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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雀-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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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娜在面包房买了刚出炉的硬皮面包,此外她还买了熏火腿、丹麦酥心点心,是上面撒有杏仁的特别好吃的那种。她们喝着咖啡狼吞虎咽了起来,根本不考虑卡路里的问题。这是她们积极生活方式的一个结果,她们能随心所欲地吃东西而毫无罪恶感。凯茨对其他事情——比如撒谎——才有罪恶感。她开始感到精神松弛平静,像这个姑娘一样,她也喜欢阳光、喜欢在日光下运动、喜欢和这些明眸皓齿的、热情的人之间的友情。同时她又能躲在暗处巧妙地观察分析他们。但是总有一天她得离开这里,这真让人难过。   
  “凯茨,你不高兴?”艾娜问。   
  凯茨的思绪拉了回来,“我只是在想事情。”   
  “给你两个便士,告诉我你在想什么,怎么样?”   
  随便告诉她点什么让她相信就行了。   
  “我在想我的男朋友,”凯茨慢慢地说,“我只是在想她现在怎么样了。”   
  “哦,凯茨,我的埃立克很快就要来了,我太高兴了,没有考虑到你。”   
  “别考虑我,艾娜,别那么好心。”   
  “什么?”   
  “用不着。我很好。”   
  肢体课很有意思,强烈的阳光,大扬声器里播放着缓慢的四小节的音乐,配合着流畅的动作。乌特手拿麦克风,笑着站在前面,带着大约50个人练习。她先用德国式的英语发出指令,然后再用她的母语说一遍,最后再用法语。她长得高大漂亮,双眼充满温情,微笑起来很欢快的样子。   
  “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伸展,要感觉到伸展。对,注意你的腹股沟,对,很好,坚持……”   
  凯茨在一边帮乌特的忙,一会儿纠正纠正姿势,一会儿示范各种伸展动作。她帮助她上完课,然后才微笑着朝乌特走去,去办她的事情。   
  “你的课真棒,我很喜欢。”   
  “谢谢你,凯茨。上这课程自己身体也大有好处,做这样的工作确实很有趣。”   
  “你很在行。”   
  “当然,我们是专业的。”   
  凯茨这时开始言归正传了,“马克怎么样了?”   
  “哦,他好多了,就是脸上还有点伤。昨晚我们还在桑塔一起吃了饭,他挺好。”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我希望越快越好。哪天晚上我请你们喝点什么好吗?”   
  “他今天晚上就过来。”   
  “那就今晚?”   
  “那好啊,谢谢你,凯茨。”   
  “不用谢我,”凯茨说,“咱们不都是朋友吗?”   
  35   
  罪恶感会一阵一阵地袭来。凯茨会一会儿想到太阳,一会儿因为一个笑话而大笑,过一会儿她又会看到艾娜和乌特的脸,看到她们充满信任的眼睛。可这又不完全是信任,因为信任就像信仰一样,是在所有的怀疑全都消除之后才会产生的。如果她闭上眼睛,她就会自动看到那些女孩孩子般的神情。   
  但是探长的脸上却没有这样的神情。当她闭上眼睛想到汤姆·麦金尼斯时,她就看不出这种神情。汤姆这辈子可以说是样样都不如意。他知道生活到底是什么——生活就是受欺骗的妻子、戴绿帽子的丈夫、说谎的家伙、骗子、猥亵犯、小偷。还有什么可以让他相信的呢?凯茨么?不,她已经让他失望了。她把汤姆诓到这儿来,而现在虽然和他一样处于糟糕的境地,但却马后炮般地批评他。   
  凯茨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她在想着喝点什么或者去跑跑步。喝点东西很轻松,可跑步却会让她受伤。跑个10英里就足够了。   
  她走出房间,穿着一身白装。白色的尼龙短裤、尼龙上衣、棉短袜,还有白色的爱世克斯运动鞋。她已经做过了准备活动,从运动中心慢跑过去时也就热了身。等到了通向桑塔和提纳霍的公路旁时她已经完全放松,可以快跑了。她出发时目标是保持6分钟1英里的速度,在这样的日头下面,她可能会保持不了。   
  她跑得很轻快,经过了一辆停着的克里奥汽车,跑下一座小山,然后就到了连接桑塔村和桑塔运动中心的水泥路。她原先曾想拐到一条泥路上跑个半程马拉松,但现在放弃了。过了桑塔之后,通往提纳霍的路变得有些崎岖不平,更困难的是,还有3公里是连续的上坡路。   
  太阳很毒,她跑在开阔的野外,一丝风也感觉不到。她前额上冒出了成串的汗珠,聚集在眉毛上。她得用手背把汗珠抹掉,否则汗里的盐就会把眼睛弄疼。   
  天气很热,一辆雷诺车开了过去。凯茨跑得并不舒服,她双腿沉得就像灌了铅似的,体力有点跟不上了。她知道太阳。上坡还有她的速度都是原因,她应该把速度放慢下来。她看着那辆汽车轰鸣着开远、消失,心里也在骂着自己,但是仍保持着上坡每英里6分钟的速度。她的大脑中充满了各种声音:艾娜、乌特、动作缓慢、性格沉郁的苏格兰探长麦金尼斯、瓦莱丽在她耳边轻声说话、床、又是瓦莱丽、然后是她没见过的想像中的艾伦·萨普萨德的样子、又是瓦莱丽,妈的!她好几天没给他打电话了!接着是凶手、尸体、燃烧的汽车……她肯定是跑得太累了,之后出现的是拉链!又过了一会儿,凯茨越过了生理极限,一下子轻松了起来。她的头脑又恢复了控制。路两旁是一栋栋白色的房子。妈的!要到提纳霍可真够费劲的!   
  她超过了一个被晒得黝黑的农民,他穿着黑色的衣服,正往自己的洋葱地里走。接着她又看见街上一个驼背的老人喊着什么。从一所房子开着的门里传出用外语对话的声音,房顶上有一只狗在吠着。荒凉的红褐色悬崖前,一只灰色的驴子缓慢地耕着地。哦,坚持住!速度已经变成6分30秒1英里了,马上就到兰萨洛特了,凯茨几乎要笑出声来了。   
  到提纳霍的路跑过一半以后,她开始轻松地在柏油路上跑了,她不断经过停着的汽车、有绿色百叶窗的房子。又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自己正在朝通往红色悬崖的公路跑去。   
  她跑出了村子,公路开始下坡,她估摸着前面是大海了。一辆汽车经过她身旁,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她想在32分钟时折返向回跑,并且争取在1小时内跑回去。她很喜欢那山,可是天气太热,她还是不往那儿跑了。这念头不停地冒出来干扰她,她断然地摆脱掉这些杂念,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步伐上。她前面的那辆汽车拐了一个弯之后看不见了。   
  她感到自己可能有点脱水,不过并不是很严重。她离刚才的村子越来越远了。凯茨不停地看表,希望上面的数字赶快过30。当她跑到拐弯处时终于到了28分,她又看见了前面的汽车,自己笑了。不知为什么,她停了下来。   
  凯茨一屁股坐了下来,上身微微前倾,玩着她的鞋带。公路忽然十分寂静,路面上全是尘土和砾石。她抬头还能看见那辆车。那车鬼鬼祟祟的——如果你没得多疑症的话,应该说是停着。凯茨看见眼前的情景突然产生了一丝疑虑。克里奥车,雷诺生产的克里奥车,停着的克里奥,经过她身旁的克里奥,现在又是停在那儿的克里奥。在这岛上,这些克里奥车实在是太普通了,全是同一种蓝色,凯茨觉得这些车全都一样。怎么办呢?’   
  长跑时只有在最后阶段才会感到疲劳,因此其困难之处并不在疲劳,而是在于内啡肽分泌的混乱,本来稳定的内啡肽分泌会让人感到舒服的。有一次凯茨曾经帮助处理过一个被汽车撞伤的骑自行车的小孩。当时她已经以8分钟互英里的速度跑了16英里,离家只有半英里了。但那时她只好停下来走到车流中,她感到自己的步子十分轻柔,周围很寂静,自己就像一个滑行在水上的天鹅一样。她可能救了这个孩子的命,但是事后她脑子里记得的只有她后来再跑起来的难受劲,怎么跑也不舒服了。   
  但是这会儿她体内的那股劲还在,肾上腺素还呼呼地涌动着。她感到有点头晕,荷尔蒙分泌有点混乱。于是她下决心站了起来。那辆车还在那儿。   
  她又开始慢慢跑了起来,不过不是很快,速度大概不超过8分钟1英里。拐过这个弯之后前面又有一个左转弯,再往前跑则是一段小上坡和一个右转弯,然后能看见一片蓝黄色的海面。现在她看不见那辆汽车了,因此那车停车的地方肯定是隐藏起来了。她刚才曾经偶然看到过那车的后半部。   
  那辆兰色克里奥刚才已经超过了她,可现在却又驶下了公路往回开,现在消失了踪影,这是为什么呢?如果她就是桑塔的下一起意外的目标,那她应该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受了重伤。她应该在公路上被狠狠地撞倒,摔到一堵黑墙上,掉进一个阴沟里。但是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也许是别的什么人——如果这不仅仅是她的多疑而已——也许只是一对情人想找个隐秘的地方?也许是一个游荡的强奸犯?强奸犯?也许。一个柔弱的女孩,孤身一人外出,浅棕色的长长的腿,汗透衣衫,汗珠晶莹。这形象很适合做杂志中间的插页。这也许只是一个在自己转悠的人,是一个为了某件更严肃的事情而正在酝酿勇气的人。   
  她没有像逃跑那样快速跑开,这一方面是因为她无处可去,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她内心中的原因。她是在寻找这些男人,这些事情,她要和这些棘手的危险、甚至是与死亡去打打交道。   
  不过她知道她不想死,但是去面对邪恶的性犯罪、去面对这种死亡的念头吸引着她的兴趣。这也是出于一种倔强,她倔强地拒绝把女人和弱者、受欺凌的对象等同起来。男人都是些罪恶的家伙,让他们见鬼去吧!是的,也许有一天,一个男人会杀死她,强奸她,伤害她,但是她至少会拼个鱼死网破的。那将是面对面的搏斗,流血的将决不仅仅是她。   
  她跑过那汽车的隐蔽处,尽量不打草惊蛇。她朝大海的方向看着,保持放松的姿态。她的头的后部嗡嗡作响。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同时暗想,“好吧,兔崽子,我在这儿呢。”   
  她有种变成被捕食的猎物的感觉,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加快了速度,本来控制着的呼吸也有点喘了。路上的尘土被她的脚扬了起来。胳膊上刚才擦汗的部分微微感到有些疼。她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没有引擎的声音,没有汽车的轰鸣声,好像是汽车放下了手刹在往前滑行似的。   
  她背后并没有长眼睛,但是她能看到他——那肯定是个男人——暗藏在某处,戴着黑眼镜。她脑中日处了一幅决斗的画面——一辆黑色的大卡车,就像一头喘着粗气的公牛,车前灯像是牙齿。   
  “妈的,好吧!”她突然转过身。不管那家伙是进是退,现在可以干了!他们之间现在相距400码,不过正在逐渐接近。他是钢和玻璃制造的,她则完全是血肉之躯。他在等待着,但是凯茨则不是,她比对手更想去面对面较量一番。她看着前面,她的对手是汽车,她的眼球对着车的前灯,她又想到了决斗。她要面对这辆汽车,面对他。她渐渐地接近了对方,她听到了引擎发动的声音。红色的灯光照射着她的身躯。   
  她身后就是大海,空旷的大海,寒冷的火山岩,荒凉的海滩。前面一英里或者两英里的地方会有人,有柔和的、带着笑意的褐色的眼睛,善意的点头和帮助。但这是凯茨。她在与汽车、与他对峙。   
  凯茨现在离刚才汽车驶出公路的地方有200码远。太阳照在汽车的挡风玻璃上,玻璃成了一个淡黄色的镜面。凯茨仔细地看着那汽车。汽车开始移动了。由于距离太远,凯茨还看不出车里的情况,但是由于胸中有着一股怒气,她还是盯着汽车看,她只能通过挡风玻璃后面光线看出一个模糊的大概形状。   
  在汽车离刚才驶出公路的地方可能还有100码时,她本想转身过去,但这时她听到汽车的引擎加速的声音,车子从石子上面掠过,她听见汽车换了一挡,全速向她驶来,车后面尘土漫天。凯茨停了下来,严阵以待。   
  汽车冲上了公路,后轮在原地空转了几下,然后吼叫着向她摇摇摆摆地全速驶来。凯茨就站在那儿盯着汽车。她内心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一股怒气,脑子则在盘算着如何对付对方。他,那辆克里奥一会儿驶向右边,一会儿驶向左边,接着又直直地向她冲了过来。凯茨死死地盯着对方,说时迟,那时快,克里奥冲到她跟前之后猛地一拐,然后轰鸣着开了过去,朝岛的中部提纳霍的方向驶远了,只留下了一股滚滚的尘埃。懦夫,她认定对方是个懦夫。   
  她在往前走而不是跑。刚才她忘记了太阳,因而她现在觉得自已被晒伤了,像是打了败仗。她没看见那个男人——那只可能是个男人——汽车的玻璃上面有淡黄色的反光,因此像面镜子似的看不清楚。她没看见车的牌照号码——是不是号码被拿掉了或者盖住了——她也没看到车子的任何标记,没看到公司的名字或者车厂的名字   
  这肯定是策划好的。凯茨刚才像一只母兽,作好了充分的准备。而对方首先发难,但是又很快溜走了。这是因为他是一个懦夫呢,还是说这也许只是一个警告?凯茨觉得是因为他个懦夫。那么他为什么要攻击她呢?这时她又想,妈的,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她开始跑了起来。   
  她跑第一步感到很疼,接下来的几步也不舒服。她的肌肉和关节感觉不那么灵便,血液还流得不畅,全身关节咯拉咯拉的。她的脚轻轻地触地走了几步,现在只有双膝还不太灵活了。过了一会儿,双膝也软多了,在她把头脑中所有的事情都抛开以后,她全身的疼痛感消失了,肌肉和关节又润滑了起来。   
  她到了村子,想找一部电话。妈的!你怎么打电话呢?紧急事项吗?不,这只会把当地警察给招来,不是个好主意。她现在离桑塔有5公里远,在目前的状态下跑步要跑20分钟,这太远了。她看见了一个商店。电话,电话,那儿有他妈的电话吗?商店里有一个深褐色头发的老太太。凯茨只会说“你好”。   
  “你好!”   
  老太太的微笑中带着迟疑,“你好,姑娘。”   
  “呃,是的,谢谢。您这儿有电话吗?”   
  “电话?”   
  “对,电话!   
  老太太指着凯茨的肩膀后面说,“用吧。”   
  “什么?”   
  “用吧!对!电话!”   
  太棒了!现在她需要的就是钱了。   
  她拿出一张汗湿的一千比塞塔说,“对不起,比塞塔?”   
  “是的!”   
  “能帮我换点……比塞塔吗?”她比划着硬币和打电话的样子。   
  老太太抓起电话,“电话!”塞进硬币,“比塞塔,要帮忙?”   
  “啊,对!对!”   
  老太太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她拿回一把硬币,堆放在玻璃柜台上。她的手很瘦,有风湿性关节炎,表面也粗糙不平。   
  “比塞塔!电话!”   
  凯茨一把抓过硬币,转过身。老太太好像被吓了一跳。凯茨转回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有急事!我有急事!”这个单词凯茨是瞎猜的,不过发音听起来是对的。   
  “有急事!”   
  她往电话里塞硬币时,那个老太太在后面走来走去,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她听见“旅游”和“冒失冒失”两个词。凯茨准备拨号时才想起来她根本不知道电话号码。哦,他妈的!只能再猜着问问老太太了。“呃,请问一下,桑塔体育中心,号码?电话?”   
  老太太盯着她,嘴微微地张着。忽然她走到柜台旁边,推开凯茨,抓起电话。凯茨刚想走过去,老太太又走到另一边,并且开始讲话,“是桑塔吗?是接待厅吗?”   
  接着她又说了很多单词,好几次“是”,一两次“冒失”,一次“姑娘”和至少一次“旅游的”。接着老太太摇了摇头,把电话塞还给凯茨。电话里有一个人在讲话。   
  “Para cuantas noches?”   
  “你说什么?”   
  电话里的人很别扭地用英语说,“您是英国人?”   
  “是的!”   
  “您准备预定几天?”   
  “你说什么?哦,不,我……”   
  “您是弗拉德小姐吗?”电话里的声音十分柔和,可以听出是受过教育的西班牙人。   
  凯茨感到很意外,“对呀!”   
  “您就是那个拯救了布赖顿的姑娘?”   
  凯茨控制着不让自己刚起来,“是的。”她说。   
  她先是要了探长的房间,但没有人接。于是她又要了克里斯蒂安·格林的房间,但接电话的人说格林正在开会,现在很忙。凯茨忍不住冲他们嚷了起来,他们只好去叫他出来。   
  克里斯蒂安正在和探长开会。电话打过两分钟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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