住脸,瘦弱的双肩不停耸动。刘妃更是伏在赵桓膝上,哭得如杜鹃啼血。
阿术冷冷一晒,放下车帘,向骑队打了个手势。
四骑护卫变成三十骑护卫,马车继续前行,驶入漫天雪雾之中……
……
同样在这漫天风雪中,南归的北伐铁流,上万大军,人马车炮,正艰难行进在蜿蜒曲折的燕山山脉中。
风雪归途,万人行军,一路艰幸,自不待言,好在终于走过来了,长城在望、幽燕在望、中原在望……
狄烈坐在一辆宽敞温暖的驼车之内,喝着热乎乎的羊奶茶。红炉炭火,不断辐射热量,将从厚厚车帘缝隙钻入的冷空气置换出去,令整个毡帐之内,温暖如春。
所谓驼车,就是以二至四匹骆驼,所拉的毡车。契丹族起自塞外,习惯用骆驼拉车,辽建国后,驼车在北方盛行。所使用的骆驼,多为双峰短腿驼。驼车与马车相比,好处是拉力大,面积宽,行驶平稳,自外看去,就象一座毡房在移动,堪称古代的“房车”。
辽国历代君主,例行“四时捺钵”(辽帝的行营,即“春水秋山,冬夏捺钵”,合称“四时捺钵”)时,其行营迁徙,就设在驼车之上。狄烈眼下的享受,倒颇有辽帝的范儿。
以狄烈此时的地位与声望,实在没必要摆出一副与普通将士同甘共苦的架势。这不是建军初期,更不是后世的官兵一致。以堂堂华王之尊,若与普通士兵一起顶风冒雪,餐风宿露,只会令将士惶恐,官员不安,不得已依样照做。
狄烈当然不会做此等让自己遭罪,让文武官员受累的蠢事。更何况,在驼车里,还有一个身体衰弱,重疾缠身的头号战犯——金主吴乞买!
也正因为要招待这位身份特殊的阶下囚,狄烈才选择“奶茶”这种塞外饮品。这个时候的奶茶可不是后世流行的那种好喝饮料,无论是羊奶、牛奶还是马奶,都有一股子难闻的腥臊味,如果没有茶叶去腥,只怕喝一口就要吐出来。好在狄烈也吃惯了北方肉食,羊奶茶虽然不比宋人的清酒爽口,将就着也能对付。
吴乞买比一个月前更显憔悴,眼窝深陷,两颊内凹,满脸褶皱,须发全白,连左耳那硕大的金环,也变得黯淡无光……原本一条龙精虎猛的汉子,已萎缩成一个干瘪的小老头。
此刻,这位皇帝囚徒,正拥裘斜靠厢壁,深深眼窝中,透出两点鬼火般地幽光,死气沉沉地盯住狄烈,令毡车内平添一股驱之不散的阴寒之意。
狄烈无视这说哪抗猓髦坪玫哪滩枋⑵鞣诺缴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