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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屋子,关上门,把灯光拔亮了,匆匆拆开信,一笔狂草,陈现眼前:“公主殿下:
千秋功过,谁拆谁凭!不乐帮多行不义,行将不保矣!玉池金殿毁于旦夕,令人浩叹!
“近闻大内曹贼已秘行来帮,日来与高爷聚谈甚殷,此行或将为殿下阖府事就商,不得而知。又传殿下通敌不利于本帮,众怒不息,殿下阖府危矣,见信即希布防一切,慎之,慎之,临书匆匆不尽——吴明顿首”。
这封信只把朱翠惊了个魂飞魄散!手拍桌面“啊呀!”一声。
几乎同一个时候,一条人影,直由花墙上猛穿而下,嘴里嚷着:“公主……”
朱翠心都乱了,但她不得不强力自持,这声呼唤分明是婢子新凤的声音,她心里就猜知了不妙。
单手一按桌面,整个身子“嗖”地纵了出去,几乎和张惶快奔而来的新凤撞了个正着。
只见她脸色苍白,右肩上一片血渍,手持双杖,见面一惊,霍地扑倒地上,一时泪下如雨。
“公主大事……不不……好了……朝廷的人……来了!他们……他们……”
朱翠呆了一呆,道:“娘娘与小王爷怎么了?”
“娘娘……王爷……他……他……他们……”
“唉!笨东西!话都说不清,快跟我走!”
一面说,重重地往地上一顿脚,回身就纵。
新凤一个骨碌由地上爬起来、随后跟上。
朱翠单手持剑,一连两上起落,已上了院墙,快速向母亲居住处赶来。
双方住处不过隔着一个跨院,一旦有事,竟然有咫尺天涯之感。
朱翠一径来到时,即见月亮洞门,红扉半掩,耳中似已听见了杂乱的兵刃交碰声,心里一急,真差一些昏了过去。
情急之下,等不得这门直入,径自腾身越墙而入。
天色已明,却只见一片曙色里,马裕正自运用着一双判官笔,与两名大汉交起手。
再一旁,更有一名头戴尖顶长帽的大内武士,正自与史银周战在一处。
目光所及,似乎就是如此了。
朱翠原以为对方大举而攻,见状心情稍安,一声娇叱,扑地纵身而下,首先迎上与马裕交手的两名恶汉之一。
这汉子手上一根索子枪,运转极见灵活,马裕全身是血,似乎已在此人手上吃了大亏,忽见朱翠来到,这人吃了一惊,身子一个快闪,用地堂功滚了出去,可是手里的索子枪却也不闲着,哗啦啦卷起了一片银光,直向着朱翠下盘缠去。
朱翠长剑一探,“铮”地一声,已迎着了对方的枪身,紧接着剑身一撩,已把对方的索子枪引向当空。
此时此刻,朱翠手下再也不存厚道的了。
欺身,吐剑,这一手“剑底分花”运用得恰到好处,另一剑刺了对方一个透心穿。
这汉子身子一弓,一个踉跄,随即倒地不起。
却听得马裕声嘶力竭地嚷道:“公主,快去后面看看娘娘吧,曹老贼他进去了!”
朱翠呆了一呆,一颗心几乎由嘴里跳了出来,一连三数个起落,已扑向后院。
她身子方自扑近,一条人影霍地迎面来到。
一口雪亮的鬼头刀,猛地直向着她脸上劈下来,朱翠一惊之下,举剑就拔,“当啷!”
一声,将对方刀身拨开一旁。
却听见另一人大声叱道:“小心!抓活的!”
说话的一身蓝缎子官衣,长形帽上嵌有金星一颗,两只手上,各拿一把弧形短剑,此人六十开外年岁,生得虎耳鹰腮,却留着一部山羊胡子,一双眸子精光闪烁,一看即知内功甚有根基,是一个既好又猾,复有真功的扎手人物,他帽子上的那一颗金星,亦说明了他身当大内皇差的身分。
这个人乍然的出现,当然意识着事态的严重,不用说身当大内“内厂”提督的曹羽,一定本人来了。
朱翠心内越急,越是不能称心如愿。
观诸堂前,除了这名金星卫士之外,另有二人,各持一口鬼头刀,守侍堂门左右,显然意在防范任何人闯入。
双方乍见之下,那个瘦削金星卫士狂笑了一声,双手环抱着一双弧形剑,向着朱翠一拱。
“这不是公主殿下吗?”这人嘻嘻笑着:“卑职候驾多时了,嘿嘿!殿下您是明白人,高岛主已经收了咱们头儿的钱,卑职这是促驾来的。”
朱翠咬着牙,冷冷地道:“我母亲呢?你又是谁?”
这人嘻嘻一笑:“卑职是新拜内厂右都卫的‘弧形剑’魏山!公主放心,娘娘万安,正由咱们头儿侍候着,就候着殿下与小王爷一块来也好起驾了。”
听他这么一说,朱翠才算惊心少定,很可能曹贼为了要向今上交差,多半不敢对母亲及小王爷不利,这样倒可强免一时之忧。
“既然这样,你闪开!”
说了这句话,朱翠就往里面闯。
自称内厂官拜右都卫的魏山一声冷笑,横身阻住了她的去势:“殿下不能这样进去,把剑交出来,戴上朝廷的王法,才能进去。”
朱翠啐了一口道:“你还不配。”
起手一剑,“刷”地划出了一道银光,直向他头上劈去。
魏山嘿嘿地一声,身子微微向下一蹲,两只弧形剑交插着向上一架,当啷一声,已把朱翠长剑架住。
他脸上现出狡猾的笑:“怪不得外面都传说你如何厉害,今天一见果然是个泼辣货。”
话声一收,这个魏山狰狞毕露地猛然一个上步,两只弧形剑霍地向上一翻,直向着朱翠上身挥去。
朱翠心里惦记着母弟,偏偏对方缠着不放,观诸这个魏山,身手大有可观,想要摆脱他,一时还不容易,一腔怒火全数便发在他的身上。
双方一经接触,便自激战一团,十数个照面之后,朱翠己窥出了对方虚实。一招“平分秋色”将魏山逼得后退一步,她却借机进身,掌中剑中途向下一沉,施展新近由单老人处习会的一招“剑挑斜阳”,这一招其实亦是“醉金乌”手法之一。
魏山尽管剑技高超,却是不识得这一手的厉害,猛可里提剑就封,但只见眼前银光一转,对方剑势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的圈子,剑芒刺目,冷气袭人。
“弧形剑”魏山猝然一惊,心道不好,点足就退,却是慢了一步。随着朱翠长剑的走势,这一剑,足足地在魏山前胸划了尺把长的一道大口子。
“弧形剑”魏山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个旋风卷了出去,当啷啷撒剑倒地。
却在此同时,另一名蓝衣的金星卫士由内窜出。
此人身材矮小,肤色奇黑,姓胡单名一个赤字,原是负责看守中门,闻声而出,乍见之下,一声大叫道:“快来人!”
话声出口,手下却是不闲着,随着他左腕振处,一面乌油油、几近两丈方圆大小的黑色巨网,已自散了开来,直向朱翠全身罩落下来。
同时之间,更由中门之内一连闪出了三条人影,连同先时那两个手持鬼头刀的人,共为六人,全数一拥而上,兵刃齐发,其势可观。
朱翠仗着身法巧快,虽不曾为对方巨网网着,但眼前情势却是未可乐观。
那个叫胡赤的矮个子,一手持网,一手持着一根狼牙棒,身法巧快十分,这一网一棒,无形中给了朱翠极大的压力,更何况另外五人也都俱非等闲,随着胡赤的号令,五人顿时形成了一个五角转杀阵势,作半弧度地把朱翠看于其中。
朱翠虽具有超人身手,奈何对方六人所形成的这个进攻阵势,颇非等闲,轮番出手,攻守咸宜,一时之间,竟然无计可施。
她这里尽管心急如焚,却是孤掌难鸣,一颗心早已飞入内院。
内堂里,情形又是如何?
※ ※ ※
沈娘娘神态雍容地高坐在上,一只手紧紧抱着她的独子,鄱阳王嗣朱蟠。
宫嬷嬷一根乌金杖,史银周一口雪花缅刀,紧侍左右,分别保驾着这落难的母子二人。
旭日的红光,映照得这间堂院满处都是异彩,每个人的脸都是红通通的,包括那位当今大内内厂总督大人的曹羽在内。
脸上浮着微微的冷笑,在一名金星卫士的陪侍之下,曹羽就站在当门之处。
也不知是他为了顾全礼貌或是有意地摆谱,曹老头子竟然身着官服,一品军功的武将朝服,只是在腰侧加上了一把长剑而已。
“娘娘,话可是说完了,本座说的可都是句句实话,听不听在你,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呢?”
一面说,曹老头子伸出一只戴有玉板指的手来,频频地摸着他的胡子,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浓娘娘紧紧抱着儿子,把头偏向一边道:“我不跟你说话。无耻的东西!”
曹老头子偏偏不愠不怒地嘻嘻一笑,道:“你骂我我是不会生气的,我再说一遍,你们母子这就起驾吧,要不然,嘿嘿嘿!”
沈娘娘还不及说话,她身边的“一掌飞星”史银周却凌声道:“娘娘已经说过了,叫高岛主自己出来请驾吧!”
“住口!”曹羽一声厉叱道:“你是什么东西,在本座面前,岂有你说话的余地!”
话声一顿,偏头向身边那名金星卫士道:“给我处死!”
他身边这名卫士应了一声,早已不耐地闪身而前。
此人绰号“妙手金轮”,姓谭名子威,在内厂众多金星卫士之中,算得上顶尖儿的一个,算得上是曹羽的最得力的一个助手,这一次曹羽特别把他带在身边,一直还没有出手的机会。
谭子威聆听之下,巴不得在主子面前显显威风,身形猝闪已到了史银周身前。
史银周自知在彼辈大内高手面前,自己实在无能敌挡。可是,职责所在,却无能推却,何况他早已存下了以死报主的心愿。
眼下谭子威身子方一袭近,史银周话也懒得跟他说上一句,掌中缅刀“嘶!”一声,迎面直向着对方当头直劈了下来。
谭子威“嘿嘿”地一声,身子向后微微一坐,双手闪出,只听见“啪”地一声,已把史银周掌中缅刀夹在了两掌之间。
这一招双手夹刀之术,果然极其高明。史银周万万也没有料到自己出手之第一招,即吃对方拿住了刀锋,心里一急,左掌上力贯五指,陡地一掌直向着对方面门上击出。
这一手似乎也落了空,掌式方出,却见谭子威双手夹刀依旧,整个身躯,却像猴子也似地整个翻了起来。
他身子本来就十分矮小,行动之灵活,却是出入意外,二翻一落,真比猴子还要灵活,“刷!”一声,已落在了史银周身后。
史银周陡地觉出了不妙,再想转身,哪里还来得及。
谭子威出掌之快,更系少见,双掌猝然向下一压,一式“神龙抖甲”,“碰”地一声,两只手双双都按在了史氏的背上。
不要看这个人身材如此瘦小,那双手掌之上却是真有劲道,两只手自在对方背上一经接触,史银周由不住陡地一个踉跄,一交向外跌了出去。
“哗嗯楞!”一声,缅刀脱手而出,史银周一个“鲤鱼打挺”虽自地面上跃身而起,却是捺不住由嘴里“哇”地喷出了大口的鲜血,身子晃了一晃,“扑通!”一声又倒了下来,顿时昏死了过去。
目睹如此,在沈娘娘单手抱持之中的小王爷朱蟠,第一个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史大叔……”
忽然他用力挣开了沈娘娘的手,直向着史银周身上扑了过去。
真是事发突然,沈娘娘一惊之下,惊叫道:“回来!”伸手就抓,却是没有抓着。
一旁的宫嬷嬷大叫道:“小王爷!”方自踏前一步,却又忽然停住了脚步,盖因为守侍娘娘与抢小王爷同样重要,一时难定取舍。
然而,敌人方面,却是不容她少缓须臾。
“妙手金轮”谭子威一声冷笑,首先跃身而前,伸手向着小王爷背上就抓。
目睹及此,沈娘娘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尖叫了一声,正要扑过去,猛可里,只听见侧面窗扇间“喀喳!”一声爆响,两扇窗户,突地为之破碎开来。
随着破碎而开的窗扇,一条人影电闪而入,现出了纤细婀娜身材的一名少女。
少女青绢扎头,腰肢款细,掌中一口“雁翎长刀”,声到人到,人到刀到。
一道白光,雁翎刀直向谭子威探出的手掌上落了下来,由于刀气十足,隔着老远,已使得谭子威感觉出是切肤之痛,如果迟一刻收手,这条膀子可就别想要了。
谭子威此人功夫还是真强,就在此千钩一发之际,即见他收手回身,一个反身飞云之势,单手向上一操,已抓住了屋顶上的雕花天花板。仅仅凭左手三指之力,就把整个的身子吊在了空中,紧跟着手指一松,翩翩飘身而下。
这个猝然现身的少女,身子一经落下,一探手已抓住了小王爷朱蟠的背后,把他硬生生地给提了回来,朱蟠大叫着回身举手就打,一眼看见抓着自己的竟是一个陌生的女子,顿时就傻住了。
“快到你娘那里去,再不听话我可要打你了。”
这个姑娘寒着一张清水脸,两只眼睛蕴着奇光,炯炯有神地盯向朱蟠。
这位小王爷平常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他姐姐朱翠,只是这时看起来,对方这个女人好像比姐姐还厉害,更何况她手上还拿着明晃晃的一口长刀,顿时吓得不敢吭声。
“听见没有?”
这个姑娘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他,朱蟠不由自主地点了一下头,乖乖地就跑到了沈娘娘身边,后者一把把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曹羽、谭子威是何等厉害的人物,自然一眼也就看出了来人的身手,正因为这样,才由不住相继地吃了一惊。
这个青绢扎头的姑娘,身子再闪,已拦在了沈娘娘身前,一双眸子却注定着当前的曹羽。
“曹老头,别那么神气活现,多少事你们这些吃公粮的鹰爪子不管,专门赶尽杀绝,今天就不让你称心如意。”
一面说,这个号称“燕子飞”,中原最负盛名的女侠客,手中玉翎宝刀向前一指,一股无形的刀气,直向着曹羽射到。
双方间隔距离甚远,曹羽却似有所感,两团白眉情不自禁地向上挑了挑。
“你又是什么人?嘿嘿,嘿嘿,本座来此是客,更知道这里是不乐岛,姑娘如此失礼,只怕岛主怪罪下来,你担当不起吧!”
说到这里,曹羽微微一顿,耸了一下肩头,冷冷一笑接下去道:“姑娘此来,可曾看过高岛主?最好请示之后,再来说话。”
曹羽这几句话明显的是示意对方,自己来劫持沈娘娘全家,乃系得到高岛主同意。暗示对方不必多管闲事,满以为对方聆听之下,当必知难而退。
曹羽所以如此容忍,实在是自知立场,自己来此是客,虽然仗着朝廷的势力,一向在外作威作福惯了,可是,在不乐岛高立的势力范围之内,他却不敢过分地猖狂,主要是他实在还摸不清对方的身分,如果对方是不乐岛的人,就不便得罪了。
却没有想到这位姑娘聆听之下,细眉一挑,凌声道:“你少拿高立来吓唬人,不乐岛作恶多端,现在报应临头,自顾尚且不暇,再也不能帮着你们为恶了。曹羽,你要是识得大体,现在赶快退身,也许还来得及。要不然,嘿嘿,只怕你再想走还来不及了呢!”
这几句话一经出口,着实的使得曹羽为之一惊。他先时已听得岛上钟声不辍,尚还在猜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故,这时听对方少女一说,才知道敢情是不乐岛大敌临门,心中着实困惑。
以他所知,不乐岛之威名远播,无人不惧,就以自己堂堂一个统率朝廷近卫的大员,尚且对彼等敬畏三分,什么人又能有这个胆子,胆敢来此寻仇?诚然是不可思议之事了。
心里盘算着,不免对于眼前少女充满了好奇。
“听你的口气,姑娘并非不乐岛上的人了。哼!你的胆子不小,你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这件事不是你所能管得了的么?”
持刀少女一扬手上刀道:“这口雁翎刀就是我行侠江湖的标志,我姓潘,曹老头,我接着你的就是了。”
一听对方报出字号,曹羽由不住心头一震。“雁翎刀”再加上“潘”这个姓,很容易使他想到了那位成名江湖的女侠“燕子飞”潘幼迪。
“哼哼!”曹羽鼻子里发出了一串冷笑之声。
“我听说过你,”曹羽慢吞吞地点着头道:“你大概就是江湖上传说的那个燕子飞潘幼迪了。”
潘幼迪冷冷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当然也就等于默认了。
曹羽嘿嘿一笑说:“姑娘,你在江湖上成名不易,这件事却不是你应该管的,你也管不了。”
潘幼迪道:“管不管得了,是另一个问题,反正我已经管定了!”一面回头向宫嬷嬷道:“这位妈妈你照顾着小王爷,我们出去。”
宫嬷嬷答应了一声,手里的乌金杖一摆,就要去背起小王爷,却不意对方那个“妙手金轮”谭子威,忽地越身而前,伸手向着小王爷朱蟠身上就抓。
宫嬷嬷一声怒叱道:“狗强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