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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僵持吵嚷间,坞堡大门里走出陈尚、刘族长有本县的几个庶族族长,陈尚便问吴县尉来此有何公干?
吴县尉道:“奉褚府君之命,陈族长到县衙问一些事情。”
陈尚道:“家年老,就由我代家父去听讯吧。”说罢,与其他几位族长分乘牛车,施施然离开陈家坞前往县城,几辆牛车后面着的是数百佃农。
吴县尉傻眼了,赶紧带着手下往回赶,边派人先一步回县上报信,一边严厉地问陈尚等人意欲何为?
陈尚奇道:“吴县尉,在下不是随你去衙问话吗?莫非吴县尉要把在下绑着去?”
吴县气急败坏道:“褚府君只传你一人问话。你聚起这么多人想要干什么?”
陈尚道:“这些佃户:要去县城。与在下何干。”
吴县尉心知拦不住。恨恨道:“陈尚此次聚众闹事。你陈氏是罪魁祸首。走!”骑着马。带着一众步弓手抢先赶到枫林渡口。渡江之后命渡船暂不要回南岸急急回县衙与褚文谦商议对策。
褚文谦闻听大怒:“让他们过江便是。本县土断检籍、秉公而断钱唐陈氏要聚众闹事就让他们闹好了。闹得越大陈氏罪越重!”急命人回枫林渡口放陈尚他们过江面命钱唐县地五十名步弓手集结待命。又将褚氏庄园里地部曲五十人调集来此止那些佃户被陈氏煽动冲击县衙。
褚文谦在这里发号施令。褚俭派来地信使快马赶到了。呈上褚俭地密信。褚文谦看了信。半晌说不出话来——
褚俭五日前得知六姓寒门入士籍已成定局。诏令已下。谱牒司、祠部、吏部地官员不日将到达钱唐。从三月起。钱唐陈氏就列籍士族了。得到消息地当夜。褚俭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早苍老了十岁。明白事不可为。陈氏入了士籍。那么原先他拟好地构陷陈氏地手段都没有用了。什么上品田下品田、非法占有荫户、私附流民。种种罪证都因为钱唐陈氏入了士籍迎刃而解。褚氏是无法在这方面打压陈氏了。只有继续忍耐——
褚俭提笔给侄子褚文谦写信,命褚文谦立即中止对钱唐陈氏的追查检籍,若那三户自耕农已到县衙控告陈氏,就立即严词斥退,想办法与陈氏修好,尤其是对陈操之,必要时曲意迎合甚至忍辱负重也是必要的,钱唐检籍一如往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莫要再与丁氏冲突——
褚俭也算是能屈能伸、当机立断了,但他却不知道,钱唐局势已然无法收拾,而且以丁氏为首的钱唐七姓联名状告他褚氏者已经日夜兼程前往扬州……
褚文彬这日也在县衙,见堂兄褚文谦览信后痴愣,忙问出了何事?
褚文谦这时才从震惊中收回魂来,急命人再赶去枫林渡口,莫让那些佃户渡江——
吴县尉见褚文谦朝令夕改、反复无常,不禁暗暗摇头,问:“府君何以改变主意了?”
褚文谦把信递给褚文彬,对吴县尉道:“钱唐陈氏列籍士族了。”就这么一句话,好象费尽了所有力气,褚文谦身心颓丧。
“钱唐陈氏入士籍了!”吴县尉又惊又妒。
此时陈尚、刘族长等人已经渡过钱唐江来到北岸,并不急着赴县城,等那数百佃户分批渡江,两艘渡船一次可渡六十人,南岸五、六百人没两个时辰过不来。
褚文谦第二次来的胥吏见陈尚等人已经到了北岸,心知阻拦不住,掉头就回去报信了。
褚文谦慌了神,不知如何对这种局面,还是吴县尉老辣,进言道:“府君,事情已经闹大,既然无法再处置陈氏,还得立即息事宁人才好,否则闹起来压又压不住,就麻烦了。”
褚文谦连道:“对对,只是该如何息事宁人啊?”
吴县尉道:“府君应亲自出面说明此事,那三个诬告的农户脊杖二十给陈氏一个交待。”
褚文谦默然半晌,点头道:“只有这样”看看怔坐一边的堂弟褚文彬,真是沮丧到了极点。
黄昏分,五、六百名寒门佃户浩浩荡荡出现在钱唐县城南门外,褚文谦与一干县吏在城门边设帐,把陈尚与刘族长等佃户首脑请到帐中叙话,道明是小人诬告,现已查清,又把那三个佃户押过来当场责打,打得鬼哭狼嚎。
陈尚不动声色,心褚文谦是得知了六姓入士籍的消息,所以才会嘴脸突变。
以刘族长为首的寒门庶族族长要求褚文谦把他们各自私附的隐户注籍为佃户,并承诺不得将这些隐户迁居他处、不得肆意抬高各民户的户等——
所谓户等就是官府按民户田产财货的多寡分为不同等级来征收赋税,也和田地的膏腴贫瘠一般分为三等九品,胥吏衙差往往任意抬高民户等级,以此来要挟民户,送钱帛贿赂的就评为中下等,若有那不肯行贿的,就评为一品上上户,这个一品和官人一品可不同,品越高越悲惨、愈受敲剥。
褚文谦不想把这些寒门隐户都转为入籍的佃户,因为入籍佃户所纳赋税要上交州郡,县上无法截留,而隐户呢,州郡无籍,不用纳税,县上衙吏却是知根知底,可以从中谋取私利,这都是心照不宣的惯例,水至清则无鱼嘛。
但刘族长等人坚持要交出隐户,褚文谦推托不了,只好答应,并让褚氏庄园送来几车干枣蒸饼来请这五、六百名佃农饱餐一顿,然后好言抚慰,让他们回钱唐江南岸去。
想起叔父信中忍辱负重之言,褚文谦次日又亲去陈家坞向陈氏族长陈咸致歉,说自己误听小人之言,差点铸成大错云云。
褚文谦又去玉皇山访陈操之,说陈操之是本县孝廉、大贤,他褚文谦为一县之长,就要访察本县贤德名流,询问为政之得失,更好地造福乡梓——
玉皇山草棚,陈操之静听褚文谦说话,嘴角含笑,彬彬有礼,待听到褚文谦说要去他母亲墓前致奠,这才坚拒,他不想这个薰香粉面、口是心非的家伙打扰他母亲安息的灵魂,这个四十六岁的猥琐男子还曾经想娶他嫂子,看着就让人厌恶。
褚文谦被拒绝,怏怏而回,心道:“陈操之,你不过一个新进士族,有何可自傲的,且等我与叔父商议后再说,难道就任由你陈氏嚣张乎?”
经过此次寒门佃户请愿事件,褚文谦这个县令已经是毫无威信可言了,还没等他缓过神来,褚氏更大的危机到来了——
四月初八,以新任扬州内史王劭为首的扬州官吏、差役一行五十人来到钱唐,同来的还有暂代吴郡太守的褚俭,褚俭面如土色,这一路上他多次想向王劭陈情表白,但王劭睬也不睬。
王劭是王导第五子,小名大奴,美姿容,风操兼备,深为桓温所器重,本来作为刺史的副手,这种扩建县舍的小事不需他出面来查处,他此来主要是想见识一下陈操之,这个把~希气得发病的陈操之、这个据说书画、音乐、围棋、清谈俱佳的陈操之,更有传闻陆纳之女陆s倾心于这个陈操之,实在太让王劭好奇了。
五十一、惊世骇俗的隐秘
随扬州内史王劭一同来到钱唐的还有以谱牒司令史祠部、吏部官员一行十六人,他们是来为新进士族钱唐陈氏改注士籍、分发官田的,钱唐八姓士族从此变为九姓,至于琅琊孙泰一族,因其是暂居钱唐,琅琊郡属徐州,所以将在侨徐州即京口一带颁赐二十顷良田给琅琊孙氏。
王邵名门高士,自然不耐亲自鞠问审案,只是把丁异、杜)等人请到馆驿叙谈片刻,便吩咐属官勘察审理扩建县舍和鲁氏冒注士籍案,到时向他禀报结果便是。
王劭也是服散的,性急,来到钱唐的当日便要去访陈操之,丁异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让儿子丁春秋领路,说丁春秋与陈操之曾在吴郡同学。
王邵只带了两名随从,与贾弼之一道跟随丁春秋前往陈家坞,孟夏天气,和风薰暖,一路行去,但见青山隐隐,绿水迢迢,随处可见茂树繁花,让人目不暇接。
来到枫林渡口,王劭手里~尾遥指道:“此非桓野王赠笛之处乎?”
丁春秋答道:“是,年四月末,子重在对岸等候渡江,全常侍与桓参军适从江上过,听到子重笛声,赞叹不已,桓参军即以柯亭笛相赠,传为佳话。”
王劭又问:“据说卫协画了幅《桓伊赠笛图》,此画在陈操之处否?”
丁春秋道:“此为吴郡陆使君收藏。”丁春秋应答如流,显得与陈操之知根知底、交情匪浅,此刻的丁春秋的确是与有荣焉。
王劭道:“如此,回程时顺道拜访陆言求画一观。”
贾弼之笑道:“这枫林口因桓伊赠笛,已成钱唐名胜了,京中人士说起桓参军的妙赏说起枫林渡口和陈操之。”
一行人摆渡过江。钱唐江南风景更见秀美。山石苍翠木掩映。流水澄洁。使人有遗世之思。
王劭微笑道:“这很有山中访隐者地况操之究竟有何可观之处现在尚不知。只这一路行来地山水花树。就觉不虚此行啊。”
贾弼之道:“陈操之结庐守墓。也可以说是隐者了葛稚川地弟子、~嘉宾、陆祖言、谢安石常识之人必有可观之处。”
斜阳烟柳。坞堡端凝。王劭不进大门。只在堡前观赏风景。连声赞美。
丁春秋三步并作两步进去报讯。陈尚听说扬州内史王劭、谱司令史贾弼之前来为惊喜。赶紧与老父一起出迎。
陈咸、陈尚父子在建康多蒙贾令史关照是感激。现在贾令史到了门前岂有不热情相迎之理。
贾弼之看看王劭,王劭道:“乘兴而来只为陈操之。”
贾弼之便笑道:“那先就不打扰陈公了,且去访陈操之。”
陈尚就陪着一道去,心知贾弼之此来是为陈氏入士籍之事,而王劭,自然是为了褚氏之案而来,但现在这些事都不能提,一提就俗。
来到玉皇山下,夕阳西下,淡淡山岚如烟似雾,翠竹松柏掩映的墓园草棚幽深寂静。
来德独自坐在,用小刀削制一些细长的竹片,见到三郎君、丁郎君陪着客人上山,赶紧放下绣刀,恭恭敬敬立着。
陈尚问:“十六弟何在?”
来德道:“小郎君去灵隐寺了。”
陈尚轻拍脑门,对王劭、贾弼之道:“是了,今日是四月初八佛诞,我七叔母生前嘱咐过我十六弟,每年佛诞日要去灵隐寺上香布施——王内史、贾令史且入草棚暂歇,天色已暮,十六弟应该就要归来了。”
王劭远道而来,访人不遇,颇感扫兴,又觉得有些疲倦,便入草棚坐着,来德赶紧给贵客上茶。
王劭服五石散,对饮食非常讲究,见茶水翠绿、香气浓郁、碗底茶叶舒展挺立,迟着不敢喝。
贾弼之品了一口,眼睛眯起,赞道:“好茶,甘醇爽口,回味无穷,这是哪里的茶,又是如何烹制的?”
来德道:“回贵客的话,这是清明前在宝石山初阳台道院摘得的茶,是葛仙翁手植的,我家小郎君命人将采来的茶叶杀青、揉捻、干燥后以沸水泡注,就是现在这样的茶水。”
王劭、贾弼之大奇,这等饮茶法前所未见,王劭试着品了一口,果然清淡隽永,久而弥香。
草棚内只有一张松木几案,四个茶碗就搁在这松木案上,一边就是厚厚一叠书稿,还有笔墨纸砚之类——
王劭随手取过一卷书稿,见是王充的《论衡一》,这书他读过,无甚兴趣,又取一卷书稿,还是《论衡一》,只是前卷纸张墨迹都显年深日久,而后面这一卷墨迹犹新
上非王非谢的行楷英挺峻拔、独树一帜,不禁眼欣赏一边念诵道:
“操行有常贤,仕宦无常遇。贤不贤,才也;遇不遇,时也。才高行洁,不可保以必尊贵;能薄操浊,不可保以必卑贱。
或高才洁行,不遇退在下流;薄能浊操,遇,在众上。世各自有以取士,士亦各自得以进。进在遇,退在不遇。处尊居显,未必贤,遇也;位卑在下,未必愚,不遇也——”
这是王充论逢遇的开篇词,王充出身细族孤门,虽有大才,却不得志,他认为处高位者未必贤、位卑者未必愚,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但出身高门的王劭对这种说法就不喜了,他认为士族高门就是要比寒门庶族更高贵更有智慧,至于说陈操之由庶入士,那是因为钱唐陈氏乃颖川陈氏分支,也是有久远的传承和根基的——
王劭合上书册,放回原处,问:“这是陈操之所书吧?”
丁春秋答道:“是,面这卷是葛稚川先生的藏书,子重每半月去一趟初阳台道院,借来书籍阅读、抄录,今已抄录了数百卷。”
王劭点头道:“陈操之书法有可观,勤励苦学名不虚传。”
贾弼之取过;操之手抄的《论衡》来欣赏其书法,说道:“传闻陈操之有左右开弓之能,哈哈,即双手可以同时书写,不知这行楷是左手还是右手所书?”
陈尚笑道:“这是行楷,自是十六弟手所书,十六弟双手亦有分工,左手善写汉隶、大楷,右手精于行楷、章草。”
王劭、贾弼之皆笑:“有有趣。”
贾弼之随手翻看,看到书页夹着两张书帖,虽然折着,亦可看出是谢安书体,贾弼之亦是谢安随意洒脱、圆劲古雅书体的心仪手追者,当即展开书帖来看,右起第一列便是“英台白”三个字——
贾弼之一愣,迅即想起~超去年来建时与他说起谢玄以祝英亭之名在吴郡徐氏草堂求学之事,与谢玄一道游学的还有一个叫祝英台的,不知是谢氏哪位子弟,既非谢韶、亦非谢朗,因为这两位~超都见过,在东山~超曾问谢玄那祝英台是谁?谢玄含糊说是其表兄,~超一笑而罢,心知谢玄不肯实说,谢玄表兄应该是刘、姓王才对,这两家子弟~超没有不熟识的,何曾有这个祝英台!
贾弼之匆匆一览,但觉文词清丽,情思细腻,似是女子意绪,伤悼其父,又解慰陈操之丧母之痛,意态殷殷,感情深挚——
陈尚这时正取陈操之画的《孟夏草木图》请王劭赏鉴,没有注意贾弼之正看他带回来的那封信,那是年前谢玄表兄祝英台写给十六弟的信。
贾弼之不动声色地折好书帖夹回《论衡》书册,放回原处,心里却是波澜大起,这祝英台信中提到的亡父分明就是镇西将军谢奕啊,贾弼是管谱牒的,对这些士族子弟了如指掌,谢奕有三子二女,其中一子一女已夭,长女谢道生于建元初年,今年十八岁,其次便是谢玄,生于建元二年,还有一个年龄尚小,如此说这个祝英台极有可能是谢道的化名—
联想起谢道拒绝王凝之的婚姻,还有眼前这封虽未涉及儿女私情、但明显情意深切的信,贾弼之若有所悟,不禁目瞪口呆,吴郡陆氏女郎倾心陈操之之事已传至建康,贾弼之也有耳闻,今日更发现谢道拒婚的秘密,这北地和江左两大门阀之女都倾心于陈操之吗?惊世骇俗也足以形容此事给贾弼之造成的震撼——
王劭见贾弼之瞠目张口的样子,奇道:“贾兄,何故怔忡?”
贾弼之定下神来,掩饰道:“陈操之书法果然清峻脱俗,自成一体,弼之尝闻全常侍持陈操之书帖去县拜访令从兄王右军,王右军亦颇赞赏陈操之,不知传闻确否?”
王劭点头道:“确有此事,我九兄说日后有机缘还想见见这个陈操之,独创书体可不是易事,更何况是一个弱冠少年!”
正说着,来德在外面叫道:“小郎君回来了,各位尊客,我家小郎君回来了。”
王劭便与贾弼之起身出了草棚,朝山下望,暮色苍茫中,一个麻衣绳履、身量秀颀的俊美少年正快步上山,身后跟着的是一个身高在七尺五寸开外的大汉,到近前,才发现那魁梧大汉面容犹有稚气,是个少年大汉。
五十二、三十载旧怨
前这个十七岁少年以其多才、纯孝在建康已是家喻户,今日见,虽然穿的是粗糙麻衣,头发亦童子披垂在肩头,挺拔的身材、漆黑的长发、温润明净的笑容让人一见心喜,而且灵隐寺距玉皇山约二十里,陈操之步行来回,未见倦容,王劭、贾弼之不禁暗暗称奇。
王劭年近四十,白面微须,姿容俊雅;贾弼之年未满三十,眉目清朗,风度翩翩,都是建康风仪一流的士族高士。
王劭道:“今日得览钱唐山水、得识钱唐人物,不亦快哉!钱唐陈操之的风仪、书法、绘画,我等已见识过,果然名下无虚,不知清谈、音律、围棋又是如何的让人惊艳?”
陈操之含笑道:“王内史、贾令史见谅,守孝期间操之不敢围棋、清谈,至于音律,日晚我要在母亲墓前吹奏竖笛数曲,两位尊客若不弃,可以听之。”
王劭、贾弼之都道:“愿闻清奏。”
陈操之净面洗手,然后取出柯亭笛,缓步走到亲墓前,立在两株柏树之间,在沉沉夜色下吹奏《青莲曲》和《忆故人》,这两支曲子每日必吹的,因为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