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郡驿的仆役正用笤帚扫雪,气温尚未降至冰点,积雪易融,扫着扫着,薄薄的雪就化成了水渗入久旱干燥的地表,润儿大叫:“可惜可惜!”要求仆役莫再扫雪,她要在雪地上踩再印,走出一串脚印,回头看,“格格”直笑一
冉盛立在一边,看着娇小的润儿和她的那串玲珑如珠串一般的脚印,心里有些羡慕,润儿还是孩子,而他不走了,陈家坞的田园风光温馨如旧,严厉的小老师、坞堡的吼书声、聒噪的蝉鸣、远处明圣湖氤氲的水气,,这是冉盛最珍贵的记忆
在郡驿用罢早餐,陈操之带着宗之和润儿,还有小婵、雨燕、黄小小统,以及荆奴和两名陈氏私兵,一共九人,从山阴城南的漓溪上了一艘三丈八长的大乌篷船,这是郡署的官船,一名稍公、三名篱手,将从漓溪顺流至上虞境内的曹娥江,再逆流前往刺县,曹娥江上游在刺县就名刻溪。
会稽内史戴述带着一干属吏送陈操之上船,谢道韫与冉盛也来相送,冉盛本想跟去刺县,但陈操之命他留下协助祝副使土断。
郡承陆俶得知陈操之还真的去制溪访戟逸了,摇着头对贺铸道:“陈操之好似谢万石沽名钓誉,都是只顾名士风度而不知处境险恶的。他土断使之职已免,不回陈家坞却还到处游山玩水,嘿嘿,吴郡派来钱唐审理陈氏占田案的官员快要到了吧,陈操之这回要乘兴而去,丧气而返了。”
贺铸道:“我看着陈操之那副淡然超然的模样就生气,当初与我在吴郡徐氏草堂同学时他只不过是一个庶族子弟,就自命不凡,仗着令叔陆使君的赏识,附庸风雅”
“不必说这些。”陆俶不想让贺铸提起陈操之与陆葳蕤的事,陈操之经此打击,娶他陆氏女郎之事自然想都不必想了,想到从妹陆葳蕤痴心的样子,陆俶又感怜悯和无奈,与其弟陆禽不同,陆俶对陈操之其实无甚恶感,因为此前从未接触过,只怨陈操之不自量力,妄想娶他陆氏女郎,最终导败名裂也就怨不得他人了
陆俶道:“道方,你庄上的那个典计应该再赴钱唐了。一定要彻查陈氏占田案,不然的话,陈操之在会稽土断还算是很有成效的,我父撤他之职恐受人非议。”
贺铸道:“这个何须吩咐,今日一早倪典计四人就已动身去钱唐了,单等主审的官吏到来。还有,我庄上的一百名隐户已经送到县上,都是老弱病残,让那祝英台焦头烂额去安置吧。”
陆俶记起一事,说道:“州署有文书下达本郡,严禁围湖造田,道方回去对你叔父说一声。莫向鉴湖争田了。”
贺铸恨恨道:“陈操之虽已解职,遗害无穷啊,此番事了,我贺氏定要谋那钱唐县令一职。要让那钱唐陈氏寸步难行、动辄得咎。”
陈操之带着一对侄儿侄女由上虞逆曹娥江而上前往刺县,沿途看两岸风景,说些文章典故和风趣故事
小兄妹二人很喜欢乘船,以前每次过枫林渡口去看望母亲丁幼微,摆渡过江时恨不得江宽一些、船驶得慢一些,而现在,可以一整日呆在船上,看着那两个篱公一左一右、不紧不慢地下篱撑船,船底水声油油,船舷两侧清碧的水流不息流淌,两岸山林连绵青翠,经冬不凋,还有丑叔就在身边,说着风趣隽永的话,宗之和润儿真是快活无比。
昨夜下了场小雪,今日已放晴,两岸犹见晨霜一般薄薄积雪,风悄波静,船行悠缓。
润儿忽然道:“丑叔。知道吗,上月润儿和娘亲去探望陆小娘子,回来时,陆小娘子与我们一起坐船过了松江,送了一程又一程,舍不得分别,润儿心里酸酸的好难过,娘亲答应明年会再去华亭看望陆小娘子,丑叔,何时把陆小娘子娶回来呢?润儿好喜欢她做丑叔母。”
陈操之墨眉微皱,本次土断,陆姑父子与他的矛盾已经尖锐化,打击他也不遗余力,他必须反击,陆俶、贺铸此次构陷成不成。肯定会受到惩处的,他与陆氏的关系就更紧张了,与陆姑父子和好是不可能了,他唯有扳倒陆始才有可能迎娶葳蕤,然而这其中关系微妙,他不能明着与陆始为敌,伤害陆氏太深也对不起葳蕤,虽然他知道史载陆始是被桓温免官的,但应该不会是这次,陆始作为土断司长吏。私下却阻挠土断,但土断却依然在桓温主导下进行着,陆始不会因此罢官,最多也就是执行土断不力而已。陆始作为江左士族的首领,若非有大过失,桓温轻易是不能贬黜他的,对付陆始也不是倔一个人的事,这是南北士族矛盾演化的必然,陆始这种僵化固执、不知大势的性格和识见,被排挤出朝廷权力中枢也是必然的,这只是一个时间间题一
冬月将尽,与葳蕤的三年之约又过去一年了,陈操之因为是两世灵魂的融合,本着后世的观念。总觉得他和葳蕤才十九岁,三年之后也不过是二十二岁,来日方长,而今他身边的友人,刘尚值已有子、徐邈很快就要做父亲、顾恺之四月已完婚、孔汪与会稽谢氏的女郎订亲,明年开春亲迎,丁春秋将于腊月完婚,妻子是本县全礼全常侍的侄女,而谢玄与河上羊氏女的婚期为明年三月
朋辈或为人父、或已婚娶,这让陈操之也有了压力,晋人早婚是因为寿命不长啊,他陈操之又岂能按后世六、七十岁的平均寿命来对待自己的婚姻!
这样一想,陈操之就对已经苦等自己近四只的陆葳蕤有着深深的怜惜和歉疚,当初在吴郡真庆道院后山的瑞雪山茶下,葳蕤含羞言道:刀,接年十六了。若嫁作他人妇,那就不能陪你看茶花了乃旧常旺低眉间。髻上金步摇滑落,他为葳蕤插上金步摇,低声道:“不要嫁,等我娶你。”言犹在耳,千日已过。他会误了葳蕤的终身吗?
陈操之摇了摇头,心道:“即便时光到流,往事可以重来,我也会对葳蕤说那句话,这是浸入骨髓的爱恋。理智岂能束缚,葳蕤也是与我一样的感受,我们要努力争取在一起,我也一定能迎娶葳蕤入我陈门。”
宗之和润儿一左一右坐在陈操之身边。这时见丑叔痴痴出神兄妹二人对视一眼,润儿便拽了拽陈操之的衣袖,说道:“丑叔,丑叔。要是娘亲也在这里就好了,我们一家人坐船。最快活、最安;。”
陈操之回过神来,微笑道:“明年,丑叔接你们、还有你们娘亲一起去建康,路上要行一个月,一路游玩。可好?”
宗之、润儿喜道:“好。”
一边的雨燕道:“宗之小郎君明年要去吴郡求学的再。”
宗之过了年十三岁,丁幼微准备明耸二月间让宗之随陈馍、陈谭两位堂叔一起拜在徐藻博士门下。求学、交友,等年满十五岁时再参加定品雅集,宗之是钱唐陈氏继陈操之之后最有希望定为上品的子弟,好学深思、品行端谨,有父叔之风,他平日沉默寡言,但要辩其义理来也是头头是道,在陈家坞无他人可辩,宗之都是和母亲丁幼微还有润儿相互问难。问难清谈对于求学求知来说是一种很好的提高途径,这与当政者专务清谈是不一样的。
陈操之道:“宗之明年照常击吴郡徐氏草堂求学,我要接你们入都也是明年年底前的事。”
润儿道:“丑叔,那润儿怎么办呢。阿兄去了吴郡,没人陪润儿一起读书习字了,一个。人很无趣的。”
陈操之道:“润儿在家陪你娘亲。明年年底就到建康了,丑叔会指导你。”
润儿看了看阿兄宗之,又看着篷窗外的刺溪水,幽幽道:“要是润儿也能和阿兄一样出外求学就好了。”
陈操之心中一动,立时想起谢道韫,千古祝英台,仅此一人而已。
未想少有言语的宗之这时说道:“润儿可以扮作男子出外求学嘛。”
陈操之失笑,心道:“此风不可长。这是东晋,不是千年后。”笑问:“润儿,你能扮耸子吗?”
一边的小婵和雨燕抿着嘴笑小婵道:“待我来看看,润儿小娘子能不能扮作润儿小郎君?”把润儿抱坐到膝上,仔细打量润儿
润儿有些难为情小脸羞红,又长又翘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婴儿肥,的双颊白如凝脂,唇色嫩红,嘴唇的轮廓极美
小婵忍着笑道:“哎呀,这么美的小郎君,岂不是把你家丑叔的若头抢去了,又一个江左卫阶吗?”说这话时,眼睛瞄着陈操之。
润儿扭着身子撒娇:“润儿不依小婵姐姐取笑润儿”
陈操之含笑看着这今年方十岁聪慧可爱的小侄女,心里想的却是谢道韫十岁时是什么样子,应该不似润儿这般娇美吧,谢道韫脸形狭长,鼻粱似男子一般挺拔,不笑出梨涡的话小敷粉掩饰扮一个文弱美男子也勉强可以,润儿不行,润儿和其母丁幼微一般,脸形轮廓柔美,实在是扮不了男子的。
陈操之便讲了《吕氏春秋》里“盗钟掩耳”的寓言,满船皆笑。
乌篷船行至上虞与刺县交界处,溪水清浅,可以清楚地看到水底的沙石。
船头的稍公嘀咕道:“这刺溪水比往年是浅了许多,近来三个月就只下了两场小雪,只盼明春雨水足些,不然的话都无法行船了。”
陈操之便问稍公刻溪最近二十年可曾断流过?稍公道;“断流到是罕见。听乡阁者老言,东吴黄龙年间削溪曾经断流,会稽郡连续七个月无雨,大旱。颗粒无收,那已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陈操之眼望刻溪水,心道:“刺溪断流,那真是百年不遇的大早。人力也难以补救啊。”
这日傍晚,乌篷船溯流来至刺溪支流长善溪,泊于左岸,戴逸的草庐就在不远处的片云岩下,五年前王徽之就是在这里兴尽而返的。
向纯朴的乡民借问戴安道先生居所,乡民遥指前方那几株十丈高的大树道:“戴氏草庐就在那大树边,安道先生正在鼓琴,走近一些;就能听到安道先生的琴声了。”
陈操之一行朝大树方向走了百余步,就见草庐七、八间,呈品字型排列。铮铮综综的琴声从草堂里传出
陈操之止步静听,宗之、润儿诸人也都停下脚步,抬眼四望,疏疏落落几十户人家,倚山傍水,古瑰参天。暮色中炊烟袅袅,远处的片云岩有隐隐的水流飞溅声。
陈操之叔侄三人还有几个婢仆在戴氏草庐住了五日,登片云岩,垂钓长善溪,寻幽访胜,观画听琴一
戴遥极是高兴,他虽喜隐居,但并不是离群索居,戴逸品性高洁,醉心琴画,不慕权贵,淡薄名利,陈操之算是他的晚辈,虽是仕途中人,但无俗骨,谈佛论道,妙语时吐,音律、书画俱有独到之处,其侄儿侄女虽幼,姿容秀丽、谈吐不凡,俱能作画,在戴氏草庐五日,宗之作了一幅行舟图、润儿作钓鱼图,稚趣横生小意境不俗,颇有乃叔陈操之的笔法和意趣,钱唐陈氏已有自己独特的家学了。
陈操之在戴氏草堂与戴逸合作画了一幅《东山行乐图》,以谢安在东山携妓游玩为题,用重墨浅色,画意新奇。
二十三日午后,陈操之向戴述辞行。解舟回山阴,戴述于溪岸鼓琴作别。相约明年建康再见。
琴声顺着溪流传出很远,溪流曲折。戴逸已不见,琴声却还伴舟而行。
从山阴幕制县是逆水行舟,归程则顺风顺水,篱手轻松得多,只察看水势。莫让船近浅滩搁浅就行了,船行速度也比来时快了许多,暮色里。陈操之一行人在山阴县城南登岸,引泯派来的四名军十凡等候多时,当即悄然入城,径赴郡懈心训内吏府。戴内史遣府役去郡驿请祝英台来,谢道韫与冉盛很快来到,戴内史置酒共议明日搜检贺氏庄园之事。
今日是十一月二十三,是复核土断期限的最后一日,会稽十县共上报检出隐户九千七百二十户,而在陈操之、谢道韫复核土断前会稽郡只交出两千四百五十户,整个扬刚才检出一万两千余户,成绩卓著,虞氏交出七百隐户对会稽士庶震动很大。据郡县负责户籍的功曹估计,经此次土断,会稽一郡的隐户四居其三已交出小胜过以往三次土断交出隐户的总和一
谢道韫道:“贺氏前日交出了一百隐户,老弱病残、拖家带口都送到郡上来了,说房屋财产俱是贺氏的,这些隐户一无所有,要由郡上安置戴使君致函贺氏家主贺隋,命其将人带回去,只交出这部分隐户的家籍即可,贺氏至今未有回复,那些一百隐户。三百多人现在南郊养济院搭棚暂住,被褥、食物俱由郡署提供。
戴述恼道:“贺氏实在猖狂,是该惩治番了。”
谢道韫道:“我命陈子盛悄悄抓了两个贺氏隐户来问,却是贺氏扣押了他们的衣帛财物,说郡上会供应他们伞宿。”
陈操之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一个大家族,这么点眼力没有,贺氏不衰更待何时!”
陈操之叔侄三人及婢仆就在戴述的内史府歇夜,谢道韫、冉盛等人自回驿舍。
十一月二十四日,天色尚未大明。会稽郡、山阴县两级的功曹、法曹、廷橡、贼捕橡紧急待命,一百名马、步弓手以冉盛的二十名西府精锐军士为前驱,未带刀枪,人手一根五尺橡木棍,朝山阴县城西南方十里处的贺氏庄园而去。
陈操之对谢道韫道:“英台兄留在郡衙便是。我去贺氏庄园。”
谢道韫却不领情,说道:“子重,现在由我全权负责会稽土断,我岂能不去。”
陈操之一笑,说道:“那就一起去。”
贺氏家主贺隋是贺铸的叔父,曾任吴国内史,因与的扬州刺史王述不睦,又且服散多病,便辞职归会稽,管理家族田产,教弃族中子弟。
这日卯时末,贺隋还在暖榻上与姬妾缠绵,服散之人**亢奋,一旦不服则瘿矣,所以贺隋虽深受病痛之苦,但妻妾成群,这五石散还得继续服一
庄园管事跌跌撞撞来报,贺隋听说郡上土断使率人来搜检隐户,又惊又怒,披衣而起,怒冲冲出门,乘肩舆赶往庄园大门,却见百余名的军士和马步弓手手执橡木棍,已经进入庄园,贺隋拍着肩舆怒叫道:“叫戴述来见老夫!”
冉盛一马当先,手里也有一根粗大的橡木棍,跳下马大吼一声:“老匹夫,快叫贺隋、贺铸来见,将家籍簿册呈上,听候检籍
贺隋气得发晕,怒道:“老夫便是贺隋小你这下贱兵户敢在我贺氏庄园无礼,老夫绝不饶你。喝道:“左右,将此人拿下,先杖责五十再说话。”
贺氏部曲百余人这时赶到了,执刀持矛,气势汹汹,而且越聚越多。郡县的功曹、贼捕橡都有些畏惧,眼望陈操之和谢道韫。
陈操之迈步向前,向贺隋施了一礼:“在下陈操之,土断司左监,前来贵庄检籍,贺内史聚私兵可是要抗法?”
贺隋虽然服散暴躁,但毕竟多年为官,知道其中利害,聚私兵抗法。那可是大罪
江左士族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文化士族,顾陆朱张、虞魏孔贺是也。另一类是武力强宗,吴兴沈氏、义兴周氏是也,前者易笼络,而后者难驯服,沈氏、周氏具有武力和经济实力,最易与南渡的北人发生冲突。所以沈氏、周氏数度起兵反叛。但无一不被镇压下去,沈氏更是沦为庶族一
会稽贺氏作为儒学世家,并不以武力著称,即便武力强横如周、沈。如何敌得晋室大军,所以贺隋听的陈操之说他贺氏要聚私兵抗法,不禁背脊冷汗,说道:“我贺氏乃诗礼传家的大族,岂容军户擅闯,贺氏前后交出四百隐户,为何还要来检籍!”声音一厉:“陈操之,谅你一无根基小儿,竟敢辱我贺氏,我明日便进京,向皇帝控告你滥用职权、扰乱乡里!”
陈操之语气平淡,说道:“贺内史要进京告状,请便,但今日莫要抗法。我等要执行庚戌土断制令。”又扫视那些执刀持技的贺氏私兵。冷冷道:“汝等若敢对抗官府,按晋律,死罪三、徙罪六,一律录夺户籍充兵户戌边。”
两百余名贺氏私兵面面相觑,庄园养着他们是防盗防匪,从没说过要对抗官府啊,不由得退后数步。
贺隋万万没想到陈操之敢这样来拨检贺氏庄园,这是他贺氏死敌了,一般土断官吏不敢做得这般决绝的,总要为自己留退路,而陈操之是摆明了不把他贺氏放在眼里了,但贺隋也知道,此时起武力冲突将会给贺氏带来灭顶之灾,喝道:“陈操之,莫要张狂,老夫亲自与你去郡署见戴述,再去建康见大司徒、大司马小我贺氏也是三公世家,岂能受你之辱
陈操之道:“贺内史要去见戴内史。要去见会稽王,恕在下有公务在身。不能相陪。”高声道:“传贺氏庄园管事、典计”
贺铸匆匆赶到,怒喝:“陈操之。你已被解职,何敢硬闯我贺氏庄园!”
陈操之淡淡道:“我是土断司左监。施行土断的四州三十二郡我俱有权参与搜检。”
六千字更到,昨天的一更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