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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手里的符，忽然觉得很沉重。
“我们见鬼去吧。”
人们常把午夜和鬼魂联系在一起，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午夜12点是两个时刻的交接点，今天的最后一刻，明天的第一秒钟。而按照鬼神论的说法，十二点是人疲惫的终点，也是人重生的起点，但都是人最脆弱的时候。意味着此刻阳气最为薄弱，阴气大盛。鬼怪自来就性属阴，便会借着这个巧妙的时间段闯入人类的世界。
虽然不知道所谓的鬼到底是什么个概念，不过既然是爸提出来的，他也不会耍我什么的。
此时街上静得吓人，别说人了，连只狗啊猫啊都没有。更可怕的是昨天还好好的路灯，今天竟然都没有亮，以至于路上是一片漆黑。
爸走在我面前，脚步很有力，似乎是在刻意压制着什么。我跟在他后面，手里的符已经攥得快没了样子。尽管被叮嘱什么话都别说，可是我对现在的处境感到非常不安。我还是打破了沉默。
“爸，你能说说话吗？”
“……不是交待过你不要开口的吗？有事吗？”
“我想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只是想缓和一下这异常的气氛而已，“……那个，那个，为什么让我见鬼就可以保我的命？这不是自己送上门嘛！”
“你是这样想的？……也不怪你，毕竟你对那些东西一无所知。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也没有把握，所以今天就想试验一次。”
“试……试验？”
“嗯，试验。你手上的符纸，是以前我的老师传给我的，他说这叫见鬼符。此符在手，人可见鬼，鬼不见人。只是我这是第一次用这符，没什么把握。大难当头，现在怎么样也要试试，成功即可，失败了也还有时间想别的办法。不然等到灾难来的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可是现在这么做，失败了不也是有危险？”
“我算过时辰，今晚刮东风，天城的人气都往我们这边吹，阳气重。何况鬼怪也没到倾巢而出的地步，所以才愿意冒这个险。行了，你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就不要在多言了。”
我点点头，便闭上嘴，安静地跟在他后面走着。
“喵……”不知哪里响起猫叫声。自古以来猫，尤其是黑猫，是不祥的征兆。我警觉得朝四周看了看，还好，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爸还在我面前，步伐依旧很稳重。我顺着他走的方向看去，才知道原来我们是要到发生命案的那户人家去。
到了那人家门口，大门紧闭。只剩那挂在门口的招牌——“白事包办店”，在黑暗中特别显眼。这倒没什么，奇怪的是他们扎的金童玉女两个小纸人竟然没有收进门。要知道，这种纸人是很贵的。
“爸，他们怎么不把这两个小人拿进家门啊？”我问道。
爸没有回应。我知道自己又多言了，只好继续忍着。却禁不住瞪了纸人一眼，都是他们勾起我的好奇心来着。结果这一瞪不要紧，我竟然，看到两个纸人也正瞪着我……
我不敢说自己看走了眼，因为，不光是他们的眼睛，就连他们的头，也都朝我这边转过来了。虽然他们没有表情，可是那动作，那两双眼睛，都透露着诡异。
“爸……”我不能再忍了，对走在前面的爸说道。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乖乖地听你爸的话。”爸突然转过身，狰狞地盯着我。
怎么回事？爸不会用这种口气说话的啊。我看向他，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捂住嘴。
眼前的人根本不是我的老爸！虽然他的穿着和爸一模一样，但是他的脸，没有皱纹，非常苍白，而且双唇发紫流着血。
“怎么不说话了？快说话啊，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那“人”开始扭曲着身体，发出怪异的叫声，“啊……说话啊……让我知道你在哪儿！！！”
我终于明白爸不让我多言的原因了。眼前的东西就是鬼，我有符所以它看不到我，可是它却可以听到我的声音来判断我的位置。我紧紧地把嘴闭住，生怕自己会不小心发出声音，但是我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瓣手指，瓣手指，
一二三四三二一，还有一只在哪里？
东找找，西瞧瞧，
一二三四三二一，它就躲在枕头边。”
耳边忽然响起一首从来没有听过的童谣，我正疑惑，就见到刚才那两个小纸人竟然变成了活人，跑跳起来。
“瓣手指，瓣手指，
一二三四三二一，还有一只在哪里？
东找找，西瞧瞧，
一二三四三二一，它就躲在枕头边。”
两个小孩脸色同样惨白，双眼无神，他们正唱着童谣，还互相数着对方的手指。
第二卷 染血金子 第二十八章 阴元街千寿路44号（三）
“妈，我过得好辛苦啊……”
“没事的，很快你就解脱。好孩子，听妈妈的话，乖乖的，不要吵。知道了吗？妈妈会在你身边的。”
“妈，我不要在相信你了。你很久以前就这么说了。”
“这次是真的，听话，好不好？妈向你保证！”
“真的吗？这次真的可以结束了吗？不对，你老是骗我，我不信。”
“你是妈的孩子，你不信我还能信谁？真的，别在闹了，乖一点，不然你会毁了我们所有人。”
“说到底你还是在害怕，你就是要这样让我不好过！”
“我没有，我是在保护你啊。你怎么可以这样想！”
“你就是有，都多长时间了，你对我说过的话有几句是真的！亏你还是我妈，不过想来也是，一切事端的始作俑者不就是你。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过得舒坦！！我要你们全都去死，去死！！！”
“轰隆——”窗外划过一道闪电，打亮了宽敞的卧室。
“不要这样子，不可以……”安莉倩在睡梦中挣扎，大汗淋漓。明明都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失去控制了，这不是我要的结果，不是的！“不是的！！”终于，再也受不了梦境中的压抑与无奈，她大叫着睁开了双眼。
“张妈！”她习惯性地朝门口喊着，“张妈，给我倒杯水来！”喊完了，她打开床头灯，起身抽了几张纸巾，想着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没想到今晚是一个雷雨之夜，外头已经是狂风大作。
“张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门口有动静，安莉倩有些火气，却忽然记起来了，“呀，现在她应该在天城才对。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有时候安莉倩也会觉得自己很可笑，不过是一杯水的事情，难道真的要让别人不睡觉地等着你命令吗？想来这种事情也只有张妈可以做到了。因为她对自己其实非常了解，就连什么时候想喝水她都比自己清楚。冷不防地，安莉倩就想起张妈以前的事了。这又是怎样一个女人呢？
记得张红刚来家里的时候，之焕上大学不在家，百合也因为进了培优班而住校，家里就剩下安莉倩一个人了，所以张红的出现不得不说是一种安慰。张红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做事老练，而且又非常认真负责，对人际关系处理得也很妥当，整个屋子里的人被她治得服服帖帖。就连安莉倩自己有时候都不得不佩服她的处世方式，更是看见她就想起了以前的自己。但是和张红相比，自己又是失败的。因为当自己只顾着如何站稳脚跟而拼命地往上爬的时候，以前那些人情味是一点都没有了，所以尽管成功了，可是陪自己享受这喜悦的人，只是自己的镜中影。张红却不同，她不会对谁很严苛，只是在正确的场合用正确的方式让其它人配合自己的工作，就像是朋友一样。安莉倩常常想，如果张红做得不是管家，而是搞经济搞政治什么的，现在绝对会是个成功人士，而且还会有一堆热心的朋友。
不过事实呢？
想当初看着张红在家里的地位越来越高，以至于一些佣人听张红的命令比听自己的有效，她竟然开始害怕，害怕这个管家会抢走她唯一引以为傲的东西——权力。于是，她又耍起了在商战中用过的小把戏，一次次地让张红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就像是响尾蛇摇动尾巴，以警告敌人——你应该注意了！
张红的个性如此，她就是那种很圆滑很世故的人，其实她早就明白这个一家之主对她有了警惕，所以她知道该如何收敛。她知道不该让所有人都对她很好，不该忘记自己上头还有一种威严。于是她又很巧妙地和所有人保持了距离，但不是说让所有人都厌恶她。
而安莉倩看着这样的她，知道自己输了。因为比起自己，张红更明白怎么做人。所以，她还能说什么呢，还是主动投降吧。之后便是平常的主仆感情日益深厚的戏码，张红慢慢成了安莉倩的心腹，安莉倩对张红也有了姐妹之情。但不能忽略地，是张红的变化。“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都是会相互影响的，安莉倩与张红也逃不过这种关系。跟着安莉倩的这几年，张红莫名地也有了身为富人才会有的脾气。反倒是安莉倩开始有些平易近人了。这应该就是两个人最大的变化了。
“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事呢？”安莉倩靠在床头边喝水边思考，“算了，反正她对我从来都是很尊敬的，反正她又不会再去做别人的管家。有什么好担心的。”
雨点有节奏地敲击着窗户，让可怕的雷声变得缓和。
“今天怎么会下雨呢？”她瞥了眼化妆台上的报纸，“什么科学预测！”
现在才11点。
“为什么睡不着了？”她揉着毫无睡意的双眼，只能随手拿了本杂志过渡时间。
“法国时装周即将开幕，最受期待的大牌在今年又会有什么样的力作……美容SPA养生，夏季大优惠……妈，我过得好辛苦啊……”
妈，我过得好辛苦啊！
安莉倩看着杂志尾页的那一行大字，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于是赶紧把杂志放到台灯下面，又把灯光调到最亮。
“轰隆——”又一道闪电划过。
妈，我过得好辛苦啊！
几个字在灯光下是那么清楚，那么刺眼，更可怕的是，安莉倩看出了这几个字是用自己最喜欢的口红写上去的，而这字迹……
“啊……”安莉倩吓得把杂志扔进了垃圾筒。她紧张地观察着房间四周，同时以最快的速度把房间所有的灯都打开，但是只是几秒的事情，灯又全都熄灭了。
“……你给我快出来！别在装神弄鬼了！”安莉倩虽然大声命令着，可还是有些发抖，她只好紧贴着一面墙。
“漱漱……”卫生间里传来一阵轻微的水流声。
“谁在里面？谁，你给我快出来！！不然，不然我报警了！”安莉倩想拿出手机，却发现自己穿着睡衣。
“咔”，卫生间的门开了，里面漆黑一片。
“漱漱……”水流的声音被恐惧放大，在房间盘旋。
到底是谁在里面？安莉倩猜测着。妈，我过得好辛苦啊。脑海中闪过一条线，会是她吗？可是刚才这不过是场梦而已，可以变成现实？
门的缝隙越来越大，卫生间完全暴露在她眼前，那不安的黑色包藏着什么。
“轰隆——”闪电再一次照亮了整个房间。
就那么一瞬，安莉倩看清卫生间门口站着一个人，她有些说不清的感觉。
“轰隆——”
刺眼的光打亮了百合苍白的脸庞，她如同鬼魅一般站在安莉倩面前。
长时间的沉默。虽然外面依旧是电闪雷鸣。
安莉倩开口地第一句话，没有惊吓，没有疑惑，只是很平静地说道，“果然是你。”
百合的眼神很复杂，复杂到空洞。她看着安莉倩，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却没有开口。
“你到底想说什么？”安莉倩冷冷地问，“这段时间你真的太不听话。”
百合拖着沉重地步伐慢慢朝她走去。
“别靠近我。”安莉倩不自觉地往后移了几步。
百合的表情更让人猜不透了，她好像很悲伤，又很愤怒，却也带着几分兴奋。她朝安莉倩伸出了手。但是就在还想往前走的时候，她就像一个被拿掉电池的娃娃，突然摔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百合……”安莉倩试探着叫了一声，可是百合没有反应，如同一具死尸。安莉倩刚想过去看个究竟，手却什么东西拉住了。她本能地回过了头。
“轰隆——”巨大的雷声把整个房间都震动了。
“啊！”安莉倩还是大声叫了出来。
百合拉着她的手，冷漠地盯着她。然后，眼眶流下了两道血泪。
我看着那两个小孩子，心里早已乱成一团。以前只在恐怖电影里才看得到场景，此刻竟然就发生在自己眼前，这真是莫大地讽刺。
爸呢？他去哪里了？我屏着呼吸，着急地朝四处看着，可是不见他的身影。希望他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才好。
“瓣手指，瓣手指，
一二三四三二一，还有一只在哪里？
东找找，西瞧瞧，
一二三四三二一，它就躲在枕头边。”
那孩子还在对着童谣，我本想慢慢地走开，直到感受到了他们的视线。是在看我吗？应该看不见吧……心里满是不安，生怕因为这两个小鬼然后引来大鬼。路上还是静得要命，天知道我多希望有什么东西发出声响然后所有注意力都被转移过去，这样我就可以抽身了。
“叔叔，你有知道第五个手指去哪里了吗？”突然，一个小孩开口了。
该死，还是被发现了吗？！这下该怎么办，是不是老实地回答他们的问题就没事了？我转过身，想努力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以表示我不是什么恶人，或许这样就可以幸免于难。
果然，那两个小孩子正紧紧盯着我，他们脸上的笑容真的很纯，因为他们根本只有这一个僵硬的表情。
该怎么回答呢？说我不知道，还是按照童谣里的答案？就按照他们刚才唱的吧。
“……”“那第五个手指就在你们枕头边上。”不等我开口，一个同样苍白的声音响起。我猛地一回头，就看见一个浑身漆黑的男人在我背后站着。
天哪……我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滑落。好，好险。原来他们问得是我的身后“人”。我无法想像如果是我开口的下场。
此地不宜久留，我还是赶紧走吧。
第二卷 染血金子 第二十九章 阴元街千寿路44号（四）
“死小子，你跑去哪里了？”爸一见到我，大大地松了口气，“不是让你好好跟着我吗！”
我有些委屈，但事实也证明我没有听爸的话，要是少开口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刚才跟在你身后的，但是突然你就变成我不认识的人了。”
爸狐疑地盯着我，“我还怀疑你是不是我的儿子呢……记住，鬼最喜欢最做的事就是玩弄大活人，而现在我们唯一自保的方式就是少说话，这样他们就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了。”
“知道了，那现在我们要干什么啊，鬼我已经见到了。”
“既然你见了鬼又没有事，这或多或少证明我做的符还是很有效果的。”爸的眉头舒展了，他举着符，细细地看着，“那到了那一天应该就不会有事了。”
我认同地点点头，“我们可以回家了吗？这里太不安全了。”说完，我看了一眼窗户里的情景，里面是黑漆漆的一片。刚才我本来想回家去的，但是碍于要穿过阴森森的大马路，我还是决定先找到爸再说，就绕到发生命案那户人家屋背后来了，结果发现爸也在这里。“他们家很平静呢。”
爸走到我眼前，也往里面看了看，“这里是厨房，能有什么啊。我想最危险的事物应该在灵堂那里面吧。”
“管他在哪里呢，我们可以回去了吗？我实在不想再呆下去了。”我用略带乞求的口气说道。
“呼……”一降冷风不知从哪里吹来，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爸的脸色有些不一样了，“起阴风了。不好，阿力，我们要快点回家里去。”他拉住我的手，匆忙地往家的方向跑去。
“爸，你慢些。都这么大年纪还跑这么快，当心闪到腰了。”我半开玩笑地想缓解下气氛。
谁知他立刻大骂道，“臭小子你懂什么，阴风一起，厉鬼现身啊！不想死得话就跑快点！到了大路上什么话都不要说！”
他话一说完，风又起了，不仅比刚才冷，还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
从白事包办店后出来，那两个纸人已经变回原来的样子了。本来就有些压抑的街道现在更加阴暗了。
“哇——哇——哇——”没有月色的夜空，伟来一阵阵乌鸦诡异的叫声。在天城呆了这么些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乌鸦叫。自古以来，关于乌鸦不祥的说法层出不穷，而现在它的出现无疑加重了人心里的慌张与不安。
我确定我们在奔跑的时候撞了一些“人”，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可是我却感觉到他们竟然也在害怕什么。那些本来还在街上游走的灵魂，在风起之后，也突然都消失了。怎么会这样，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以让所有事物不安。厉鬼？难道刚才那些不是吗？
街道两旁的梧桐树“沙沙”地响个不停，就像一大群人浮在头顶上发出阴冷的笑声。我紧紧跟着爸，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本来没几分钟的路程，我却感觉已经跑了很时间了。于是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家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以至于快让我接近崩溃。不就是个厉鬼吗？鬼也是人死后才有的，为什么我要怕他呢！！
“够了！”我停下了脚步，大声喊道。
爸转过身，担心地看着我，“怎么了，就快到家了啊，到家了我们就安全了。”
我无奈地说道，“不可能。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