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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不可以伤她。
她破坏壁障，阻止他。
——你怎么了，醒醒，醒醒。
——怎么泡在海水中，怎么伤得这么重。
——别怕，我来救你。
白光炸现，耳畔还是嘤嘤细语。他将她抱在怀中，看着她的气息一丝丝从身体抽离、消散、化作虚无。
她的眼，牢牢锁在他的脸上，仿佛用尽最后的时间，记住。那是一种绝望的甜蜜，深困千年。
他杀了她，那个动荡壁障的她。为何心中翻滚上来的是悲戚，一波一波撞击胸口，无处可逃。
全身都在颤抖，双眼被疾痛涨红。
为情所困，无法挣脱。那么……也好……磨灭这一切……忘记这一切……
万里蛮荒。
作者有话要说： 哎。。。。
☆、第五十二章 末路魂连（一）
没了来尘路、平生不相思。
思不了情常在、情难忘疾无期。
眼皮揉动，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不想醒来。
是什么时候倒在他面前，醒来在他怀中，衣裙也已穿好。
他伸手揉去她睫毛上风干的泪痕，“睡醒了？”
那是种什么样的声音，冰冷苍凉中流出来的温水。
洞外，荒茫大雪，一片冰雪一片白。男子步步靠近山洞，所过之处，冰雪即融，化作袅袅黑气消逝。他的身后跟着巨大的黑色麒麟，个头比雪兕更大几圈，口中獠牙嶙峋而生，白惨惨上滴着发臭血液，四只黑色锋利脚爪在白雪上烙下一个个深坑。全身黑亮犹如火烧，发出长长嘶鸣。
声声惊魂，刺穿时间银河，在无边黑暗中活生生扯开道白昼。
“雨轩，别走。”怀中小人略微挣扎，子辰将她紧紧抱住。他早料到，雨轩醒了，噬鬼摩罗就会来带走她。她恨透仙界，可她也不属于妖界。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她，已亏欠一世，她转世投胎原谅了他，他又怎能再放手。
“就算我不走，你也会走。”雨轩没再挣扎。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他属于守护两世的星脊山，而她是为了破坏壁障才活着，不该相遇，更不该相爱。但他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以为她不在当花妖就能平息所有，不可能，她受够了，在她无限被折磨的生命长河中，他只不过是短暂两生的浮游罢了。
可是，为什么让她放下，她的心还是阵阵揪疼。
那被“空”击散的气息，在逆世中游荡三千年都不愿消散。缄锦天真以为那一击可以结束这无限循环的痛苦，可对他的执念，让她再次转世投胎。
命运诅咒着她，呱呱落地，两个黑骷髅无助地看着更凄苦的一生。违逆两世的结合，朱雀之子，出生就被夺取气息……
遭天谴吗？这次竟然是情劫。
“我说了，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话语间，子辰已将雨轩挡到身后，满头的黑发因为剑气的冲掠偏飞、垂落。深邃的双眸里流露猩红的冰寒，凛冽杀气毫不掩饰地迸发。
胸口的致命伤，让他的上古仙气中混入了绝望的妖气。
黑曜石般的双眼映着“斩仙”，薄唇溢血，俊容上的笑意却没有消失。
“呵呵，子辰，你杀不死我的。”
逐渐消散的黑色气息中，那诡异的黑影重新凝成人形，站在子辰面前，不慌不忙的语声，却让人无法喘息，“曼兰鸢，回师父这里。”
眼中露出大获全胜的笑意，紧紧盯着子辰身后脸色渐渐僵硬的雨轩。他一手栽培的妖花，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不仅回来了，还困住了古琉璃的气息。
白色广袖被推开，雨轩犹如着了魔般，走向噬鬼摩罗。她的唇瓣开开阖阖，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不可以，谁都不可以把她从身边带走！
“斩仙”立在胸前，修长手指在上面飞快结印，金色夺目光芒亮起整个山洞，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不—许—离—开—我—”
一语毕，金色光芒亮起整座雪山，璀璨壮丽、千变万化，流动着拉下账幕，又如巨大水纹层层波动。
而这光芒变换中成了漫天光箭，从空坠下，转瞬间千丈积雪如雨云腾起，铺天盖地。整座雪山开始晃动，雪崩即在这瞬。
黑色幻影在白雪间消散殆尽。
漫天飞雪，他看到她趴在黑麒麟身上，离他越来越远。
漫天飞雪，白了他们的万千黑丝。
她那开开阖阖的唇似乎在说着，倘若早知不能偕老，却依然愿与你白头。
***
从守望雪山上传来的雪崩声越来越小，那厚重悠远是不是想着掩埋下这千年眷恋，与世隔绝，永世永世在一起。
微凛海风吹乱着她满头黑发，遮住她的脸，看不到她的表情。这次，是她离开了他。
这一世，在他挥出“空”的时候就结束了。停止互相伤害，爱他，只能放手。
黑麒麟奔跑在渤海上，长长鳞尾拍打海水激起极高的浪花，浪花将雨轩全身上上下下打湿，泛着阵阵海水腥味。
那是只怎样的怪物，黑色鳞片扎在粗大毛孔的皮肉伤，毛孔中蒸出滚烫热气，而细看这鳞片却透着幽幽红光，只需星火就能燃起全身。铜铃样的眼睛转动着把周围动静纳入眼中，硕大的身躯，行动敏捷。
雨轩跪趴着，粗糙的后背已经磨破她双膝和双肘皮肤，滚烫的体温在她身上烧出一个个水泡。
只是……她感觉不到……
凄厉嘶叫撼动水面，庞大身躯排山倒海，跃起上空。
伴随着这声嘶喊，黑麒麟静止在空中，它的前面立着一个男子。青色的衣袍在海风中翻飞，手上握着变换彩色光芒的长剑，那光芒不是来自剑本身，而是缠绕在外的丝丝缕缕柔线。
丝线发着红光，伴着剑影脱离剑身编织成彩色烈鸟，长喙巨翅，腹部的丝线跟着它的呼吸起伏，明明是空心丝线绕成，体内却燃起熊熊火星。
火星即燃，噼啪崩坏之声不绝于耳，又犹如雷鸣，震人心魄。黑麒麟发出痛苦哀嚎之声，巨大的身子陡然跪入海面，浪花腾起，落入海水。
这声巨雷炸醒神智游离的雨轩，看着眼前男子，道了声，“东井师兄。”
淡青色的袍服，比青袍略深的青色腰封束出劲挺的腰肢，下摆微微掀动着，掩不住的傲然仙风。似乎，这才是他该穿的衣服……
东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望着愣在海面上的雨轩，“这灵兽魔化了。”
海浪迸溅，燃烧着的火焰冲出，浴火麒麟——
全身红得通透发亮，黑色鳞片剥落长出红色鬃毛，比火焰更招摇璀璨，铜铃巨眼湛亮，须发间生出一双纹理细密的质角。
它，愤怒着，吼叫着，是谁弄痛了它！渗人的眼瞳快速转动，固定在青色人影上。
一人一兽对视，麒麟踏着空气，步步靠近东井。身上燃烧着的火球挣脱，攒聚着合到一起冲向他。
***
不可以！师兄是无辜的！
花瓣纷纷，竟硬生生包下这团熊熊火焰。
嘎嘣嘎嘣——
分明是燃烧利剑的声音。
“麒麟，回去！”雨轩的声音像是在下达命令。
麒麟停步在东井面前咆哮，口中气流掀起千层碧波。那愤怒的神兽呼啸着压下身上剧烈燃烧的火焰，两条前腿弯下，竟……跪了下来！
一弯一曲间，又越空而上，震着云气，最终化作红点消失。
雨轩跪软在海面上，她不可以把无辜的人拖累进来，尤其是自始至终对她好的人。从一开始的灰球精，到后来的雪兕，现在的麒麟，她意识到，这些灵兽都听从与她。
这突然的转变并没有让东井内心波动，御剑而下试着扶起雨轩。瘦弱的她犹有铅重，赖在海面上。
“我不是来阻止你动荡壁障的。”
看不懂他，怎么都看不懂他。星脊山弟子，匆匆出现阻止她被麒麟带走，又来一句不是来阻止她。雨轩看着他，就想看着一个漆黑的深渊，里面的一切都被黑暗掩盖着。
“你从未曾害过我，我不会伤你，但也不会帮你，你走吧。”雨轩说这话，就怕仍是仙界在设套。
“我知道‘连魂’在哪。”
海风突然有些大了，她的乌发遮住了她恐慌的双眼，仿佛最深处的秘密被发现，不可以……
东井的脸上终于露出浅浅笑意，“放心吧，我不会说出来，我只是个看客。”
……
终究还是下不去手，这个男人，太恐怖。他用最无害的方式，洞察着一切。才感觉到，他的声音，仿佛能用穿透时间的阴与阳，却只是淡淡地看着事情的开始和结束，不参与其中，任由命运摆布。心中的不安与恐惧被他沉寂死水的气息消去，她莫名觉得，他在用着她的方式帮她，这感觉，究竟是对，还是需要赶紧从中清醒？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见师兄了。
☆、第五十三章 末路魂连（二）
是不是再闭上眼，她又可以回到那个奔跑着的梦中。等着被人唤醒，告诉她，一切都好了，都好了……
眼泪顺着蓝色睫毛滑落，滴下，淹没在茫茫大海。没有人会来救她，就连东井师兄也说出实话。前世，今生，来世，永远不会有人替她斩断身后的毒手。
噬鬼摩罗吗？她最后的希望？让他彻底从壁障出来？然后呢？她身上的诅咒不会消失，只是扇了这个逆世一个巴掌罢了，自己的手还是会疼。
如果一直睡着，也好。
“羽翎”还是落到她的眼前，东井原本就如蒙着层雾的双眼此刻犹若深渊。那张严肃的脸上多了一抹神秘莫测的邪色，他看着雨轩，却又不像是在看着她，收剑在侧。
“仙界都以为你死了。”
三年时间，仙界和妖界都在寻找他们。那个放光结界最后从云端落下的时候，子辰如鬼魅般抱着具没有气息的空壳，仙气混着妖气，踏着疯癫的幻步再次消失在众人视线。
子辰的妖化震惊整个仙界，尤其是星脊山，浮黎几乎每天都在寻找他，似是在追杀，更在求一个解释。那么多人用感知用微观，都毫无所获，浮黎甚至让墨染动用天机图——
上面映出的是茫茫雪山。
于是，所有的雪山成为目标，守望雪山也被包括在内。然而，浮黎和墨染在守望雪山来回搜寻几遍，看到的只有白茫一片。
仙界再无拥有上古仙气的子辰，加上“连魂”始终找不到在哪，众人惶惶不安中，泯隐仙尊在一次仙妖魔大战时终于出手。他那勾型的羽扇攥取游动流云，发出耀眼蓝光，轻轻舞起就将围着他们阵型整齐的妖魔活生生扯开道长长的血口。
羽扇起落，数百妖魔被劈成两半。
所有人为之震惊，因为这仙气，是那么纯正浓厚，犹如来自远古。
而泯隐只淡淡一句，“九华弟子不断魔化，不能再袖手旁观。”
他便成了，群仙之首。
这么多人的双眼，雨轩最不怕的就是东井的，她看着他，惘然无措，死去已成为她的奢望。愣愣回应，“曼兰鸢，是死了也能重生的花妖。”
就如，古琉璃一样。
她突然明白，那滴落入黑骷髅，带着冰凉的香露，是曼兰鸢的眼泪。原来曼兰鸢和她是如此相像，原来她和她早无差别，早是一体。
“你不是花妖，你是朱雀之后。”
想阻止雨轩妖化的人很多，但都出于自己的私欲，不管是害怕也好，为了苍生也罢。东井心中坚定，他阻止雨轩妖化，就是阻止雨轩妖化，毫无它念。
***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想。
空气中响起隆隆鼓声，犹如海上闷雷，层层云海随声由远逼来，似乎带着翻江倒海的狂猛之势，云海里面是嘶吼怒骂声，佩剑出鞘声，不绝于耳……
靠近了才看清，里面站满仙界的人，他们愤怒着，狰狞着——
杀了她，杀了曼兰鸢！
纵使是个活死人，他们也不肯放过她。沉睡三年，这才刚刚醒来，仙界就找到她的气息追杀而来，究竟，她做错了什么。
“灭门蓬莱，盗走‘连魂’，雨轩，我本不想出手。”
说话的男子将脸藏在他勾型羽扇下，那双眼，多么悲天悯人。他的身后，是横眉怒目的浮黎，“祀血”已嗡嗡作响。
星脊山的弟子，九华的弟子，方丈的弟子，还有那么多从来都没见过的人，个个都如临大敌的样子架势围在这渤海上空。
这场景，和她梦中的很像，和古琉璃被挖去双眼时的很像，一遍遍在重演，梦魇缠身。
仙上，为什么要用血蛊唤醒她，她醒来的命运只有一个，就是被反复反复地折磨……
雨轩只是看着，双眼空洞无神，就像那两只无力抵抗的黑骷髅。是不是这一世，她又来不及破坏壁障就要化作气息，重新游荡在逆世。
东井未料到仙界察觉得如此之快，那个泯隐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高深莫测，看来这次是来不及带走雨轩了。
“泯隐，比起杀了雨轩，现在更重要的是知道‘连魂’在哪。”
缓兵之计，东井将雨轩护在身后。
“哦？”
浓密的云从四面八方压向他们，沉闷雷响越来越大，盖过哗哗风声，将他们犹如玩物般困在其中。
泯隐居然在用雷云布阵！他不知何时得来的上古仙气竟让他能够翻云弄雨！逃不出了，为何他不在乎“连魂”所在，他不想阻止噬鬼摩罗出来了吗！
任凭东井挥舞红剑唤出不死鸟，雷云都没有退去的意思，而雨轩——
只是呆呆地跪在他的身后。
流云慢慢翻滚着，被勾型羽扇吸去。透着冰蓝的双眸中满是不忍，带着那么一丝，唾弃。
从不伤人，但若那些人被归为恶，那也便与他无关了。泯隐慢慢挥起羽扇，这招，与上次仙妖魔混战时一模一样……
“泯隐！你休想——”
仓促的喊声，本应是清凉绝尘的动听，那瞬间变成了急迫的嘶喊。
子辰踏着幻步，墨发狂舞，上面残留的积雪还未化去，双眸透着红光，他咆哮而出的阵势，竟让所有人愣住……
曾经如流云般的子辰仙上，他，是不是已坠入绝望深渊，再起不来。
***
渤海雷云之上，子辰握着“斩仙”，深邃的双眸没有焦点，望着泯隐。原本秀朗俊逸的脸如今看着让人心折无比，可那鬼魅的气息，告诉着所有人，他现在——
不仙不妖。
“废人子辰，违逆天意，你以为就凭你仅剩的三成气息能救下他们吗！”
羽扇遮脸，除了那双冰蓝双眸，没人知道下面是怎么样的一副表情。泯隐散去凝聚起来的流云，左手结印，阵法图直接禁锢了身后欲冲上前的浮黎，声音淡淡道，“仙界都在看着。”
废人子辰……废人子辰……磁性的男音却如针尖般扎入雨轩耳膜，那疼痛，让她清醒，让她流下泪水……原来，仙上为了她，也回不去了……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人都无路可退。
他回不了仙界，还想着拯救仙界。她不喜欢魔界，还想着救出噬鬼摩罗。有太多的无奈，和怎么逃也逃不掉的命运。
踉跄起身，雨轩的右臂飘起兰鸢花瓣——
“那就凭你，能困住我？”
浓郁的花香，不用主动去呼吸，就已冲进口鼻、堵住口鼻。微微有点窒息的感觉，泯隐不安中念咒唤来更多雷云，一层一层浓墨重彩，渐渐变得血红。
上空雷云翻滚，脚下怒浪滔天，翻起的海浪一波大过一波拍打在他们身上。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东井显然已控制不稳御剑，两人渐渐被吞噬在浪涛中，就连“羽翎”彩色炫光也黯淡其中。
不可以，至少师兄是无辜的！
妖气渐渐汇聚，心肺却开始疼痛……那好不容易重新凝聚起来的五脏六腑又开始因为失血过多而溃烂……
废人吗……她才是……
缠绕着的花瓣越来越稀疏……
子辰双手结印于“斩仙”，剑身亮起金色光芒，幕帐拉起围住雷雨。
霎时，看不清这金色幕帐里面的情况，众人不安。
“尔等莫怕，这子辰已大不如曾经，我即刻擒住这妖化之仙。”
羽扇终于从泯隐脸上移走，这被挡住的脸，竟——
满是悲痛不忍。
幕帐下最终也没有出现光箭，子辰将“斩仙”刺入了自己腹中……
血吗……她需要血……
血染渤海，犹如心底咳出来的泪，带着腥热随海浪翻滚，在乌黑的雷云下分外诡异，“羽翎”彩色的光芒曲折地倒映在血水中，碎成一块一块。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始新一轮的虐了。。。
☆、第五十四章 末路魂连（三）
空中亮起绿光，如镰刀般劈向金色幕帐中的雷云……
耳畔响起各种喧杂的声音，有愤怒的吼叫，也有悲怆的嘶喊，片刻海面恢复平静，东井稳住佩剑，意识到泯隐及时收回了羽扇，没有击向独自留在雷云中的他，而雨轩背着子辰，广袖垂在她身前，几乎将她覆盖在白色之下。如果刚才刹那间雨轩没有冲出雷云，那泯隐毫无疑问会将他们一同杀死。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