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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中短篇科幻小说1000篇 (第九辑)-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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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利从来记不住那帮播音员的名字,他把他们看成只会念手稿的隐形人,但对他的女儿来说,他们代表了权威的声音,“在哪儿?”
  “哦,是半岛低部的一个地方。”
  “这儿没发生这种事儿,宝贝儿,我很安全,告诉你妈咪。”
  “那儿的人吃冰淇淋吗?”
  “吃,但我还没有看到。告诉你妈妈我的话,记住了吗?我很安全。”
  “好的,他一直在担心呢。”
  “别担心,安吉。哦,我该走了。”线路嘶嘶作响,不时发出噼啪声。
  “我想你,爸爸。”
  “我更想你。不,更更想。”
  她高兴地笑了。“我今天早晨把膝盖划破了,流了很多血,我就去看医生了。”
  “保持伤口清洁,宝贝儿。代我向你妈问好。”
  “她肯定会疯了。”
  “我很快会回家的。”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说了一个她最近才学会的笑话。“再见,爸爸,这次是真的。”
  她那轻快的笑声突然消失,那笑声代表的一个光明世界已不在他身边了。克利放下话筒时抿着嘴轻轻笑了。
  他拉低了帽沿,飞快地走出去,帕蒂尔正在街边等他他的眼角瞥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多少算是真正地看到了印度。
  他们乘两辆卡车离开了班加罗尔。帕蒂尔的学生们开那辆绿色的,他、帕蒂尔和新艾坐那辆蓝色的。克利又被安排在后座,看不到印度的景象,白天炙热的天气让他们觉得仿佛被包围在沸腾的湖水中。
  他们驶过被冲刷得元颜色的土地,只有田野带着灰绿的色彩,树木默然静立,它们的枝条下垂,仿佛已耗尽了精力。树下荫凉处拥挤着衣着褴楼的乞丐。有几个被惊动了,空洞地望着卡车经过,克利看到树干上环绕着巨大的囊状物,好象是裹着树结的树鞘。
  “这是一种植物疾病吗?”他问。
  新艾撇了撇嘴。“恐怕这些和报上说的一样,是一些带毒的蜂状物。”帕蒂尔减慢了车速,新艾水汪汪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干枯灰暗的树干。
  “它们危险吗?”克利可以看到黄色的液体从树身上滴下来。
  “直到它们长大了才有危险,”新艾说。“然后就得弄死它们。”
  “它们看上去显得够大的了。”
  “据说它们会长成大家伙,但是我们很少让它们长那么大。”
  帕蒂尔换了档,他们的车子加速了,但发动机又暂时熄了火。克利很想知道他们有没有备用的火花塞,道路两旁的田地看上去荒凉又憔悴,“是基因技术造成这种情况的吗?”他问。
  新艾点点头。“我觉得是欧洲计划造成的。开始我们用了他们培育的植物,然后发现这些植物易于被害虫破坏。他们就寻找避免虫害的方法,所以这儿有了这么多的类蜂生物。我想其中肯定有什么东西不对头,所以它们会袭击人和牛群。”
  克利皱了皱眉头。“这些类蜂生物是日本人搞的,对不对?”
  帕蒂尔神秘地笑了。“先生,你对我们的麻烦了解得不少嘛。”
  没人再开口了。克利聪明地意识到他在华盛顿的报告中充满了技术评估的细节,丝毫没有提到印度人是如何看待自身面临的困难的,新艾和帕蒂尔中有一个对此并不关心,但他并不知道是谁,
  “我不大担心那些蜂状物,”新艾打破沉默说。“在我们的任务完成以前它们不会长大。不论如何,科拉矿场相当荒芜,这些类蜂生物长生的长方很少。”
  克利指了指前方。“墙上那些圆东西——是更多的毒蜂吗?”
  令他吃惊的是这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帕蒂尔喘着气说:“克利博士,您仔细检查一下吧,看看制造它们的标记。”
  帕蒂尔放慢车速,克利仔细地观察起来。在路边垂直的墙上有圆饼样的东西,克利皱着眉头,觉得自己相当蠢,那些纹路显然都是人工的结果。
  “这是干饼。”怕蒂尔还没能止住笑。
  “什么做的?”
  “牛粪,亲爱的同事。我们养牛不仅仅是为了杀掉它们。”
  “用来干什么呢?”
  “取暖。等这些饼干了,我们就把它们堆在一起——看见了吗?”一个妇人正在把牛粪一层一层地叠起来,然后用塑料布仔细地盖上它们,“在冬天是很好的燃料。”
  “为了取暖吗?”
  “也可以做饭。”
  新艾看到克利脸上的表情,就眯起了眼。他的睫毛很长,几乎挨到了他的皱纹。“老方法有时候更受欢迎。”
  当然,克利暗想,比方说霍乱、瘟疫、杀死婴儿的历史。但是他保持着中性的礼貌,问:“例如什么?”
  “三年前,一些亚马逊河流域的大种鱼被引进我们的主要河道,目的在于改良本地鱼种。”
  “恒柯?我认为那是你们的神河。”
  “还有什么比填饱饥饿的肚子更神圣不过的呢?”
  “那是当然,后来成功了吗?”
  “成功了,美味的大鱼。”
  “我也会试试,”克利说,同时回忆起了作早餐吃的蔬菜。
  新艾说,“但那些亚马逊鱼的体内还有很多小鱼的鱼种,没办法去掉,叫作‘坎地鲁’,对不对?”她礼貌的问帕蒂尔。
  “对,”帕蒂尔说。“这种小鱼一般以大鱼的尿液为生,现在专家们认为那些小鱼也许被放养寄生在大种鱼的体内,这样才逃过了检查。”
  帕蒂尔的声音充满平静和实事求事实是的意味,在他说话的时候,他飞快地把车绕过一只跑到公路上来的山羊。克利猛地撞上了卡车的后门。帕蒂尔继续调整车身,以绕开一些根本没必要绕开的泥坑。他们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上下颠簸,而卡车丝毫没有减速。帕蒂尔把背挺得笔直,双手紧握方向盘,努力地控制着车辆的方向。
  “克利教授,假设你是一个爱国激进分子,”新艾说,“为了到恒河里去沐浴而准备了十年,或者二十年,也许你甚至准备老死于此河。”
  “哦,”克利不知道这场谈话的中心何在。
  “当你进入那条河洗澡的时候你无比的热情,也许感情很冲动,这是一个精神的永恒时刻。在河流中,也许你一不小心就小便了。”
  新艾平摊开双手,仿佛在说这些事情不言自喻。
  “然后那些‘坎地鲁’就被这种味道吸引了,它误以为这是它需要的食物,来自于一条很大的鱼。它就兴奋地在尿液中游动,然后进入了你的尿道,如同一条蛇一样向更深处游动。你会感到这种‘坎地鲁’在你体内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当这种小鱼不能向更上方游动的时候,它就会从侧面穿透脊椎骨出来,你看,多复杂!”
  新艾停了一下,为自然界的多样性微笑了一下。克利嘴巴发干,点了点头。
  “它们会嵌在体内,距离它们渴望的东西很近。”新艾轻微优雅地移动了一下,手指在空中一比。克利张开嘴,但什么也没说。
  帕蒂尔开车绕过一队拽着木马车的阉牛,插话说:“这让人无比痛苦。很明显,还没有任何有效的治疗方法,——女人们必须防备这种鱼,在它钻进体内之前把自己包裹起来;一些男人更惨,他们的膀胱中装满了这种小鱼,必须决定是用慢性毒药来毒死它们还是任其生长。然而,他们的膀眺会很快破裂,导致死亡。如果没有足够的时间……”
  “什么?”克利紧张地问。
  “生殖器就会被割掉。”新艾说。“去掉里面的‘坎地鲁’。”
  克利沉默了老长一阵,任由车子带着他在这条无尽的道路和石墙之间颠簸,终于,他沙哑他说,“我……不责怪你们憎恨……那些使你们遭受这一切的人。那些爱国激进分——”
  “他们认为这种邪恶来于带来现代科技的哲学。”
  “哦,不论是谁带来了这些鱼——”
  新艾惊异地睁大了双眼。一个惊奇的微笑如同火光照亮他的脸,“哦,不,克利教授!我们并没有责怪这些错误,否则,我们不得不同样责怪这些成就了!”
  帕蒂尔睿智地点点头。
  他决定不再说什么了。华盛顿的人警告他别讨论当地政事。虽然他不能肯定新艾和帕蒂尔那种轻快的口吻是反映了他们的真实态度,他觉得最好还是闭嘴。克利再次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同外部世界相比较,印度的特征已经扩散得模糊而纤细,一切的差异仿佛都被横扫印度半岛的暖风淡化了。铅灰色的天空看上去如同一片腐败的平原。这里的衰变比他头脑中时常记起的质子衰变更明显。
  从班加罗尔到科拉金矿是一段肮脏慢长的旅程。卡车摇来晃去,克利在后座上几乎睡着了,他不断进入浅浅的梦境,梦中有无声的喧哗,阴影中的面孔,以及模糊不清的要求。他常常惊醒,嗅到灰尘干燥的味道,看见延展到天边的干涸土地,于是他又把头埋进了衬衣作成的枕头中。
  一路上他们经过了无数的村庄,除了开始的几个使他惊异,后业所有村子似乎都一模一样,干瘦的孩子,破烂的草棚,铁皮顶,到处是一种无精打采、残破不堪的景象,有次在一个小小的城镇中,他们被人力车和马车堵住了。一只瘦弱的母牛颤抖着站在路边,呛喝声和喇叭声都无法使它移动,而前边没有一个人走上去牵开它。克利走出卡车伸展四肢,不理睬帕蒂尔警告他躲起来,他四下张望,一群人围着那头牛叫嚷,却没人去动它。母牛摇了摇头,瞥了一眼公路,仿佛是要寻找青草,然后就撒了一泡尿。一个身穿红色莎丽的女人冲到路上跪下来,把手放进那液体中,她用一种正式的礼仪将一些尿液撒到前额和脸颊上。另外有三位妇女排在她身后,每人也照她的样子做了一次。母牛被惊扰了。歪着头,摇摆着走掉了。交通恢复了,于是克利又爬进了卡车,当他们驶出那座脏脏的小镇时,新艾解释说,这种神圣的尿液被广泛认为有利于健康。
  “许多人相信它可以缓解胃病、头痛、甚至改善生育能力。”新艾说。
  “当然,可以肯定它能改善生育能力。”克利指了指泥地上站满的人群。
  “克利博士,我还没有印度化到那种程度,所以不能以自己为例来赞同你的观点。”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讽刺。我累了。”
  “帕蒂尔和我都受到怀疑,因为我们是科学家,所以被认为很可能让西方人的观念同化了。”
  “印度人仇视我们不是没有理由的,情况越来越糟了。”
  “但你是一位黑人,你自己就受到西方社会的歧视。”
  “那是以前的事儿了。”
  “虽然如此,你仍然成为了一名科学家。”
  “如果你工作,你就可以得到这份工作。”克利取下帽子,擦了擦眉毛。中午的炎热让他流汗了。
  “你不认为自己和那些西方观念相距甚远吗?”帕蒂尔插嘴说。
  “当然不是。我并不是那种才脱离贫困的佃农,我在弗吉尼亚的福尔斯。恰齐长大,父亲是一个封建官僚,属于中产阶级。
  “明白了,”帕蒂尔说。他的视线一刻没离开道路,“你的种族代表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文化,但你向现代理性主义的程序屈服了。”
  克利奇怪地盯着他们。“你们不是吗?”
  “作为科学家而言当然是的,但就生命本身而言则不是。”
  “哦,”克利说。
  他曾上千次地面对白人礼貌的俯尊屈就,任由他们好奇的眼睛搜索他的脸,不论是什么题目,他们总是设法绕到询问他真实的感受和自然的感情,甚至当他把这些迷惑都一一否决的时候,那些眼睛里仍留着重重的怀疑,怀疑着他的可信性。很少有人给他机会把自己当作一个黑皮肤的乡下人,他家族的姓名来于奴隶,作为一种对一名十九世纪立法者,享利·克利的献礼。看在基督份上,他没期望过在印度也陷入这种局面。
  但他很了解如何用一种家庭似的温和来使他的谈话增色,这也许能使他们安适。
  “我想理性能起作用。”他说。
  “哦,”新文怀疑地撇了撇嘴。“也许你认为印度是我们时代的棋局,教授。我们来自一个伟大的原始时代,将我们本上的神明美化粉饰,然后我们开始进行理性的思维。英国人曾用种种假设强加于我们之上,现在他们走了,我们就陷在过去迷雾般的事实和现在苛刻的批评之间了。”
  克利从肮脏的窗玻璃望出去,挤出了一个微笑。即使是这儿的科学家也净说些毫无意义的话,他们甚至对那些爱国分子表现出某种尊敬,而那帮人就象母牛前那几个女人一样疯狂。从这样一个泥潭中怎么可能产生有价值的东西?他们试验正确的可能性随着距离一公里一公里的缩短而越变越小。
  他们进入了科拉矿前言的重重山岭。焦干的草在烈日下受着煎熬,麦地干涸地躺在脚下,村落里,细瘦的身影在遮阳布下,帆布怅蓬下面,一双双眼睛瞪着他们。那干瘦的脸上显出微弱短暂的兴趣,克利不禁怀疑是否他这身不舒服的装束在离开班加罗尔之后还有没有必要留在身上。
  他们没停下来吃午饭,就在车上吃了干果、黑面包。在高山上一个城镇里,帕蒂尔停在一口井边重新装满他的水瓶。克利瞥见一队细得象竹棍的男孩子追逐一只狗。他们包抄着它,那只狗被围在包围圈中,从这头奔到那头。这只动物在每个角落里打着转,有两次被鹅卵石绊倒,嚎叫着挣扎起来继续奔逃。这是一场残忍的游戏,而那帮男赅子显得出奇的安静,没有一点笑声。那只狗越来越疲倦,他们的包围圈越缩越小。
  男孩们沙哑的吼叫声使得克利打开了车门。几个人站在附近的一张遮阳布下,当他们看到他的脸时,每个人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他们开始快速地交谈起来,克利犹豫了。巷子深处的孩子们追逐着那只狗,当它元力地蹦起来的时候,他们俘获了它,那只狗疯狂地试图咬他们,他们蒙住了它的嘴让它发不出声,然后叫喊着把它抛向空中,跑远了。
  克利放弃了,砰地关上了车门。那帮人从遮阳布下走过来,有一个拍了拍玻璃窗。克利只是瞪着他们,有人开始拍门,打着手势大声他说话。
  帕蒂尔和新艾叫喊着跪过来,新艾把那些人推开,口里说着什么,这时候帕蒂尔发动了卡车,新艾把门砰地在一个大眼的男人面前关上,帕蒂尔一踩油门,卡车开走了。
  “他们看到了我——”
  “这里的人们普遍不信任外面的世界,”新艾说。“他们也许同爱国分子有关系。”
  “我想你最好还是戴上帽子。”那样合理一点。”
  “我不知道,那帮男孩——我想去制止他们虐持那只狗,我知道这样做也许很蠢,但是——”
  “你应该避免为这种事感情用事。”帕蒂尔严肃他说。
  “感情用事?”
  “那帮男孩子并不是拿那只狗取乐。”
  “我不——”
  “他们以之为食。”新艾说。
  克利眨了眨眼。“印度教徒可以吃肉吗?”
  “在艰难的时候吃。我很吃惊那只动物竟然活了那么久,”帕蒂尔带着审究的意味说。“狗很少见,我猜那可能是野狗,生活在郊外,冒险到镇上来找吃的。”
  克利注视着这块土地在烈日下缓缓升起一定坡度,升成山峦。
  在矿上他们又一次躲了起来。绿色的卡车掉转方向进了大门,门里建筑群林立。从远处,蓝色卡车里的科学家们看到一群暴徒在卡车完全停下来之前围住了它。
  “爱国分子,”新艾说。“他们搜索每一辆卡车,想找到科研的证据。”
  “他们会让你的学生过去吗?”
  帕蒂尔从望远镜中往外看。“那群人正在推推搡搡。”他用他那独特的、混着轻微英国腔的口音说。
  “天,难道矿山里的人们不想除掉——”
  “我可以想象那群人中必定有一些矿工。”帕蒂尔说,“他们在打那些学生。”
  “哦,我们不能——”
  “没时间可浪费了。”新艾让他们进了蓝色卡车的后座。“我们要利用这场混乱。”
  “但我们——”
  “那些学生为你而牺牲,请你别浪费了。”
  克利无法把视线从那混乱的局面中移开,直到卡车驶了过去。帕蒂尔说几个月以来他们一直从大门经过,这样给那些激进分子造成一种误解,好让他们从第二个门经过。
  “所有这些都是必要的,这样才可以保证我们能把外国监查员带进来。”帕蒂尔总结性他说。克利很尴尬地感谢他注意到了这些细节。他想表达一下那些学生为了给他提供掩护而被困的尴尬,但是这两个印度人随便的态度使他没有开口。
  科拉矿的第二个大门是一个宽敞的铁皮顶的木棚。大梁安放的角度让克利不禁猜想,它不是出于建筑师的设计而是出于建筑队的恶意。电缆悬挂在生锈的铁梁上,在风中发出低低的声音,擦过他的头发。
  猴子在铁架上吱吱喳喳地叫着四下逃散开,三个人提着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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