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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电说道:“李姑娘,你不知道,她早已有了意中人了。”
李芷芳又惊又喜,问道:“那人是准?”
耿电说道:“是我的一位好朋友,也是青龙帮的。所以我请你到了山寨可别拿她来开我
的玩笑了,否则给他们知道,多难为情。”
李芷芳道:“你怎么知道的?是那位杨姑娘还是你的那位朋友告诉你?”
耿电说道:“都不是。但我从他们的口气之中却可以听得出来。尤其我的那位朋友,当
他和我说到了杨姑娘之时,他的倾慕之情,可说是表露无遗。杨姑娘曾在他家里住过一个多
月,他……”说至此处,想起杨浣青传授刀法给罗浩威一事,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私事,自
己不该和外人谈说,便即停口不说。
李芷芳笑道:“他怎么样?你是心里难过,不愿意再说下去么?”
耿电面色一端,说道:“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但愿能够玉成他们的好事,岂有反为
难过之理?”他口里这样说,心里却自己问自己道:“我当真是没有一点难过么?唉,其实
我只是为了顾全朋友的情谊罢了。”
李芷芳喜孜孜的说道:“你为何不早告诉我,我早知道,也不会拿你们来开玩笑了。”
耿电说道:“我本来还不想告诉你的呢。说句心里的话
李芷芳一颗心卜卜的跳。只道他是要向自己倾吐情意了,当下不觉面上一红,不敢接触
耿电的目光,轻轻说道:“什么心里的话,想说下去,怎么又不说了?”
耿电说道:“说句心里的话,我,我要等待他们成婚之后,方才心安。”
李芷芳道:“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耿电说道:“大丈夫当重道义,那位杨姑娘现在毕竟还是我名义上的妻子。”
李芷芳不觉又是心里一酸,说道:“啊,我明白。你的意思是说,若然她不另嫁别人,
你就非娶她不可。”
耿电点了点头,说道:“为了玉成他们,我是不会把这件她所不知道的亲事告诉她的。
但也必须他们成婚之后,我才不至于担负不义之名。而且——”
李芷芳道:“而且什么?怎的你说话老是吞吞吐吐?”
原来耿电想说的是:“纵使他们成了亲,我也不会另娶别人的了。”但一想自己为什么
要向李芷芳这佯表白,如此太着痕迹,岂不要令她太难为情,心里想道:“她是聪明人,应
该懂得我是避免和她谈及婚姻之事了。”
李芷芳的心思可没有他这么复杂,不错,她是从耿电口中,听得出耿电对“那位杨姑
娘”实是有情,“原来他只是为了玉成朋友,对这头婚事仍是十分重视的。”不过她却误会
了耿电后半段说话的意思,只道耿电是要等待他们成婚之后,才向自己求婚。
李芷芳心里甜丝丝的,望着织在洞口的雨丝风片,默默出神。
耿电忽道:“李姑娘,你已经察觉了?”
李芷芳瞿然一省,茫然问道:“察觉什么?”这时她才发现耿电也正是和她一样,靠在
洞口,定睛瞧着外面。
耿电说道:“好象有人从洞口跑过,还‘咦’了一声呢。我以为你已经察觉了夜行人的
声息。怎么,你没听见?”
李芷芳定了定神,笑道:“准是你又在疑神疑鬼了。那天晚上,你不是也听见窗外有人
吗,后来什么也没有。”
耿电说道:“这次我不会听错,而且我还隐约看见人影呢。即使我是‘疑神疑鬼’,也
不会‘眼花见鬼’的。就说那天晚上,我也的确是听见了冷笑之声。”
李芷芳道:“你看见的人影,象是男的,还是象个女的?”
耿电说道:“象是一个女的。”
李芷芳给他说得不禁也疑心起来,说道:“好,那么咱们出去瞧瞧。”
杨浣青和杨守义分手之后,猜想李芷芳不会让耿电回到祁连山去,但若当真如此,茫茫
人海,亦是无处找寻。因此她还是决心回到祁连山再说。
这天她走到一个三岔路口,抬头已是可以看见祁连山了。她问清楚了道路,继续前行。
走不多远,看见路边有间茶铺,口里正渴,便进去喝茶。
北方的路边茶铺,多是兼卖零食的,还有酒喝。她进去的时候,茶铺里只有两个客人在
喝酒。
杨浣青眼睛陡地一亮,这霎那间,几乎就要失声叫了出来。
原来面朝着她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向她学过刀法的,青龙帮“四大金刚”之中
的老三罗浩威。
罗浩威一看见她踏进门来,就摇了摇头,抛了个眼色,示意叫她不可相认。
尘在罗浩威对面的那个客人,是个浓眉大眼的汗子,面前放着满满的一碗酒,尚未沾
唇。他与罗浩威并不交谈,一双眼睛却盯着罗浩威。
汤浣青在他们侧边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心里好生奇怪:“看情形他们似乎是并不相识
的,却为何又同坐一张桌子?”这茶铺虽然规模甚小,也有五张桌子之多。这粗豪汉子放着
空的桌子不坐,偏要坐在罗浩威的对面,事情当然是显得极为蹊跷了,汤洗青蓦地心头一
动,“这汉子我好象是在那里见过的?”
蓦地想了起来:“原来他就是完颜豪的那两个随从之一。”那天完颜豪进城之时,杨浣
青曾经看见过他们的。
完颜豪带来凉州的两个随从,一个名叫郑友宝,精干分筋错骨手法;一个名叫西门柱
石,练的则是毒掌功夫。西门柱石包就是那天晚上带领凉州武士来过王吉那间豆腐店搜查的
人。杨浣青已经从杨守义的口中知道他门的来历,心里想道:“此人眉心隐隐有股黑气,想
必就是练有毒掌功夫的那个西门往石了。听说他是横行关外的大魔头西门牧野的侄儿,倒也
不可小觑了。”
杨浣青猜得不错,这个人果然是西门柱石。
原来西门柱石是奉了完颜豪之命,在城外要道注意从祁连山那方来的可疑人物了。另外
一个附带任务,则是暗地追查耿电和李芷芳的下落,看他们是否上祁连山。他和云中燕订了
约,不能捕捉他们,但若然打听得他们确实是上了祁连山的话,却可以用来威胁李芷芳的父
亲,好叫凉州总管李益寿更非听他的话不可。
西门柱石没有发现耿电的行踪,却发现了从祁连山下来的罗浩威。
西门柱石是个武学行家,看得出罗浩威也是个“会家子”,是以早就起疑。他就一路跟
踪罗浩威,要找个适当的机会试探他。
他见罗浩威摇了摇头,乘机就发作道:“你摇头摆脑干嘛,是不是讨厌老子?”
罗浩威是要到凉州去的,不想给他识破身份,忍着气说道:“这酒烫口,我喝了摇头,
关你什么事?”
西门柱石道:“我生平就是爱管闲事,你打那儿来,往那儿去?说来听听。”
罗浩威情知这场冲突难有避免,冷冷说道:“你爱管闲事,这是你的事。我可不喜欢人
家管我的事。”说罢,拿起杯筷,搬到另一张桌子去。
西门柱石跟着过来,仍然坐在他的对面。罗浩威怒道:“你一路跟着我,纠缠不休,究
竟是何用意?这茶铺里又不是没有空的桌子!”
西门柱石哈哈大笑道:“老兄何必着忙,我是有心和你交个朋友的。来,来,来,我敬
你一碗酒。”
只见他的两根拇指浸入酒中,捧起那碗满满的酒,不由分说的就朝着罗浩威的面门推过
去,强迫罗浩威喝这碗酒。
罗浩威怒道:“谁和你交朋友?”身形一晃,那只碗滴滔滔的转了一圈,酒却没有泼
出。
这一招奇快的手法,正是从快刀的刀法中化出来的。杨浣青心里想道:“不在我用心教
他,这一招拨草寻蛇,他使得比我还要纯熟。”
可是这么一来,罗浩威也就露了底了。
西门柱石怔了一怔,随即哈哈笑道:“好一招快刀的截手法,阁下敢情是青龙帮四大金
刚中的罗浩威了?”
罗浩威沉声说道:“是又怎样?”
西门柱石道:“在下久仰四大金刚之名,那就更要和罗三哥交个朋友了。嘿嘿,这碗酒
你是非喝不可!”
罗浩威道:“不喝又怎么样?”
西门柱石道:“不喝敬酒,你想喝罚酒吗?”
罗浩威哼了一声,正要发作,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交朋友可是要两厢情愿
的,西门先生,我和你交交朋友。”
杨浣青刚才进来的时候,西门柱石早已留意,见她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也不怎样放在
心上。但此际杨浣青却忽地替罗浩威出头,俗话说得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西门柱
石就不由得不有点暗暗嘀咕了。
西门柱石的一双眼睛朝着杨浣青上下打量,嘴里笑道:“有这样美貌的姑娘愿意和我结
交朋友,我是求也求不到的。请问姑娘贵姓芳名,何以肯给我这样大的面子?”他口头轻
薄,心中则是惊疑:“这女子好象在那里见过似的?奇怪,我不认识她,她却知道我的名
字。”
这谜底迅即揭开,杨浣青冷冷说道:“你曾经到过王吉的豆腐店要捉拿我,你还不知道
我是姓甚名谁吗?”
此言一出,西门柱石不禁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你,你是小魔女?”
杨浣青淡淡说道:“不错,我就是你们叫做小魔女的杨浣青。那天我不在王吉的豆腐
店,累你们扑了个空,很是过意不去,你门有心和我‘交朋友’,我岂可令你们失望?”
西门柱石暗自想道:“单打独斗,我只怕不是这小魔女的对手,何况旁边还有一个罗浩
威?”此时,他那里还敢说轻薄的话,一面后退,一面说道:“姑娘赏面,在下可是不敢高
攀。”
杨浣青拦在他的面前,说道:“你想溜走么?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这个‘朋友’
我是交定的了,这碗酒你喝下去!”
西门柱石大惊失色,说道:“什么,你要我喝这一大碗酒。”原来这碗酒他已是下了毒
的。
杨浣青道:“这是你刚刚划出来的道儿,我如今是借花献佛!嘿嘿,你不喝敬酒,难道
是想喝罚酒么?”
…
幻想时代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云雷电》——第三十二回 作法自毙
梁羽生《风云雷电》 第三十二回 作法自毙 杨浣青把西门柱石说过的话拿来“回敬”他,这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弄得西
门柱石难堪之极。罗浩威在旁哈哈大笑,心里想道:“怪不得人家叫她做小魔女。”
西门柱石如何肯喝这碗毒酒,老羞成怒之下,一个缩身,伸手抓那海碗,喝道:“小魔
女,我与你拚了!”
他本来想要抓起那碗毒酒,向杨浣青泼过去的。那知他的手指尚未碰着碗边,陡然问微
风飒然,杨浣青已是骈指如戟,点到他的脑后。
脑后的“风府穴”乃是人身死穴之一,西门柱石焉敢给他点着?幸而他的武功也是委实
不弱,一觉脑后风生,立即斜身一跃,这才堪堪避开。
杨浣青道:“那里跑?”如影随形,跟踪追上,西门柱石一个盘旋,脚跟未转过来,反
手就是一掌。掌心漆黑如墨!
罗浩威叫道:“小心毒掌!”杨浣青笑道:“放心,他的毒掌如何伤得了我?”话犹未
了,只听得“啪”的一声响,西门柱石的脸上已是一片鲜血,原来杨浣青宠手袖中,用袖子
打他耳光的。袖子虽是柔软的布质,但杨浣青打下去的劲道却是非同小可!西门柱石发了蛮
劲,和身扑上,左掌一弯,五指成钩,来撕杨浣青的袖子,右掌平推,指骨凸起棱角,自下
而上的反击打过来,合成了一招“烘云托月”。准备一掌击空,立即用指骨击打她的胸口穴
道。完全是拼命的打法。
杨浣青心里想道:“你不拼命,或许还可以打得久些。”要知高手搏斗。最忌气燥心
浮,双方功力相若,那还罢了,如今是杨浣青的本领比他高明得多,他这一拼命打法,当然
就只能自促其败了。
杨浣青不慌不忙的一抖衣袖,西门柱石能撕破她的袖子,手腕却已给她衣袖束住,只听
得“咔嚓”一声,杨浣青一招斩“龙手”疾劈下去,把他右手手腕关节劈碎,一条右臂脱了
臼,软绵绵的垂下来。
杨浣青缚着他的左臂,好像牵一条羊似的把他牵到桌边,一托他的下巴,西门柱石禁不
住张开了口,杨浣青喝道:“喝下去吧!”一碗毒酒,全都灌进他的口中。这才把袖子一
挥,解开他的束缚。
西门柱石面色惨白,连忙把手指挖进喉咙,大呕特呕。杨浣青斥道:“臭贼,你弄得这
里臭气熏天,是不是想我杀你!”西门柱石瞿然一省,听出了杨浣青并无杀他之意,连忙夺
门飞逃。他自己有解药,不过喝的酒大多,最少也得一年半载方能复原的了。
罗浩威笑得打跌,说道:“杨姑娘,你这一招真绝!”
杨浣青笑道:“小心莫踩着了那臭贼呕出来的脏东西。唉,那臭贼弄脏了人家的地方,
只好由我来认晦气啦。店家,请过来。”
店主人抖抖索索的走过来,杨浣青说道:“对不住,弄脏了你的地方,又打坏了你的东
西。这锭银子,给你当作赔偿。”
店主人不敢要,杨浣青强他收下,笑道:“我又不是强盗,打坏了你的东西怎能不
赔?”店主人战战兢兢的收了银子,问道:“那个,臭贼,可是官府的人?”杨浣青道:
“你放心,我没有将他打死,就不会连累你的。”原来杨浣青饶了西门柱石一命,正是为了
不想连累店主人之故。
杨浣青和罗浩威走到无人之处,方问他道:“你去哪里?”
罗浩威道:“我正是奉了帮主之命,准备到凉州帮忙你和杨大哥救耿公子的。你和杨大
哥会了面没有?耿公了有何消息?”
杨浣青先答后一问题,说道:“耿电三天之前已经脱险了。
罗浩威大喜:“真的,但我从山上下来,一路之上,可没有碰见他们。”
杨浣青道:“或许他们根本就不是上祁连山吧?”
罗浩威诧道:“他们?是谁和耿公子一道?”
杨浣青道:“是凉州总管的千金小姐。”
罗浩威暮地想起一事,叫起来道:“原来他们是一男一女,这就对了。”
杨浣青道:“什么对了?”
罗浩威道:“三岔路口对边的一座山拗,有家猎户,是我们的人。今天大清早,他们看
见一男一女在一条很少知道的可以通往后山的山路上飞跑,一转眼就不见了。他还恐怕是敌
方的奸细,想要偷入后山呢。这一定是他们了。”
杨浣青道:“你怎么拿得这样准,敢说定是他们?”
罗浩威道:“我和耿大哥虽然相处不久,却可说是相知甚深。他既然脱了险,那就一定
是上祁连山。只有那位李小姐不肯跟他上山,他是不会和那位小姐跑到别的地方叫大伙担心
他的。”
杨浣青面上一红,心里想道:“罗浩威都能这样相信他,我是忒也多疑了。”一当下笑
道:“听你这么说,那位李姑娘已是跟他上山的了,那条路我不熟,你能不能给我带路,去
找他们?”
罗浩威觉得她说得有点奇怪,笑道:“我正是为了耿电而来凉州,当然是要找他的
了。”言下之意,你何须多此一问?
杨浣青说道:“还有一件事情也很重要,所以我的意思只是想你给我带路。走上那条路
之后,倘若能够很快找着他们,固然很好;倘若找不着,你就不必耽搁时候了,那时我已经
知道怎样走法,我可以单独去找他们。”
罗浩威道:“你说的那另一件事情是什么?”
杨浣青道:“你刚才不是问起你的杨大哥么?我说的就是杨守义和白坚武的事情。”
罗浩威道:“对,我正要问你,他们怎么样了?”
杨浣青把白坚武的劣行与及一切可疑之点都告诉了他,听得罗浩威目定口呆,半晌说
道:“二哥会投降敌人,不至于吧?”
杨浣青说道:“你的杨大哥就是因为不相信我的活,所以又再跑回凉州去了。我正为他
担心呢。”
罗浩威回想起那晚的事情,心里想道:“那晚冀北双雄和陕中双煞来向白二哥寻仇,下
后大哥问他原委,他的神情甚是不必,我还只道他是身上受了伤而又心中气愤的原故。现在
看来,只怕当真是为了做过亏心事的原故了。还有更可疑的一点是:他受了伤,大家都很关
心,只有耿电显然对他冷淡,而且那晚耿电和我说话。也隐隐透露出对白二哥须加防范的意
思。耿电是非常重视友情的人,决不会无缘无故对白二哥这样。”
杨浣青笑道:“你还是不肯相信我的话么?”
罗浩威说道:“若是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