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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获一艘吉卜赛人的窄船,一路驶下泰晤士河,在阿宾登船闸几乎被抓,然后他们的船被海盗击沉,不得不游往安全地带,上了一艘正准备开往中国杭州去贩茶叶的三帆快船。
在帆船上,他们遇见了加利弗斯平人,他们是来自月球的陌生人,是被银河上的飓风刮到地球上来的,他们在乌鸦的窝里避难,她和威尔还有罗杰经常轮流爬上去看他们,只是有一天罗杰一脚踩空掉进了戴维·琼斯的箱子(Davy Jones’s Lock,来自英国传说的一个谚语,意即掉人海底)。
他们试图说服船长掉转船头去找他,但是他是一个强硬凶狠的人,只对尽快赶到中国会赚到的利润感兴趣。他把他们用铁链锁起来,但是加利弗斯平人给他们拿来一把锉刀,然后……
等等。她不时转向威尔或间谍们以得到证实,萨尔马奇亚会补上一两个细节,威尔会点点头。故事一直讲到孩子们和他们来自月球的朋友必须想办法前往死人世界,以便从她的父母那儿了解家庭的财富埋在哪儿的秘密。
“如果在我们的世界,我们知道自己的死神,”她说,“就像你们这儿一样,那很可能会容易得多,但是我想我们能找到这儿,所以可以得到你们的建议,我们真的是幸运,非常感谢你们这么友好,感谢你们的倾听,感谢你们提供给我们这顿饭,这真是太好了。
“但是你们瞧,我们现在需要的,或者说明天早上需要的是找到一个办法穿过死人们前往的那片水域,看我们是否也能够到达那儿,有什么船可以租吗?”
他们看上去有些疑虑。孩子们疲劳得满脸通红,睁着睡眼看着一个个大人,但是没有人提议在哪儿能找到一只船。
然后,一个以前没有说过话的声音开口了,那是从角落处的床单堆里传来的一个干裂的鼻音——不是女人的声音——不是活人的声音:是祖母的死神的声音。
“你们要过湖前往死人的世界,惟一的方式就是与你们自己的死神一道。”他用肘子撑起身体,皮包骨的手指头指着莱拉,说:“你们必须召唤你们的死神,我听说过像你们这样的把死神拒之千里的人。你们不喜欢他们,而他们出于礼貌躲开了你们的视线,但是他们并不远,每当你们转头时,你们的死神在你们的身后躲藏,每当你们瞧时,他们就藏了起来。他们能够躲在茶杯里,或露水中,或风的呼吸中,不像我和这位老玛格妲一样。”他说着,拧了一下她皱巴巴的脸颊,她把他的手推开。“我们共同生活在仁慈和友爱中,这就是回答,就这样,这就是你们得做的事情,说欢迎,交朋友,善良一点,邀请你们的死神更靠近你们,看你们能够使他们同意做什么。”
他的话像沉重石头一样掉进莱拉的心里,威尔也感觉到那番话语的致命的分量。
“我们应该怎样做呢?”他说。
“你们只要许个愿,事情就成了。”
“等一等。”泰利斯说。
每一双眼睛都转向了他,那些躺在地板上的死神坐起身来把他们空洞、温和的脸转向他激动的小脸。他正紧挨着萨尔马奇亚站着,手放在她肩上。莱拉看得出了在想什么:他正准备说,这事太过火,他们必须回去,他们已经把这件愚蠢的事做到不负责任的地步了。
于是,她插了进来。“对不起,”她对那个彼特说,“但是我和我们的朋友骑士,我们得出去一会儿,因为他需要通过我的特别仪器与他在月球上的朋友谈话,我们不会要很久的。”
她小心翼翼地把他拾起来,避开他的靴刺,带他来到外面的黑暗中,那儿一块松松的瓦楞铁皮屋顶在寒风中啪啪地发出让人悲伤的声音。
头顶上方的电线上摇晃着一盏电灯泡,当她在它微弱的光线下把他放在一只底朝天的油鼓上时,他说道:“你们必须停止,这已经够过分的了,不要再往前走了。”
“但是我们有协议。”莱拉说。
“不,不,不能这么过分。”
“好吧,离开我们吧。你们飞回去。威尔能切一个世界进入你们的世界,或任何你们喜欢的世界,你们能够飞过去,安全无恙,那没什么,我们不会介意的。”
“你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吗?”
“意识到了。”
“你没有,你是一个没有思想、不负责任、谎话百出的孩子,幻想如此轻易地光顾你,使你的整个本性变得不诚实,你甚至当事实摆在眼前时都不承认它。好吧,如果你看不见的话,我会明白地告诉你:你不能,你不应该冒死亡的险,你现在必须跟我们一起回去。我将呼叫阿斯里尔勋爵,几小时后我们就能够安全抵达要塞。”
莱拉感到胸口涌起一阵愤怒的、想要啜泣的巨大冲动,她跺了跺脚,无法保持安静。
“你不知道,”她叫道,“你不知道我脑袋里或心里在想什么,不是吗?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是不是生孩子,也许你们生蛋或什么的,我不会感到奇怪,因为你们心地不善良,你们不慷慨大方,你们不体贴——你们甚至不残酷——即使能残酷点,也会更好些,因为那意味着你会认真对待我们,你跟我们一道前来并不光是这样做对你合适……噢,现在我根本不能相信你了!你说过你会帮忙,我们一起干,现在你想要制止我们——你才是不诚实的人,泰利斯!”
“我决不会让我自己的孩子用你刚才这种傲慢无礼的态度跟我说话,莱拉——为什么我先前没有惩罚你呢——”
“那就来吧!惩罚我吧,既然你能够!拿起你血淋淋的靴刺狠狠地刺吧,刺呀!给你我的手——刺吧!你根本不知道想到我的朋友罗杰,我感到多么伤心、缺德和抱歉——你杀人时就是这样的,”她打了个响指,“你毫不在乎他们——但是对于我来说,没能跟我的朋友罗杰道别是一种折磨和痛苦,我想要说声对不起,并且尽量把它做好——你永远都不会理解,因为你的骄傲,因为你的那种成年人的精明——如果要做正确的事情就不得不死的话,那我愿意死,并且高兴地去死,我见过比那更糟的事情。所以你想要杀我,你这个狠心的人,坚强的人,带毒药的人,骑士,那你就干吧,动手吧,杀吧。那样我和罗杰就可以永远在死人的世界玩耍,笑话你,你这可怜的家伙。”
泰利斯可能采取的行动并不难看出,因为他从头到脚都因为激动和愤怒而火冒三丈,浑身颤抖,但是他还没有时间行动,就听到莱拉的身后有人说话,他们俩都感到一股寒意降临到身上。莱拉转身,知道她看到的会是什么;尽管她很勇敢,但仍然感到害怕。
死神站得很近,善良地微笑着,他的脸跟她所看到的其他死神一模一样。但这一个是她的,她自己的死神;潘特莱蒙在她的胸前嚎叫颤栗着,他的貂身子扑上来围住她的脖子,试图把她从死神的身边推开,但是他这样做只是把自己推得更近了,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又缩回到她的胸前,缩到她温暖的喉咙和她扑扑直跳的心脏边。
莱拉紧紧抱住他直面她的死神,她记不起他说了些什么,从眼角的余光,她看见泰利斯迅速准备那个天然磁石共鸣器,手忙脚乱。
“你是我的死神,是吗?”她说。
“是的,亲爱的。”他说道。
“你还不准备带我走,是吧?”
“是你需要我。我总是在这儿。”
“是的,不过……我是需要你,是的,不过……我想去死人的世界,那是真的,但不是去死,我不想死,我热爱生活,我热爱我的精灵,而且——精灵是不去那下面的,对吧?人死的时候,我看见他们消失掉,只是像蜡烛一样熄灭,在死人的世界里他们有精灵吗?”
“没有,”他说,“你的精灵消失在空气中,你消失在地底下。”
“那我去死人的世界时要带上我的精灵,”她坚定地说,“而且我要再回来,听说有人这样做到过吗?”
“很多很多年没有这种事了。最后,孩子,你会不费力气、不冒风险地来到死人的世界,那是一段安全、平静的旅行,在你自己的死神、你特别忠实的朋友的陪伴下,在你一生中的每时每刻他都一直陪伴着你,他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但是潘特莱蒙是我特别忠实的朋友!我不认识你,死神,我认识潘,热爱潘,如果他——如果我们——”
死神在点头。他好像很感兴趣,很友好,但是她一刻也不能忘记他是什么:她自己的死神,而且这么近。
“我知道现在要继续往前走是会很费力的,”她更加坚定地说,“而且危险,但是我想去,死神,我真的想去,威尔也一样,我们俩都有亲人或朋友过早地去世了,我们需要作出补偿,至少我想去。”
“每个人都希望能再次同那些已前往死人世界的人说话,你为什么应该例外呢?”
“因为,”她开始撒谎,“因为我有事要去那儿办,不光是见我的朋友罗杰,还有别的事情,是一个天使交给我的任务;没有别人,只有我自己能够做到。这件事太重要了,不可能等到我自然死亡,必须现在就做。瞧,天使命令了我,这就是我们来这儿的原因,我和威尔,我们不得不这样。”
在她的身后,泰利斯放开他的仪器,坐在那儿看着孩子哀求她自己的死神带她去谁也不应该去的地方。死神挠了挠脑袋,举起双手,但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止住莱拉的话语,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转移她的渴望,甚至连恐惧都不能:她声称自己见过比死神更糟糕的事情,而且她是迫不得已的。
于是她的死神终于说道:“如果什么也不能阻止你的话,那我能说的就是跟我来吧,我会带你去那儿,进入死人的世界,我会做你的向导,我能够为你指明进去的路,但至于再出来,你得自己想办法。”
“还有我的朋友们,”莱拉说,“我的朋友威尔和其他人。”
“莱拉,”泰利斯说,“虽然违背本能,但我们会跟你们一起去。刚才我很生你的气,但是你使这事很难……”
莱拉知道这是妥协的时候了,遂了她的愿,她很高兴这样做。
“是的,”她说道,“我很抱歉,泰利斯,但是如果你没有生气的话,我们永远不会找到这位绅士来给我们做向导。所以我很高兴你在这儿,你和夫人,我真的感激你们能跟我们在一起。”
就这样,莱拉说服了她自己的死神带她和其他人前往罗杰、威尔的父亲、托尼·马克里尔斯,还有那么多其他人去了的地方,她的死神叫她在第一道曙光升上天空时下到码头上,准备离开。
但是潘特莱蒙在颤抖哆嗦,莱拉怎么也不能把他安抚得平静下来,也不能止住他禁不住发出的轻轻的小声呻吟。于是她与其他人一样,躺在小屋的地板上,睡得很浅,时断时续,她的死神警惕地坐在她身旁。
第二十章 攀爬
我如此得到它
通过缓慢的攀爬
抓住生长在福佑
和我之间的
树枝
——爱米利·狄金森
穆尔法会制作各种各样的绳子和线。玛丽·马隆花了一个上午查看和检验阿塔尔家存放的那些绳子,才选到自己中意的那种。他们还没有掌握捻搓和卷绕的原理,所以所有的线和绳子都是编织而成的,但是很结实很柔软,玛丽很快找到她想要的绳子。
你在干什么?阿塔尔问。
穆尔法没有表示爬的词,所以玛丽不得不做了大量的手势和迂回的解释,阿塔尔吓坏了。
到树的高处去?
我必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玛丽解释说,现在你可以帮助我准备绳子。
玛丽曾经在加州遇到过一个数学家,那个数学家把每个周末都用来爬树。玛丽曾经做过一点攀岩,她兴致勃勃地听他谈爬树的技巧和装备,决定一有机会就亲自试一试。当然,她从来没想到会在另一个世界里爬树,而且一个人爬也不怎么好玩,但是这是没有选择余地的,她能做到的只是事先尽可能保证安全。
她拿了一卷长绳,足以拴到一棵高树的树枝上,然后再垂到地面,并且很结实,足以承受几倍于她的重量,然后她把一卷较细但很粗糙的绳子割成很多段,制作成吊环,用渔人结系成的短短的环,绑到主绳上充当抓手和踏脚的地方。
接下来的问题是先得把绳子弄到树枝上去;她用一些粗糙的细线和一段有弹性的树枝制成弓,实验了一两个小时;然后又用瑞士军刀削了一些箭,用硬硬的树叶来代替羽毛在飞行时增加箭头的稳定性。干了一天后,玛丽终于准备开始了,但是太阳已快下山,她也累得双手无力了。吃完饭她心事重重地睡下,而穆尔法们则用他们那平静而富有乐感的悄悄话无休止地讨论着她。
第二天早上,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动手把箭射上一根树枝。有些穆尔法聚拢来看,为她的安全担忧。对带轮子的动物来说,攀爬是太不可思议的活动了,所以光是这个念头就把他们吓坏了。
玛丽知道他们的感受,她强忍自己的紧张情绪,把最细最轻的线头绑到她的一支箭上,通过弓将它射出去。
第一支箭没成功:它半路上射进了树皮里,拔不出来。第二支箭也没成功,因为尽管越过了树枝,但它落得不远,没垂到那边的地面上,把它扯回来时箭因为卡住给弄断了,拴在断箭这头的长绳子掉了下来。她又用第三支试了试,这一次终于成功了。
为了不让绳子被卡住或被弄断,她小心翼翼地一下一下扯着绳子,一直扯到两头都落到地面。然后她把两个绳头都牢牢系在一截树根的大树肿上,那根肿和她的臀部一样圆浑。她想这样应该相当牢固了。当然,她在地上无法弄清楚绳子到底穿在一根什么样的树枝上。攀岩时,你可以每隔几米就将绳子牢牢系在岩石表面的岩钉上,所以即使出了问题也不会坠落得太多。可现在她只有这样一根无羁无绊的绳子,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就会高高地坠落下来。为了使自己更加牢靠一点,她把三根小绳子编成一个鞍子,用一个松松的结把它穿过主绳垂摆着的两头,这样万一滑落了,她就可以扯紧。
玛丽把脚放进第一个吊环,开始爬。
她爬到了树冠,比预期的速度要快,动作干净利落;绳子听话地握在她手上;她起初没怎么想过该怎么爬上第一根树枝顶,不过她发现树皮上那些深深的裂缝帮她站稳了脚,感觉很牢靠。事实上,她才用了十五分钟就已经站在第一根树枝上,计划着爬向下一根树枝。
她随身还带了两卷绳子,打算做一个起定型作用的线网,以充当类似攀岩时的那种岩钉、锚、“帮手”和其他器具。把它们固定起来又花了她几分钟,她一解决安全问题,就选了一个最为合适的树枝,重新卷起她剩余的绳子,出发了。小心翼翼地爬了十分钟后,她来到了树冠最浓密的部分,那些长长的树叶触手可及;她看到了一朵又一朵米色的花,散发着奇怪的香味,每一朵上都结着一个硬币大小的小东西,日后长成那些巨大的像铁一样硬的种荚。她爬到一个三根树枝交叉的舒适的地方,把绳子绑牢,系紧鞍子,休息起来。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她能够看见蓝色的大海,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地平线波光粼粼;从右肩头向后看过去,只见金褐色的平原上那连绵起伏的低矮的坡地,黑色的大路蜿蜒穿梭其间。
微微的轻风撩起花朵的清香,摇晃着僵硬的树叶簌簌作响,玛丽想像着一种巨大而模糊的仁爱像一双巨手将她托起。她躺在巨大的枝权间,重温到那种以前只体验过一次的甜蜜感——那是在她宣誓做修女的时候。
右脚踝的夹疼终于让她回到现实中,她的右脚正别在权弯里。她把它慢慢挪出来,将注意力转向自己当前的任务,可那种包围着她的大海般宽广的喜悦依然让她晕旋。
她之前已经向穆尔法解释过她该如何把那两块树脂漆片隔开手掌宽的距离以便看到斯拉夫,他们立即就看出这样操作的不方便,便用一截短竹子把琥珀色的漆片像望远镜一样固定在两端,这个望远镜正塞在她胸前的口袋里,现在她把它拿了出来。当她透过琥珀望远镜望过去时,她看见了那些飘忽的金光,斯拉夫,影子,莱拉的尘埃,一大团细小的物质漂浮在风中。它们很像光柱中的尘埃或水杯中的微粒一样漫无目的地漂浮着。
很像。
但是,她看得越久,越开始看出另外一种运动,在漫无目的的漂浮下是一种更为深沉、更为缓慢的统一的运动,从地上升起,飘向大海。
哦,这真是奇妙。她把自己固定在一根系牢的绳子上,沿着一根平伸的树枝爬出去,仔细看着她能找到的所有那些花蕾,不久她就看出状况了。她观察着,等待着,直到自己完全能够肯定,然后开始小心而又吃力地往回爬那段不短的距离。
玛丽发现穆尔法因为她爬得那么高而很紧张,为她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