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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只觉得天好高,好蓝,觉得生活会永远平凡地过下去。然白驹过隙,天依旧那么高,那么蓝,天空下却早已物是人非,似乎天空的永恒在嘲笑着人间的善变与无奈。
当赵启彻步入院中时,映入眼帘的就是在金色阳光下半躺着的白秋怜。微微闭着眼睛,白皙的皮肤照耀着仿佛透明,长长的睫毛闪着碎光。还是一身白衣,平静而安详。赵启彻有一瞬间停滞,好像那人远离尘世,如海市蜃楼,水中月镜中花,永远也抓不住触不到。
“……陛下?”当赵启彻回过神时,那双摄魂的眼睛已经睁开。
“罪民叩见陛下。”白秋怜从容下跪,却猛被一只手拉住。
“你有伤在身,不必行礼了。”冷冷的声音,心中对刚才的失态有隐隐不快。
白秋怜微微一笑,也不坚持,便静静地立在那里。
“……为何自称罪民,戴爱卿已经解释缘由,若论功行赏,你决不比他少。说起来,千度山一役,若非你报信,恐怕朕早已万箭穿心,尸骨无存。你……何罪之有?”凌厉的眼光在白秋怜的脸上来回扫视,纵横的疤痕分外显眼。
还是那礼仪性的微笑:“那是陛下机智过人,洪福齐天,罪臣锦薄之力,只是顺天而行罢了。”
赵启彻俊美的脸上浮出一丝不耐,这种官场的恭维话不知已听了多少:“你还未回答朕。”
白秋怜垂下眼:“陛下,小人之罪,天下皆知。”
赵启彻的眼神霎时变得阴暗,好大的胆子!意思是说朕在问废话了?
下一刻,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钳住白秋怜尖尖的下巴抬起,强迫他抬头直视:“朕在让你说——”语气森然。
“——”下颌被卡得隐隐作痛,白秋怜微微皱眉,却毫不闪避地对上赵启彻森冷的眼光,“……祸国殃民,扰乱朝政,残害忠良。”
“…………那么,你觉得这样的罪理应判什么刑呢?”赵启彻半眯起眼。
“凌迟处死。”优美的嘴唇毫不在乎地吐出残忍的刑法。
当小翠迷迷糊糊转醒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阳光将两人镀上一层金边,白衣与明黄相嵌纷飞。两人静静伫立对视,形成一种无形的空间,谁也入不去。
良久,赵启彻嘴边仰起冷笑,放开了白秋怜。
“朕说过,戴爱卿已经解释清楚,你无需妄自菲薄。朕——不想再听到你自称罪臣。”高高的姿态,适时搬出皇权。
“…………小人遵旨。”
“而且……”赵启彻戏谑道,“朕已答应戴爱卿留你一命,难道你想让朕失信于戴爱卿不成?”
“陛下,”白秋怜的眼中一片澄明,“陛下是想失信于一人,还是想失信于天下人?”
啪!——
案头的镇纸在大理石上碎成几段,几篇奏折也散乱飞到地上。
站立在一旁的太监几乎吓到瘫软,恨不得立刻变为透明人。
赵启彻浑身散发出暴风雨来临前的气势,眼神令所有人胆寒。
“恳请陛下早日下旨处决前朝余孽,以平民愤……”
“陛下,臣已罗列前朝皇帝及其男宠重罪十条……”
“恳请陛下早日……”
“恳请……”
一份份奏章内容几乎一样,铺天盖地呈上来。赵启彻甚至要认为他们是商量好的。可是,更令赵启彻恼怒的是自己,是自己没由来不想准奏的想法,难道连自己也被白秋怜的美色所迷惑了么?
——“陛下是想失信于一人,还是想失信于天下人?”——
自那日之后,这句话便时刻在脑中响起。还有当时白秋怜的神情,淡定的,无欲无求,墨绿的眸子如宝玉,温润而坚定。头一次……看到这样一心求死的人呢……
赵启彻的手下意识攥紧。自一开始便没想放过他,纵使知道了实情,纵使答应过戴玉石,但若不杀白秋怜,如何向天下人交代?民愤不平,皇权还未稳固,迟早生出祸端。白秋怜的所为也断断不可诏告天下的,被人们那样恨着的人,如果摇身一变成了功臣,任谁也不会相信接受吧。到头来,反而会认为新皇贪图美色滥用皇权,那和之前的昏君又有何区别。
即使他间接救过他的命,即使要没有他会晚个三五年推翻大苈王朝,他——终究还是要死。
赵启彻的眼中慢慢冷了下来,那么,就判他当街斩首吧,免了凌迟之苦。
想着,提笔草拟下圣旨:……十日之后,前朝大苈皇帝李疆及其男宠白秋怜于街市斩首示众。”——
夜色早已如墨,宫中点起灯笼,星星点点。没有从前的歌舞升平,整个皇宫沉静安详,侍卫们默默地守卫,偶有宫女太监匆匆走过。
赵启彻烦躁地合上奏折,烛火早已点上,太监试探地问了几次用膳,都被他挥手拒绝。今日似乎做什么都冷静不下来,索性到外面走走好了。
春天的夜晚还有丝凉意,风幽幽地袭来,深蓝的天空挂着一轮玉盘,朦胧绰约,淡淡光晕清冽而又柔和。
夜晚的皇宫显得格外空旷雄伟,赵启彻慢慢走着,后面亦步亦趋跟着一溜太监侍卫。
风,带来一股花香,熟悉的花香——
赵启彻停下脚步。
玉兰花的香气,竟然不知不觉走到那人的院外。赵启彻沉吟了一下,白秋怜,那玉般的人,现在在做什么呢?
阻止了侍卫的通报,径自走进院子。明黄的烛光透过窗纸洒到地面上,毫无人声,若非人影绰绰,倒真怕是间空屋了。
藤椅依旧摆在院中,赵启彻扫了一眼,脑中又浮现起那日。阳光下,白衣玉面,沉静的睡颜,让人有一种想要保护的冲动。
正犹豫是否进屋,铮——一声琴音响起,竟萦萦缠绕,回声悠长。
只是试弦,又几声音符过后,平抚少时,方才正曲仰起。
赵启彻伫立在屋外,凝神侧听,旁边一干太监侍卫也大气不敢出,屋中竟对外面毫无察觉。
有一种音色叫做天籁,无论懂与不懂,音乐是直击人心的旋律。白秋怜玉指在琴上穿梭,流出的,无关儿女情长,无关烽火连天,只是一种心态,一种理想。
清亮的,却又百转千回,空灵的,而又丝丝悠长,仿佛整个宫殿都静下来细细聆听。那曲中,有着儿时的快乐与逍遥,渗着乱世的悲戚与抗争,还有那遥遥不灭的信念与希望。没有自顾自怜,怨天尤人,坚韧的,无悔的,冰清玉洁,心中傲然坦荡,一片天高海阔。
这样的曲,怎能不叫人心折?连不通音律的太监侍卫都听得呆住,痴痴地望着窗户,似乎想透过窗纸,瞧一瞧里面是怎样的人。
赵启彻一脸复杂,眉头紧锁,眼中似有莫名的光芒闪动。
一曲罢了,仍觉崆鸣,让人回味悠长——
良久,赵启彻旋身离开,后面呆愣的一干人才回过神来,匆匆而去。
没有回寝宫,也没有去嫔妃所在,依旧回了书房,将所有人摒在门外。
从厚厚一摞奏折下抽出一本,凝视着,抬手伸向烛火。
桔黄的火焰冒出黑烟,黄色的纸随着火苗,慢慢卷曲消失,在最后一角依稀看到一行“……及其男宠白秋怜于街市斩首示众。”转瞬,也化为灰烬……
第四章“嗯,我果然医术高明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东方炎笑到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看,多么完美!”
白秋怜一脸好笑地看着对面鼻子快要翘到天上去的人:“多谢东方大人细心照顾这多日。”
白秋怜白净的脸庞上已恢复从前,一丝受过伤的痕迹也看不出。戴玉石坐在旁边,也禁不住满脸喜色。
“秋怜,你的伤已痊愈,过几日我就向皇上恳请放你出宫,以后,再不理这纷乱种种,安心做普通百姓。”
白秋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却又掩饰得无影无踪:“何必这么快,你现在公务繁忙,我的事,放一放也无妨。”
戴玉石听了面露忧色:“可是……总怕夜长梦多,趁现在早早出宫才好。”戴玉石毕竟不是笨人,皇上的心思和当前的局势他也心中明了,再加上这几日常有大臣上奏要求处决白秋怜,他心中愈加不安,恨不得即刻就带其离开。
东方炎笑道:“白兄所言也有道理,戴大人不如先安置好一切再接他出宫,省得出去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白秋怜感激地望了东方炎一眼,戴玉石想了想,觉得不无道理:“也好,辞官毕竟不是小事,等我把手头事情处理完,再向陛下请辞。”
“你要辞官?”白秋怜一愣。
“当然。”戴玉石面不改色地说:“我思来想去,官场毕竟叵测,若我在朝中,难保不有一天再把你牵涉进来。而且,我寻思着找一处僻静平和之地安顿,京城人多眼杂总是不合适,需离得远去觅一处,这样我也不便再留在京中做官,所以决定辞官。”
白秋怜怔怔地,一双眼睛水波荡漾:“……玉石,你……实在不必为我牺牲这么多……你的抱负还未施展,怎能就此离去埋没乡野间……”
戴玉石微笑着摇摇头:“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我不想……再错失一次,再有一次痛彻心肺……”那眼直直望向白秋怜,炙热而浓烈,毫不掩饰。
很久以前其实就已经知道他的情意,可是头一次,他这样赤裸裸地表达出来。白秋怜垂下眼,不敢看那黑亮亮的眸,不敢给他希望,因为最后…只会再次失望……
咳——东方炎清了清嗓,故作不在意讲:“说起来,戴大人可知近日冀王将要进京,恐怕一时半会,大人还要忙碌起来。”
“哦?冀王要来了,我倒是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不知此次进京所谓何事?”戴玉石侧脸道。
这冀王乃是赵启彻的胞弟名赵启哲,一直驻守在老家护住赵家大军的粮草和后路。为人勇猛豪放,对兄长极为崇拜。
“哈哈,戴兄还不知道么?冀王连陛下的登基大殿都没参加,心里一直懊恼着。现在稍微有了空闲,自是忍不住要来京城看看的。”东方炎与赵启哲颇为熟悉,说起来也满不在乎。
“既是这样,又关玉石何事呢?”白秋怜问。
“陛下这次恐怕有心让冀王在京城常住下来,这王府定址等一切事物,必会托付给宰辅大人。冀王是陛下胞弟,自然大意不得。”东方炎笑道。
戴玉石点点头:“这样,便等这些事过后我就立刻请辞,委屈秋怜再住上一阵。”
白秋怜淡笑:“玉石无需挂心,这里我早已住的习惯,现在整日悠闲度日,怎谈得上委屈。”
虽然知道白秋怜说的“习惯”没有深意,戴玉石心中还是忍不住一痛。总之,越早越好,离开这是非伤心地,远走高飞。
京城的春天本就是极短,前几日还需罩件外套披肩,转眼却又似到了夏日,阳光直直的,照得人走一阵就出一层微汗。
白秋怜伤好后,整日呆在屋中,弹琴看书,偶有东方炎和戴玉石过来陪他解闷。他倒笑两人是闲官,也不让他们多来。这里自是有白秋怜的打算,自己身份不明前途不清,牵扯还是越少越好,虽然……有些辜负了玉石的一片情意……。
“公子。”婢女小翠轻叫一声。小翠年岁不大,刚入宫一年便碰上改朝换代,虽然听很多人说这位曾被称为“九千岁”的白公子是个十恶不赦之人,但平日相处下来,反而觉得他温文尔雅,和蔼亲善,尤其弹起曲来,一副飘然出尘,几欲升仙的样子,怎么都无法对他产生怨念,倒多了分亲近。
白秋怜手执书卷,抬起头。
小翠踌躇下:“……公子何不出去走走,总闷在屋里对身体也不好。有的时候,晒晒阳光活动活动才更有精神呢。”
白秋怜一笑:“我只是呆得懒了不愿动。”
小翠眼珠一转:“前几天听东殿的姐姐说,有个冀王来京了。常往宫里走呢,搅得那边热闹得很。”
白秋怜点点头,原来这么快便已到了:“你莫不是想去看看?“
小翠脸一红:“公子说笑了,奴婢只是听说冀王已经选好了王府,今晚皇上要设宴庆祝。我还想,公子何不去瞧瞧,肯定热闹非凡。”
白秋怜失笑:“傻丫头,陛下设宴岂是想去就去的。而且,我一向喜静,纵使真让我去,我倒不愿呢。”
小翠噘噘嘴:“公子也太静了,这宫中的道理我也是明白些的。若不结交贵人,岂不是要像那些冷宫中的娘娘一样,一生困在此,清清冷冷,无人理睬,永无出头日。”
“小翠,”白秋怜叹口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又不是宫中嫔妃,哪有什么冷宫之说,少去热闹地少惹麻烦才是真的。”这小女子,还是懂得太少,只看到表面啊。
小翠歪歪头:“那,公子出去走走总是好的吧。我看公子白得都像纸人了。”
白秋怜细细一想,自己确实活动少得可怜,身体总感觉软绵绵提不起劲。
“也好,”白秋怜起身,“一会便回来,你就不用跟来了。”
小翠顿时喜笑颜开。
皇宫对于白秋怜来说,实在是个太熟悉的地方。慢慢走着,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曾有回忆,痛苦而隐忍的回忆。
第一年进宫因为不熟悉昏君的脾性而惹怒了他,细细的针扎入雪白的身躯,即使私处也没有放过。极痛,却不敢挣扎。透过冷汗,几乎看不清皇帝淫笑的面庞……
在牡丹花丛中,陛下称其人比花娇,然后,压倒。娇弱的花瓣皆落,洒在身上。下体撕裂般疼痛,被猛烈地撞击。手指深深陷进土中,即使如此,仍然微笑着,诱惑着,吸收着泪与血的花瓣,散发出糜烂的香气……
还有那漫天飞雪的冬日,身着几乎透明的红纱,在雪地里舞袖纷飞,摇曳生姿。赤脚在雪中踢踏,媚眼如丝,只为博得那坐在长廊上身披裘皮抱着暖炉的皇帝陛下眼中的痴迷……
还有那池水,那假山,那清泉,一切一切,冷漠的看着。如同一场梦,可笑而荒谬。如今,大苈王朝的梦醒了,白秋怜呢?白秋怜的梦……醒了么?……
白秋怜抬起头,太阳明晃晃,照得人眩晕。可是,很温暖,让人平静下来。园子依旧是那个园子,楼台还是那个楼台,一样的长廊,一样的湖水,自己依旧站在这里,看着水中的倒影,依旧是那副容颜……
“你在做什么?”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似乎,还带有一丝紧张。
白秋怜微微一怔,转过身。
“陛下。”没想到竟会相遇。
赵启彻冷冷站在不远处,后面跟着太监宫女捧着锦盒拿着蒲扇,到像是在游园。
稳稳走到近旁,细细看他。方才几乎以为他要跳下湖去,那样孤伶地站在岸边,柳树的阴影在白衣上晃动,散发出离世的味道。可是当他转过头来,却还是那温和淡然的笑。
“这湖中有什么,让你如此专注?”
白秋怜眼波流转:“……小人只是走得乏累,在湖边发呆罢了。让陛下见笑了。”
赵启彻转向碧波,水纹粼粼,隐约有小鱼一滑而过。一阵沉默——
白秋怜微微抬眼,看向赵启彻。棱角分明的侧面,高挺的鼻梁,锐利的眼神,虽然只是那样站着,却掩不住器宇轩昂,英姿勃发。当初,与玉石选择了他,是正确地啊——
正想着,赵启彻恰好回眸,两个人的视线交汇,竟一时都怔住——
深邃如潭水,漆黑如夜空,犀利而冷傲,白秋怜望着他,好像要被吸入一般。
墨绿如玉,清澈如镜,坦荡而高洁,似有魔力,让赵启彻移不开眼。
两个人就那样站着,对视,连风都静止——
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白秋怜垂下眼,淡淡的阴影投在白皙晶莹的肌肤上。
良久,赵启彻开口:“……朕已下旨,三日后废帝李疆车裂于东华门。”
猛地抬头,白秋怜一脸震惊地望向年轻的皇帝:“……陛下?!”
赵启彻盯着他,缓缓道:“朕不想做失信之人,既不想失信于天下人,也不想失信于戴爱卿。你……终归是有功,朕若杀你,岂非叫人齿寒。所以,白秋怜,要杀的只有一人,要死的不应是你。”
“……陛下,”白秋怜深吸口气,“大将军李云一代名将,忠贞不二,刚正不阿,小人使其含冤受死,家破人亡。此罪如何能赦?陛下又如何向李将军遗孤交代?小人不知害多少人贬官流放,妻离子散,陛下的厚爱小人心领了,只是小人……该为自己的所为负责……”
皇帝的脸色顿时暗下来:“李将军虽为名将,但迂腐不化,他若不死,朕不知还要损失多少兵力才能拿下这江山。其他人也是一样,各为其主而已,没有什么罪不罪的,你明白么?”
白秋怜沉默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
“……陛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