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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祚缩了缩脖子,床榻上的阿克占氏这才抹泪道:“是奴才安排浓云也给爷侍寝的。原想着请示过娘娘,就给她的名分……没成想娘娘指了秋妹妹……奴才只想着迟一些,再跟娘娘替她求个名分的,哪里想得到浓云她竟如此要害奴才!”说着,又是泪流哽咽不止。“奴才的孩子——没得冤枉啊!!”
苏帘瞥了一眼地上也哭得涕泗滂沱的浓云,冷冷道:“你最好早早招供了,到底是谁指使!否则你得死,你全家也要陪葬!!”
浓云使劲摇着头,哭得眼睛肿若核桃,更加难看了。
苏帘气得怒火翻腾,当即质问:“你是不想招供?还是不想叫你全家一起死?!”——一个小小陪嫁侍女,苏帘不信她有这般胆子!!若背后无人指使,如何敢谋害皇孙?!她选在天黑时候动手,不就是心存侥幸,觉得谁都看不见,便有机会蒙混过去吗?若非恰巧被从后头赶来的螺玳看见了,保不齐她便逃脱惩处了呢!!
这时候,小凌子禀报说玄烨身边的梁九功传旨来了。
“皇上口谕:宫女浓云着即赐死!另外请娘娘去春晖殿一趟!”梁九功略弓着身子道。
“什么?!”苏帘不由吃了一惊,明摆着浓云背后有指使的人,若她死了,岂非一切线索都断了?!
梁九功忙笑着道:“皇上自有圣断,请娘娘先去春晖殿吧。”说着,便示意了身后的二个太监,太监立刻上前来,一个捂住浓云的嘴巴,另一个便将她拖了下去。
“等等!!”苏帘立刻几个大步上前,“皇上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娘娘,皇上是有苦衷的,您还是不要多问了,还请立刻去春晖殿吧!”梁九功翻来覆去还是这句话。
苏帘愤愤一甩袖子,好啊,她倒是要去问问,他到底是要打什么算盘!
第十一章、帝王的偏心
春晖殿。【本书由】
苏帘愤愤然大踏步便进了内殿中,见内中并无第三人,便毫不客气地吼道:“玄烨!你到底在包庇谁?!”一路坐着肩舆过来,苏帘也想了很多,玄烨这样迫不及待连夜便赐死了浓云那个丫头,必然是在为指使的人遮掩!
“苏苏……”玄烨目光中含了愧疚之色,“这事……是朕对不住你,但此事只能按下去,若是露出来,便是皇家的丑闻!!是断断不能见光的!”
苏帘咬牙道:“是太子?!”
玄烨目色沉重,不发一言。
“太子的侧福晋李佳氏在三十年的时候就给他生了长子,可惜没多久便夭折了,现在李佳氏已经快八个月的身孕了,我记得没错吧?!”苏帘几乎遏制不住胸腔中的愤怒,“一个长孙之名就那么重要吗?阿克占氏不过才两个月的身孕,是儿是女尚未可知,他用得着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吗?!”
“苏苏!朕知道你生气,朕也十分震怒!可胤礽是太子,是储君!不是朕包庇他,是这种事情,只能按下去,你懂吗?”玄烨的目光是沉痛而哀伤的。
“我不懂?!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当初在承德,大阿哥的侍妾小产了,如今又是胤祚的侧福晋小产了!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他,可他真的会知错?真的会悔改吗?!”苏帘的连番质问,叫玄烨无言以对。
怒火攒用的苏帘,早没什么理智可言,声嘶力竭地吼问:“你就不怕他变本加厉!就不怕他所求无度?!今儿想要的只是皇长孙之位,明儿若是他想要你身下的龙椅,莫非你也给他吗?!!”
“放肆!!”最后的那句话,到底是刺激了玄烨的神经,他双眸怒极,已经在隐隐充血,“这话不是你该说的!!”
苏帘被他慑人的目光惊住了。连连后退了两步,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察觉自己气愤之下,竟然说出了那样过火的话。只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如何能收回?就如同阿克占氏腹中的孩子没了,便再也回不来了。
她素来是连玄烨的朝政都不过问的,更何况是这样事关皇位的继承?不单单是因为这个时代女子不得干政,更是她不愿因此惹得玄烨忌讳。可是现在,她愤怒之下,失去理智,却说出了最忌讳的话。
深吸了一口气,苏帘有些不敢对上他的目光,只低声道:“夜深了。您请安歇吧。”说罢,扭头便要离去。
玄烨一个箭步上来,便拉住了苏帘的手腕,他踟蹰着,低声道:“朕、朕……朕一时控制不住。不是刻意要冲你发火儿的……”话中隐约有愧疚之意。
苏帘鼻子一酸,眼中顿时便湿润了,哽着声音道:“我不是不能理解你……但是阿克占氏肚子里的孩子,就那么白白没了吗?”——太子是他唯一的嫡子,更是没了生母的孩子,玄烨对他多有宽纵,苏帘不是不能理解。可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做出这种事情,玄烨能宽恕,她做不到宽恕!!因为太子与她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因为那个掉了的孩子是小猴子第一个孩子啊!
“苏苏,朕绝非是要纵容胤礽,只是皇家不能有这种污点。你懂吗?”玄烨哀沉着嗓子,声音亦是无比的沉痛,“那也是朕的孙儿呀,朕焉能不伤心?焉能不愤怒?朕的心情,与你是一般的。”
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苏帘急忙抬一抬下巴,不叫它流出来,声音哽咽如潮:“那就只能这样吗?就只能随便赐死一个替死鬼吗?太子就不必受到任何惩罚吗?”——难道他对太子的宽容,竟是这样丝毫没有底线吗?
“当然不是!”玄烨声音沉重,“现在葛尔丹未灭,前明余孽依旧在,大清的江山才刚刚稳定,现在——不是废黜胤礽的时候!”
苏帘听得心头震惊,玄烨竟然已经有了废太子之心了吗?他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念头?!
玄烨声音哀痛:“朕早知,胤礽性情阴戾,不顾手足之情,更心胸狭隘,难听谏言,朕这么多年了,也试图纠正……但是二十余年,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如此,朕除了废了他,还能有第二个办法吗?只是现在,现在绝不是废黜的最佳时机!何况朝中多是儒林迂腐之辈,没有充足的理由,朕如何能废嫡立庶?”
“废嫡立庶?”苏帘为之愕然,立庶?他想要改立谁?!难道他已经有了该立的人选了吗?
“其实——”玄烨声音悠长,他略有些粗糙的手指抚摸过苏帘因急促而来显得有些不整的发髻,“咱们的孩子,朕从未视若庶出。”
苏帘骤然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小猴子?!”——未免太儿戏了点吧?
玄烨眼角露出慈和的微笑,若春风,缕缕绵长,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骄傲:“苏苏,咱们的胤祚那样聪明,秉性宽仁,更是能和睦手足的……”
“等等!!”苏帘急忙打断了他的话,“玄烨,小猴子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他是聪明,但也仅限在学问上!今儿出了这样的事儿,他怒极之下,却只想着打死那个推了阿克占氏的宫女,却丝毫没想到这背后十有*是有人指使!小猴子,是个极不善城府的人!这样的性子,根本不是和做太子!”——最后这句话,显然是一阵见血了,但是作为亲生额娘,无疑苏帘是最了解自己儿子的人……之一。
“朕知道——”玄烨语气清淡而温和,完全是不以为意的模样,“可是胤祚才十五岁,年纪还小,朕也还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慢慢培养他。”
“额……可是你有问过小猴子,他愿意被你培养吗?”苏帘问。
玄烨愣了愣神,随机撇嘴道:“这是什么话?朕对他寄予厚望,那个做儿子的,不希望如此?!”
他那副想当然的封建家长作风,还真有够叫苏帘无语的。玄烨又笑着道:“这事儿,你就不必多操心了,朕自会对胤祚多加栽培,城府和御下的手段,朕自然会潜移默化地教导,只不过朕这个想法,暂时还没告诉他,你也不要对胤祚或者旁人泄了底。”
“玄烨!”苏帘不满地皱了皱眉,“可我觉得小猴子志不在此……”
玄烨却挑了挑眉:“那是他还小,等再大些,分了府,当了差,就会有所改变。”
“可是你说的那种‘改变’,扪心自问:你会喜欢吗?”苏帘直问道。
玄烨为之一愣。
苏帘凝视这他的眼睛:“你会喜欢自己儿子觊觎储君之位吗?!”
“朕既然有此心,又怎么能算是‘觊觎’呢?”玄烨语气淡淡,丝毫不以为怒。
“额……”——还真是有够偏心的,若是这种心思换在旁的儿子身上,只怕玄烨就不会是这种态度了,苏帘忙正了神色道:“觊觎储君之位若不算什么……可更进一步,便是觊觎你的皇位了!”
玄烨立刻凝了额头,他郑重道:“苏苏,胤祚素来孝悌醇厚,不会如此。”
“玄烨——”苏帘认真地道,“人心,是最难预测的东西。更何况,你要拿权位来诱惑他,便保不齐他会对权位生出更强烈的*——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玄烨忙笑道:“朕保证,不会如此的!”
“我不愿意去赌这种可能性!!”苏帘言辞铮铮道,“我不愿意小猴子和搀和进储位的争夺中,若是真为那个位子而眼红,早晚……慢慢,心也变黑了,父子之情也会消磨没了。”
“苏苏——”
“玄烨!你听我说下去!”苏帘立刻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道,“你也是男人,你也应该明白,权利对一个男人而言是多么大的诱惑!就如太子,他小的时候,只不过有些淘气而已,你也极疼爱他。可是如今呢?你们之间的父子之情,还剩下几分?我不愿意小猴子去重蹈别人覆辙!权利这种东西太可怕了,尤其是皇家的权利,所以我从不去沾染,因为我害怕,怕沾染了,咱们之间感情就没了!也更怕,若是小猴子沾染了,早晚有一日,你们之间的父子之情也会消磨没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经得起权利的考验!!
玄烨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良久不发一言。他的喜欢苏苏,或许便是喜欢这种纯粹吧,纯粹只图平安静好,她不会为家族谋取权利,和后宫里的嫔妃是最大的不同之处。只是越是如此,玄烨越觉得亏欠了苏苏,所以才一直厚待她的家人。而他一心看中胤祚……扪心自问,如今而看,胤祚的确并不十分适合太子之位,可是他偏心了……他太喜爱与苏苏的孩子,太喜爱胤祚更多肖似苏苏的秉性。所以,明知他无城府,也偏心地想要将他往太子的宝座上一点点推着。
时间在西洋座钟上哒哒流逝,苏帘只有叹息,悠长而不绝的叹息……
第十二章、驸马人选(上)
“玄烨,我知道,你是喜欢小猴子。{}可是你这样做,不是待他好,说不准,还会害了他。而且,更要紧的是,小猴子并不喜欢这样。”——小猴子的喜好,已经初见端倪,他董体楷书,端方优雅,他山水墨画,飘逸出尘,他只适合做个闲散而富贵的文人。人心的算计,非他所擅,想必,也是他不愿擅长的。
夜色深深,龙涎香的味道仿佛浸润进了肌肤里,和着兰麝幽香的墨味,便是玄烨身上的味道。
“知道了……朕会好好考虑。”玄烨低头,手指划过苏帘光洁如玉的额头,“左右,咱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来,朕不急。”
叹了一口气,看样子她终究没能彻底打消玄烨的意图啊!不过今天折腾了一通,着实乏困了,便依偎在他怀中,睡意渐渐朦胧。
阿克占氏小产的事儿,被彻底按了下去。只不过玄烨并没有无视太子的所作所为,给他的两项警告,一集凤殿内谨慎伺候太子的太监被如数杖毙,全都换上了一批新人,显然都是玄烨明晃晃放在太子眼皮子底下的眼线;二是驳回了关于礼部侍郎关于请立太子福晋瓜尔佳氏为太子妃的的奏章,并且隔天便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这个索额图党的礼部尚书,贬谪调出京城,并命刚刚分府的三阿哥胤祉监管礼部,以分索额图之权势,更是分了太子党权。
朝堂的事,苏帘是隔了好几天才晓得的,不过集凤殿的大换血倒是叫她吃了一惊。集凤殿便是以前的集凤轩,玄烨来园子的时候,太子在西园的下榻之地。只不过太子胤礽如今广有妻妾,集凤轩显然不够住了,玄烨便扩建了集凤轩,并改名为集凤殿,规模堪比宫中的毓庆宫。
如此连番手段,也算是对胤礽小惩大诫了。倒是可怜了瓜尔佳氏,嫁给太子那么多年了,身份上还只是太子福晋,而不是太子妃。只要一日没有正式加封,她的身份,便于其他阿哥的福晋没什么不同,甚至见了大福晋还有按照长幼行礼问好。
傍晚时分,扎喇芬才从清溪书屋回来,“额娘,女儿今儿去的时候,阿克占小嫂子脸色已经好多了,太医也是说,身子底子好,修养几个月也没事儿了,只不过半年之内最好不要怀孕,要先把身子的亏损滋补回来才成。”
“知道了……”苏帘听了,也略放心了些,先前派人送了一只老参过去,看样子还是挺有效果的,又道:“对了,千万记得不要在旁人面前叫阿克占氏小嫂子。”
扎喇芬吐了吐舌头:“女儿明白!”——阿克占氏虽然是上了宗室玉牒的侧福晋,但和嫡福晋相比,终究只是个奴才而已,小嫂子这种称呼私底下亲密叫着也无妨,但若传进了明年便要入门的小猴子嫡福晋西林觉罗氏耳中便不宜了。
“对了额娘,女儿去了没多一会儿,太子福晋也来了,只不过猴哥好像很生气,直接就叫人把太子福晋给撵了出去……”扎喇芬一想到当时的场景就捏一把冷汗,瓜尔佳氏虽然还只是太子福晋,也也是嫂子,按照长幼之序,六哥这样无礼,瓜尔佳氏完全可以以此来发难的。只不过还好,太子福晋并没有生气,只留下东西,默默离开了。
苏帘叹了一口气:“看样子,事后他总算想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扎喇芬好奇地问……话刚刚问出口,她眼睛里顿时惊讶之色难掩,“莫非阿克占小嫂子小产的事儿和太子哥哥有关?!”
苏帘揉着发疼的太阳穴,小猴子的性子,打小便有些冲动,小事儿上他还懂得些隐忍,可是自己的孩子被算计没了,也难怪他怒不可遏了。
扎喇芬又道:“女儿离开清溪书屋的时候,看在汗阿玛身边的魏珠来传唤了六哥过去。”
扎喇芬话刚落音,小凌子便进来禀报说,玄烨带着胤祚过来了。
玄烨大踏步进来,神色倒是还平稳,倒是胤祚……眼中怒意尚未消去,脸颊上抑郁之色沉沉,闷闷的一句话也不说。
也不知道玄烨跟胤祚说了些什么,苏帘不大好开口问,便道:“既然来了,就摆饭吧。”
今晚一大家子六口人都齐聚了,昼榻上摆不开饭菜,就只好在八仙桌上用餐,胤祚生于康熙十九年二月初五,如今虚岁十五,是几个孩子中年纪最大的;然后是小猪猪……哦不,扎喇芬——在她的强烈愤怒中,苏帘只能改口了,芬儿已出落成豆蔻少女,她是康熙二十二年九月二十二出生的,比小猴子小三岁,虚岁十二了。前头的这一儿一女的,都是记在德妃乌雅氏的名下。
然后是俩小的,小虎子胤祥,生于康熙二十五年十月初一,比芬儿小三岁,如今虚岁九岁,入读也三年多了,长得已经高高壮壮,如今坐在饭桌上,闷头猛吃,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最后的小羊羊内尔吉,生于康熙三十年,比小虎子小五岁,如虚岁三岁,因为年纪太小,所以只能坐在苏帘的膝盖上,由苏帘给她夹菜。只不过小羊羊虽然调皮得紧,但是动手动脚的能力还不错,已经学会用筷子了,而且不怎么掉菜。
后俩小的,都是记在一个姓章佳氏的庶妃名下……不过小虎子和小羊羊的“生母”,苏帘至今未见过,只晓得她给玄烨生了八公主。
饭桌上,还是比较安静的,也就只有小羊羊小手抓着筷子,动辄指着某道菜,软糯糯道:“额娘,我要吃那个!”
若是隔得远,四禧自会挪动过来,若是近些,就直接夹在她碗里。要照顾怀里的女儿,苏帘自然吃得慢些。
玄烨放下筷子,看着出落得愈发肖似苏帘的大女儿扎喇芬,不由点头道:“芬儿如今也出落成大姑娘了。”
苏帘舀着莲蓬豆腐的手突然一滞,那嫩滑的豆腐便从小银勺中一颤晃悠了出来,看着扎喇芬露出几分娇羞和得意的面庞,苏帘忍不住提醒玄烨一句:“别忘了你答允我的事儿!”
玄烨一愣:“什么?”
苏帘不悦地拧起眉头:“芬儿的归处!”——前头玄烨已经先后把三个女儿嫁去了蒙古,苏帘自然担忧起了自己的女儿。
玄烨的大公主,常宁与庶福晋晋氏之女,打小养在宫中,因曾抚养在赫舍里皇后宫中,康熙二十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