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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红有些迟疑。
五四晚会后，孟飞又跟她提过一次。
秋红说，让我考虑考虑。
孟飞知道她自尊好强，贫寒家境不欲人知，便不再勉强，给她时间。
今天馨雨问起星期天。孟飞猛然意识到，有些事，他应该告诉馨雨。只是，他曾答应过秋红，替她保密。所以，事情还需要从她开始。
星期天，在画廊，孟飞再次跟秋红提起。
秋红说，让我想一想。我会找时间跟她说。
孟飞不好再说什么。
星期一下午，馨雨去图书馆电教中心练听力，在那里碰到晓琪。
好久不见，两人站在走廊上聊天。
晓琪一如既往，先抓着她的左手看上次烧碱烧伤的疤痕，“还好，印子越来越浅。”然后，两人说起新学期课程、六级、还有若清。
说着说着，晓琪突然想起，“对了，昨天我在司门口一家画廊看见何孟飞和叶秋红。”
馨雨一呆。这不是第一次了。上次若清说有人看见。那时还只是“有人”，现在却是晓琪亲眼所见。
她难以置信地问一句：“昨天？”
“是啊，昨天早上，我去司门口买六级的参考书。那个画廊就在书店边上。不过，看见他俩凑得很近在说话，我就没过去打招呼……”
后来晓琪说什么，她们怎么分手的，馨雨都不记得了。她的心一直揪着疼。他说已经约了人，原来约的是秋红。他和秋红是老乡，也是好朋友。约好去画廊，完全可以告诉她。为什么要瞒着她？为什么？
晚上去了205，坐在他身上。
孟飞还是跟任何一次一样，紧紧地抱着她。抱着她，心里便觉得踏实舒服。
馨雨摸着他的脸，忍不住问：“你周末过得怎样？”
“还好。”
“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没有。你怎么样？”
馨雨不作声。她有她的骄傲。问到这里，便不能再往下问。她多么希望，多么希望孟飞能告诉她：我昨天和秋红一起去了画廊，因为什么什么……孟飞不是周晓峰。馨雨知道他和秋红一起出去一定有他的道理。只要他肯说，她一定会听。可是他不说，她不能问。
馨雨坐在孟飞的腿上，默然无语，只是用手摸他的头发，他的脸颊，他的眼睫……比哪一天都轻柔。
孟飞完全不知她在想什么。被她这么抚摸，内心颤栗，说不出话。
他凝视她：馨雨，我爱你，我深爱你。他知道这话不能随便说。说了便是一生一世的承诺。他连做梦都想给她这个承诺。所以他拼命努力，更多地接画和设计……他希望很快事业起飞，很快可以大声告诉她。
馨雨也凝视他，内心酸痛：这般深情也有可能会改变？她不愿相信，可是谁也不知道将来。
那晚，他们说好第二天晚上，孟飞去专教帮馨雨看看海报设计的草图，她好定案，然后画正式图。截稿时间就快到了。
第二天晚上，孟飞刚到建筑楼，碰上秋红。
秋红见到他，十分高兴，“孟飞，你来了，真是太好了。我这几天一直想向你请教几个海报设计的问题。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
孟飞便跟她一起来到专教8。
馨雨正在专教里等孟飞。一如每次见面前，止不住的激动和兴奋。因为两人都忙，孟飞又不方便，需要在寝室里做设计，所以，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她喜欢和他在一起。分分秒秒。等待见面，心中也是充满喜悦。
见他和秋红一起进来。馨雨异常惊讶。
秋红马上开始讲她的海报设计。哦，馨雨想：她是他的朋友加老乡，当然也可以向他请教。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原来，他不仅约了我，还约了她。想到这里，心里猛地一抖，然后一片疼痛。不仅约了我，还约了她！
秋红有备而来。问题一个接一个，源源不断，而且问得极为仔细。同时当场修改。半个小时一下子就过去了。
馨雨原以为他们不过几分钟。没想到，半个小时过去，秋红还完全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时间从一开始就不好过，到后面每分每秒都变成煎熬。饶是她涵养好，听他耐心细致地讲解，温言细语地回答，心里越来越酸涩，越来越难过。
同时，知道他不能久坐久站，看他扶着手杖，越来越频繁地变换姿势，轻轻移步，心里越来越疼痛。
现在，她真羡慕那些小孩，不开心，可以大喊大叫，可以跺脚跳脚：
“妈妈，你是我的，我不许你抱她。不许。不许。”
“爸爸，我要你陪我，现在就陪我。非要。非要。”
当然能不能得到是另外一回事。可是能畅快淋漓地说你是我的，只是我的，我要你陪我，现在就陪我，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馨雨此刻心中酸痛难忍。可是，她不是小孩。她能说什么？
突然想起她最喜欢的歌手的一句歌词：“你不属于我，我也不拥有你，姑娘世上没有人有占有的权利。”是啊！他不属于她，她也不拥有他。他愿意这样帮秋红，她没有权利说什么。
站在秋红的绘图桌旁，孟飞的左腿越来越疼。右腿残肢肿胀，更是钻心地痛。可是，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是越来越心焦。馨雨越是平静，不看他们一眼，他越是心慌意乱。
但是，他是谦谦君子，不可能跟秋红说：“对不起，我现在不能帮你。我要去帮馨雨。”馨雨那么善解人意，他相信她会理解他。等秋红的图一讲完，他就会过去……
只是，孟飞大大地低估了馨雨对他的感情。他不知道，一个人爱得越深，越会患得患失。更何况，馨雨有个悲催的“初恋”在前。那个记忆此时一点也不会帮他。
从孟飞一进门起，馨雨便假装忙碌。她两眼一直盯着桌上的图纸。手上的笔一直没放下，虽然一笔也没画。她一分一秒地等了三十多分钟，终于发现，再呆一秒，她就要崩溃了。她决定出去透一口气。
放下笔，往教室外走。
孟飞心里一沉，忍不住出声叫她：“馨雨。”
馨雨心中一喜。舒出一口气。停住脚步，转回身，心里满是期盼。
孟飞站在秋红的绘图桌边，看着她，眼里满是请求：对不起，等我一下。
秋红也从图纸上抬头，看一眼孟飞，再看一眼馨雨。然后低头忙她的了。
馨雨看着孟飞，正想开口，就听秋红“哎呀”一声。不知怎的，她桌上的水杯突然打翻，水流出来。她愣愣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孟飞低头看见，立刻手忙脚乱，帮她抢救图纸，同时跟她说：“拿吸水纸……”
秋红马上拿纸递给他。他专心致志地开始吸水……
馨雨转身走出教室。她不得不走，她的眼泪已经涌上来了。
一出专教，看见尚东站在走廊上。看样子他也正好出来休息。唉。这么不巧。馨雨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
“馨雨，”尚东叫她。
馨雨看着他，不说话。
“怎么啦？”
她用力抿抿嘴唇，“没怎么。”
“馨雨，”尚东看她一脸的落寞，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一阵麻麻的痛。“告诉我，怎么啦？”
馨雨低下头，不说话。让她说什么？孟飞帮秋红，我嫉妒？
“馨雨，我们是朋友，对吗？”
馨雨抬头看他。点头。当然。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尚东还是一脸的关切。
馨雨不作声。不是她不想说，是她根本说不出口。
尚东心里十分失望。但他立刻把那情绪放在一边。看馨雨一脸的悲伤难过，他只想让她高兴一点。
“你要是不想说话，我说你听，好不好？”
馨雨不是没有看到尚东脸上的担心和失望，不是不明白尚东的苦心。她不好拒绝，点点头。
“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尚东知道她最喜欢听他说笑话。
馨雨又点头。多好的尚东。
“我刚来H大，我妈问我学校的食堂怎么样？队长不长？我说妈，学校的食堂很好。队不长，就是很粗。”
馨雨抿抿嘴。似笑似哭。
尚东再接再厉。
“昨晚我在盥洗室，看见一哥们儿在水池前洗衣服。这么一大盆。搓的真卖力，大汗淋漓……等我洗漱完准备离开，发现他居然转战到另一个大盆里，同样搓的很卖力。我正在那里崇拜呢，一晚上两大盆啊！那哥们儿哭丧着脸对我说：‘刚才洗错衣服了……’”
馨雨扑哧笑了，眼泪也顺着流下来。
尚东立刻慌了。想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又不敢。一时手足无措起来，“馨雨，馨雨……”地叫她。
馨雨抬手抹去泪水，强颜欢笑，“尚东，你帮我看一下我的海报设计草图，好不好？”尚东看也是一样的。再等下去，只会更加心酸心痛。
尚东点头。当然好。她说什么都会是好。他只是心里有些奇怪，她怎么没让孟飞帮她看？
孟飞帮秋红吸干图纸。其实影响不大。但看她一脸的担心，便教她补图。现在已经补得差不多。他在等馨雨回来。
她回来了。门口看见她的身影，孟飞心中一喜。旋即看见她身后的尚东。心里一阵紧缩。不……不！
尚东进来，看见孟飞站在秋红的绘图桌旁，突然明白馨雨为什么情绪那般低落。他冷冷地看孟飞一眼：你说你会好好待她，今晚却让她受委屈。
孟飞看懂尚东眼里的不以为然。心中酸涩苦闷满溢。却什么也不能说。
尚东和馨雨去到绘图桌边。两人开始看图。
馨雨开始问一个一个的问题，早就准备好问孟飞的问题。尚东一一回答。并不时绘图示范，尽心解答。馨雨频频点头。
孟飞看她神情专注地注视着尚东。心里扯着痛。馨雨，你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
秋红看见尚东和馨雨一起进来，又一起神态亲密地讨论，心中十分欢喜。刚才她还有些担心孟飞要去帮馨雨呢。看，馨雨有尚东，哪里需要你的帮助？秋红放下心来。此时她已经问完所有的问题。更加兴高采烈地谢了孟飞。
孟飞不想走，可是，他没有留下来的理由。馨雨不要他帮她看图。她要尚东看。腿上剧痛，心里更痛。他握着手杖，一瘸一拐，慢慢走出专教8。
尚东给馨雨讲了一二十分钟。回到专教3时，孟飞不在。看来他直接回去了。
过了十分钟，尚东看见馨雨在走廊上走过。赶紧跑出来，叫住她：“馨雨，回去啊？”
“嗯。”
“我也回去。一起走吧？”
馨雨点点头。
刚才跟她讲图，尚东就可以看出她在强打精神。孟飞和秋红告别离去时，她身子一抖，紧咬下唇，又要哭了。尚东装作没有注意，继续看图讲解。可是，直到他离开，馨雨的情绪还是低落至极。
尚东实在是担心她。从专教8回来，走廊上一有脚步声，他便抬头，看是不是她。无论如何，他要确定她今晚没事。
两人并排走出建筑楼。
孟飞站在建筑楼外转角的树影里。扶着手杖，腿还是痛得几乎站不住。他却顾不上。他在等馨雨。他要跟她解释和道歉。
看见她和尚东肩并肩一起走出来。他的心痛得痉挛。馨雨，别这样……
回寝室的路上，尚东和馨雨并没有说海报设计，也没有提孟飞秋红。尚东给她讲了他的毕业设计意向和找好的实习单位。馨雨给他讲了课程和作业。尚东又讲了两个笑话。馨雨呵呵地笑。
在西十一门口，馨雨看进尚东的眼睛，“尚东，今晚谢谢你。”
尚东微微一笑，“任何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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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重演
后面两天，馨雨特别忙。也好。
第二天的晚上，去到205。
这两天孟飞说不出的难受。虽然忙，更加发狂地想她。一见到她，心里忍不住颤抖。马上道歉，“馨雨，那天，对不起……”
“哦，没什么。你帮秋红，尚东帮我，一样的。”馨雨急急忙忙地回答。我当然希望是你帮我，我们说好了的。可是，我不能那样一直等下去。再等下去，我会失态。还有，秋红……我不想跟你讨论秋红……
不。不一样。孟飞悲哀地想：秋红只是我朋友。她需要帮助。可是尚东爱你。他还那么优秀。我不想你和他在一起。只是这话他说不出口。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这一对儿，学识才华出类拔萃，爱情上却都是白纸一张。毫无经验不说，因为爱得深，所以更加小心翼翼。加上两人都心高气傲，馨雨无力询问，孟飞无从解释。只有抱她，紧紧抱她。
坐在孟飞身上，莫名其妙地，馨雨想起了周晓峰。近来，她时常想起周晓峰。
佳慧和对面寝室的大壮关系特别好。一入H大便亲如姐妹，同进同出。有时卧谈会上会讲讲大壮和从她那里听来的消息。
大二下开学不久，大壮恋爱了。对方是固电系的一个男生。追她一年多。大壮总算被感动了。
佳慧时不时汇报大壮和男朋友的进展。上学期两人好得不像话。让佳慧连带整个528羡慕又嫉妒。
这学期开学后第二周的一个晚上，佳慧突然告诉大家，“大壮跟她男朋友好像不行了。”
“啊？”“真的吗？”“为什么？”若清、馨雨和秋红同时问。
“不知道。大壮也不知道。她男朋友什么都不说，就是对她越来越冷淡。上个星期六有人看见他和生物系的一个女生一起去看电影。”
馨雨默然。十分同情大壮。脑海里不禁想起周晓峰。为什么男生不能坦白？哪怕不在乎旧人的感受，为什么不能看在曾经喜欢过的份上，把话说清楚？他们藏着掖着，最后伤人更深。
那晚在专教等孟飞给秋红讲图。她也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周晓峰。不，不，孟飞不是周晓峰。可是……
“孟飞……”坐在他怀里，馨雨轻轻开口。
“嗯？”
“如果有一天，你又有了喜欢的人，请你一定说清楚。”
“什么？”孟飞没听明白。
“我保证不会纠缠你，惹你嫌。”再怎么伤心，我也不会。因为那样于事无补，只会让你瞧不起，让自己瞧不起。
孟飞心中猛地一阵抽痛，然后一片苦涩。你在说什么？喜欢别人？我这么爱你，怎么可能？
他的思想他的灵魂都已经给了她。此生绝无可能再喜欢一个人。他对未来信心不足，只是担心他不能给她幸福，担心有一天她不要他，就像尚东所说，她可以改变选择。如果有一天，她说“我喜欢了别人”，他是不是也可以不再纠缠？
想想就心如刀绞，不能呼吸。他十分明白，将来，她若放手，他只会重重摔落。
半响，他才能开口：“我不会有其他喜欢的人。”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我对你的爱不可能改变。
“谁也不知道将来。”也许你喜欢了别人自己还不知道。
孟飞无奈：“为什么你不相信感情？”
馨雨也是：“你没有在感情上吃过苦。”
孟飞不与她争辩。我此刻正在吃苦。我的心一直很疼。很疼。
那晚最后，孟飞问起：“你的海报设计怎么样了？”到现在他还未见过。
馨雨说：“尚东帮我定了方案。现在正在绘图。过几天就差不多了。你到时帮我看看，好不好？”
“好。”
三天后，馨雨吃了晚饭，直接到205。她的图已经大致画好，她想请孟飞今晚看看。她想和他一起去专教。这样，就可以避免出现上次的情形。
没想到，到了205，发现孟飞穿戴整齐，握着手杖，正准备出门。
“你出去？”馨雨有些诧异。
“嗯，准备去专教。”孟飞也是。没想到她今天来得这么早。
馨雨笑靥如花。我们心有灵犀。
“秋红让我帮她看看最后的图。”孟飞接着说。
馨雨的笑容冻结在脸上。
“你的设计怎样了？只剩下两天了。”孟飞关切地问。
馨雨还是不能说话。心里酸涩难受。
“你怎么不说话？”孟飞深邃的眼睛温柔地注视她，伸出左手摸摸她的脸颊。
馨雨知道自己不该说，可是她实在忍不住：“你今晚可不可以不去专教？”
孟飞一脸的惊讶：“为什么？”
“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
孟飞天天都盼着馨雨来，盼着能和她在一起。他很想说好，那我不去专教了。可是，知道他不能。做人要守信用。“馨雨，我已经跟秋红说好。”
馨雨不作声。心开始疼。很疼。
孟飞放下手杖，把她揽入怀中，“我们一起去专教吧。我也想看看你的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