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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董抟霄一定要把握好力度,非但得做破局之子,并且还要把首功不着痕迹地交予别人。否则,即便战后脱脱念的他的情,哈麻等权贵的余孽,想对付他一个汉人宣慰使,也是很轻松的事情。说不定,随便找个机会就弄死了,过后保证没人会替他申冤。
这就是在蒙元治下,做一个汉人臣子的难处。你不能不卖力,否则很难出人头地,落入上位者的法眼。而你也不能太卖力,否则说不定就会因为帮了某人不该帮的忙,被对方的仇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早晚施辣手除之。
想到这儿,程明仲也有些心凉。抬头看了看硝烟笼罩下的江湾城,低声说道,“既然如此,大人你何必攻得如此急?万一弟兄们用力过度,不小心把城给破了。。。。。”
“假若真的如此,董某求之不得!”董抟霄立刻抖擞精神,摇着头大笑,“程兄啊,程兄,你还真是个正人君子!如果江湾城里的火器作坊和冰翠工匠都落在董某手里,董某还用怕别人倾轧么?时局破败到如此地步,朝廷连那方谷子都不敢招惹,不得不送给他一个大官做。你我兄弟届时手里要钱有钱,要炮有炮。哪个坐上了丞相的位置,敢不拿你我兄弟当宝贝看?!”
“嘿嘿,嘿嘿,嘿嘿嘿!”程明仲陪着对方咧嘴而笑,目光亮闪闪地,再度扫向远处被烟雾缭绕的江湾城。
新派上去的毛葫芦兵已经展开了强攻,不断被城头上射下来的铅弹一排接一排地打翻于血泊。新调过去的弩炮,也跟城头上的火炮交上了手,你来我往,激战正酣。城上城下,每一个瞬间,都有许多人怀着满心的遗憾死去。而他们的血肉和生命,则注定要成为上位者脚下的台阶。
“呼——呼呼——呼呼——”有一阵夹着腥味的江风吹来,令程明仲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风向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了。天空当中,有大片大片的乌云正在汇聚。很快,一场秋雨就要来临,洗去大地上的血迹,洗净天空中的硝烟。
秋风秋雨愁煞人。
第四十七章 较量 (下 二)
第四十七章较量(下二)
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将处于白热状态的战斗,缓缓浇熄。
火器怕水,这早已经是敌我双方都了解的事实。但是弓箭的威力,在雨中一样会大打折扣。更何况江湾城头,每格三十余步,还耸立着一座上面加了顶的小型敌楼。站在里边的枪手和炮手根本不必担心火药被打湿。再勉强纠缠下去,攻击方等同于白白送死。
“当当当当当当!”沙哑的破锣声,透过秋雨传遍整个战场。正在护城河畔进退两难的蒙元士卒,闻听之后立刻仓惶后撤,转眼之间,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噢,噢,噢噢!”城墙之上,则爆发出了一阵阵欣慰的欢呼。又一次打碎了敌军的好梦,淮安勇士们将手里的钢刀、火枪高高地举上了半空,冒着从天而降的秋水,向对手撤离的方向大声示威。
“恐怕雨一停,董抟霄立刻就会再杀回来!”城门正上方的敌楼内,第四军长史宋克没有加入欢呼的人群,放下已经发烫了的神机铳,忧心忡忡给陈德提醒。
先前的战斗中,他带着一个连的学兵,用神机铳给了元军极大的杀伤。但对手的顽强程度,也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特别是来自那些两浙的毛葫芦兵,从眉眼上看,分明都是汉人。却仿佛跟淮安军有什么不共戴天的血仇一般,一个个前仆后继,比蒙古人和色目人还要敢于拼命。
而董抟霄手中,像这样的毛葫芦兵,据说有四个完整万人队。真的长时间拼消耗,形势还真不容人乐观。
“不怕,大不了老子把城里的人都撤到战舰上去,然后一把火将作坊全烧个精光!!”第四军副指挥使陈德的眼里,立刻涌起了几分江湖人特有的凶狠。笑了笑,非常豪气的说道,“只要人还在,用不了几个月,咱们就能重新建一座新城起来。而董贼得了一座废墟得不到人,注定还是空欢喜一场!”
话虽然说得豪迈,内心深处,显然他也没太多胜算。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实在太悬殊了,董抟霄手里光是战兵就有五万多,旁边还跟着一支为虎作伥的方家军。而江湾新城里,连学兵加在一起,才不过三千余。其中还有一千多是在训练中被淘汰下来的辅兵。
“吴指挥那边,天黑之后,要不要派人冲过去联络一下?!”听出了陈德话语里的决绝之意,宋克想了想,继续提醒。“运河已经被方谷子卡断好几天了,咱们这边再不送消息回去,恐怕吴指挥那里会等得着急!”
“不必,我们俩一起共事这么久了,他知道我是个什么人。这个节骨眼儿上,强行派人突围送信,反倒容易引起误会!”陈德笑了笑,继续轻轻摇头。
运河的水面过于狭窄,而淮安军的战舰又过于庞大。所以当两岸都被熟悉水战的方家军夺取之后,再派船只去扬州传递消息,等同于白白给方谷子送火炮。
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无论是他,还是水师统领朱强,都不会去做。然而,宋克的提醒倒也没错,长时间不向扬州那边报平安,的确容易引起许多不必要的猜测。想到这儿,第四军指挥使陈德忽然把手臂一伸,指着已经被隔断于雨幕之后的敌军轮廓,大声吩咐,“来人,集中所有够得上的六磅炮,实心弹,三轮速射,给姓董的送行!”
“一、二、三、四、五号炮位准备,正东偏南二十度,四十五度仰角,听我的枪声,三轮速射!传递!”夏天时刚刚在讲武堂短期集训训过的炮团长孙亮,扬起手中红色的令旗,冲着临近的敌楼用力挥动。
“二号炮位准备,正东偏南二十度,四十五度仰角,听枪声后,三轮速射!”
“三号炮位准备,正东偏南二十度,四十五度仰角,听枪声后,三轮速射!”
“四号炮位准备,正东偏南二十度,四十五度仰角,听枪声后,三轮速射!”
。。。。。。
各个身在敌楼中的炮兵都头们,挥舞着三角旗,将孙亮的命令一个接一个传递下去。很快,正东方城墙偏南侧的五座敌楼中,都扬起黑漆漆的炮口。装药手从油布之下拖出火药桶,将标记着数字的麻袋剪开,将一整袋子火药倒进炮口。
装弹手紧随其后,将表面涂了一层厚厚软铅的炮弹,塞进炮膛。然后用一根顶端带着原型托盘的木棍,用力压实。一炮手迅速调整角度,二炮手将艾绒搓成的火绳吹燃,重新挂上击发锤,站在旁边的炮兵都头则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高高地举起另外一面橙色的三角旗。“报告,五号炮位准备完毕!”
“报告,四号炮位准备完毕!”
“报告,三号。。。。。”
。。。。。。
“嗯——!”听着由远及近的回应声,炮团长孙亮得意地点头。随即,从身边端起一杆只装填了火药的短铳,对着无边无际的秋雨扣动了扳机。
“呯!”枪口出喷出一股浓烟,清脆的枪声穿透重重雨幕。
“轰!轰!轰!轰!轰!”五门六磅线膛炮,冲着董家军的背影射出一排黑漆漆的弹丸。没有人停下来观看结果,事实上,这么远的距离,即便侥幸有结果,也不会给董家军造成太大的伤亡。所有炮手们,按照平素训练时掌握的程序,立刻开始清理炮膛,重新装填火药和弹丸,调整角度,随即,整齐的汇报声,再度于五座敌楼中响了起来。
“报告,五号炮位准备完毕!”
“报告,四号炮位准备完毕!”
“报告,三号。。。。。”
。。。。。。
“轰!轰!轰!轰!轰!”又是一排威武的炮声,宛若盛夏时节的滚滚滚惊雷。重重雨幕内,董家军的身影明显出现了混乱迹象。尽管,在凄风冷雨当中,弹丸落地之后根本无法再度起跳。
江湾新城上,炮手们却依旧没有停下来观望。他们该装填弹药的装填弹药,该调整炮位的调整炮位,各司其职,继续熟练地重复上一轮的步骤,节奏清晰,动作一丝不苟。
“轰!轰!轰!轰!轰!”第三轮齐射很快就炸响起来。穿过无边风雨,宣告一支铁军的存在。
他们没有战败,江湾新城还牢牢地控制在他们手里。
他们也没有畏惧,从上到下都斗志高昂。
再多的敌人,在这支铁铸的队伍跟前,都是纸糊的靶子。看上去一时风光,用不了太久,就得被打回原型!
“喀嚓!”天空中猛然劈下一个巨大的闪电,照亮了城头一张张坚毅的面孔。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乌云背后,则有雷声与炮声相回应。在滚滚惊雷声中,第四军长史宋克忽然觉得豪情万丈。
自己刚才想多了,董抟霄绝对拿不下江湾城。这场战斗,从最开始,结局其实早已经写好。一群没有灵魂的野狗,即便队伍规模再庞大,也终究是一群野狗。狠狠地打它们几棍子,便会夹起尾巴,落荒而逃。
而江湾城头,却站着一个个挺拔的人。已经习惯了伸直的腰杆,就不可能再弯下。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雷声越来越急,越来越急,宛若催战的金鼓。
两淮的秋天,原本不是个打雷季节,却从傍晚打到深夜,片刻不停。
一道接一道闪电从空中劈落,照亮扬州城南门上,高大宽阔的敌楼。还有敌楼当中,那个不算魁梧的背影。
有辆四轮马车,冒着大雨从街道上驶了过来,径直钻进了城墙下的门洞。须臾之后,一个身影自马道急匆匆地冲上城头,三步并作两步冲入敌楼当中,对着灯光下的肃立的男人举手行礼,“报告,吴将军,逯长史有事求见。”
“让他进来!”第四军指挥使吴永淳抬手还了个标准的朱式军礼,大声吩咐。随即,又皱了下眉头,快速补充,“等等,我到门口迎接他。你赶紧下去搀扶一下,老人家腿脚不方便。。。。。”
“小子,又胡说什么呢?我老人家,怎么会老到如此地步?”话音未落,敌楼外已经响起了淮扬大总管府副长史逯鲁曾特有的反驳声。有一点点哑,却中气十足。
“先生,您不好好地在总管府坐镇,怎么跑这儿来了!”吴永淳闻听,赶紧快步迎了过去,亲手去托老人家的胳膊,“小心,地上滑。雨有点儿大,他们跑来跑去,弄得门口全是水!”
“不妨,不妨!你忙你的,我只是过来看看!”逯鲁曾笑了笑,轻轻摆手。
他说得客气,第四军指挥使吴永淳却不敢怠慢,一边伸手去解老人家肩膀上的蓑衣,一边大声吩咐,“快,把火盆点起来,让先生烤烤!老赵,你过来帮个忙,帮先生的把蓑衣挂起来!”
“不用,不用,不用那么费力气了。我在你这儿站一会儿,马上还得到别处去!”逯鲁曾又笑着摆摆手,然后低声补充。
“那,就先喝口热茶!”吴永淳点点头,亲手走到充作墙角,拎起包裹着厚厚稻草的茶壶巢子,给老人倒了一碗浓茶。然后双手捧了过去。
于公,逯鲁曾位置在他之上,值得他尊敬。与私,他的正式名字乃是老人所取,相当于半个入室弟子。所以用晚辈伺候长辈之礼相待,丝毫没什么不妥。
然而老人这会儿显然不是为了摆长辈架子而来,先捧着热茶慢慢抿了几口,然后望着外边被闪电照亮的夜空,忽然问了一句,“二十二,江湾那边,一号紧急预案需要启动么?”
第四十八章 较量 (下 三)
第四十八章较量(下三)
“一号预案,应该,暂时还用不上!”吴永淳先是微微一愣,然后缓缓摇头。
他吃惊的不是对方也知道一号预案,而是老人忽然叫起了自己以前的名字,吴二十二。那就意味着,当初的赐名之德,可能到了需要回报的时候了。而眼下自己手中,除了兵权之外,恐怕没有任何禄老夫子能看得上的东西。
果然,一号预案只是一个开场白。逯鲁曾快速四下看了看,然后对着外边黑沉沉的雨夜,继续沉声说道:“老夫不知兵,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心里慌得狠。二十二,你能不能告诉老夫一句实话,你有多少把握确保江湾无虞?”
“江湾今天傍晚的时候放了三次排炮!从声音上来看,不是为了杀敌!”吴永淳没有直接回应禄老夫子的话,而是非常耐心地解释。按照我跟陈德之间的约定,这是他在告诉我,那边暂时不需要任何援兵!”
“呼——!”逯鲁曾闻听,如释重负地吐了口长气。然后又缓缓将身体转了过来,盯着吴永淳的眼睛问道,“徐达那边,最近情况如何?”
“脱脱已经从下游渡黄,但淮安城安如磐石!”吴永淳不知道对方到底想知道些什么?略作沉吟,继续低声回应。“徐达已经派了胡大海去守高邮,只要这两座城市两个还在。脱脱早晚都得铩羽而归!”
淮安和扬州之间,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都畅通无阻。而老夫子又有第一时间阅读军报的权限。以上这些消息,他应该心知肚明才对。怎么好端端地,跑到自己这边来校验真伪来了?
没等吴永淳揣摩出任何端倪,逯鲁曾的声音忽然变得极低,“大总管那边,可有新消息传回来?老夫记得,他离开淮安是在五天之前!”
“没有!”吴永淳心中顿生警觉,手按刀柄,轻轻摇头。“末将这里有的,长史大人都有。长史大人还有什么事情?如果没有的话,赶紧回去睡了吧,夜已经深了!”
这已经是明明白白地在下逐客令了,逯鲁曾却丝毫没有主动离开的自觉。又四下迅速看了看,以更低的声音询问,“有谣言说,大总管在海上出了事儿。二十二,你听到了没有?”
“没有!”吴永淳大惊失色,心神激荡之下,腰间佩刀被拔出了半寸余,“夫子是从何听来?夫子,你可是大都督的长辈!”
“正是因为老夫乃大总管的长辈,所以老夫才坐卧不安!”逯鲁曾缓缓后退的半步,身体绷得向一张弓。“老夫不但听到了这个传言,老夫还听人说,脱脱之所以能渡过黄河,是有人故意放松了水面上的警戒,借,借刀杀人!”
“轰!”天空中忽然打了一记炸雷,闪电将敌楼内照得比雪洞还亮。吴永淳的面孔,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比雪还白。
大都督成亲后一直没有孩子。如果他在海上遭遇了不测,淮扬系就要立刻陷入群龙无首的尴尬局面。而被指定为第一继承人的徐达,威望显然跟大都督没法比。非但苏先生、刘子云等元老不服,其他各军指挥使,也未必甘心唯其马首是瞻!
所以,放任脱脱的大军过河,通过蒙元之手打击徐达,无疑是一步绝妙好棋。过后不管谁胜谁败,徐达的威望定然会大打折扣。排在其后的另外几个人,就有机会向前超越了!
但万一脱脱打破了淮安,他们,他们就不怕大伙全都被斩草除根么?毕竟,毕竟蒙元那边是整整三十万大军。毕竟,毕竟淮扬各地目前所做的一切,都与朝廷现行的制度水火不容!
正惊得魂飞魄散间,耳畔却又传来逯鲁曾更多的声音,有点阴,更多的是狠毒,“老夫还听人说,最近淮扬商号有几个股东在秘密碰头。而朝廷那边,则答应如果他们献出扬州,则既往不咎。他们只需要将大总管的干股交给朝廷,其他都可以一切照旧!”
“喀嚓!”又是一道粗大的闪电,将整座敌楼震得瑟瑟土落。淮扬商号是块巨大的磁石,地方上头脸人物之所以在官绅一体化纳粮和摊丁入亩之后,还肯跟大总管府共同进退。一方面是迫于淮安军手中的刀子,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从淮扬商号名下的产业中,看到了巨额的红利。而万一朝廷答应将商号也保持原样不变,对地方士绅来说,最后一个抵抗的理由就彻底不存在了。没有了大都督,他们日子只会比现在更好。
但淮安军的弟兄们呢?淮扬高邮各地数百万黎庶呢?还有那些刚刚从新政和新作坊里找到做人滋味的流民呢?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什么?根本不用想,吴永淳就知道得清清楚楚!在徐州起义之前,他就是胥吏麾下的小跟班儿,见过当时属于底层的所有黑暗。
“二十二是徐州人!”想到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吴永淳心中所有的慌乱和恐惧,瞬间就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如果没有大都督,二十二现在干的,依旧是欺善怕恶,辱没祖宗的勾当。二十二从军之后,虽然把爹娘和兄弟姐妹都接到扬州。但徐州城内外,却还有我吴家数十口亲人,还有从小看着二十二长大的街坊邻居。脱脱一场大水,把整个徐州都冲没了。所以,二十二不管别人做什么,也不会管大都督今后去了哪里。只要二十二还有一口气在,这扬州城,就是大都督的,无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