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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她还没穿鞋,小溪水又不深,她提起裤脚就要趟过去,张月娥惊道:“别!”
东门庆在竹子后面一听心道:“坏事!月娥不该这样说!”
许夫人脸上又严厉了两分,喝道:“你在怕什么!”
张月娥被她一喝,急得几乎要哭了,许夫人又喝道:“竹子后面是不是还有人!”张月娥不敢回答,许夫人回头对那婢女道:“去把人叫来搜!”
吓得张月娥挣扎着爬到那婢女身边拉住了她,又哀求道:“夫人,求求你,别……”
但许夫人只是冷笑,东门庆在竹子后面看见妻子受气,心头火起,想道:“这女人长得虽美,但看她这脾气多半好许栋一般的喜怒无常!对她这样的人,求了也没用!”又想:“这里闹了这么久也没人来,多半放风的人离得颇远,嗯,与其求她,不如冒险,杀了她作一桩无头公案!”便套上了裤子,披了衣服,取出匕首藏在衣袖中,走出林子来道:“夫人,小人该死,小人刚才只是和妻子在里面洗澡,并不是有心偷窥,而且小人刚才什么也没看见!”说着跪倒在溪流中,且跪且近。
张月娥见他现身,捶地道:“你出来做什么!”
许夫人却冷笑道:“原来真的还有人!”顿了顿道:“你把自己的眼睛挖了,我就当没过这回事!”
张月娥吓得差点软倒,爬过来牵住她的衣裙叫道:“夫人!不能啊!求求你!夫人!他的哑症才好,要再瞎了……不能啊!”
许夫人甩开她的手道:“你放手!我留了你丈夫的子孙根,已是开恩了!别不知足!”张月娥却还是攀着她求情。
东门庆也跪地而近,口里哀求,右手却握紧了袖子中的匕首,看看那婢女还留在岸上没有去报信,自己离许夫人只差三步,就要暴起动手,忽然许夫人咦了一声,原来她和张月娥就近纠缠,两人离得近了,忽然留意到了她脸上的红色印记,呆了一呆,竟伸手去抚摸。东门庆正要动手,见她神色有异便停了下来。张月娥被她摸得一怔,道:“夫人,你干什么?”
许夫人摸着张月娥脸的手忽然颤抖起来,道:“你姓什么?”
“我……”张月娥嗫嚅道:“我姓张……”
许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仰面喃喃道:“是啊,她姓张……不可能的,我的孩儿已经死了……”
她的话东门庆夫妇也听不清楚,张月娥也不知她说什么,只觉她的手还停留在自己脸上。张月娥眼光一转去看丈夫,忽然瞥见丈夫袖子底下露着半截黑木,她认出那是匕首柄,念头一转便明白了丈夫要做什么!心里先是吃惊,随即冷静下来,抱住了许夫人哭道:“夫人!你千万饶了我们啊!”这一抱竟连同许夫人的双手都抱住了,脸朝东门庆,点了点头。
东门庆又跪进了一步,这时张月娥整个人都如贴在许夫人下半身一般,许夫人偶一低头便见到了她的背部,见到了她的后腰,蓦地惊呼道:“你……你的腰……你腰间的疤痕是怎么回事!”东门庆听了这句话,情知有异,露出半截的匕首又缩了回去。
张月娥道:“我小时候家里遭了贼,一家人都遇害了,就剩下我一个被叔叔救了出来。这刀疤是逃走时被镰刀误割伤的。”
许夫人急忙道:“你叔叔叫什么!”
张月娥道:“我叔叔叫谢有辉。”
许夫人身子晃了晃,几乎就要倒下,转头对那婢女道:“你去望风!不许多口,不许旁人靠近!”等那婢女走后,许夫人才问:“你姓张,怎么你叔叔姓谢?”
张月娥道:“我是被我义父收养之后,才改姓张的。”
许夫人又问:“那你叔叔呢?”
张月娥一听哭了起来,道:“我十岁那年,我叔叔就死了。要不是遇见义父收留了我,这会我怕也死了。”
许夫人这时已经抱住了她的头让她在自己怀里哭,眼角又流下泪来,道:“那你父母的名字,你可还记得?你还有什么亲人没有?”
张月娥哭道:“家里遭强盗时我还小,不过我叔叔跟我说过,我父亲叫谢有光,母亲是曹家村的人,我还有个弟弟,不过和我娘一起被强盗劫走了,这会怕也死了……”
许夫人听到这里再忍不住,痛哭一声跌坐在岸边,和张月娥抱在一起道:“孩子,孩子!你真是我的孩子!”
张月娥听她问自己这么多话心里已有准备,但听了这话还是怔住了,东门庆在旁,听到这话也将匕首收了起来,静静呆在一边。
过了好久,许夫人才稳下情绪来,对张月娥道:“孩子,我是你娘啊!”见张月娥只是摇头,许夫人又道:“孩子,我真是你娘啊!当初许栋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你爹爹一个姓张的朋友将红货托在你爹爹这里,竟连夜带着人咱们村里,抢了红货,把你爷爷、你爹爹都害了!”抚摸着她背后的伤疤道:“你这伤疤,是娘拿着镰刀要和贼人拼命的时候,被贼人一推反割到你身上,当时娘的心可有多痛……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是活不成了……”
她见张月娥仍然不敢相信,又摸着她的脸道:“孩子,你脸上这红记,用咱娘家的祖方,是可以消去的,你外婆和我小时候也有的。”凑近了张月娥道:“你看看,娘脸上的红记虽然消没了,但左脸的皮肤,和右脸不大一样的。”
张月娥在她提醒下仔细地看,才勉强看出她左脸和右脸的皮肤不大一样,但要她相信眼前这个许夫人就是她娘,一时如何接受得过来?
东门庆在旁边较为清醒,便问道:“夫人,你刚才说月娥的爹有个姓张的朋友将红货托在她家,这个姓张的朋友叫什么?”
许夫人道:“他是个广府人,叫张昌毅……”
这句话说将出来,张月娥才忍不住大哭起来,许夫人愕然道:“怎么了?”
张月娥道:“张昌毅……那就是收养我的义父啊!”
许夫人愣了一下,随即哭道:“天意!天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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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下一章《丈母娘》
第七十一章 丈母娘
许夫人和张月娥相认之后,两母女在河边哭哭啼啼,东门庆在旁边提醒道:“夫人,咱们在这里说了好久的话了,可别让下人起了疑心。”
许夫人是经历过大磨难的人,闻言心里一凛,忙抹了泪水道:“对,对。”这才发现怀里张月娥赤身**,忙道:“孩子!你的衣服呢?快穿上,别着凉了!”
东门庆趟过消息去拿衣服给妻子披上,张月娥指着丈夫道:“娘,你不挖他眼睛了?”
许夫人瞄了东门庆一眼,道:“丈母娘让女婿瞧上一眼,也没什么!”等他们夫妻俩把衣服都穿妥当了,又道:“我如今不得已从了许栋那老贼!他为人暴虐,今晚的事情,你们切不可泄露半句,否则性命难保!就是你本姓谢的事,也断不可对旁人说起!”抱住了女儿道:“孩子,娘有千言万语要和你说,不过你夫君说的对,呆得久了,如果被人发现,怕会惹来嫌疑。还好你就在小厨房行走,明天娘会派小红去接你,到时候咱们再说话。”
跟着她便让女儿女婿先躲到竹子后面去,叫了婢女小红回来,整好衣衫,吩咐小红半个字不准泄露,然后才叫上了其他下人离开。
等许夫人等走了以后,张月娥对丈夫道:“没想到今晚洗了个澡,竟洗出一个娘来。”言下又是伤感,又是高兴。
东门庆却笑道:“我也没想到会洗出一个丈母娘来,”
张月娥忽然想起了什么,捶了他一拳道:“那是我娘!你别胡思乱想!”
东门庆笑了笑,道:“我没胡思乱想,不过……”
张月娥警惕地道:“不过什么!”
东门庆道:“刚才我留意到两件事情,大感兴趣!”
张月娥问是什么事情,东门庆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道:“第一件嘛,你娘说你这红印是可以消掉的……”他还没说完张月娥已经啊了一声道:“是啊!我怎么就忘了!”爱美乃是女人天性,脸上这块红印,张月娥也不是不在意,这时想起能够消掉,心里自然高兴,过了好一会才道:“那第二件事呢?”
东门庆又道:“第二件事嘛,嗯,也许你不但有个娘,也许还有个弟弟。”
“弟弟……啊!你是说……少寨主?”
“是啊。”东门庆道:“许朝光和你娘长得很像,他和你同母是肯定的了,不过是不是和你同父,就得问你娘了。”
张月娥一听这话,不由得怔住了。
第二日张月娥一大早就到许栋的厨房去待命,许夫人将她传了过去“训话”,恰好许栋又出门,母女俩便在房中絮叨起来,一直到许栋回来才放她走。
东门庆见妻子回来后一脸的喜色,便问:“怎么样了?”
张月娥和生母重逢,心情大佳,笑道:“我娘在给我配药了,得等两个月才能配好。不过……”东门庆问她不过什么,张月娥道:“不过我娘说,那药得十五岁之前用才好,过了十五岁,就不知道效果了。”
“放心!”东门庆道:“一定行的!”
张月娥道:“万一不行呢?”
“不行也不要紧。”东门庆笑道:“反正我老婆现在已经够迷人了。”
张月娥道:“那我让我娘别配药了。”
东门庆笑道:“还是配吧,消了这红记,我老婆才更迷人。”
张月娥笑笑,又道:“还有一件事情。”
东门庆道:“是你弟弟的事情么?”
“嗯。”尽管是在房内,但张月娥还是压低了声音道:“他果然是我弟弟,而且是我同父同母的胞弟。”
东门庆哦了一声,似乎早有心理准备,沉声问:“那许栋知道不?”
“当然知道!”张月娥道:“其实不止这老贼知道,寨里的元老也有很多知道的,不过我弟弟本人不知道!许栋当初抢了我娘,一开始我娘是为了保住我弟弟才勉强从了他,他也因此答应我娘不杀我弟弟。但后来相处下来,他对我弟弟竟然一天比一天喜欢。他自己没儿子,便把我弟弟当儿子,又不许寨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情。这么多年来,我弟弟也一直没怀疑,一直当他是亲生父亲。唉——现在我娘都不敢和他说我的事情,怕他接受不了,这事我娘也不知如何是好!所以便跟我说,让你来想想办法。”
东门庆奇道:“我?”
“是啊。”张月娥道:“我把你的事情和我娘都说了,她听后很高兴说女婿原来是个这么有本事的人,那么我们谢家的大仇或许就能报了!”
东门庆一惊:“你娘还想报仇?”
“当然!”张月娥道:“家破人亡的大仇,怎么能不报!只是以前碍着我弟弟,没法下手而已。相公,你快想个办法,让我弟弟认祖归宗吧。”
东门庆道:“这可不容易。”
忽然周大富来报,说曹国舅来了,东门庆看了张月娥一眼,道:“我出去瞧瞧。”
来到外面,只见曹固安正在两间竹寮里踱来踱去,看见东门庆道:“你好歹也是个小队长,就住这么个屋子,太寒碜了!”
东门庆忙道:“这是周总管拨的,我们不敢嫌弃。”
曹固安哈哈一笑道:“周秃子啊,回头我和他说说,让他另外给你安排安排。”
周大富等一听都喜出望外,东门庆却道:“最近没风没雨,我们在这里住的又还安乐,就不用换了吧。再说我一个新入伙的,就算国舅爷要提携提携咱,也得有个名目,要不怕寨主知道了要误会。而且这里虽然偏僻,但偏僻有偏僻的好处,别的不说,至少比较清静,说话也能大声一点,国舅爷你说对嘛?”
曹固安一呆,周大富等也都急了,对东门庆连使眼色,却不敢出声,曹固安已笑道:“好,好。你能顾全大局,那我们就更放心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凑近了低声道:“你那十个新手下里,有个叫王双五的要小心,那是寨主的耳目!”说完便走了。
等他走后,二十个部下聚拢,周大富问:“这家伙忽然跑来干什么?”
东门庆冷笑道:“还能干什么!最近月娥得了夫人的宠幸,我们讲古的生意又火爆,他多半是以为我们有油水好捞,所以来敲诈了。”
陈百夫皱眉道:“咱们讲古的人气虽然高,但真正落入口袋的钱可没几个啊!大多数人都是白听了的啊!”
东门庆道:“但他毕竟是国舅爷,我们不能得罪他。这事有些麻烦,咱们得找个什么人帮忙说说情。”
“说情?”沈伟道:“可我们又没人罩着!找谁帮我们说情去?”
忽听一个声音笑道:“你们找人罩么?我罩你们怎么样?”便踱进一个人来,竟是许朝光!
陈百夫周大富等看见了他就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雀跃道:“少寨主!你怎么来了!”
许朝光笑道:“我来你们不欢迎啊,那我走了!”他脚下其实没动,但周大富等早上去拦住了,奉承着他,周大富道:“少寨主,刚才你说要罩我们的,你是贵人,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许朝光指着东门庆笑道:“那也简单,只要你们的头儿古讲得好,逗得我高兴,我就罩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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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姐夫之一
许朝光年轻贪新鲜,受到他娘的影响又敬爱读书人,所以和东门庆一来二去的就混上了,尤其喜欢听他讲古。寨里的人见他老婆得了夫人的欢心,他自己又攀上了少寨主这根高枝,看他时的眼神也都不一样了,那十个新归东门庆管的海贼也日渐归心。
南澳表面风平lang静,实际上却是潜流暗涌。许栋有心吞并上寨,却因见上寨虽然穷困但在悲痛中十分团结,担心一时拿它不下陷入持久围攻之战,下寨刚刚经过一起叛乱,万一进兵不顺被林国显鼓捣起其他人来反对自己,闹出了窝里反就麻烦了。所以他便不着急,每日家看严了各路人马,凡接济下寨一鸡一犬者一律喂鲨鱼,却又按兵不动,并不直接攻打上寨,竟是要将上寨活活困死。
林国显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边暗中拉拢下寨有权力的头目,同时也稍稍寄希望于已接近许朝光的东门庆。不过这时候林国显对东门庆并无深刻印象,只是吴平在自己面前秘密力保东门庆是既有义气又有才干的人,这才有所希冀。但几番秘密交道打下来,东门庆那边却一点回应也没有,林国显便对吴平道:“也许他真的义气,至少也没向许栋说我们什么坏话,不过现在看来他多半没什么本事。”
上寨那边急,下寨这边却稳,但稳的主要是许栋一系,他的夫人曹氏也是每日家叮嘱张月娥劝令东门庆快想办法,要让许朝光知道自己的身世,东门庆却总是笑笑,平日与许朝光交往闲谈,要么讲古,要么胡扯,岳飞的故事已经说了一大半,仍然半句不及此事。曹氏又让曹固安秘密给东门庆拨武器,以备不时之需,但东门庆知道后却拒绝了,依然若无其事般地吊儿郎当。
慢慢的林国显那边对东门庆便冷淡了下来,曹氏也不高兴了,心想这个女婿在海上时行事的精明狠辣多半是女儿吹出来的,直到这日忽见儿子回家时连连长嘘,许栋问他什么事情,许朝光道:“刚刚去听王庆讲古,他讲到岳家军在陆文龙手下吃了大亏,之后就忽然打住了,我怎么劝他都不肯说,怎么能不让人着急!那陆文龙好厉害!才一出阵,就挑了岳元帅呼天保、呼天庆两员猛将!岳元帅用上了‘车轮战法’,连派岳云、严成方、何元庆、张宪,不能得胜!第二日又加上了余化龙,陆文龙一人与那五员宋将轮流交战,全无惧怯,直战到天色将晚,宋营五将仍战不下陆文龙,这时那兀术……”
他在那里说得眉飞色舞,却没注意到许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个南澳霸主最后终于忍不住发作起来,大怒道:“你个没出息的东西!现在什么时候了!还去听他讲古!哼!都是这姓王的,弄出这么些消磨人志气的东西!来啊!去把那个王庆给扯出来,丢到海里喂鲨鱼!”
曹氏和许朝光都吓了一跳,赶紧求情,曹氏说王庆虽然是个小虾米但其实没什么罪过,就这么杀了他怕会惹来寨里其他人不服,许朝光又保证:“我再不听他讲古了!”这才劝得许栋渐渐歇了怒火。
许朝光虽然向许栋保证说不去听东门庆讲古,但回到自己房间后却还是被东门庆所讲的故事困住,心道:“岳家军后来不知道怎么样了!最可恨的是陆文龙本来是忠臣之后,现在却认贼作父!可该怎么做才好啊!”
睡到半夜心痒难受,竟悄悄走后门准备去找东门庆!忽然一灯亮起,他吓了一跳,怕是被父亲发现,定一定眼才看清楚了是母亲,松了一口气道:“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