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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金兵只剩下一百五、六十骑。前有上千敌军拦截,后有数百强敌衔尾追击,这支前锋军随时有可能被前后夹击而全军覆灭……
在以前。迭速曾经率领一支五、六十骑的金兵,在数千宋军包围网中纵横驰骋。兵力如此悬殊,他都没有感觉到害怕。有的。只是屠狗杀鸡般的快意。但这一次,他却感觉到了一丝惧意。没法子,那些金属管子对迭速的冲击太大了,就那么一眨眼,三十多条命就没了……到现在他还在犯迷糊,究竟是什么夺去了手下士卒的性命?究竟是那些烟,还是火?
一定要冲破敌阵,杀出一条血路,决不能陷入包围!
迭速冷冷地向王举传达了这个意思。
王举愣了好一会,才吃吃道:“贵人之意。是要我的……我的军兵……去冲阵?”
迭速用一种赤漓漓地目光逼视着王举:“我不逼你,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让你的军兵从马上滚下来,我不会让女真人的好马载着一群废物逃命;要么,你就命令手下军兵豁命冲阵,冲出一条生路。是骑马逃命。还是步行逃命,你自己掂量吧。”
这还有得选吗?迭速还算是够意思了,给了一批战马,让新附军可以飞骑冲阵。如果拒绝,等到被赶下马背时,让这百余新附军光着脚板。操着木枪往前冲。到那会儿,哭着后悔都来不及。
王举一咬牙,豁出去了。随即高声对手下百余军兵打气道:“各位兄弟,当了那么久的兵,谁都没机会试过骑兵冲阵的滋味……这可是大金无敌雄兵才能享有的待遇……今天,咱们也有机会试上一把!大伙不用担心,对面的贼兵虽众,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伙毛贼而已。想想几个月前,所谓太行十九寨联军,来势汹汹,兵围栾城。结果呢,大金雄兵一出,贼兵立即灰飞烟灭……当时大金雄兵就是以数百铁骑,大破数万贼兵。骑兵对阵步兵,足可以一当十。我大金军兵,何惧之有?现在,我命令,全军,冲锋——”…;
随着王举一声令下,不管新附军愿不愿意,金兵一齐拔出切肉短刀,一下刺入马臀中。百余匹战马负痛长嘶,载着被固定在马背上的新附军士卒,如箭蹿出。
真正的骑兵冲阵,通常采用的是一个楔形或箭头形的阵势,以强大的冲刺力,将敌军还算完整的阵形硬生生撕破。进而动摇敌军阵脚,以点破面,最终致敌崩溃。
这样的楔形阵,需要骑兵相互间很好的配合及娴熟的控马技术,才能形成如尖刀猛插的威力。可是……新附军这些“骑兵”,一个个全是“新手上路”,一冲出去全放了鸭子,哪里还摆得成什么阵形?不过这种一窝蜂的冲击,看上去还是挺吓人的,没有以步抗骑经验的军队,没准真会被吓住。
迭速心里很清楚,一支缺乏足够训练的军队,是绝对没有勇气直面奔腾而来的战马的。这些贼兵的装备与兵器都是极好的,几乎赶上宋国的禁军了。但那又如何?即便是宋国的禁军,面对扑天盖地而来铁骑,也要脚软,更何况这些草寇山贼呢。
“崩溃吧!快崩溃吧!”迭速用力攥住拳头,眼睛死死盯住前方的敌阵。一旦敌军发生动摇,他就要将全部兵力压上去。
新附军一百余骑,跑得散乱不堪。一部分冲向何元庆的第三步兵营,大部分却好死不死,竟然对着张立的第四步兵营而来。而第四步兵营,却是齐装满员的……
五百人的大方阵,分成十行,每行五十人;依次为重甲刀斧兵、火枪兵、弓弩手、后翼重甲刀斧手等等。而在重甲刀斧兵前面,还支着五十面高五尺、阔三尺的重型大橹。宋人将这种大橹称之为“木立牌”,是守城专用的,结果却被狄烈拿来野战了。这种重橹并不需要手持——事实上这玩意太重,也没人能长时间把持。它是以三角形的尖底刺入泥土中。橹盾后面以坚硬的长方形木条支架撑住,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支撑点,用来抵御敌军箭矢打击与骑兵冲击最好不过。
何元庆这时已穿上厚重而且御性一流的明光铠,头戴亮银盔,双肩高高翘起的流金吞甲兽在夕阳映照下,闪耀着眩目的光芒。这时他可不是空手了,而是满身披挂、全付武装:手上一把丈二长的斩马刀(刀刃长三尺。柄长九尺),这是宋朝斩马刀局的,用于对付西夏铁鹞子军的利器;两侧马鞍悬挂着一把手刀、一柄短斧、两面臂盾(骑兵旁牌);还有一柄带链子的流星锤以及硬弓羽箭。
这样的一身装备。堪称豪华。何元庆驱策着雄健的黑色战马,从方阵后面的指挥土墩上俯冲而下,直奔阵前。意气风发。心下感慨万端。如果现在还跟着曹氏兄弟混,哪来如此风光?想想当年自己带的那些山寨兵,甚至比对面的新附军还不如,人家好歹还有一把铁枪头……而现在手下五百精兵,都是全天候训练的职业军兵。虽然时间尚短,还没有完全达到心目中的强军标准,但精良的武器装备,却可以很好地弥补这一点不足。而对面的金军,也并非是那支亲卫精锐,只要士兵们能将平时的训练正常用发挥出来。取胜不在话下。
何元庆在阵前来回奔驰,不断高声大呼:“敌人全是骑兵,而我们却是步兵,敌人若以骑兵冲阵,你们怕不怕?”…;
“无惧!无惧!”士兵们一个个拔出手刀(士兵必备兵器。包括火枪兵同样配备),相互敲击,声震四野。
何元庆放声大笑:“好!我可以明白无误地告诉你们,敌人都是轻骑兵,用轻骑兵冲击我们的重步兵方阵,那是找死!你们不用看。也不要想,只要专注地听从你们直属上官的命令,你们身前的大橹会很好地保护你们。只要听到鼓角吹一响,弓弩手先放箭,每一个人最少给老射两发。我们缺了一队威力最大的火枪兵,所以,就要看你们这些弓弩手的了,别给老子丢脸。鼓号吹二响,弓弩手立即退下,第一、二列长刀重斧手,交替砍杀。这些都是平时训练了无数次的内容。现在再次提醒你们,不需要你们多勇猛,只要将平日的训练一丝不苟地在战场之上发挥出来。我向你们保证——你们会站到最后!而敌人,将会变成尸体!”
指挥土墩上的张立见状微微一笑,看不出这浑身肌肉的家伙,倒也挺能鼓动士气的。据说这一手还是在那个教导营里学来的,或许自己真该到那里接受一下那种奇特的培训……
身旁的副指挥使释智和目光一凝,忽然道:“金狗还真敢以骑兵冲阵……唔,不对!他们是驱使新附军向我军冲击。”
张立身为一流射士,眼神自然比一般人要好得多,远远就看清了那些新附军“骑兵”的窘状。不禁失笑道:“这算什么?居然将士兵绑在马背上冲锋?队形还如此散乱……这金狗还真不将自己人当人呐。这是利用新附军做自杀性进攻,以期撕破我军防线,敌军便可随后掩杀。”
“指挥使但请在此总揽全局,洒家到前面去指挥。这些军兵虽然训练得不错,毕竟还只是新丁……”释智和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一拍战马,冲下土墩,到军阵前指挥去了。
铁蹄如雷,敲打着地面不断震颤。一百六十余骑,虽然那些“骑士”很废材,可是就算是刨掉那些可有可无的士卒,那也有一百多匹马不是?群马奔腾,猬集在这个宽不过五、六十丈的峡谷山道,蜂拥而来,那股气势与压力,对第一次面对骑兵冲击的士兵而言,是一次真正的考验。
“弩手出阵!”各都的都头发出号令。
第三、四步兵营共三百名弩手,手执大弩,以小跑姿态前出至阵前,排成整齐地三行六列的弩阵。
天枢城各营的弓弩兵,基本上都是由张立一手训练出来的。而张立本是大宋德安府安陆县,掌阅弓弩手的县尉都头,所以他采用的训练与作战方式,自然与宋军如出一辙。
宋军弩阵分列为第一列的发弩人、第二列的进弩人与第三列的张弩人,即三排连射。当敌接近二百步(既三百米)时,令一神臂弓手起而射之,若可入敌阵,则众神臂弓手俱发。敌接近一百五十步(二百米)时,令一平射弓手射之,若可入敌阵,则平射弓手俱发。敌至拒马,则刀枪兵与之肉搏。
天枢城的军队共有神臂弓五百具,马黄弩、跳蹬弩千张,其余如黑漆弓、长弰弓、阔闪弓、插弰弓更是多达数千张,箭矢数十万支。
有这么多的弓弩远程兵器,狄烈当然是尽情装备部队。弓弩手在宋军中占到百分之八十以上,且不兼习其它短兵器。狄烈认可这个比例,但同时为弓弩兵配备手刀与臂盾,为的就是防止万一,若遭到敌军突然打击,起码能有防身之力。
当新附军冲骑近至二百步时,土墩上的张立令旗号手打出试射指令。
第四步兵营前列弩阵中的一名什长,手持上好弦的神臂弓,向前踏出五步,然后将身长三尺三,弦长二尺五的大型弩弓向上斜指三十度,对着敌骑的头顶上空扣动悬刀……弩矢激射而出,划过一道长长的抛物线,落下时正中一匹奔马的脖颈,瞬间脖颈开裂,怒血飞溅。那战马悲鸣着向前冲扑十多步之后,四蹄一弯,轰然倒下,粗壮的马脖子竟然断裂飞出寻丈之外……而绑在马背上的骑兵,则毫无挣扎余地的被翻滚的马身压得骨骼寸断……
一箭之威,竟至于斯?天枢城军兵齐齐发出一阵短促地彩声。
张立不为所动,高高举起的手指骤然划落……指落旗挥。神臂弓第一击,发射!
嗤嗤嗤!满天飞矢,激射如雨!整整一百支强力箭矢,几乎覆盖了整条山道的新附军冲骑。一时间人叫马嘶、血花飞溅、重物撞地、骨骼碎裂之声充斥了整个峡谷上空。(欢迎您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新附军覆亡
神臂弓做为宋军中射程最远、威力最大的远程单兵武器,原本就是用来对付异民族的骑兵的。因而其箭头与普通弓弩不同,是类似铲头形的“凿子箭”,宽约半掌,重达一斤二两。一箭过去,射得准的话,可以把一个人的脖子完整切掉。如果是射中马的话,削条蹄子、铲个脖子,或者是在马胸前开个大洞,不在话下。
仅仅是这第一轮射击,新附军死伤超过了三十骑,死亡率达到五分之一。这还是因为天枢城军的神臂弓手,只有第一列两队共一百人而已。第二、三列则是手持马黄弩及跳蹬弩的平射弩手,这两种弩的有效射程还达不到二百步,所以未能形成连射。否则三百支重箭覆盖之下,只需两轮劲射,这一百多骑还没冲到阵前,估计就报消得差不多了。
神臂弓的第一轮打击,那血腥残酷的一幕,就已将新附军骇得魂飞魄散。如果可以选择,他们一定掉头而逃。但悲摧的是,他们此刻已是身不由己。当他们骑上战马的那一刻,就已被绑上了命运的“战车”。生死由命……不,是生死由“马”了……
马群已冲到一百五十步,与此同时,神臂弓的第二轮打击又降临了……
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厉啸,划过半空,直扑目标。随即笃笃之声不绝于耳,锋利的铲面切割肌肉、截断骨骼、搅乱内脏、甚至直接削飞头颅……一时间血雨纷飞,残肢断首。人马瘰疠的内脏四下抛洒,随后再被铁蹄践踏成泥,再辩不清是何脏器……
整个峡谷上空,弥漫着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刺鼻血腥之气。
由于双方距离拉近,神臂弓手们无论是准头还是杀伤力都大大高于第一次,所以这第二轮攒射的效果也就更为惊人。只是这短短一瞬间,至少有五十骑血肉横飞。身死魂灭。
太快了!就这么短促的两轮攒射,新附军冲骑就被打掉了一半。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唯一的战果。就是冲进了百步之内。
血腥残酷的现场,将第三、四步兵营的士兵骇呆了。
这近千士兵中,在被征召入伍之前。绝大部分都是良家子弟。虽然体格是个顶个的棒,有的还略通拳脚枪棒,但真心的没几个见过血。突然之间看到这种惨绝人寰的场面,强烈的视觉、味觉与心理冲击,令不少士兵浑身发软,手中的兵器几乎把持不住;更有甚者,竟当场干呕起来……
好在的是,士兵们毕竟经过了好几个月的训练。尤其是最近半个月,四百教导营学员补充到各营当中,担任大大小小的士官头目。这些被狄烈亲炙的首批、也是唯一一批学员。将教导营的那一套完完全全照搬过来,将新军们操练得死去活来。尽管为时尚短,而且素质良莠不齐,效果还不甚明显,但最起码的令行禁止却能很好的做到了。
就如同此刻。虽然不少士兵脸色苍白,更吐得一塌糊涂,却仍然牢牢钉在自己的位置上,大方阵依然保持相对的完整,巍然不动。
冷兵器时代作战,以阵形完整为第一要务。阵形不破。敌军则无机可趁;阵形一散,则离败亡不远矣。从这一点上来说,天枢城新军的首次野战的表现,基本合格了。
在一线指挥弩阵的释智和却大为不满,此时正用他那堪比寺庙撞钟一样洪亮的大嗓门吼叫:“神臂弓手快退下,弩手上前!二、三列的弩手,吐够了没有?如果你们再不发射,洒家在战后就要你们将地上的渣滓全吞回去!”…;
弩手队的队正、什长与伍长们也是一个个连吼带骂,总算让这帮被血腥刺激得不轻的新丁恢复状态,
终于,驽手们开始射击了……这一次,使用的是马黄弩与跳蹬弩。两种弩都是蹶张弩,也就是以脚踩住弩身前端的铜环,用腰带铁勾勾住弓弦,用腰腿之力上弦的强弩。杀伤力虽不能与神臂弓相比,但比起擎张弩(以手上弦)却是强了许多。
不到百步,正好是蹶张弩威力最强劲的距离。
适才神臂弓射距太远,所以多用抛射,箭矢临空而下,中人者有之,中马者有之。而此时距离不足百步,弩手们采用的是平射,为了尽可能准确击中敌军,目标基本上都是对准庞大的马身。
两轮箭矢扫过,人没射中几个,但至少有三、四十匹马悲鸣倒下。在新附军这种“人马合一”的情形下,马倒了,人自然也就完了。
剩下不到五十名新附军骑兵,成功地冲到了离弩阵五十步的距离。在这个距离段上,马力充足且又发了性的情况下,不需十秒钟,就会冲到跟前。
这个时候,天枢城新军弩手,暴露了初次临敌的经验不足——不少士兵还下意识地踏蹬上弦,准备再来上一箭。如果是弓箭手,的确还可以再射一到两箭,但弩弓上弦太慢,等上好弦,发射,再转身跑回阵中,却是来不及了——十秒钟,你能指望一个只经过短短几个月训练的弩手,熟练地完成这一连串动作吗?
但这时,后面指挥的张立已拼命打出弩手撤退的旗号。在阵前指挥的释智和,也是大吼大叫,急令各弩手队的队正、什长等士官,收束部属,立即后撤。
这样一耽搁,就出现了一个空档,弩队未及时退入大方阵中。如果这个时候新附军骑兵势头不减,一头冲撞过来,至少会造成一部分弩兵的死伤。
但是,这是新附军而不是金兵。他们同样是粉嫩新丁一枚,而且无论是训练、军纪、士气,都远不能与天枢城的新军相比。连新军都被自己亲手造成的残酷场面所震惊,更何况是身处这修罗场的新附军呢。
早在被神臂弓第一轮射击时。这些新附军士卒就想拨转马头,转身跑路了。当第二轮箭雨降临时,大多数新附军士卒都在用手臂死命地往后勒马脖子。虽然他们的控马技术相当于零,但这样用两条手臂反复勒住马脖子向后拽,却还是能够让经过训练的战马感应到骑手的意图,从而缓慢减速的。
所以,当第三、四轮箭矢射毕之后。幸存的四十余名新附军士卒,成功地冲到了弩阵前方五十步距离;同时,他们也成功地勒停了战马……
“该死!混帐!废物!胆小鬼!兔子一样的南人……”正在远处观战的迭速。在这一瞬间,将所有能想得到的卧秽语全一股脑喷出来。如果王举此时还在身边的话,只怕早被他用马鞭披头盖脸痛抽了。
他实在难以理解。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敌阵最薄弱的部分已触手可及。可就在这即将收获战果的节骨眼上,一切,竟嘎然而止了……还有比这更荒唐的战斗么?南人的士兵,果然是没有最垃圾,只有更垃圾啊!
新附军士卒的“悬崖勒马”之举,使得天枢城新军弩兵侥幸安全撤回本阵。
随着火枪队队正一声令下:“火枪队,五十步距离,标尺2,发射!”…;
砰砰砰!五十支火枪猛烈喷发出的火焰。成为终结残余新附军的最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