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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哈宜舒来了兴趣,她细问了种痘的事宜,又专门找博果尔询问了一番外,做了一个决定:给乌达木也种上痘。
这回,博果尔倒有点担心了,乌达木是姐姐唯一的儿子,虽说现在种痘的成功率很高了,可万一,他不就成了罪人了。再说乌达木都九岁了,危险更是要大一些。
哈宜舒想得很开,她这儿子,辛苦的生下,辛苦的养大,长生天不会让她这么失去儿子的。再不把握住这个机会,她日后肯定会后悔,真要出了什么事,她认。
☆、四十三
四十三
三个孩子预计过完中秋就种痘;而贵太妃的生辰更是要到九月二十七;在这之前,还是让我们来关心一下紫禁城里的动静吧。
紫禁城如今处于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其平静之处在于福临信上佛了。信佛倒没什么可奇怪的,皇太后与后宫妃嫔们大多信佛。但诡异之处也出在这信佛之上;乾清宫西暖阁的北坑上已经置上了佛龛;福临于处理朝政之余还不忘烧香拜佛,而且福临更时不时驾幸海会寺,与和尚憨璞共论佛法,更不断召他进宫相谈。
慈宁宫对此不发一言;顺治十五年是个对福临来说很艰难的年份,正月底他失去了爱子;随之皇贵妃病倒,想再次废后却遭阻挠,虽被迫妥协,却也与皇太后几近闹崩。皇太后对福临知之甚深,以为他是寻求一个精神安慰之处,虽有些过了,但与皇上的心绪平静比起来,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当然,皇太后没料到后来福临竟在佛法中越陷越深,身为皇帝居然剃度出家,她如果知道后事的话,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冲到乾清宫把那佛龛砸了,把和尚赶出宫外的。
此刻的皇太后正安排人精心教养三阿哥玄烨,选才德兼备者教授玄烨文化课,选武艺超群者作玄烨的武功师傅。玄烨也很争气,聪颖过人,勤奋读书,刻苦习武,一日不捺,皇太后很是欣慰。其实,皇太后也不是非玄烨不可,可如今的情形让她不得不早作打算。自董鄂氏进了宫,除了她以外,高位妃嫔们都已经久不见君颜,可董鄂氏却依然以贤惠大度称颂于宫中,那是因为她大量推荐无名分的庶妃蒙宠。五阿哥常宁是庶妃陈氏所出,皇六女是庶妃那拉氏所出,再加上先前的二阿哥福全、皇二女、皇三女、皇四女、皇五女,也都是庶妃所出。子以母贵,尊卑分明,皇太后竟只剩下一个景仁宫佟妃所出的玄烨可选了。对这种情形,皇太后对承乾宫越发愤恨,董鄂氏这是处心积虑地要毁了福临的血脉传承。不过,在深知董鄂氏没两年活头的时候,皇太后也不会明面上与董鄂氏交恶,她虽是皇太后,可她也是福临的母亲,儿子如今与她闹成这样,她心里哪有不着急的道理?能缓和一些就缓和一些吧。福临还年轻,等过几年,福临转过弯来,就会懂她的苦心了。
承乾宫也不急,她没有皇太后那么深厚的底气,她毕竟在宫中呆的年份短,虽得盛宠却无实权,进宫这些年好容易埋下的人手也陆续在皇太后的清扫中被拔除了,她没被牵连上已属万幸。她知道,皇太后在宫中多年,安全防范意识极强,留给她的机会几乎没有,她只有缓缓图之,寻找空隙,一击即中。在这之前,她要更孝顺更体贴更让人挑不出错处才行。董鄂氏多病,但只要她能起身,她必亲往坤宁宫请安,晨昏定省,毕恭毕敬,更亲往慈宁宫侍奉,端茶捶腿,亲力亲为。
景仁宫佟妃此刻只要能陪着皇太后观看儿子练武的英姿,什么皇上什么皇贵妃都已经全都忘了,她唯一还能想到的就是多多奉承皇太后,让皇太后能让她多见儿子一面,让皇太后能对她的玄烨更好。至于皇贵妃,她就算怀疑玄烨出痘与董鄂氏有关,可她是个没用的额娘,她没办法替儿子报仇,她只能巴着皇太后,希望皇太后有朝一日能替玄烨作主。
坤宁宫皇后依然拿着小核桃嗑巴嗑巴,她进宫也有几年了,再傻也看清了一些事情,可她就算聪明又能怎样,比她聪明比她美丽一百倍的姑姑静妃如今正被锁在屋子里,无人问津。她还是安分一点,嗑巴她的小核桃才没有风险。
各位青春亮丽的蒙妃倒是想不甘心,想争宠,可给她们撑腰的皇太后安静了,皇后什么话都装作没听懂听不见,对手皇贵妃不用她们出招自己就病倒了,她们倒是想到承乾宫去耀武扬武冷嘲热讽一番,可她们连承乾宫的大门也进不了。承过宠的庶妃倒是可以用来洒气,可她们越洒气,皇上就越想起那小蹄子,她们反倒帮了忙了。于是,蒙妃们也咬牙切齿的安静了。
换个时候,贵太妃有可能就要出招搅一下局,这么安静她岂不是无戏可看了?可现在,她有爱女爱子陪在身边,膝下孙子孙女外孙环绕,更有察哈尔亲王阿布鼐及日就会进宫为她贺寿,心满意足,也就暂且放了一马。
才吃过月饼,襄亲王府的佛堂里就供奉天仙娘娘、痘疹娘娘、眼光娘娘、痘儿哥哥、药王、药圣、城隍、土地等,贵太妃和尼楚贺更是日夜祷告,以祈求诸神的保佑。府里紧闭大门,谢绝访客,更是严禁炒豆泼水等。
博果尔称病请假在家,他如同上次晟睿种痘一样,自己也进了暗室,陪孩子们一起熬过艰难的十五天。好在有惊无险,三个孩子都平安度过了。
孩子们是没事了,可博果尔的麻烦却不小。
因着博果尔再次的擅举,福临大为恼火,让人出宫把博果尔大骂了一通。皇太后也生气,对着前来请安的尼楚贺数落了半天。
可京中的宗室亲贵文武大臣们却开始蠢蠢欲动,这襄亲王胆子是大了一些,恐怕他还真有些底气,没看他二子一女一外甥都好好的种了痘,要不也让咱家孩子去试试?
慢慢地,以前对博果尔的行径背地嘲笑的众人开始向博果尔打听种痘事宜,女眷们也向尼楚贺询问,开始博果尔还耐心地回答,后来烦了,索性把王大夫写的那一套东西让人抄了数份,亲密一点的人家就送一份,其他的你自己派人来抄吧。当然,也有人起意把孩子送到博果尔庄子上去种痘,博果尔倒是不拒绝,只不过有一点,种痘有风险,如果孩子出了事,他可不负责任,最好是先白纸黑字写下来,免得日后麻烦上身。
此言一出,很有一批人打了退堂鼓,嫡生子女舍不得,庶生子女倒是可以来试一试,可是真要熬过去了,那日后庶子不就更受重视,当家主母不答应了。当然,也有敢跟着吃螃蟹的,大不了自家派人去一并守着,唬不住襄亲王,难道还唬不住大夫和下人?不怕他们不对自己的孩子尽心。也有人家信不过博果尔,宁愿自己请大夫自家先试验一下,后来大概是刚开始死的人不少,就逐渐放弃了。闹到最后,真正种了痘的也不过一二十罢了,大多都是隔岸观火。
博果尔对这种情况早有心理准备,别说下面的这些人,就算宫里,哪怕知道种痘有好处,现在二阿哥福全不照样没种痘,不就是怕风险大要担干系吗?就算是日后下了旨意推广种痘,不也照样有人种不起或不想种,连大清皇帝都有在推广种痘后还死于天花的,现在这样再正常不过了。
自家的孩子熬过了这一关,襄亲王府就热热闹闹地开始筹备贵太妃的生辰宴席。
察哈尔亲王阿布鼐已于九月十五进了京,但他除了晋见皇上后,就一直等在行馆里,既不出街游玩,也不来襄亲王府求见贵太妃。
贵太妃自得了阿布鼐进京的消息,就日也盼夜也盼,只盼着儿子来见她,可等了数日都不见人影,未免开始自怨自哀,开始抓着哈宜舒和博果尔诉说当年的不得已和送走阿布鼐后自己内心的焦灼。
博果尔毕竟是男人,到底清醒一些,或许阿布鼐心中是对贵太妃有一些怨气,可他既然应约进了京,又一直留在京中未走,明摆着就是等着给母亲贺寿。只是他如今身份不同,如擅自登门,恐怕双方都讨不到好,都会受到猜忌,到了正日子再上门,就不那么打眼了。
此言一出,贵太妃安静了些,其实她也知道,只是身为作母亲的,儿子都到了地头,还见不着面,哪还能想得这么全面。
哈宜舒倒是开口提议让她去行馆去见一见阿布鼐,毕竟他们都来自蒙古,日后也都会回蒙古。博果尔仔细考虑后,让哈宜舒稍安勿燥,他还是先试试福临那边,如果能讨个旨意来,就可大方去请阿布鼐上门,岂不两全其美?
福临倒是没有多为难,他如今信上了佛,对人生的感悟又深了一层,之前心里对博果尔的那一点芥蒂早就灰飞烟灭了,再加上此次博果尔不是私底下去见察哈尔亲王,而是特意来请旨,这本身就代表着博果尔对他这做皇上的做哥哥的最大的尊重,以他如今的慈悲心肠,想起贵太妃十几年未见儿子的辛酸,自然而然地就同意了。
察哈尔亲王阿布鼐二十四岁,相貌堂堂,尤其是那一双鹰眼极其锐利,许是在草原上经历了大多的风霜,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成熟得多。当然,若论相貌,他与博果尔也只三分相似,大概都各自像自己的生父吧。
双方都是亲王,若真论起尊卑来,阿布鼐倒是要向身为宗室王爷的博果尔先行礼了。不过今日情况不同,博果尔是以弟弟的身份来请兄长回去探望母亲的。
“阿布鼐哥哥万安。”
“奴才给襄亲王请安。”
博果尔不以为意地笑笑,他早就预见到了这种生疏的场面。
“阿布鼐哥哥,小弟特意来请你去见见额娘的。”
“襄亲王,贵太妃寿辰之日,奴才必定上门道贺。”
“阿布鼐哥哥,额娘自你进京之日起,就盼着见你一面,小弟已经就此事请过圣旨,还请兄长体恤额娘的一片慈母心肠。”
阿布鼐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答应:“那我明日上门求见。”
“那小弟恭候兄长大驾光临。”
次日一大早,贵太妃早早打扮停当,在大堂上翘首以待,时不时问两句:“来了吗?”“博果尔,你没记错日子吧?”“怎么还不来?”
总算在晟睿小声地跟博果尔嘀咕玛嬷今天的奇怪举动时,派到路口的奴才跑回来回报,察哈尔亲王来了。
贵太妃已顾不得许多,径直迎到大门口去。大门中开,阿布鼐看到第一个迎出来的就是漂亮如昔的额娘,她的样子跟他记忆中没什么不同。
“阿布鼐给贵太妃请安。”
贵太妃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迟疑地收回已经伸出的手,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博果尔见势不妙,连忙上前扶起阿布鼐,说道:“阿布鼐哥哥来了,额娘,您不是没见兄长,高兴过头了吧?”
哈宜舒倒是曾在小时候见过阿布鼐几次,只是印象也不深了。“阿布鼐哥哥,请这边走。额娘,阿布鼐哥哥也不是客,要不我们直接去西跨院吧,也好让孩子们来拜见伯父舅舅。”
贵太妃终于回过神来,“也好。”
尴尬的气氛好歹在博果尔的两子一女和哈宜舒的乌达木拜见长辈时轻松了一些,尤其是晟睿在接到见面礼一把镶宝石的小弯刀后,喜孜孜地来回欣赏,最后还跳出来要代还不会走路的弟弟特木尔给伯父请安,那意思就是还有一份见面礼没给。
博果尔哭笑不得,暗自决定要给晟睿上上弦了,做长子的还是稳重一点好。他上前把晟睿拎开:“胡闹,嬷嬷会抱特木尔来向伯伯请安,你可别想抢弟弟的礼物。”
阿布鼐倒是露出了进门后的第一个笑容,他向晟睿招招手:“来,喜欢弯刀啊,还喜欢什么?”
“伯伯,我还喜欢小马,弓箭。”
“伯伯回去就让人送匹小马来。”
“谢谢伯伯。”
等特木尔也请过安后,博果尔率先告退,让这对久别重逢的母子有一个私密空间好好叙叙话,哈宜舒和尼楚贺也各自领着孩子们出来了。
“姐姐,察哈尔离阿霸垓近,你倒是可以借借阿布鼐的势。”
哈宜舒犹豫了下,才说道:“察哈尔并不太安分,我毕竟身份特殊,只怕到时惹祸上身。”
“也罢,我给你多挑些人手,到时你带回去。乌达木你是怎么考虑的?他既然已经在皇太后和皇上面前挂了号,亲事恐怕还得皇太后和皇上作主。你有没有打算把他留在京里?如果带他一起回去的话,侍卫中有好手自然可以教他武功,只是上学的事就不太好办了,大概没有读书人愿意去草原吧。”
哈宜舒脸色黯了下来,她哪里不知道乌达木留在京里最好,可是她只有一个乌达木,没了他,她只怕在草原上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可她是公主,她不能在京里呆太久。
“姐姐,是我多嘴了,您别不高兴了。乌达木也大了,我看他也舍不得你,就算问他,他也会跟着你的。这样,我去好好寻寻,还有一个多月,应该可以寻到合适的先生的。”
“找不到也没什么太大关系,汉人的东西在蒙古不适用。”
“也是。”
随后贵太妃的话也证实了哈宜舒的看法。在与多年未见的儿子倾心交谈后,贵太妃虽然开了颜,却还是有点忧心忡忡。在博果尔关心下,她终于道出了她的顾虑,从阿布鼐的言辞中,贵太妃看出了他对其先人的耻辱耿耿于怀,再加上多年前额尔克孔果儿额哲死后,阿布鼐更是未请示朝廷就擅自娶了自己的嫂子孝端文皇后哲哲所出的固伦公主马喀塔。贵太妃就奇怪了,她一直教阿布鼐对大清顺服以保全自身,其兄长额尔克孔果儿额哲更是感恩戴德,忘了国仇家恨,一直忠于大清,怎么阿布鼐如今竟有此种危险的想法?
博果尔嘴上安慰贵太妃大概阿布鼐只是一时气愤才想岔了,过段时日后就会忘了的,况且他娶的是固伦公主,难道他还打算弃妻弃子跟朝廷作对不成。博果尔心里已经暗暗提高了警惕,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看来日后肯定会给他带来麻烦。
当然,这时博果尔已顾不上这许多了,贵太妃的寿宴热热闹闹的连摆三天,他累得已经不想再理任何事了。
寿宴过后,阿布鼐就回了察哈尔,而哈宜舒也在十一月底带着乌达木回了阿霸垓。
贵太妃很是闷闷不乐了一段时间,就算尼楚贺再度查出有孕在身也没让她打起精神来。好在,宫里又有重大消息传来,这让贵太妃重新振奋精神静等好戏上场。
☆、四十四
四十四
宫中无人不知;皇贵妃自四阿哥病逝之日起就开始缠绵病榻;时好时坏,竟有每况愈下之相。董鄂氏自己也心知肚明;但她仍心有挂碍,不愿慨然赴死;爱子之仇未报是其一;其二便是她也舍不得与她两心相许的皇上。
事情兜兜转转到了现在,乌云珠心中也分不清对皇上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有爱有恨有怨,还有利用吧。仅凭幼时的匆匆一晤,乌云珠也不知心中对皇上的执念从何而来?真是对童年玩伴的向往对知音的寻觅;还是因自身境遇导致对帝王的追逐?她抛掉一切,如飞蛾扑火一般地进得宫来。两人的心心相印琴瑟和鸣让她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可后宫的争斗不得不让她使尽深身解数才能保住一席之地。她猛然发现自己的力量是那样的薄弱,而给她依靠的这个男人也稍嫌软弱了。进宫两年多,她虽已坐了皇贵妃的宝座,可她在这两年里失去的更多,她的儿子,她的父亲,她的健康,而且为了继续在这个宫里存活下去,她不得已忘却了自尊,在处处不如她的皇后面前卑躬屈膝,在处处算计她的皇太后面前恭敬有若侍女。她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值得,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她需要时间来重新布局,来创造机会,来为自己和儿子讨回公道。
又是一年的腊月,鹅毛大雪洒洒扬扬而下,乌云珠却又一次染上了风寒,其实她只不过伫足欣赏了一下雪景罢了,这已经是她今年入冬以来的第四次风寒。她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她正在南苑细心伺候皇太后,当时的她本就因难产身体虚弱,也知道南苑之行会劳心伤身,但当时她是心甘情愿的,一则她想借此机会让皇太后饶了她父亲,二则也为儿子在皇太后心中加码,三则既突出她的孝顺也反衬出皇后的冷漠。至于身子骨,宫中有的是好御医好药材,多养两年就会好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当时也算达到了目的,可现在看来,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
整整一年过去了,她什么都没有得到,只剩下这样一副病弱的身子,时时咳嗽,夜夜失眠,食欲不振,体型消瘦,稍不留神就小病小灾不断,吃的药竟比吃的饭还多了。
皇上对她不可谓不好,为了她的病更是操心良多,还特意指派专门给皇上看病的宋御医来给她诊脉开方。自那年在安亲王福晋手下吃了大亏,这些年来,乌云珠已经习惯了处处提防,对于皇上这一举动虽也曾故作贤良的拒绝,但也没坚拒,毕竟还是自己的身子骨重要,她可还想活着,好好地活着给儿子讨公道,而且专职给皇上看病的御医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