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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沼习惯性地去拿烟,大概想到执袂不喜欢烟味,就又放了下来。听执袂提到宁致的名字,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然后“啊”了一声:“就是他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儿子?”
听别人说宁致很漂亮,执袂恍如自己的弟弟被赞美了一般,眯起眼睛开怀地笑起来。
“那孩子继承了他父亲的俊俏和他母亲的不服输的个性。”
明远的前妻,也就是宁致的生母,执袂从没见过,听说是飞机失事去世的,留下还没满三岁的宁致。这位的母亲的性格和宁致的继母倒是很像。
说到宁致继母的那种倔强、顽固、好胜心强、不肯服输的个性,执袂到底是意难平。那样的性格的最强有力的证据,就是她虽然很明确地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喜欢的女人,却死活不肯和他离婚,还故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对着丈夫却经常冷嘲热讽。
那位妒忌心强烈的太太,之所以因病住进了疗养院,也应该归因于她的这种讨厌的个性。如果对丈夫的外遇不满,发泄出来也是正常的;如果对丈夫在外面的胡作非为感到无所谓,那就更加好办。但这位太太是虽然对丈夫的背德行径很气愤,却仍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甚至还有“虽然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但是我也不在乎”的意味,暗地里却嫉妒得发狂。
执袂听宁致提到过他母亲的病因,说那种病是从一种神经症衍生过来的。“妈妈稍微有点神经质,因此会给心脏和血管增添额外的负担。”总之,病因就是问题考虑得太多,心情过于沉重。
当然这也与她不擅长社交、内心自闭的性格有关,容易钻牛角尖,这样只会使得病情不断地恶化。这位第六感异常敏锐的太太,当然是知道她的丈夫正亲近着自己,但是她似乎从来没有站出来指责明远、大发脾气,或者一哭二闹三上吊,相反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但是态度是明显的冷淡下来,完全的生闷气。很快,心悸和脉律不齐的症状就发作了,从此卧床不起,没过多久就被迫搬到疗养院去了。
她好像是在通过自己的加重的病情,来谴责明远的背德行为。然而明远却不打算收敛。从某种角度上看,明远还真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执袂想。
不过,外遇这种事情,如果只把罪责推到当事人一方的头上去,实在显得很自私。执袂当然也意识到了身为共犯的自己的罪孽。说到底,自己也不是什么善良的好女人。
也许将来,还会做出更严重更可怕更有毁灭性的背德行为来呢。这样想着,执袂的眼前猛地浮现出宁致的脸庞和他左耳戴着的雕刻了雪花花纹的白银耳环来。
接过林青沼又倒来的一杯橙汁,执袂看了看他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是不是又被什么女人缠住了,想找我保驾护航?”
这样冒充他的恋人把他身边的那些口香糖般的女人甩开的忙,执袂不知道已经帮过林青沼多少次了。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吻她?”
稍微有些窘迫地搔搔后脑勺的林青沼坦白说是因为一次舞会上亲吻了那个女人。搞不明白状况的执袂就责备地这样问。
事实是那天晚上林青沼受邀和那个女人共进晚餐,晚餐之后又被强拉到了一个酒吧,再从酒吧到舞厅的时候,他已经不胜酒力,喝得醉醺醺的了。
舞厅设计得非常华丽。中央是一架钢琴,钢琴四周是小小的舞池,有几对男女在拥抱着跳舞。灯光异常的昏暗,坐在那里根本看不清跳舞的人的面孔。又被那个热情的女人邀请着下了舞池,身体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如果可能,我根本不想和她跳舞,”林青沼说,“可是被她搂着搂着,慢慢地内心就软化了,再说舞厅里的灯光那么昏暗,不管做什么,别人都看不见,我一下子胆子就变得大了起来。”
“但是,不管有多少个原因,你也没有理由主动亲吻对方吧?”执袂倒是感觉有些好奇。
“或许,那个时候我的内心正骚动不安吧?在亲吻的那一瞬间,我不记得对方的谁,而只是沉醉在当时的气氛之中。”林青沼歪着脑袋,搜索枯肠地遣词造句,“总之,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自己亲吻了她。我并非因为喜欢她,而是当时的气氛,还有自己的醉意,再加上身体突然感觉到的伤感情绪,让我亲吻了她。”
执袂忍不住轻笑起来,“不管真相如何,你还是做了需要负责任的事情。”
“你到底帮谁啊?”林青沼没好气地白了执袂一眼,“不要幸灾乐祸了。如果你也遇到这样的情况,一定比我还要苦恼。”
所谓的“这样的情况”,就是受到当时的气氛和自己的虚无心情的影响,而做出一些违背常理的事情吗?自己真的也会碰到这样的情况吗?执袂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缄默不语。
得知林青沼去新西兰也有躲着那个穷追不舍的女人的意图,然而回国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躲避丝毫没有影响那个女人的热情,执袂决定一如既往地帮帮老朋友。
“橙汁榨得很好!”执袂笑着把空杯子递过去,“还要一杯。”
“还要一辈子都可以。”林青沼知道吧杯子伸过来的执袂是答应自己了,一下子高兴地笑着这样说。
听了这句话而陷入沉默的执袂默默地看着林青沼到厨房去帮她倒橙汁的背影。她想,如果是恋人之间说这样的话,自己一定会感觉很徒劳很虚幻,当然也会很美;而因为是朋友说的,就倍受感动,并且坚信朋友之间的情谊可以天长地久。
执袂和林青沼相识是在十年前,那一年她才十岁,念小学六年级。由于岁月久远,加之当时自己年龄尚幼,所以见面的时间、地点已模糊不清,但可以肯定的是由小学时代交情最好的朋友介绍的。他是那位朋友的表哥还是堂哥,总之在场的还有另外的三四个男孩,现在只记得林青沼一个人,这说明她大概一开始就只对林青沼感兴趣。
陷入热恋是在高中时代,那时林青沼已经开始念大学。执袂经常跑到他的学校去,关系逐渐加深,也有深到发生肉体上的关系的地步,但是因为当然的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还什么都不懂,实在毫无性的愉悦可言,所以执袂对那段时间的性爱完全没什么记忆。
林青沼是漂亮又聪明的男人,正是执袂非常喜欢的类型,林青沼应该也能感觉到自己对他的欣赏和喜欢,但是两个人最终未能结合。最主要的原因是,两个人正在热恋的第二年,执袂考入遥远城市的大学,这就在两个人之间造成巨大的空白。
当然,如果执袂或者林青沼抓住不放,与对方保持热情,或许他们会结婚成为夫妻也不一定。大约一年之后,林青沼大学毕业顺利就职,他希望她到他工作的城市去,和他在一起,由他来养她。
执袂倒并不是那种不想依靠男人、非得自己生存的人。她觉得女人无论是做女强人还是做所爱的人背后的主妇,都是幸福。她曾经还对林青沼说过以后想做他背后的全职太太。但是当他履行承诺时,她却犹豫了,并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态度含混暧昧。没过多久,就得知林青沼有了新的恋人的消息,好像这是受伤的林青沼给予她的报复似的。
现在想想,自己虽然对林青沼十分迷恋,但最终未能下定决心和他在一起,把自己的一生交付给他,也许缺乏性生活的满足感是其中的重要原因。
当时执袂已经认识了明远。说起来自己也有些对不住林青沼,因为还在身为他的恋人的时候,就已经和明远发生过肉体关系。执袂对明远能带领她享受到的性的愉悦感到如痴如醉。或许也是因为离开林青沼一个人在遥远的城市念大学而感到孤单寂寞了吧?
那时候的自己,在情感上,无疑是倾向于认识很久的林青沼的;但是在身体上,她已经完全背叛了林青沼,把天平倾斜向了后来者明远。
重逢并且成为朋友,是在林青沼的事业发展到执袂和明远所在的这个城市去的时候。埋在心底的记忆被唤醒,两个人的关系急速地深入发展,但是还不至于又成为恋人。因为林青沼认识了明远,对明远事业上的成功和性格的温和都非常的佩服,认为执袂和他在一起,可以获得幸福。
“幸福什么啊?他是有妇之夫。”
然而林青沼似乎坚信明远会和妻子离婚,然后和执袂结婚。
就这样,也算不得死灰复燃,执袂和林青沼只是那种可以拥抱的朋友而已。只不过,每次和林青沼拥抱,嗅到他身体上熟悉的味道,执袂都会突然产生一种大哭一场的冲动,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异常宝贵的东西。
然而,也并不是全部失去了,在失去的同时,似乎也得到了更加宝贵的东西。
“那时候其实我并没有新的恋人,只是和你赌气才伪造一个出来。我到底还是禁不起考验,太年轻气盛了。大概是那时候还太年轻了吧?”
执袂也觉得那时候两个人都太年轻了。所以才会败给年纪大的明远。成熟打败了稚嫩。
年轻当然也有年轻的优势,不是年纪大的人能够望其项背的。执袂还期待着,在自己的生命里,稚嫩能够打败成熟一次。
细雪(07)
为了筹备去日本旅行的经费而利用寒假时间打工的咖啡馆位于火车站旁边的人行天桥附近。店门口那边有个吧台,右手共有近十组包厢,椅子全是带靠背的细长的木椅子,看上去就像是欧洲电影才会出现的十七八世纪的风格。客人也几乎是中年人,而且看起来都像是这里的常客。
所以并不经常出现的客人,一看就知道,非常的显眼。宁致注意到靠里面的一个包厢里坐着像是第一次来的客人。一位男客,一位女客。那位西装革履的男客外貌非常的漂亮,是堪称美男子的人物。宁致觉得那美丽的脸有些似曾相识,但是一时间还想不起他是谁。
给那个包厢点餐的是和他一起在这里打工的任雪穗,回来的时候把那位男客用女性的眼光大大地赞美了一通,然后告诉宁致他们好像在等什么人,那位女客显得有些沮丧。
执袂出现在店门口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七点了。她头戴着贝雷帽,双手插在红色大衣的口袋里,推开映着街道夜景的玻璃门走了进来。看到她的那一刻,那个漂亮的男客立刻欠身起来迎接她,坐在吧台边上的客人也都一齐望向门口。宁致用惊讶的表情看着执袂在众目睽睽之下目不转睛地直朝着那位男客走去,动作灵巧优雅,根本没有朝吧台那边瞧上一眼。
“是她!”站在宁致旁边抱着咖啡色托盘的任雪穗凑到宁致耳畔压低声音说。宁致没有想到只和执袂见过一面的任雪穗居然还认识她。
他感觉,不管两个女人的关系如何,她们之间总是很容易地就产生一种敌对感。大概女人会很本能地把其他女人当作竞争对手,这点倒很像是动物的那种保护自己领地的感觉。
说不定待会儿父亲就会推开玻璃门走进来了。大概执袂是和父亲一起到这儿来约会的吧?宁致的脑海里浮现出上次在麦当劳明朗的灯光下执袂和父亲手拉着手并肩走着的背影。麦当劳的那次,宁致第一次感觉有点不舒服,心里酸酸的,像是在吃醋,很不好受。此后,情况似乎越来越严重了。就好像是戴上的耳环,无论如何都不能取下来了,只能这样戴一生,直到死。
一直留意着执袂那边的宁致,看到那位男客先是和坐在他旁边的执袂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执袂和她一起向坐在他们对面的那位女客诉说着什么,距离隔得太远听不清楚,只感觉那位女客的表情越来越黯淡,仿佛要熄灭了一般,而执袂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忍。
虽然在看到执袂之后,内心五味杂陈,但是总体感觉还是很不错的。毕竟这段时间没怎么见到过执袂。上次去她所在的杂志社拍杂志插图,也没有见到她,因为本来是满怀期待的,所以到最后他内心空落落了好久,不停地猜想着她大概又和父亲在什么地方被爱笼罩住了吧。所以这次能见到她,宁致很高兴。不管自己的耳环在校纪校规这些人类秩序的围剿下还能够戴多久,宁致觉得自己又赚了一次。
那位男客和执袂之间愈发地亲密了起来,宁致死死地盯着那位男客用手拥住执袂的肩的场景,感觉他们仿佛在旁若无人的呢喃。很快,去采集情报的任雪穗折了回来。
“真没想到,”她的语调半是艳羡半是鄙夷,“她竟然脚踏两只船!”
然而,得知执袂和那位此曾相识的男客也有亲密关系的时候,宁致竟感觉到了一丝轻松。这种感觉当真是无法形容的奇妙。原来她还在和两一个男人恋爱,真是没想到,看她对父亲那样的痴迷,宁致还以为执袂一颗心只爱着自己的父亲一个人呢。看来她是一个能够同时爱上很多男人的女人。大概是这样的想法给了宁致鼓舞般的振奋吧。
结账之前,那位女客就好像无法忍受了似的站起身来,愤然拂袖而去,有点像电视剧里的情节。宁致意识到执袂和那位男客可能也会马上离开,就慌慌张张地跑到换衣间去换掉侍应生的制服,出来的时候执袂和那位男客已经快走出店门了。来不及跟任雪穗说一声,宁致就悄悄地尾随在了他们后面。
出了店门之后,他们就上了一辆布加迪的黑色豪华轿车,这当然不是执袂的,宁致这才意识到执袂的这一位恋人可能比自己的父亲还要富有。
他急忙招手,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在后座上还没有坐定就跟司机叔叔说“跟上前面那辆车”。司机叔叔瞥了一眼内视镜,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旋即又表现出感兴趣的神情,点点头,似乎要宁致相信他的车技。
车窗外的街树、行人和各式各样的建筑物都飞快地向后倒退,宁致坐在后座中间的位置,身体向前倾斜着,注目着前面的那辆布加迪。
窗外迅速掠过的都会风景在他的眼角流淌着,仿佛一下子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他突然想,到底是什么,驱使着自己对一个人着魔入迷般地向往和追逐呢?感觉自己是在某一瞬间突然地就爱上了执袂,连思考的过程都没有。要是有一场名叫执袂的飘雪,天气预报说即将降临,自己一定会跑到屋顶上,双手抱着腿,遥望那一片无涯的星空,不管寒风多么的凛冽,都会彻夜守候着的人。
布加迪停留的地点出乎宁致的所料,竟然是非常平民的一家回转寿司店。
宁致告诉司机叔叔不用找零了,那位热心的叔叔还对他挤眉弄眼地说“那个女孩很漂亮,要加油啊”。大概出租车司机这个职业是有点寂寞的吧?
谢过司机叔叔之后,宁致走进那家回转寿司店,看到执袂他们已经坐在回转带的旁边,正用热毛巾擦手,先擦完的那位男客还在帮执袂倒自助茶。
不敢靠得太近,宁致小心翼翼地选择了回转带的这一头,一边注意着那边的动静,一边连续拿了好几盘雪花寿司下来吃。吃着吃着,突然就想到了以前看过的小说里的情节。
“我要做一个实验。”他对自己说。
拜托回转带里面的师傅再做了一份雪花寿司,师傅做好之后放到他面前。趁着那些师傅不注意,他把那盘雪花寿司悄悄地放回到回转带上,让它往执袂那边转过去,他的目光一直追逐着它。
宁致手肘抵着桌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盘雪花寿司,靠近执袂的时候,就把眼神掩饰一下,斜斜地,悄悄地,一边还在祈祷它千万不要在中途被别的客人取走。经过漫长迂回的征程,那盘无论形状、颜色还是气味都很像是一片雪花的寿司终于安全抵达执袂的面前。
观望者一下子把眼睛睁得大大的,脑袋也不由得离开了托住下巴的手掌,宁致看到执袂很欢喜地,几乎是看到那盘雪花寿司的一霎那,就马上把它从回转带上拿起来,满眼放光地欣赏了好久,然后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雪花寿司的那种好像没有任何味道的清淡,不过是单纯的饭团而已,没有加任何的佐料,亮点不过是被捏成了雪花的形状,也就是宁致现在戴着的白银耳环上面雕刻着的形状。执袂和自己一样喜欢着雪花寿司,还有就是,她刚好拿的就是自己拜托师傅做的那一盘,而不是前头经过的或者后面的那些。
“实验成功了!”宁致在心中为自己喝彩。
然而,到底是什么样的实验,宁致自己也无法说清楚。是口味是否相同的鉴定吗?还是关于心灵感应的测试?这样的天真的爱情实验,又暗藏着自己怎么样的一份心意,这份心意最后能够顺利传达吗?
不过起码宁致这时候突然意识到,就算自己再早熟,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会为一个宛若雪花寿司般微小的共通点和一个偶然乐上半天,并且还一次一次地吮指回味。
执袂和那位男客就在回转寿司店门口分手了,宁致估计她是要去和父亲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