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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东苦笑摇头。我希望是。
她跟尚东分手了？因为孟飞？她爱孟飞？可是，这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爱孟飞？她是骄娇小姐，跟尚东才般配。她对孟飞，顶多是一时的迷恋。现在已经在伤害他，将来只会伤他更深。只有自己和孟飞，都是残缺之人，他们才可能互相关心，互相照顾，互相扶持，白头偕老。
秋红平静地说：“他们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今晚她就会对他说。”尚东又喝了一口酒。
秋红猛地一阵心酸心痛。此刻，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爱上孟飞。
她比馨雨更适合孟飞。她也比她更需要他。失去他，她就失去一切。不，不能，她不能……
连续多天下雨。中午好不容易放晴。每天认真按摩，左腿还是酸痛，残肢还是肿胀。孟飞却不能再等。
吃了中饭，穿上假肢。强忍疼痛，去了建筑楼。先见导师，讨论毕业设计。然后去专教找馨雨。
这些天，馨雨没有来。孟飞心如刀绞，度日如年。因为下雨，他没有办法去找她。今天，今天，他一定要找到她。他不要再等。要马上告诉她：“馨雨，我爱你。”
可是，她不在专教。也不在西五和图书馆。孟飞失望至极。只有先回寝室。准备晚上再去找她。
回到寝室，却见秋红坐在那里。尚东躺在床上睡着了。满身酒气。
孟飞眉头微皱。尚东好久不喝酒了。今天这是怎么了？当着秋红，他不好说什么。
看见床头的书。急步走过去。拿起来，翻了几遍。心中失望透顶。转身问秋红：“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接到院里通知，我的海报设计被选中了。”
“恭喜你。”孟飞淡淡地，依然沉浸在失望的情绪中。
“我想今晚请你吃饭。谢谢你。”
“你应得的。不用谢。”
“孟飞……”
“对不起，我今晚有事。”我要找到馨雨，告诉她我爱她。
“其实，今天也是我的生日。”秋红的生日在九月，已经过了三个星期。但是现在，她别无它法。
孟飞看着她。
“我从来没有庆祝过生日。希望能庆祝一次。”
孟飞想起自己长达十年没有庆祝生日，直到遇见馨雨。过去两年，她给了他两份怎样的生日礼物啊，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秋红，我今晚真的有事。”孟飞狠狠心。
秋红一脸哀伤，沉默半天，缓缓开口，“那算了吧。反正一个人。反正从来没有庆祝过。”
孟飞不作声。他十分同情。
“奶奶走了以后，这世上都没有人知道我生日。”
孟飞大吃一惊，“你奶奶走了？”他知道，奶奶是秋红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秋红神情哀伤地点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底。”
“怎么没听你说起？”
秋红不作声。脸上的悲伤更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孟飞早就起了恻隐之心。现在听她这么说，更觉得她孤苦伶仃。还想拒绝，却实在说不出口。罢了，罢了，今天最后一次，帮她庆祝生日。也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告诉她，自己爱馨雨，马上会跟馨雨表白。而且，他不想馨雨误会，所以需要告诉馨雨她在画廊打工和其它一些事情……
晚上，稍晚一点，他就会去找馨雨……
多年以后，孟飞无意间读到一位著名蒙古诗人的一段话：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继续做的；有很多人，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见到面的；于是，在你暂时放下手，或是暂时转过身的时候，你心中所想的，只是明日又将重来的希望，有时候甚至连这点希望也不会感觉到。因为，你以为日子既然这样一天一天地过来的，当然也应该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昨天、今天和明天应该是没有什么不同的。
但是，就会有那么一次：在你一放手，一转身的那一刹那，有的事情就完全改变了。太阳落下去，而在它重新升起以前，有些人，就从此和你永诀了。”
孟飞读完，呆了半晌。眼泪突然决堤而下。怎么都止不住。
他清楚地记得，那晚，他答应秋红，帮她庆生。并且告诉她，我有话要跟你讲。同时，在心里对自己说：晚上，稍晚一点，我就会去找馨雨……
正文 拒绝
秋红教方夫人画画差不多已有半年。她教得非常认真，方夫人进步很大。加上她勤快能干，常常帮忙做饭打扫，方夫人十分喜爱她。夫人自己没有女儿，两个儿子又远在美国，对她就像亲闺女一样。几次短期出门，都把家和家里的柯基犬交给秋红照看。
9月底，方院长去美国交流访问，携夫人同行。两人顺便去看望在美读书的儿子。所以行程安排较长。临走，再一次把家和爱犬交给秋红。
秋红便在方院长家，精心做好几样菜，招待孟飞。两人约好7点。
孟飞准时到达。一进门，拿出礼物，递给秋红，“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秋红满心欢喜。接过打开，是一套新版的《建筑艺术史》。十分漂亮精美。
秋红的眼睛有些湿润。下午为了请到孟飞，她不惜谎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可是，除了这句，其它句句属实。从小到大，她没有密友，也一直不愿告诉同学生日。从来没有人给她庆祝过。她也从未收过生日礼物。
秋红先招呼孟飞坐下。然后拿出一瓶红酒，两个杯子。她并不会喝酒，下午却特地买了瓶红酒。一来为庆祝，二来为给自己壮胆。
孟飞说：“不用开酒了。”
秋红坚持：“买都买了。喝一点吧。”
“真的不用。”
“不是什么好酒。请你不要嫌弃。”
孟飞不好再推辞，由她打开瓶子。
秋红倒好酒。端起酒杯，深深地凝视着面前的男人：“孟飞，谢谢你。”
孟飞也端起酒杯：“不用谢。祝你生日快乐！”抿了一小口，然后惊讶地看见，秋红一口喝了大半杯。
“孟飞，这两年，你帮我太多。没有你，我……”秋红的声音有些哽咽，一时说不下去。没有他，她只怕已经不在H大。或者还在H大，过着饥寒交迫，受尽欺辱的生活。总之，不会是今天的生活。
秋红把剩下的小半杯一口喝完。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看看孟飞杯里的酒，几乎没动。
“秋红，你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努力赚来的。”孟飞还是温和地说。他同情秋红的悲惨身世，更敬佩她的顽强精神。所以才愿意和她做朋友，在她需要时，帮她一把。虽然，他并不赞同秋红向所有人隐瞒一切的做法。他相信，不少人，至少205，528的每一个人，不仅不会歧视她，而且会尽力帮助她。
可是，他不是秋红，不知秋红曾经经历怎样的辛酸，遭受怎样的欺辱。但他因为残疾，一直需要面对各种异样的眼光。虽然他早已不在意，但他可以理解秋红，理解她的不信任，理解她的逃避，也理解她因为自卑所以变得更加自尊。他从来没有试图说服她，勉强她。但今天，他要告诉秋红：他必须马上告诉馨雨有关她的事。因为馨雨和他在一起。馨雨就是他。他就是馨雨。
听他语带赞赏，秋红心里更是感动。又一口喝了大半杯。
孟飞终于忍不住，轻言道：“红酒可以慢点喝。”
多么好的一个男人。
“孟飞，我喜欢你。”秋红鼓起勇气，直接说。她已经多次暗示未果。今晚也没有多少时间。她大动干戈将他请来，就是为了抢在馨雨前面表白。
“什么？”孟飞听到了。只是不能相信。
到底是女生。第一次跟人说喜欢，被这么一问，秋红立刻红了脸，声音也小了许多：“我喜欢你。”
孟飞十分惊讶。他从来只是把她当朋友。从未有过其它任何想法。一向以为，她也当他是朋友。没想到，她竟然会产生别的想法。
旋即想起几天前，馨雨关于她喜欢你，你喜欢她的问话和一脸的悲伤。还有，海报设计过程中的种种……电光火石之间明白过来：原来，馨雨早已看出秋红的心思。而他，不仅没有，还一口否认。难怪她那天看起来那么伤心难过，说那些话。孟飞现在才明白，自己有多么迟钝，错得有多么离谱。他几乎想现在就起身去找她。跟她说馨雨对不起，我真的错了……
“秋红，你是一个很好的女生。坚强、刻苦、聪明、能干。我很欣赏你。一直把你当朋友。”
我不要只是朋友。又是一大口，秋红把第二杯喝完。然后看着孟飞。她几乎没有喝过酒。现在一下子喝下两大杯，马上感觉到头发晕，脸发烧，身子发热。酒劲上来得好快啊。
记得自己曾经天真地以为，吃苦耐劳可以战胜出身。后来才渐渐明白，世事艰难，人情淡薄，靠个人勤奋努力远远不够。她需要帮助。而孟飞每次救她于水火。只要他不在意她的卑微出身，她便可以不在意他的残疾。他们可以互相依靠，互相照顾，相伴一生。
孟飞本就打算今晚告诉秋红，他爱馨雨，需要马上告诉馨雨一些事情。其中有关她的，他们会替她保密。只是，没有想到，她会先说这些。孟飞决定一秒也不再等，“秋红，我已经有爱的人。我爱馨雨。”
孟飞这么说，秋红并不意外。她马上接口：“可是，她并不适合你。”
孟飞一脸的诧异。完全没有想到秋红会这么说。
秋红解释：“你知道她家是做什么的吗？”她曾几次在校门口等公共汽车时，看见馨雨上下高级小轿车。
孟飞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他已经知道她出身名门。只是，他爱她，和她家的背景有什么关系？他也知道，馨雨同样不在意他的身份。
“她是千金小姐，不能吃苦。”
孟飞平静地说：“我不会让她跟我吃苦。如果我不能保证她的生活质量，需要她吃苦，我不会和她在一起。”
“她娇气任性。”
“我会尽我最大所能包容她。”
“她什么也不会做。”
“我可以做。”
“她已经被宠坏。”
“我希望可以接着宠她。”
秋红心里惊叹：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好男人！早知道他心地纯净善良，却不知还如此大度深情。
她很早就明白，你不能找个男人，能够但不愿意爱护你照顾你。也不能找个男人，愿意但不能够。所以说，能够和愿意，两者缺一不可。她相信，孟飞是能够且愿意的。他一直在帮助她照顾她。只是，今晚才知道，他已经爱上馨雨。
心中实在酸涩难忍。这样好的男人爱上的不是自己。
同时，也更加憎恨馨雨。因为她不懂得珍惜。谁都知道她和尚东要好。他们是一对金童玉女。可是，她不珍惜尚东对她的感情。同时，又玩弄孟飞的感情。孟飞身有残疾。而她什么都有，怎么可能真心喜欢孟飞？就是喜欢，也是公主一时兴起。她怎么可能和个残疾人长久？她家又怎么会允许？……
秋红脱口而出：“馨雨怎么可能真的喜欢你？”孟飞是这世上唯一真心对她好的人。就算他不爱她，她也不想看到他和馨雨在一起，不愿他受到馨雨的伤害。
孟飞终于眉头紧皱。他从来少言寡语。刚才之所以跟秋红说这么多，是把她当朋友。只当她因为关心自己，所以才那么说馨雨。他和馨雨相爱，是他俩的事。不指望秋红能明白。不指望任何人能明白。他不想再解释。孟飞抿紧嘴唇。
见他不答话，秋红又问：“除了家世，她有什么比我好？”秋红实在是心有不甘。孟飞如此深爱她。她凭什么？抛开出身，自己一样聪明、漂亮、有才华，而且比她更加能干和懂事。
孟飞眉头拧得更紧：“秋红，我从未拿你和她比较。”我爱她。没有人可以和她比较。
原来，在你心里，她和我是天上地下，完全不能比。秋红一阵心酸心痛。
“那你爱她什么？”她不依不饶。
孟飞一点也不喜欢秋红今晚说话的态度和语气。不过，他不想与她计较。他只是后悔，因为顾及尚东的感受，他没有早点宣布与馨雨的恋情，也没有早点发现秋红的心思……
他本不会跟不相干的人说这些，但现在，他觉得跟秋红说清楚也好。“我爱她大气、聪慧、善良、坚强。也爱她娇气任性、笨手笨脚……我爱她，爱她的全部。”在她身边，我觉得安宁。她是我的心和灵魂的归宿。
秋红心里又是一阵酸痛。从前，她嫉妒馨雨家境优渥。现在发现，她更嫉妒她拥有孟飞的爱情。
“秋红，我今晚会跟馨雨表白。她可能对我们有些误会。我会跟她解释你的情况。我会请她替你保密。相信我，她一定会的。”
不知为什么，秋红的脑海里突然想起曾经读过的一句话：“一个人总得知道自己是被爱的，不然活着有什么意思。”她猛然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因为此刻她便觉得生活没意思。她没有亲情。马上还会失去她唯一的朋友，她爱的男人，她的依靠……而这些，都是任馨雨造成的。如果不是她，孟飞一定会和自己在一起……
今晚孟飞就会告诉馨雨自己的秘密。就算馨雨替她保密，秋红也受不了。事实上，她一直拿自己和馨雨比。馨雨是这个世界上她最不愿意知道她秘密的人。
他们大部分时间在说话。孟飞喝了一点酒，吃了几口菜，便放下筷子，说：“我吃得差不多了。很好吃。真谢谢你。”
“再吃点吧。我去盛汤。”
秋红木然起身，走进厨房。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还不到8点。
知道他很快要走。回寝室尚东便会告诉他……秋红万念俱灰，心如刀绞。机械地盛了两碗汤……
大抵生活优越的人才会豁达宽容。被生活所迫，苦苦挣扎的人，要求她理解宽容，实在有些强人所难。孟飞今晚轻描淡写，一边拒绝秋红的表白，一边表白自己对馨雨的深爱，同时指望秋红理解接受，实在是太过天真……
作者有话要说：Face all that you can stand； with your eyes open。
正文 约会
尚东把暑假刚从家里带来的一瓶五粮液灌下大半瓶，终于醉得不省人事。迷糊难受之中被人拖去洗手间。狂吐一阵。回来又昏昏沉沉睡了半天。
醒来头痛欲裂。看看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寝室里只有哲平坐在桌前看书。
尚东抱着头呻吟：“几点了？”
“快9点。”
刚才，尚东醉得人事不知，却一直迷迷糊糊地叫着“馨雨”。哲平十分担心，决定晚上留在寝室里陪他。现在见他醒过来，便关切地问：“你怎么样？还好吧？”
尚东不作声。他想起来了，他为什么喝酒，心立刻扯着疼。
“你小子发什么神经？大白天把自己灌醉？”
反正马上都会知道，尚东不再隐瞒，告诉哲平：“她今晚跟他表白。”这几个月，尚东一直抱着一线希望。可是，下午看到那张字条。字字诛心。终于崩溃。
“今晚？谁跟谁表白？”
“她跟孟飞表白。”
“谁跟孟飞表白？”
“馨雨。”
“可是，可是孟飞跟秋红出去了啊。”
尚东的酒一下子完全清醒。他从床上猛地蹦起来，头“咚”地撞到床架上，震天响。他不管。一把揪住哲平，大声地问：“你说什么？”
“你疯了？放开。”哲平几乎透不过气来，用力挣脱，“孟飞跟秋红出去了。”
“你再说一遍。”尚东的心开始往下沉。
“孟飞跟秋红出去了。”
尚东冲去对面床上，抓起那本书。里面没有字条。他不死心，翻了又翻。还是没有。一定是因为他告诉了秋红馨雨的留言，所以秋红今晚故意缠住孟飞。
何孟飞啊，何孟飞，你明知道馨雨在等你，居然还跟秋红出去！就算你爱馨雨，一次又一次这么做，你知道馨雨有多伤心？
尚东冲出205。哲平在后面叫他，他不理。他对今晚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
一口气跑到西十一。今天不是周末，男生不能进女生寝室。
尚东站在楼下喊：“528，528。”没有手机和寝室电话的年代，男生都是这么站在女生楼下喊。大方点的，“王芳”，“李红”，含蓄点的，“205”，“617”。
若清从窗户探出头来，“尚东，有什么事吗？”
“馨雨在不在？”
“不在。她说她8点有约，走了一个小时啦。”
尚东的心接着往下沉。老地方，老地方是哪里？孟飞腿脚不方便，老地方一定就在西边。
后面的一个多小时，尚东一直在奔跑。他去了西边的每一幢教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