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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妥欢帖木儿的脸色瞬间就从惨白转成了青黑,瞪圆了一双怒目,大声喝骂,“你这个狗东西,到底是何居心?那哈麻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念念不忘替他说话?莫非你以为,朕就真的控制不住朝廷,真的要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了吗?!”
“陛下,老奴冤枉!”没想到自己一番好心,居然换了个这么一个结果。朴不花立刻俯首于地,心中一片凄冷,“老奴冤枉,老奴从小就跟着陛下和皇后,眼里根本不认第三个人。老奴以残缺之躯出任荣禄大夫,资政院使,位列内宫太监之首。换了别人,谁还能给老奴更多?”
最后一句话说出,他已经泪流满面。妥欢帖木儿听在耳朵里,刚刚窜起来的无名业火迅速熄灭。是啊,朴不花已经是太监之首了,即便换了别人来当皇帝,也拿不出更高的官职给他。更何况哈麻只是个丞相,除了篡位之外,无论如何都管不到内宫?如果连朴不花都不可信的话,普天之下,自己还能再信任谁?
想到这儿,妥欢帖木儿禁不住幽幽叹气,“唉!算了,你先起来,朕不是针对你。谁叫你不长眼色呢!你应该知道,朕,朕现在对哈麻极为失望!”
“老,老奴知错了,陛下,陛下如果还生气,就踢老奴几脚,千万别憋坏了身子!”朴不花闻听,赶紧又磕了个头,缓缓站起。
“踢你作甚,踢你就能拿出办法来么?”脱欢铁木看了他一眼,疲惫地摇头。“有关哈麻的话,你必须烂在心里。朕,朕现在,朕现在很难!”
“陛下放心,老奴当年可是陪您一起对付过伯颜的人!”朴不花用力点了点头,低声保证。
“朕知道,朕知道你靠得住!”想到这么多年来的相伴之情,妥欢帖木儿心中微暖,继续疲惫地点头。“可是朕不知道,眼下满朝文武中,如你一般能靠得住的,还剩下几个?朕不知道啊,他们眼里除了钱之外,还有没有朕这个皇上!”
“陛下,陛下您可能,可能是多虑了。其实,其实哈麻只是个庸才而已!”见妥欢帖木儿颓废成如此模样,朴不花硬着头皮,又低声劝解了一句。“您想收拾他,一道圣旨就能解决,根本用不了太多手段!”
“嗯?”妥欢帖木儿的眉头又快速竖起,眼睛里头寒光四射。
“陛下莫急,且听老奴把话说完!”朴不花这回心里早有准备,再度跪倒,先重重磕了个头,然后低声说道:“当年伯颜、脱脱等人手中有兵有将,陛下尚能轻松杀之。如今又何必畏惧一个哈麻?雪雪虽然手握重兵,可毕竟远在千里之外。底下的将领又多是朝中大臣子侄,跟他一块混日子没问题,一起造反,却未必会肯。而眼下大都城内,成建制的兵马,只有您的五万怯薛,和太子的六千东宫侍卫。真正能跟着哈麻走的,连两千人恐怕都凑不够!”
“你说得倒是简单,但朕拿什么罪名杀他?况且你又怎么知道,月阔察儿等人跟他不是一个鼻孔出气?”妥欢帖木儿狠狠瞪了朴不花一眼,低声质问。语气虽然依旧冰冷,但脸上的愁容,毕竟还是舒缓了不少。
“老奴曾闻,以利相聚者,不可共患难!”朴不花笑了笑,非常自信地给出答案,“月阔察儿等人之所以平素与哈麻往来甚密,乃是因为哈麻将与南方贸易的红利,大部分都分给了他们。而陛下只要给不动他们各自碗里的好处,只动一个哈麻,他们虽然有资格调动禁军,却也犯不着跟哈麻一道冒抄家灭族之险!至于罪名,哈麻爱财,家资百万。。。。。”
“你是建议朕以贪赃之罪杀了他,抄没了他的家产?!你这老狗,下嘴真够阴毒!”妥欢帖木儿的脸色瞬间又是一变,瞪着朴不花,低声骂道。
骂过之后,心里却又轻松了许多。给百官发俸禄要钱,打仗要钱,招兵买马要钱,给寺庙布施要钱,这大元朝廷,一日没钱,就一日无法安稳。而当年自己下令抄了脱脱的家,就用所得之财解了燃眉之急。那脱脱还素有清廉之名,不像哈麻这般贪到了骨子里头。。。。。
“皇后和老奴,这几年从族人里头,培养了许多忠诚可靠的孩子,足以接掌哈麻名下的各项产业和商号,使得其最快恢复运作。”朴不花没有直接回应妥欢帖木儿的话,而是从另一个角度,又狠狠捅了哈麻一刀。
这一刀,基本上等同于戳破了哈麻的心脏。妥欢帖木儿听了,心中的烦恼瞬间又减轻了许多。叹了口气,低声道:“也好,有皇后和你替朕看着,总比便宜了外边那些庸碌之辈强。唉,只是朕这样做,顶多是能给天下忠义之士一个交代。对时局而言,依旧没任何作用!”
‘老子只是不想看你这幅如丧考妣模样!哪管什么时局不时局?’朴不花偷偷看了妥欢帖木儿一眼,同时在心中暗暗腹诽。
他当然知道,哈麻就是传说中那种替罪羊!杀了哈麻,顶多让妥欢帖木儿本人面子上好看一点儿,解决不了任何实质问题。但是实话,却不能如实说。斟酌了一下,继续顺嘴瞎编道:“陛下请恕罪!老奴倒是觉得,舍了一个哈麻,可以让很多麻烦迎刃而解。至少,至少能让朝中诸公明白,陛下非可欺之君。此外,此外平白多出一笔钱粮来,陛下就可以用来再养一支大军。老奴,老奴觉得,把军队交给谁,都不如陛下和太子亲自掌控。而这么大一笔钱。。。。”
说着说着,他的眼前就是一亮,“这么大一笔钱,至少可供十万大军两年之需。老奴听闻,察罕贴木儿和李思齐两个,素来受太不花和雪雪的刁难,连军饷都发不出。而若是陛下以对付朱屠户为名,招他们二人各带一批亲信入大都问对。想要拿下哈麻时,连甚至禁军都不必动,更不必在乎什么月阔察儿和秃鲁帖木儿等人的态度!”
第二章 大潮 (下)
第二章大潮(下)
“此言甚善!想不到,想不到你这老东西,还真有几分急智!”妥欢帖木儿从书案后一跃而起,脸上写满了不健康的潮红。自打朱屠户渡江那天起,这是他第一次觉得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虽然朴不花的这个主意距离实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老奴智短,只是懂得没有陛下,就没老奴而已!”朴不花被妥欢帖木儿的动作给吓了一大跳,连忙红着脸表示谦虚。
事实上,他刚才只是在满嘴跑舌头,根本就没想着去解决问题。但是既然一不小心歪打正着,当然也不能放着现成功劳不捡。
“你这老东西,的确是难得的忠心耿耿!”妥欢帖木儿也是坐困愁城太久了,抓着跟稻草就想当大船,“另组新军,朕亲自掌兵。的确,朕早就该亲自掌兵了。朕若是亲自领兵,又怎会受权臣之制?!嗯,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是吧,古语有云,朝无能臣,求贤于野。他们两个恰恰合适。哈麻、月阔察儿等人负朕,但福州同知王章却未曾负朕。察罕贴木儿与李思齐在朝中无根无基,情况与王章相类,朕为何不重用他二人?”
一番话,逻辑上混乱不堪。但想抛开满朝文武另起炉灶的急切心思,却暴漏无疑。朴不花听了,不觉额头冒汗。赶紧又躬下身体,附在妥欢帖木儿耳边说道,“陛下,谋事不可操之过急。哈麻是哈麻,月阔察儿是月阔察儿,陛下千万不要逼着他们两个联手!”
“朕知道,朕知道!”拖缓帖木儿正在兴奋当中,毫不介意地连连点头。“朕当然不能让他们联合起来对付朕。朕一个一个收拾他们,然后再去收拾朱屠户,重整河山!”
想到满朝文武忠诚度皆不可靠,他脸上的笑容又以令人无法适应的速度变冷,“调他们入朝奏对容易,但他们怎么能猜到朕有重任要委托他们二人?!朕,朕的意思是,谁去替朕传递密旨?老东西,恐怕就得你亲自跑一趟了。嘶——!不行,你太显眼,哈麻肯定会有所提防!”
“谢天谢地!”朴不花偷偷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额头上冷汗淋漓。眼前这个人没担当,他打小儿就非常清楚。自己替他去传一次密旨没问题,替他整顿兵马准备入大都清君侧也没问题。但是万一中间出了疏漏,就甭指望他肯认账。结果肯定是第一时间拿自己脑袋安抚群臣,然后继续去做他的“圣明天子”。
正庆幸间,耳畔却又传来妥欢帖木儿的声音,每一个字里头透着浓烈的焦躁,“你夹袋里头就没有合适的人了么?难道朕,朕还得派太子乔装出大都?!万一太子在路上有个闪失,朕,朕,朕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这,这满朝文武,竟,竟找不出一个可用之人,朕,朕这个皇帝,当得也忒地窝囊!”
‘脱脱当年是奉你的命令去剿贼,哈麻也是奉你的命令休生养息!’朴不花心中继续嘀咕,却不得不绞尽脑汁替自家主人分忧。出面挑大梁的事情他是不会去干的,有脱脱与哈麻这两个前车之鉴在,他才不想步人后辙。不光是他,其余任何文武大臣,只要头脑足够清醒,发现妥欢帖木儿是准备对哈麻下手后,估计也不愿意揽这个差事。若找一个对妥欢帖木儿忠心,但同时脑子又不那么清醒的,还真挺难。不过。。。。。
猛然间,朴不花再度福灵心至。拱了下手,满脸堆笑着回应,“陛下,其实你根本不用找老臣要人。你的夹袋里,就有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哪个?”妥欢帖木儿被说得满头雾水,皱着眉毛四下扫视。
他近年来,的确破格提拔了一些新锐。但这些新锐要么身后的家族与哈麻关系太密,要么碌碌不堪大用。猛然间委以重任,恐怕连大都城都没等走出去,就已经逼得哈麻狗急跳墙。
“陛下莫非忘了桑哥失里,他前几天还曾入宫负荆请罪!”朴不花四下看了看,以极低的声音提醒。
“桑哥失里?那个蠢货,你居然还敢跟朕提起他?!”妥欢帖木儿再度勃然变色,瞪圆了通红的眼睛质问。
当初桑哥失里献计合纵红巾群豪,共同对付朱屠户,的确让他眼前一亮。后来此人又主动请缨去游说刘福通,更是令他在心中充满的期待和赞赏。然而,事实却证明,此人根本就是个过江盗书的蒋干。非但不能成事,反倒给朝廷带来了更多的麻烦!
“陛下勿急,老奴并非得了桑哥失里的好处,才替他说话!”被妥欢帖木儿用刀子一般的眼神瞪着,朴不花反倒变得冷静了起来。抬手在自己额头上抹了一把,然后继续舌灿莲花,“昔秦公三用败将,最终才洗雪崤山兵败之辱。桑哥失里虽然上次辜负了陛下的期待,但他毕竟年少,还有足够的时间去知耻而后勇。况且桑哥失里在过黄河之前,曾经派人送信给太子和陛下,替李思齐和察罕二人鸣不平,与二将早就结下了善缘。此番出使刘福通受辱而归,陛下还没来得及予其以处分。如果贬其去李思齐军中效力,同时暗中带一道密旨过去,肯定是神不知鬼不觉!”
“嗯!”妥欢帖木儿闻听,不觉再度意动。桑哥失里的能力有限,但忠心却如假包换。而去向李思齐和察罕帖木儿两个传密旨,的确也不需要什么能力,只需要此人忠诚可靠就好。所以这个角度上看,桑哥失里也的确是个非常恰当的人选。
“陛下,要不然,老奴这就派人把桑哥失里偷偷召进宫来?”见妥欢帖木儿的态度已经明显软化,朴不花捏了捏袖子里的珠串儿,继续低声试探。,珠串是由上好的扬州珠串成,共三十六颗,乃三十六天罡之数。个头都不算太大,但难得的是每一颗都呈金色,彼此之间大小毫无差别。像这样一串扬州珠,如今在大都城内价值绝对在五千贯之上。并且绝对是有价无货,什么时候能买到全凭运气。
“不妥!”妥欢帖木儿不知道朴不花捞钱的本事远在哈麻之上,还以为他真的是一心为国荐贤。摇了摇头,非常认真地回应,“天太晚了,你此时出宫去叫他,肯定会被哈麻的眼线知晓。那样的话,朕就没法再对他委以重任了。这样,明天早朝时,朕佯作发怒,命人拉他出去打板子。你负责监刑,找个机会偷偷告诉他,朕的本意是让他戴罪立功。然后朕再将他贬到黄河边上去做县令,刚好让他有理由去跟察罕帖木儿和李思齐两个联络!”
第三章 糊弄
第三章糊弄(上)
顺着完全自我的角度想下去,妥欢帖木儿忽然发现,好像将哈麻、月阔察儿、定柱等一干不肯为皇家尽力,一心只想着捞好处的权臣们挨个除掉,也不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而当自己将内外权力都收归掌控之后,就可以着手整顿兵马,挑选良将谋臣,择取一个恰当时机御驾亲征淮扬,将朱屠户等辈犁庭扫穴!
“如,如果,察罕贴木儿和李思齐的确是可用之才。朕,朕不会亏待他们!桑哥失里也是一样,只要他肯忠心替朕办事,朕,朕不介意他本领差一些!”越想,他的思路越是顺畅,脸色也红得越是妖异,“朕可以给他机会,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你说得对,昔日秦王能三用败将,朕也能!朕不但要重用他,朕还要带着他和太子御驾亲征。朕就不信,我大元养百姓七十余年,两淮百姓都半点恩情也不念!”
“嗯,嗯哼!”朴不花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捂住嘴巴,红着脸咳嗽不已。
蒙古兵马初入中原的时候,恨不得将当地百姓杀光。亏了有人说留下百姓还可以每年按时收到一大笔税赋,才勉为其难的放下了屠刀。而今晚,妥欢帖木儿居然跟自己说大元养活了天下百姓,还说什么两淮百姓会念皇恩。天呐,前几年到底是谁炸了黄河大堤?莫非脱脱当年也曾经与朱屠户暗通款曲?!
“怎么,朕说错了么?难道朕即位之后,亏待过天下百姓?!”妥欢帖木儿的狂想被咳嗽声打断,皱起眉头,看着朴不花的眼睛质问。
“这,这。。。。。”朴不花知道妥欢帖木儿自打开始修炼“演蝶儿”秘法后,心智就不可用常规衡量。所以也不敢将人尽皆知的事实坦诚相告。犹豫了一下,决定祸水南引,“陛下所言没错,想那福州同知王章,至死都念念不忘皇恩。我大元,忠义之士又岂止一个王章?!只是他们的事迹和名声不显,不被朝廷所知而已!”
“是啊,是朕,是朕以前过于信任权臣,忽略了他们。是朕,朕有时候,唉。。。。。!”妥欢帖木儿闻听,摇头扼腕。
见对方果然不再追究自己先前的失态,朴不花偷偷抹了下额头上的冷汗,继续东拉西扯,“陛下节哀!王章大人虽死,其忠义之心,却足以光耀日月。而那福建道八路,如今心怀大元者,何止王大人一家一户?那朱屠户素来重小民而轻豪杰,想必用不了多久,便会遭到当地大姓联手抗击!”
“只怕豪杰们力有不逮!”脱欢帖木儿听得耳顺,再度惋惜地摇头。“而等到朕整顿好了兵马,他们的血恐怕也都冷了!”
“不会,不会,陛下千万别这么想。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想当初,我大元在福建道有蒲家带路,尚花了六年有余,才平定了八闽。那朱屠户初来乍到,岂能轻易便在此地站稳脚跟?”在妥欢帖木儿的“全力配合”下,朴不花的撒谎本领直线提高,摆摆手,大声补充。
“呵呵,呵呵,不知道谁能做朕的陈吊眼!”听朴不花编得似模似样,妥欢帖木儿心怀大乐,拍拍手,神神叨叨地期盼。
当年大元在福建道损兵折将,是因为那里出现了一个忠勇无双的陈吊眼。明知道宋室已倾,依旧试图只手擎天。而如今,哪个吊眼将军肯为大元拔剑而战?
“陈友定,陈瑞孙,皆出于闽南陈氏。与陈吊眼乃为同宗!”反正编一句谎话是欺君,编一车谎话还是欺君,中间没太大分别。朴不花咬了咬牙,继续说道:“朱屠户要是杀了他们,就跟闽南陈氏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此外,老奴亦敢保证,那蒲家之野心,绝对不只是泉州、兴化和漳州三路。原来有陈友定、陈瑞孙等人在侧,蒲家虽有不臣之心,却不敢公开自立。如今两位陈大人被困,蒲家岂有不趁机扩张之理?他花钱交好朱屠户,不过是想迷惑对方。而那朱屠户又是有名的妇人之仁。。。。。”
闻听此言,妥欢帖木儿的脸上,再度涌起一抹不健康的潮红。瞪圆眼睛,急切追问,“你是说,蒲家很快就会向朱屠户动手?!你有把握么?依据何在?”
“陛下别忘了,当年蒲寿庚也是前脚发誓与大宋共存亡,后脚,就把留在泉州城内的赵氏子弟,还有两淮伤兵三千余人,杀了个人芽不留!”朴不花诡秘一笑,猩红色的舌头在嘴巴里来回翻滚。
“嘶——!”妥欢帖木儿长长地倒吸冷气。他对泉州蒲家没有任何好感,不光是因为蒲家长年把持泉州市舶司,贪墨本该属于朝廷的巨额抽水。蒲家在大元立国之初所做那些事情,也让他深深觉得鄙夷。、从这种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