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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可怜的黄种人除了这样空洞的诅咒之外就再没其它能做的事情了。他面对着燃烧着的海船,望着或死于火焰、或死于海水中的同胞划着十字架,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安东尼没发现,这时东门庆正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他。在这件事之前,东门庆对安东尼也是十分欣赏的,因为这个虔诚的十字教徒不但聪明,而且善良,不但在东方各族的水手受到佛郎机人虐待时常常出面求情,还常常出言顶撞门多萨与加斯帕,这又让东门庆觉得安东尼颇为勇敢。但在这件事情以后东门庆看安东尼的眼神忽然变了,他忽然发现安东尼的善良对于解决东方各族水手的困境根本就没有实质性的帮助。望着海面上的火焰,听着风中传来的哀嚎,东门庆猛地扯下了胸口上的十字架。
一个身影悄悄靠近,那是李纯。这些日子来他已从陈百夫那里学到了不少中国话,这时悄悄问道:“大哥,要不要……”东门庆却已经摇了摇头,打手势让他回去睡觉。
李纯走后,身后忽然有人冷笑起来:“你可真是有情有义啊!当初这小子被烧你就奋不顾身地跳了出来,现在几十个福建人被烧,怎么却吭也不吭一声?”
东门庆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佐藤秀吉,他也不理他,自回船舱中睡觉去。一些中国籍水手看见他这样无不切齿,认为这家伙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奴才。不过这些水手也只是空自愤怒、空自担忧而已。
这个船队的水手其实大部分是东方人,但东海各族与南洋土著之间颇有隔膜。两艘船的水手加起来超过一半有中国血统,但就是华人水手之中也因为各种原因被分裂为七八个小团体,比如从加入时间上,先一年加入的水手会自成一伙,后加入的水手又会另成一伙,又比如在地域上,南洋华人会自成一伙,大明本土华人又会自成一伙,新近从五岛募集的又会自成一伙。先加入的人看不起后加入的,已经懂得说佛郎机话、初步取得了佛郎机人信任的人又自认高人一等,看不起那些还不懂说佛郎机话的同胞。加上佛郎机海盗从中作梗,更让这些小团体彼此难以齐心。而且之前这个舰队又发生过种族叛乱,叛乱被镇压之后,具有领袖气质的血性汉子已被屠戮殆尽,之后中国籍水手便更如一盘散沙难以团结了。更可怕的是叛乱中出现了无耻的告密者,这又让各个小团体之间互相讨厌,互相戒备,甚至担心别的团体会到佛郎机主子那里出卖自己,所以发生了这件事情后华人水手们连公开咒骂也不敢,只是暗中嘀咕而已,至于动手反抗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这支船队还是酝酿着不满和不安。因为东方各族的水手们闻着海风中飘来的尸臭不免会产生兔死狐悲之感,他们也不知道类似的情况在下一次会不会轮到自己!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不同的人却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有人因此而激发了血性,重新萌发了叛乱的念头,有人却因此而更加沉沦,在yin威之下将膝盖弯得更屈以求成为与低级奴隶不同的高级奴才。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那十几个佛郎机海盗在船队中的地位才稳如泰山!不过,这支船队尽管内部没有产生危机,但当他们穿越大员海峡南部时却遇到了袭击!
“李!是李大用!饶平王李大用!”熟悉闽广海面情况的周大富上瞭望台张望后惊呼道。
东门庆听到消息时心中一凛,他知道李大用是出身于潮州饶平的大海盗,近几年横行粤东海面,声势极盛。李大用的根据地位于潮州附近的南澳岛,是大员海峡南端的西门户。
这支佛郎机船队此刻处于疲弱期,门多萨对中国东南沿海的形势不甚熟悉,这次目标既定在南洋,为了避免和中国近海的势力起直接冲突,便从大员海峡中线通过,没想到还是在这里撞上了。门多萨当即下令备战,不想没多久南边的海面上又出现了一支船队,这次的旗号却是一个“许”字!
“难道是许栋?”周大富再次惊呼。
当下东海、南洋共有两个许栋,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北边的许栋是徽州人,因行二,所以也叫许二,他许家几个兄弟许一、许二、许三、许四都是纵横四海的人物,但眼下只死剩许二一人。南边的这个许栋是饶平人,和李大用都是老乡,根据地也在南澳。论势力,北许栋执浙、闽海面之牛耳,但南许栋也非泛泛之辈!
满南洋的人都知道李大用和许栋素有心病,没想到这时竟然会联手来夹击这支佛郎机船队!门多萨眼见对方势大,已打了不胜便逃、逃不掉就求和的念头。
李大用这次来攻用的是小船突进的战术,此时风lang不劲,大船转动不便,当两支船队一接近,中国海盗船队马上派出二十几艘轻便小船,先攻加斯帕所在的三桅帆船。这艘三桅帆船的载货量比金狗号要大,但武装程度却不及金狗号,也不如金狗号灵活,船上炮火也不够,金狗号放炮助攻,但那些小船行动极为灵活,在海面上就着海风海lang来回穿插,不久便逼近三桅帆船,门多萨看看形势不妙,赶紧加速靠近,三桅帆船也是情急拼命,硬生生压坏了其中一艘小船,但已有两艘小船靠近三桅帆船,以钩镰钩住抢攻甲板。加斯帕赶紧组织肉搏队伍防守反击,李大用的死士还没攀上甲板,已有五个点燃了的大火桶从天而降,砸在两艘靠近的小船上,其中一艘马上着火,另外一艘由于火桶砸在一个水手头上而被顶开,但那个水手也因此而毙命。
“报仇!报仇!”
三桅帆船正处鏖战之中,海风海lang之中忽然响起了阵阵令人胆颤的齐声吼叫!门多萨听不懂潮州话,却仍感受到那声声狂吼中所隐藏的愤怒!
这时头两艘靠近三桅帆船的小船都已被加斯帕设法砸沉,第一批潮州海盗绝大多数也已经遇难,但进攻者的士气却绝不因此而低沉,反而在声声“报仇”中更加高涨!金狗号还没来得及靠近,又有三艘小船逼近三桅帆船,小船上的死士如不要命了一般向三桅帆船上冲,其中一艘甚至点燃了船上的引火物,扯足了帆往三桅帆船的尾舵撞了过去!
轰隆一声,三桅帆船的尾舵被撞歪了,虽然还没坍塌,但尾舵却已布满了火种!那尾舵暂时也不能用了,三桅帆船的行动也马上显得呆板起来。
“报仇——报仇——”
听了周大富的翻译之后,门多萨终于听明白了这句话。
“报仇?难道那两艘双桅船是他们的?”
不过这时已经没有功夫去求证了!因为又有两艘小船钩住了三桅帆船,甚至有几个潮州海盗攻上了甲板!金狗号不敢再靠近,只是用炮火远远助攻,因为李大用的三艘大船这时也已逼近那艘三桅帆船,一西、一北、一南形成夹击之势,三艘大船周围还各有若干小船作为羽翼,若金狗号再靠近,便可能会跟着陷入这个包围圈。
“恐怕已经保不住了……”当甲板上出现了十五个潮州海盗时,加斯帕决定放弃这艘大船,他匆匆忙忙率领船上的三个佛郎机人以及七八个南洋手下,放下小船朝金狗号这边逃来。勇猛的潮州海盗这时还没完全攻占那艘三桅帆船,主要攻击方向一时没能迅速调整,只有一艘小船追了上来,却很不幸地被金狗号放炮击中。
当门多萨派人将加斯帕一行接上金狗号时,这个不可一世的佛郎机人已满身**的,犹如一头落水狗。他登上甲板后再一回头,只见三桅帆船已被攻陷!李大用的船队也调整了方向,一边收拾三桅帆船的残局,一边朝金狗号这边逼来。位于南方稍远一些的许栋船队也一改拦截的姿态转为进攻,逐渐向金狗号逼近。
“斗不过了!”加斯帕叫道:“这些中国人疯了!”
其实不用他说,门多萨早已下令转舵,朝着东南方向逃去。但他的命令传下去之后却好久没有反应,而几艘潮州海盗的先锋小船却已在这个空隙中躲开了炮火破lang而至!
门多萨警觉起来,对大副古斯塔夫道:“你赶快带人到后面看看!我在这里挡着!”过了一会,船还是没动静,这时潮州海盗那边已有三艘冲近前来,可惜这三艘冲近的小船是肉搏队伍,上没有带火油火罐之类,只能用钩镰搭住了直接攻打!
门多萨望着南边,李大用船队的主舰已在逼近,那是一艘以金狗号的火力没法硬生生击沉的大船!他又望了望南边,许栋的船队也在向东展布,显然是要防止他们逃逸!门多萨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一旦让李大用船队的主舰靠近用钩镰等拖住,那双方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在当前的形势下,潮州海盗的人数比佛郎机海盗多得多,而且士气高涨人人也敢死敢战,所以门多萨知道接舷战对他们是不利的!
终于有几个潮州海盗避开了火绳枪的射击,在混乱中攀了上来,也不管华夷贵贱,遇到就杀!
“快!”门多萨对已经缓过气来的加斯帕吼道:“你快带几个人到船尾看看!赶快转舵!赶快!不然我们就全完了!”
——————关于佛郎机:佛郎机是当时中国人对泰西的称呼,所以本文沿用之。对同一个地区,不同时代有不同的称呼,比如当时的中国亦称华夏、大唐、大明等等,用哪一个称呼视语境而定,这些称呼虽然内涵稍许不同,但指向大体一致,对基督教欧洲各国,本文或用我中国人对他们的称呼,或者直接叫他们的国名如葡萄牙、法国等等,具体视情况而定。
下一章《李大用的袭击》
第三十章 绳子与十字架之一
当李大用袭来之际,东门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能否借着这个机会脱离这支佛郎机海盗队伍,他甚至想到能能否借用潮州海盗的力量报仇!而抱持类似想法的,显然不止他一个!
在混乱中,李纯注意到有好几个不负责尾舵的水手正悄悄往船尾方向溜去。由于他和东门庆职位不同所以当时在他身边的不是东门庆而是陈百夫,在将他看到的可疑情况和陈百夫说了之后,陈百夫却掩住了他的嘴道:“这种事!不要过问!”
陈百夫是流求人,李纯是朝鲜人,虽然都会说一些中国话长得也与中国人无异,但在佛郎机人的统治底下这艘大船充满了猜忌,所以李纯与陈百夫都是不被中国籍水手信任的人。
这时金狗号还没有陷入危险,但双桅帆船那边的战况已出现明显的不利,人心也随着战况的转恶而进一步浮动,终于佐藤也注意到了有一些中国人在向船尾溜去,他还注意到从甲板到船尾之间的几条过道都有中国人若有意若无意地监视着!
“难道……他们想趁机叛乱?”佐藤闪起了这个念头,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告密,但这时他还没掌握到确切的证据,所以也不敢妄动,何况他也不知该去和谁说,对他来说满船的东方人都不见得是可以信任的,而要直接跟佛郎机人交流,他又还没有得到大多数佛郎机人的信任,唯一可能会信任他的拉索此刻却在三桅帆船上做二副。“先看看再说吧……”他想。现在海面上的形势扑簌迷离,也许这支佛郎机船队会在潮州海盗的打击下土崩瓦解也未可知,要是那样这艘船就会变成中国人的天下,考虑到这个可能,佐藤秀吉觉得最好是按兵不动,免得到时候中国人得势,东风压倒西风,自己岂不枉做小人?
就这样,金狗号在战火纷飞中实际上已经分裂成三类人。第一类是正全心投入战争者,既包括以门多萨为首的佛郎机人,也包括一批柔顺听命的东方人;第二类是观望者,如东门庆、佐藤秀吉、陈百夫和李纯,他们已经发现情况不对,其中的消极者如陈百夫都低下了头但求不要引火烧身,而积极者如东门庆与佐藤秀吉则在相机而动;而第三类就是暗中图谋的人。
但是,从李大用船队的出现到三桅帆船被鲨鱼般的潮州海盗攻陷,金狗号的中国籍水手仍然没有行动,东门庆在舱中暗暗皱眉,觉得这些人行动太不干脆了!
东门庆却不知道,金狗号上的中国水手也有他们的难处,其中最直接的麻烦,就在于他们手中没有好武器!
金狗号水手的武器分为三类,其中最精良的刀剑和火枪自然是配备在佛郎机人身上,次一等的武器配备给一个由早期加入的华人、南洋土著组成的队伍,再次一等才配备给由二鬼子团体严密监视的中国水手,而受虐最深、反意最浓的水手,在平常都只是做一些搬搬抬抬的粗活重活,到有了战事才由佛郎机人统一发配武器,他们根本就没法自由地、随时地支配武器的权力,如果船上配备了良好武器的其它团体如南洋土著以及较早加入的华人反对他们起事,那他们就算人数上占优,在武力上也会居于绝对弱势!
如果说,武器是制约中国籍水手起事的外在原因,那么勇气不足就是他们迟疑不决的内在原因,而这两个原因又互为表里,让事情在拖延中丧失了最佳的时机。事情发展到这份上,华人水手内部又暴露出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缺乏一个强有力、能让大部分人心服的领袖,所以事情一没有把握所有人就都急起来,一急起来几派人马就互相推诿,互相指责,又在推诿与指责中算起了旧账!
这时门多萨已经下令转舵,要往东南方向逃去,舵工吴铁皮也是这次事件的发起人之一,但他受佛郎机人驱役已久,接到命令后想也没想就要听命行事,却被另外一个团伙的头目水鱼蔡拦住,说道:“你傻了么?我们现在就盼着李大用他们上船!要真逃走了,这艘船又是那些番鬼的天下。”
门多萨在前面察觉到船只迟迟不动,又派他的大副古斯塔夫前来催促。古斯塔夫身配软剑,带着一个深得佛郎机人信任的二鬼子许七斤匆匆往船尾赶来,路上刚好经过东门庆所在的船舱,这时东门庆已脱下了身上的佛郎机衣服,换上了破旧的水手服,正要悄悄溜出来,不想就看见古斯塔夫从自己舱门前匆匆走过,他略一犹豫,便也跟了过来。
一个在过道上把风的水手望见古斯塔夫,吓得赶紧到船尾报信,这时船尾聚着九个水手,分别是四个华人小团伙的头目与副头目,他们听见古斯塔夫来全都慌了。吴铁皮极怕佛郎机人,慌道:“你看!把番鬼惹来了!”便下令赶紧按照门多萨的命令转舵,同时心里开始准备转舵之所以迟延的“理由”。不想却被一个头目牛蛙按住了叫道:“不能转!”水鱼蔡也道:“对!”另外一个头目沈伟却道:“我看还是先转了再说”
纠纷未解当中,忽听一个声音小声道:“来了!”便见古斯塔夫带着许七斤闯了进来,几个华人头目本来是想造反的,但见到古斯塔夫缩了缩脑袋就都吓得不敢说话,古斯塔夫进来后一开始也没发现什么异状,指着舵工吴铁皮骂道:“你做什么!怎么还不转舵!”他说的是佛郎机话,但自有许七斤帮忙翻译,许七斤翻译的时候不仅把意思,连同语气也带了过来,叉着腰指着吴铁皮唾沫横飞,极具高级奴才的架势。吴铁皮俯首低耳,诺诺应道:“这就转,这就转。”旁边牛蛙、水鱼蔡、沈伟等也都不敢说话。
吴铁皮正要动手转舵,古斯塔夫忽然发现此处太挤,眼角一扫,才注意到船尾除了吴铁皮和他两个手下之外竟然还有另外六个人!水鱼蔡是管小船的,牛蛙是在甲板上行走的,沈伟是上帆的——全都不应该出现在船尾!古斯塔夫是大副,熟知各处人员安排,所以一见之下就知道不妙,喝道:“你们做什么!”
许七斤也看出了气氛不对!竟忘了翻译,但古斯塔夫的这句喝问也不用翻译,众华人水手一听那语气就知道他是既怒且疑!吴铁皮当场吓得脚软,沈伟向后缩着身子,水鱼蔡和牛蛙目露凶光却都在古斯塔夫的积威之下不敢妄动——他们加起来有七个人,却被古斯塔夫一瞪就都蔫了。许七斤眼睛转了又转,见眼前局势混乱,一时不知该帮同时中国人的一方,还是该帮他的蛮夷主子。
古斯塔夫仿佛已经明白过来,哼了一声,手就往腰间的刀按去!水鱼蔡等见到他这个动作都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他们也没想己方的人若是都冲上去用拳头也打得赢对方,这等表现完全是在佛郎机人积威之下的恐惧!
千钧一发之际,一根绳子忽然出现在古斯塔夫面前,包括古斯塔夫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那条绳子已经套住了古斯塔夫的脖子往后紧勒!
古斯塔夫喉咙中发出一声气息不畅的声音,跟着手脚开始乱动起来,他觉得自己的后背撞到了一个人,他还注意到在自己脖子的水平方向上似乎有两支手——没错!就是那两只手抓着那条绳子的两端!而绳子又绕住了他的脖子,随着那两只手力量的不断加大,自己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只片刻间古斯塔夫便感到晕眩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