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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让加拉想起他们在一起时的那些亲爱诡秘的把戏,只要特罗派尔放只手在她臂上,她便能领会它传达的情意和信息。“为什么我们要像昨晚那样争吵呢?”特罗派尔接着说。他这样说并非要揭老疮疤,而是如马刺踢马,目的不在伤她,而在激她行动。“我们彼此珍重,相依为命,患难与共。此时如果我不求助于你,你会伤心失望的。”
加拉抽噎着,用脚来回蹭弄着亮晶晶的凉鞋带。
然后她抬起头来,看着丈夫的眼。
争执后的负疚般的温情又涌上来了。特罗派尔知道,此时他的命运就寄望于这种温情了。加拉屈服了。
她警觉地瞥了一眼博伊,压低嗓子悄声问道:“要我干什么?”
5分钟后,加拉走了。剩下的时间足够了,特罗派尔至少还有30分钟的时间可以充分利用,他们会先提博伊的,那傻东西正迫不及待地等着呢。用不了多久,该死的倒霉蛋就会走开了——特罗派尔猛力扭下三脚凳的一条腿,哐啷一声扔到屋角,然后晃悠悠地坐在两条腿的凳子上。
看守懒洋洋地踱过来,瞅了牢里一眼,问道:“老狼,凳子怎么啦?”
特罗派尔伸出左手做了个手势,表示问题不大,并说:“没关系,一切都好。只是冥想时有些不便。坐在这东西上,身子紧张,一不小心就得跌……”
看守也做了个手势,表示就来帮他。“您只有最后半小时了,老狼。”他提醒特罗派尔,“我帮您把凳子修好吧。”他走进来,乒乒乓乓几下,把凳子拍打好了,然后挺关切地看了看特罗派尔一眼,才走出去。即使败坏如狼之子,在这奉献前的半小时,也有得到打坐参禅的充分权利。
5分钟后,看守又回来了,他严肃的表情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像带来重大好消息的信使一般。“奉献的时刻到了。”他宣布说,“您二位谁先——”
“他,”特罗派尔急忙说道,并用手指了指博伊。博伊平静地睁开眼,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朝特罗派尔鞠了一躬,然后跟着看守走了出去,走向奉献,走向死亡。特罗派尔冲着看守咳了一声。看守停下来,问道:“什么事,老狼?”
特罗派尔示意他水罐空了,就这事,没别的,然后将空罐随手扔到窗外去了。
“抱歉,这是我的错。”看守红着脸说,转身引着博伊急急地走了。看守转眼就回来加水,他甚至等不及观看奉献仪式。
特罗派尔站在那里,注视着看守的一举一动。他体内热血奔涌,如沸水一般,争强好胜的雄性又抖搂出来了。看守竟没看出破凳子、空水罐的破绽,真是愚不可及。观察周密,应变机智,这该是一个绅士应当具备的基本风范。博伊自幼受绅士文化的熏陶,竟遭此愚弄,真是莫大耻辱,应回家好自反省,以期补救。
特罗派尔要占尽上风。他得意洋洋地对看守说:“等等,我有话对你讲。”
看守犹豫了一下,不安地说:“奉献已经开始——”
“去他妈的什么奉献。”特罗派尔平静地说,“一根针管刺进人家脊椎骨里,吸干人家赖以活命的那点水,那算什么?那是彻头彻尾的屠杀。”
天啦!这简直是罪过!看守吓得脸色灰白。特罗派尔说起来就没有完。
“给你讲讲我老婆的事吧,”特罗派尔一副神秘的样子,继续说,“有一种真女人,不是那种冷冰冰死人样的淑女,知道吗?啧啧,她和我常常——”他顿了顿,“我看你也是凡人,没错吧?我是说,你也是过来人了吧?”
“我想——我想是的。”看守茫然答道。
“那没事儿,不会吓着你的,”特罗派尔谎言道,“给你说吧,有好多关于女人的好事儿,那些个脓包男人压根儿就找不到碴儿。
伙计,见过女人的腿么?就着——就着灯光亲吻过么?搂着女人,坐在宽大的扶手椅里,那样,搞过么?想想,想想,软软的,沉沉的,那温热,那身子,躬着趴在你身上,还——”特罗派尔咽下了后面的话,连自己也感到作呕。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也真难为他,但他还是强忍着,继续说,“她和我常那样行乐,不舍昼夜。我说的是真女人,没错吧。”
特罗派尔突然停住不说了——他被看守脸上的突然反应惊住了,只见看守两眼翻白,一时间没了呼吸。刚才说得也未免太过了,原本不过是想让他恶心,麻痹他,诱他分神,以便伺机行动,不想却做过了头。就在看守晕倒在地时,特罗派尔跳过去,一把抓住了他。
特罗派尔冷冷地拿起水罐,将水尽数浇在看守身上。
看守打了个喷嚏,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双眼盯着特罗派尔,脸突然红了。
特罗派尔厉声说道:“我想到街上看看新点燃的太阳。”
这要求简直是异想天开!看守惊呆了。即使受了那些淫秽语言的麻痹,他也不会答应如此荒唐的请求。特罗派尔触犯了第五条戒律,现在押,这样的犯人应关在牢里,不得释放。这一点看守知道,特罗派尔知道,全世界的人也都知道。这就是拒绝的理由。
特罗派尔在要求根本不可能的东西,这简直是亵渎神灵!其罪孽之深,甚于他刚才那些下流变态的色情话。人怎么能提出如此强人所难的要求来呢?在这个年头的地球村里,从未有人会提非分的要求,因为从来没人会拒绝别人的要求。在博伊看来,提出这样的要求是不能设想的,绝对可耻的。
不能拒绝,只有设法妥协。看守结结巴巴地说:“也许——也许我可以让您在走廊上看看,怎样?”即使这样,也是十分错误的。
但人家求助于你,你总得有所表示才行呀,人总得要有所给予呀,这道理看守明白。看守从小长到大就没对人直说过“不”字。地球村的绅士们是不说这个字的。直截了当的“不”字会伤和气,惹起争执,甚至引发斗殴——这是可以设想的。惟一可以接受的“不”
字的是对发疯杀人者所说的“不”。但那种情况毕竟太少。
一方给予,一方让步;条件接受了,分歧消解了。于是双方满意,大家欢喜,一团和气。那就这样成交吧。
“暂时就这样。”特罗派尔怒气冲冲地吼道,“开门,开门,开开开!别让老子久等!”
看守踉踉跄跄走过去,打开了通往走廊的门。
“再打开通街的大门!”
“我不能!”看守突然声嘶力竭地喊出来,满含痛苦与绝望。接着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通街大门!”特罗派尔不停地催促着。他知道自己的行为离经叛道,也感到很难受,毕竟他与看守接受的原也是同一种道德准则。
但特罗派尔是狼。“我又要变狼啦,”他咆哮起来,向看守扑过去。“我老婆,”他说,“我还没讲完她的故事呢。有时她舒舒适适地躺着,双手缠着我,吻我的耳朵——我记得的——大白天里,暖烘烘的,妙不可言,那感觉,简直无法形容。”
看守实在无法再忍受,甩手把钥匙扔给特罗派尔,跌跌撞撞地哭着跑走了。
特罗派尔一动不动,呆立在那里,感到身心都快崩溃了。与看守不同的是他神智还没糊涂,他感到喉咙里什么东西在灼烧着他,不吐不快。“他们叫我狼,”他身子支撑着墙,大声喊了出来,“那我就是狼。”
他打开大门,看见妻子正在那里等着,怀里抱着让她带来的东西。
“我就是钢,就是火,就是狼,充满了传说中的神奇力量。”特罗派尔对妻子说,这话突兀得让她一时摸不着头脑。
她悲切地说:“格伦,我这样做不违规吧?”
特罗派尔一听,笑得前仰后合,牵着她的手,拣僻静街道逃走了。
《狼毒》作者:'美' 弗雷德里克·波尔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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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杰尔明,脊髓奉献仪式的主持人之一,履行着自己的义务和职则,帮助博伊准备仪式的各项事宜。仪式按地球村民行为准则举行,各步各节,一招一式,合乎礼节仪规,充满了浓厚的祭祀氛围。其冗长繁复,详尽精细,莫此为甚。
仪式在惠灵联邦大楼前举行,全市有300公众前来参加。新造的太阳明亮地挂在天上,大地仰承着它暖暖的辉光。
奉献仪式的原由是这样的:任何人,只要表现出罪恶的狼性,或是在生活的重压下,精神错乱,发疯杀了人,就要被剥夺生存的权利。罪犯被带到公众面前,准许其作脊髓奉献——万不得已时则强制执行。不过暴力殊非必要,犯人受刑都是自觉自愿的。处决就是杀人,而杀人在地球村民的温和法律里是不允许的,因而没有处决的法律条文。抽干脊髓并不是杀人,不过是促成某种体内化学反应。这种反应能使人在没有脊髓的情况下,经过一段时间痛苦折磨,然后自己死去。
当然一旦脊髓抽尽,情况又变了。痛苦的折磨是可怕的,为了免去捐献者的痛苦,传统的习惯是让一德高望重的绅士手持利刃侍立在旁,一旦脊髓抽取完毕,立即割下捐献者的头颅——这样做纯粹是为了避免痛苦,加速一种不可避免的自然进程,不仅算不得屠杀,相反是对受刑者施予的恩惠,受刑者会为此感激不已的。十几位有身份的绅士神色肃然,把脊髓溶化在水里,然后在歌功颂德的赞美诗诵读声中,隆重地饮下。总之,那场面宏大壮观,庄严肃穆,最适合在场人参禅悟道。
杰尔明司职针管执掌,位列司仪、主祭、主持之后。经过博伊身旁时,他帮助博伊纠正了不正确的受刑蜷伏姿势。博伊抬起头来,感激地看着杰尔明。杰尔明脸上露出几分赞许的微笑。接着主持庄严地对博伊说:“今天在此作奉献是你应享的特权。你愿意吗?”
“我愿意。”博伊忙不迭地答道。他显得神情痴迷,怡然神往;原先的焦躁不安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对脊髓奉献仪式的成功而满怀的自信。对此杰尔明满心赞赏。
接着主祭开始诵经,声音抑扬顿挫,延宕有致,引领着众人逐渐入静,进入禅定状态。人群中一片寂静,杰尔明也止息杂念,想要抓住这个悟禅得救的大好机会。突然一个声音分了他的神,他气愤地张望了一下,那声音从五戒监狱方向传来,传得很远,是个男人的声音。但其他人似乎没有注意到这声音,连台阶上站着的看客此时也都处于肃穆的禅定之中。
杰尔明控制住自己,重新回转意念,再次入静……
但他仍不能入静,什么东西又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扫了一眼奉献者,恍恍惚惚之中,看到一个东西——他恼怒地又一次抬起头来看。这一次他正好看清了刚才没看清的东西,那个分散他注意力的东西。
是的,就是它。就在博伊身躯之上,无声,无形,几不可见,一个活物闪现了,好似空气在动……
杰尔明的心咚咚咚狂跳起来。“又——又是气眼!”他心想。
超度!真正的奇迹就要出现,在此刻此地!在博伊的身上!而这一切只有杰尔明一人知道!
然而杰尔明估计错了。
诚然,除杰尔明外,再没有别的人目睹博伊头上那眼睛状的东西,但从另一个意义上看,数百英里外还有另外一个目击者。
萨迦—玛塔峰顶上的金字塔“活动”起来了。
金字塔自身并没有移动,而它控制下的某个东西却在运动着,或移动,或变更,或辐射。金字塔开始检查自己的——蔬菜园?手表库?或者也可以叫做手表园,蔬菜库?总之,对它来说,所检查的东西只是这样一个载体:某种复杂的智能机制在那里生长,成熟;需要时采收起来,经速冻处理,然后串连到相关的电路里。
接收到的信号表明,金字塔“知道”有个智能机制载体“成熟”了,可以采收了。
金字塔的血液是液态电介质,四肢是静电荷,工作原理是分裂与推动,行为动机只有一个——生存。
金字塔以往的生存形态与现在可不一样。以前,金字塔在一块带电履带上滑动,向后发射电子束以获取推动力,同时频繁向外界发射h—f频段脉冲波,并接收反馈电波,在体内合成图像。以此了解外界情况,寻找食料。如果图像显示发现了食料,金字塔就以此物进行新陈代谢作用。具体方法是利用脱离电子的游离质子打击食料,使其分离为单个分子,然后吸收这些分子。食料分为可动物和不可动物两类——一种模糊粗浅的基于分裂推动原理的分类方法,不同处在于食料如果是可动物,金字塔有时就不得不进行追踪。
总核心问题是生存,而不在于区分这些毫无意义的差别。今日萨峰金字塔的任务是收取生存所需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体智能部件。
它坐在那里,等候着,不停地发射和接收h—f频段脉冲电波,并在体内将反馈电波合成图像,对这些图像进行分析评估,考察对象是否可以作为自身机能部件。生存在地球上的人可成为金字塔需要的一种智能部件。它不定时地评估所获图像,考察它需要的智能部件载体——譬如手表——是否成熟,是否可以采收了。这一系列工作都是利用静电完成的。激发静电时会产生一种被人类称为“气眼”的大气现象。金字塔自身对那种大气现象则并没有什么叫法。
智能机制一旦成熟,它便采收。现在它发现有个智能机制已经成熟。
在遥远的惠灵,联邦大楼台阶前,静电在一个名叫博伊的智能机制载体头上激发产生。随即一声闷雷响起,在场的300公众一惊,从冥想中清醒过来。
博伊就在这一瞬间消失了。那声响是大气在填补他消失后留下的空间里发出的——博伊成熟了,因而被采收了。
《狼毒》作者:'美' 弗雷德里克·波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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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格伦·特罗派尔和啼哭不休的妻子在满是玉米茬的田地里奔跑了一夜,两人都没睡上多少觉。
地里的土还冻结着,坚硬如铁。新太阳虽已点燃,但要到泥土暖和起来,还得等上好几个月。特罗派尔躺在地上,手脚冻得僵硬,失去了知觉。他一边不停地翻来翻去,一边还想着什么,恍若在梦里。“说我是狼,那我就做狼吧。”他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如是说,“我要做狼,我要报复他们,我要……”
他的思想总要从斜刺里跑开去。他要干什么干什么,那个“什么”究竟是什么呢?现在他能干什么呢?迁移,这倒是个办法——到另一个城市去。当然得带上加拉,他想。到一个没人把他当狼的地方去,去开创新的生活。
接下来又干什么呢?争取过羊的生活,多少年来他一直在为此努力。还有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上哪儿去找那没人认识他的城市呢?对金字塔拱手称臣,屈服于它不明不白的统治后,人类一直过着迁徙生活,这是太阳光热的大小所决定的。当新生的太阳刚升起时,光热充足,永冻土带分界线北退。在北美洲,永冻土带分界线大体与梅森—狄克森线①一致。而当太阳衰微时,永冻土带再次南侵。相应地,人类也如候鸟一般跟随季节的变化北上南下,长途迁徙。过不了多久,所有的惠灵人又得向北迁徙了。特罗派尔如何敢担保他要去的地方就没有一个惠灵人出现呢?他当然不敢担保。
【①美国马里兰州与宾夕法尼亚州之间的分界线,即过去美国南方各州与北方各州的分界线。——译者注。】
好了,打消迁移的念头吧。还有其它办法吗?他可以——当然和加拉一起——远离文明,到文明边缘地区去过隐居生活。好在他俩都擅长打劫古代仓库,那里尚可找到些食物和其它用品。
但即使是狼,天性也是群居的。这一夜他就发现,由于终与主流社会决裂,备感孤单恐惧,自己多少次几乎想和妻子一道痛哭起来。
天刚亮,特罗派尔就起了身。加拉还睡着,她睡不沉,不时翻身,特罗派尔叫醒了她。“我们得赶紧走,”他粗声说道,“那帮家伙兴许会大着胆子追上来,我可不想让他们找到。”
加拉一声不响地翻身起来。他们把毯子——加拉带来的——卷起来,捆好,草草吃了些她随身带来的东西,打好包裹,搭在肩上,又开始赶路了。他俩有一个优势,就是走得快,比可能追赶他们的任何人都走得快。尽管如此,特罗派尔还是紧张地不时回头张望,看有没有人追踪。
他们一直往东北方向跑,到中午才发现犯了一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