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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开恩……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嘴里说着,一双闪烁着狡怯的目光,频频在四下转动着。
无忧公主右腕力带之下,矮汉子“噗噗噗”一连向前跄进了三四步,兀自拿不住势子,连连晃动不已。
“是谁叫你暗箭行刺的?那个人在哪里?”无忧公主缓缓地说着:“这里还有些什么埋伏,说出来我就饶你不死。”
“我……说……我说……”矮汉子大声地喘着气:“小人周平,隶属大内,在内厂里当差。”
“我不是问你这些!”无忧公主冷冷地道:“你的出身我当然知道,我只问你曹老头在哪里,这里有些什么埋伏?”
矮汉道:“这个……小人只是奉令行事,这里并没有什么埋伏……”
“曹老头子呢?”
“他……曹大人的行踪,小人哪里知道?公主……开恩!”
“这么说你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人确是不知道。”
一面说,这个叫周平的矮汉,频频打躬不已,无忧公主眉头轻颦,正思忖着该如何发落对方,却不知这个周平乃是有名的暗器行家,全身上下皆有暗器的装置,就在他弯身打躬之际,耳听“咔!咔!”一连两声轻响,一阵黄烟升起,却有两颗雀卵般大小的硫磺弹丸直循着无忧公主站立之处发射了过去。
无忧公主想不到对方生命已在自己控制之中,近在咫尺却会有此一手,当下清叱一声,霍地腾身而起,身方掠起,即听得足下“轰”然一声大响,激起了丈许高下的大片火光。
无忧公主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厉害的暗器,起势虽快,却亦不免为硫磺弹飞星所溅,一粒极小的硫砂在她敞开的缎披间炸开,立时燃烧起来。
矮汉周平想不到对方功力竟是如此的高,在如此近的距离之内,竟然能躲过火弹爆射之威,话虽如此,却也未能完全免于波及。
把握住这刹那难能之机,周平一不做二不休,迎合着无忧公主腾起当空的势子,一声怒叱,霍地扬动右手,把手上西瓜般大小的流星锤直向着无忧公主当头猛掷了过去。
周平的流星锤不谓不快,手法不谓不准,念头也不谓不狠,奈何今晚,他所遭遇的这个敌人,实系出乎意外,身手之高,可以称得上为他平生仅见。
流星锤一经出手,还来不及看情是怎么回事,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对方已临面前。
由于无忧公主一领披风已为火焰引着,乍看过去,简直就像是一个大凤凰。
周平猝然感觉到一股平生从来也未曾遭受过的绝大劲风,这阵风显然是随着无忧公主袭进的身子一齐逼近过来的。
在这种风力之下,周平难以自持地向后打了个闪,惊骇之际,仿佛感觉到对方那张美丽面颊上所显示出来的凌厉杀机。
事实上,这也是周平今生今世,最后唯一所见的一张脸了。
随着无忧公主闪电出手,周平惨叫了一声,直挺挺地仰面朝天倒下去。
当然他并非是仅仅倒下去而已。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双眼珠。
周平惨厉地号陶着,在地上一连打了几个滚,顿时就痛昏了过去。
无忧公主痛惩周平之同时,已把后领为人势所燃烧的短披摘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霎间,两股劲风,一左一右,同时向着无忧公主两侧袭到。
火光照射里,来犯者二人,各人都戴着一个娃娃似的面具,两口雪亮薄刃的锯齿长刀夹着尖锐的刀风直向无忧公主两肋劈到。
然而,当他们所面临的敌人,是江湖中只听传闻而绝少一见的无忧公主时,似乎这番伎俩便属多余之事。
黑夜里,眼看着无忧公主身上那领起火的披风,火龙似的一个盘旋,“当啷啷”一连串清脆的金铁交鸣声,两口锯齿长刀,已被双双抡向当空。
无忧公主紧接着侧身振腕,手上短披火势已熄,却被她权作兵刃,一片尖锐声扫过,右面那个敌人惨叫了一声,喉管已被割开了寸许长短的一道口子,怒血狂喷里,身子已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左面敌人目睹及此,早已吓了个魂飞魄散,一声呼叫,拧身向外纵出。
隐约里,像是传来尖锐的呼哨声。
这人身子方才落下,无忧公主快速的身势如影随形地已经附了上来。
这人原本亦非弱者,只是无忧公主这个敌人武功太过高,上来就挫了锐气。这一霎,他由无忧公主随身的风力,已判断出敌人紧追身后,当下猛地一个快速旋身,吐气开声,双掌齐出,用“双撞掌”式,直向无忧公主胸前猛击了过去。
无忧公主轻哼一声,身形翩然的一个侧翻,右手已轻巧地递了出去。
动手过招,主要在于出手的时间与动作是否能配合到好处。这件事说来容易,其实可并不简单。
眼前这位公主,的确是个中高手,一次出手,都能恰到好处地把握住一霎良机。
“娃娃脸”汉子,双掌上用的是全身之力,奈何才撤出一半,即为无忧公主纤纤细手捉住了右手的脉门。
“娃娃脸”用的是实力,无忧公主用的是巧力。
“侧身”、“抖腕”,看来宛若一式,无忧公主施展时显然是那么从容轻松。
“娃娃脸”发出了一声吼叫,整个身子空中飞人般地已被掷了出去。“碰”的一声,撞在了山壁上,当场溅血而死。
无忧公主以快速手法一连伤毙了三人,看来兀自余怒未息。
她预忖着这片山陌岸边,一定还埋伏着对方的人,只是担心着坐舟的走失,不得不从速赶回,遂即施展身法,循着岸边一径快速赶下去。
所幸,这条沿江岸道并不十分难走,河道虽然狭窄,但江面上并没有别的船,追下去一程,已看见自己乘坐的大船在望,就在她顾盼前望之际,一艘快舟已悄悄涉水,自相反方向遁去。
无忧公主忽然发觉,正待追踪上前,可是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不禁使得她为之一怔,惊出了一身冷汗,当下再也顾不得追赶敌船,一径施展轻功,倏起倏落自岸边追随着自己那艘大船快速赶下去。
以她身法之快,自是不消一刻已追到近前,施展出“凌波虚渡”的极上轻功,赶到了大船,人不知鬼不觉地蹑入了大舱。就在她脚尖方一踏入大舱的一霎,已被跟前所见吓得呆住了。
原来这间严禁外人出入的大舱里,这时竟然多了两个持剑的红衣武士。
只凭背影一眼所见,即可认出来,来人正是隶属皇族的“内厂”武士。
无忧公主最最担心的事情毕竟发生了,刚才只顾着追伤敌人,却没有想到竟然中了敌人的“诱敌”之计,眼前一家老小,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个陡然兴起的念头,只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以至猝然发觉到两名持剑武士的背影,徒然惊惶而不知所措。
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使她缓过了念头。
奇怪的是,那两个大内武士,竟然也同她一般模样,站着不曾移动,二人虽然手里都拿着剑.也曾作出了跨步前进的姿态,妙在那只抬起的脚,却只是停止在半空中,始终不见放下。
平静之后的无忧公主,立刻警觉到了事情的蹊跷。
再定了一下神,她确定面前的两个人敢情已不能移动,如非是存心做作,那么就只有一个结论:被人点了穴道。
后一个念头一经兴起,更不禁使她由心底打了一个冷颤,当下身躯微闪,已到了二人身侧。
两名武士敢情真的被人点了穴道:死穴。
同一个显明的现象,眼睛睁得极大,脸色微微发黑,更特殊的是那双睁得又圆又大的眼睛,却是其红如血,显然已积有过多的血。
无忧公主内心的惊诧,自是不在话下,她试着向其中之一推出一掌,用了三成劲力。
掌风过处,左面直立的武士微微前倾,随即倒了下去,发出了“碰”的一声。
舱门开处,史银周倏地自内闪出,乍见此情,大惊失色。
无忧公主手指按唇,禁止他出声说话,接着转向第二具站立的尸身前,如法轻推一掌,那尸体一如前状,也倒了下去。
史银周表情更糊涂了。
无忧公主也不比他清楚多少,她身躯微闪,已进入内舱,一名衣衫深紫,头戴铜冠的长身武士,一手持着一口“厚背紫金刀”,另一只手正似在推动迎面卧舱的旁门。这间卧舱正是宫嬷嬷带着小主人所居住的那一间。目睹及此情景,无忧公主几乎全身发冷。
所幸,她的判断够明够快,虽然一顾之间,却已断定,这紫衣铜冠武士,也同前舱那两名红衣武士一般无二,多半是被人点了穴了。
“天哪!”无忧公主由不住心里暗暗呐喊了一声,也顾不得察看这铜冠武士死活,立时趋向门前,试着椎了一下门,里面还上着锁,她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当下试着在门上轻叩了一下,轻声唤道:“宫嬷嬷!”
门内立时应出了宫嬷嬷警觉的声音道:“谁?是公主么?”
无忧公主轻声道:“小主人可好?”
“好得很,睡得好极了。”
说着房门打开,探出了宫嬷嬷满头灰发赤红的头脸:“公主你还没有睡……”
才说了这么一句,一眼看见那个推门待进,手持大刀的铜冠武士,由不住吓得“哦”了一声:“公主,他……”
“哼!”无忧公主冷冷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进去照顾小主人去吧。”
“这……”宫嬷嬷咽着唾沫,看着当门的铜冠武士发呆:“这……是怎么回事呀?……
他又是谁?”
“嘘,”无忧公主小声嗔道:“闭上你的大嗓门,小心惊着了娘娘。”
“是,是……”宫嬷嬷一面答应着,遂即收回了身子,关门下锁。
无忧公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目光才转向面前的铜冠武士,只见来人有着一张长长的马脸,偏偏在长下巴上还留着一络山羊胡子,紫色长衣的左前胸处,佩有两枚闪烁着金光的金星。
出身王族的无忧公主,自然很清楚这种标志所代表的意思,那是当今大内的“二品”带刀侍卫,这种人品的侍卫,连曹老头在内,全部皇族不过才二十四人,每人无不具有一身杰出的武功,身上所佩金星,各以品级决定多少,星数愈少,品级愈高,一颗星为一品,两颗星为二品,三颗星三品,四颗四品,似乎只有四品阶级。这类有“品”的侍卫是不轻易出走江湖,以其品级大可高居州府发号施令,地方官鲜有胆敢不买账的。
正因为有了这番认识,才使得无忧公主心里格外吃惊,这一刹那心绪显然乱极了。
假想之一:来人必然武技高超,可以想得到,他已经奔入内舱,却没有惊动史银周、新凤、宫嬷嬷,以及外舱马、杜二卫士任何一人。
之二:这人手已触门,一旦入内,小王爷性命休矣,宫嬷嬷看来亦非其敌。
之三:到底又是谁在此临危之一瞬,人不知鬼不觉地救了朱家满门上下,这个人武功显然高不可测,未免有点出神入化了。
这么多的念头,一股脑地都涌了出来,使得这位一向秀外慧中、冰雪聪明的俏丽公主已有些心里忐忑,意乱神迷了。
一旁房门“吱呀”一声推开来。
新凤一只手扣着钮子,睡眼惺松地走过来,倏地目睹及此,吓得呆住了。
“公主……这是……”
“哼,好睡性,差一点命都没有了。”
说时,她闪身来到左面舱前,用随身钥匙开了房门,向里面探望了一眼,看见母亲高卧铜床,睡态安宁,两名内侍各居左右,也都睡态安宁,显然外面这些变故,里面的人是一个也不知道。
无忧公主一颗心这时才算是放了下来,轻轻关好了门,她向着新凤招招手。
新凤惊吓得趋前道:“公主……”
“嘘!”无忧公主小声道:“到前舱再说。”
新凤应了一声,匆匆向外面步出。
无忧公主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铜冠武士,移步向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背衣,另一只手托向他的后腰,把他抬了起来,只觉得这个人身材僵硬,倒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僵尸”,遂即向外舱步出。
大舱里,史银周与新凤惊吓欲绝地发着呆,乍见公主步出,俱都自位子上站起来。
无忧公主把手上尸身放下来,看了史银周一眼道:“史大叔,你可认识这个人么?”
史银周应了声“是”,遂立即走向尸身,细看了看,顿时脸色一变,道:“啊!”
“这个人大叔认识?”
史银周面现惊吓地连连点着头道:“卑职认得,他是‘紫狐’玄化。”
“‘紫狐’玄化?”无忧公主思忖着点点头:“原来是他,我知道这个人!”
史银周大感不解地道:“他是曹老头跟前四名最得力的高手之一,武功很高,怎么……
怎么会……”
无忧公王脸上也不禁现出了讪讪之色,微微苦笑道:“我们部太大意了,尤其是我,只顾一时追敌,却没有想到会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要不是暗中这个人插手帮忙,唉,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史银周更不禁惭愧得低下头来。
新凤纳闷地道:“暗中这个人?……公主是说暗中还有人帮着咱们?”
无忧公主瞪了她一眼,新凤立刻发觉到自己的失言,这句话,问得大多余太幼稚了。
史银周叹息一声道:“卑职一时失察,只想在床上养一下神,却没想到眼睛一闭竟然睡着了。”
无忧公主摇摇头道:“史大叔不要自责,这两天每个人都付出了大多的精力,过度疲累,自然一倒下就睡着了,新凤还不是一样。”
新凤剔了一下细细的眉毛道:“可是,外面都打起来了,我们怎么还睡得着?还睡得这么死?”
史银周喃喃道:“我也是这么想,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无忧公主冷冷一笑:“没有什么好奇的。”
她的眼神儿在二人脸上转了一转,自然而然地就吸引住了后者的目光。
然后,她才缓缓地道:“第一,这三个人都有一身很好的轻功,他们是乘我出去追杀的时候偷偷进来的,你们当时正在睡觉,他们动作既轻,你们当然不会发觉。”
新凤点点头表示同意,接着问道:“可是后来他们动手总应该有声音……”
“不是这样的。”无忧公主冷冰冰地说:“他们根本就没有动手,以我看,暗中帮我们忙的这个人,武功才是不可思议的高,很可能他悄悄进来,不过是一举手之间,就分别把这三个人给料理了。”
史银周慨然叹息一声,叹息中包含着无限惭愧。
无忧公主很遗憾地轻叹一声,道:“想不到船行大江之内,竟然还会遇见拔刀仗义的高人。”
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却被眼前一样物件所吸引住,身子微晃,翩然跃出,伸手由窗扇上取下一张布绢似的东西,迫不及待地注视之下,才见上面龙飞风舞般地写着几行字迹:
“无忧公主,小王命危,移掉而东,尚有可为。”
没有上款也没有下款署名。字是写在月白色的绸衫一角,一勾一撇俱见功力。看着这张留书,无忧公主脸上泛起了一片红潮。
这位目高于顶,一向自视极高的王族女剑客,虽然被暗中人首句戏笔所激怒,感到无限羞辱,看着手里的留字,默默不发一言,遂即转手把它递与史银周。
史银周接过来细看之后,转手又交给新凤,新凤看后再双手送还朱翠。
“真怪!这个人会是谁呢?”新凤直直地看着朱翠道:“公主,你知道么?”
无忧公主缓缓地把这截布绢收好身上,脸上不着表情地道:“无论如何,这个人对于我们总算是有恩。我们早晚会见着的,倒也不必猜测于一时。”
“可是,”史银周含有隐忧地道:“这个人主张我们往东去,公主明察。”
无忧公主朱翠轻轻哼了一声,道:“这也正是我的意思,其实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去鄱阳湖。”
“哦!”新凤惊愣地道:“我们难道不要回家?”
朱翠直直的眼睛盯住她,冷冷地道:“只有你这种傻瓜才会想着回家。哼,家?你以为现在我们还有家么?”
新凤脸上一阵发红,心里却触发起无限伤感,当时低头不语。
“可是你记住,”朱翠叮嘱道:“这些话可不要在娘娘面前提起!”
新风点点头表示知道。
朱翠心里簇集着太多的事,想到了父亲的生死、母亲与弟弟以及自己此行的安危,内心顿时感觉到异常的沉重,她转过身子来,在一张椅子上缓缓坐下,新凤忙着去张罗给公主倒茶。
史银周打量着地上的三具尸体,请示道:“这三个人……”
朱翠一双澄波眸子缓缓地在三具尸体上转过,徐徐地说:“史大叔先慢着发落,我还没来得及仔细地看看他们。”
史银周应了一声,立刻把三具尸体仰面朝上地提到了无忧公主身前放下来。
朱翠仔细地看了三个人的脸面一下,道:“史大叔,请你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