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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首悄悄的不见一人,却又不敢进去,坐在门前石上,等个人出来问个信。
刚刚坐了,忽见一乘四人轿抬到门前歇下,走出一位少年官员。他二人连忙
站起。那官员是谁?便是庶吉士张文秀。他跨入门来,抬头看见二人,到吃
一惊。认得一个是杨洪,一个是谋他性命的公差。想道;“元来是他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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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坐在此间?”且不说破,竟望里面而去。杨洪已不认得,向兄弟说:
“赵昂多大官儿,却有大官府来拜!”你道杨洪如何便认不得了?文秀当初
谋他命时,还是一个小童,如今顶冠束带,又是一番气象,如何便认得出。
文秀乃切骨之仇,日夜在心,故此一经眼,即便认得。且说文秀走入里面,
早有人看见,飞报进去道:“又有一位官府来拜了。”话犹未了,文秀已到
厅前。众亲眷并戏子们看见,各自四散奔开,只单撇下廷秀一人。王员外原
在遮堂后张看。这官员却又比先前太守不同,廷秀也不与他作揖,站起身说
道:“你来了。”文秀说道:“如何见我来都走散了?”廷秀忍不住笑。文
秀道:“莫要笑!有要紧话在此。”附耳低声道:“便是谋你我的公差与杨
洪,都坐在外面。”廷秀惊道:“有这等事!如何坐在这里?其中可疑。快
些拿住,莫被他走了。”一面讨上冠带,换了身上行头。文秀即差众家人出
去擒拿。廷秀一面换起冠带,脱下行头。且说众人赶出去,揪翻杨洪兄弟,
拖入里边来。杨洪只道是赵昂的缘故,口中骂道:“忘恩负义的贼!我与你
干了许多大事,今日反打我么?”正在乱时,报道:“理刑朱爷到了。”众
家人将杨洪推在半边。廷秀兄弟出来相迎,接在茶厅上坐下。廷秀耐不住,
乃道:“老先生,天下有这般怪事!谋害愚兄弟的强盗,今日自来送死,已
被拿住。”朱四府道:“如今在那里?”廷秀教众人推到面前跪下。廷秀道:
“你二人可认得我了?”杨洪道:“小人却认不得二位老爷。”文秀道:“难
道昔年趁船到镇江告状,绑入水中的人就不认得了。”二人闻言,已知是张
廷秀弟兄。吓的缩作一堆。朱四府道:“且问你有甚冤仇,谋害他一家?”
二人道:“没甚冤仇。”朱四府道:“既无冤仇,如何生此歹心?”二人料
然性命难保。想起赵昂平日送的银子,又不爽利,怎生放的他过!便道:“不
干小人之事,都是赵昂与他有仇,要谋害二位老爷父子,央小人行的。”廷
秀弟兄闻言失惊道:“元来正是这贼!我与他有甚冤仇,害我父子?”朱四
府道:“赵昂是何人?住在那里?”廷秀道:“是个粟监,就住在此间。”
朱四府喝声:“快拿!”手下人一声答应,蜂拥进去,把赵昂拿出。那时惊
得一家儿啼女哭,不知为甚。亲眷都从后门走了,戏子见这般沸乱,也自各
散去了。那赵昂见了杨洪二人,已知事露,并无半言。朱四府即起身同到府
中,差人到狱内将张权释放,讨乘轿子送到王家。然后细鞫赵昂。初时抵赖,
用其刑具,方才一一吐实。杨洪又抬出两个摇船帮手,顷刻间也拿到来。赵
昂、杨洪、杨江各打六十,依律问斩。两个帮手各打四十,拟成绞罪。俱发
狱司监禁。朱四府将廷秀父子被陷始末根由,备文申抚按,会同题请,不在
话下。
且说廷秀弟兄送朱四府去后,回到里边,易下了公服。那时王员外方知
先来那官便是张文秀。老夫妇齐出来相见。问朱四府因甚拿了赵昂?廷秀说
出真情。王员外咬牙切齿,恨道:“原来都是这贼的奸计!”正说间,丫环
来报,瑞姐吊死了。原来瑞姐知道事露,丈夫拿去,必无活理。自觉无颜见
人,故此走了这条径路。王员外与徐氏因恨他夫妻生心害人,全无苦楚。一
面买棺盛殓,自不必说。王员外分付重整筵席款待,一面差人到船迎取陈氏。
一时间家人报道:“朱爷差人送太老爷来了。”廷秀弟兄、王员外一齐出去
相迎。恰好陈氏轿子也至。夫妻母子一见,相抱而哭。正是:
苦中得乐浑如梦,死里逃生喜欲狂。
一家骨肉重聚会,千载令人笑起昂。
张权道:“我只道今生永无好期了,不料今日复能父子相逢!”一路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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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堂中。先向王员外、徐氏称谢。王员外再三请罪。然后二子叩拜,将赵昂
前后设谋陷害情由,细细诉说。说到伤心处,父子大哭。不想哭兴了,竟忘
记打发了朱爷差人。那差人同家人们来禀了,廷秀方写谢帖,赏差人三钱银
子去。当下徐氏与陈氏自归后房,玉姐下楼拜见。娘媳又是一番凄楚。少顷,
筵宴已完,内外两席,直饮到半夜方止。次日,廷秀弟兄到府中谢过朱四府。
打发了船只。一家都住于王员外家中。等邵爷到后,完姻赴任。廷秀又将邵
爷愿招文秀为婿的事,禀明父母。备下聘礼,一到便行。半月之后,邵爷方
至。河南褚长者夫妻也到。常州府迎接的吏书也都到了。那时王员外门庭好
不热闹。廷秀主意,原作成王三叔为媒,先行礼聘了邵小姐,然后选了吉日,
弟兄一齐成亲。到了这日,王员外要夸炫亲戚,大开筵席,广请亲朋,笙萧
招地,鼓乐喧天。花烛之下,乌纱绛袍,凤冠霞帔,好不气象。恰好两对新
人,配着四双父母。有诗为证:
四姓亲家皆富贵,两双夫妇倍欢娱;
枕边忽诉伤心话,泪珠犹然洒绣帻。
那府县官闻知,都去称贺。三朝之后,各自分别起身。张权夫妇随廷秀
常州上任,褚长者与文秀自往京中。邵爷自住福建。王员外因家业广大,脱
身不得,夫妻在家受用。不则一日,圣旨颁下,依拟将赵昂、杨洪、杨江处
斩。按院就委廷秀监斩。出决之日,看的人如山如海。都道赵昂自作之孽,
亲戚中无有怜之者。连丈人王员外也不到法场来看。正是: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劝君莫把欺心传,湛湛青天不可欺。
廷秀念种义之恩,托朱爷与他开招释罪。又因父亲被人陷害,每事务必
细询,鞫出实情,方才定罪。为此声名甚大。行取至京,升为主事。文秀以
散馆点了山西巡按。那张权念祖茔俱在江西,原归故土,恢复旧业,建第居
住。后来邵爷与褚长者身故,廷秀兄弟,各自给假为之治丧营葬。待三年之
后,方上表,复了本姓。廷秀生了三子,将次子继了王员外之后,三子继邵
爷之后,以后当年结义父子之恩。文秀亦生二子,就将次子继了褚长者香火。
张权夫妻寿至九旬之外,无疾而终。王员外夫妻共享遐龄。廷秀弟兄俱官至
八座之位。至今子孙科甲不绝。诗曰:
繇来白屋出公卿,到底穷通未可凭。
凡事但存天理在,安心自有福来临。
(《醒世恒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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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贯戏言成巧祸
聪明伶俐自天生,懵懂痴呆未必真。
嫉妒每因眉睫浅,戈矛时起笑谈深。
九曲黄河心较险,十重铁甲面堪憎。
时因酒色亡家国,几见诗书误好人!
这首诗,单表为人难处。只因世路窄狭,人心叵测。大道既远,人情万
端。熙熙攘攘,都为利来。■■蠢蠢,皆纳祸去。持身保家,万千反覆。所
以古人云:颦有为颦,笑有为笑。颦笑之间,最宜谨慎。这回书,单说一个
官人,只因酒后一时戏笑之言,遂至杀身破家,陷了几条性命。且先引下一
个故事来,权做个得胜头回。
却说故宋朝中,有一个少年举子,姓魏名鹏举,字冲霄,年方一十八岁,
娶得一个如花似玉的浑家。未及一月,只因春榜动,选场开,魏生别了妻子,
收拾行囊,上京应取。临别时,浑家分付丈夫:“得官不得官,蚤蚤回来,
休抛闪了恩爱夫妻!”魏生答道:“功名二宇,是俺本领前程,不索贤卿忧
虑。”别后登程到京,果然一举成名,降授一甲第二名榜眼及第。在京甚是
华艳动人,少不得修了一封家书,差人接取家眷入京。书上先叙了寒温及得
官的事,后却写下一行,道是:“我在京中早晚无人照管,已讨了一个小老
婆,专候夫人到京,同享荣华。”家人收拾书程,一径到家,见了夫了,称
说贺喜。因取家书呈上。夫人拆开看了,见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便对家
人道:“官人直恁负恩!甫能得官,便娶了二夫人。”有人便道:“小人在
京,并没见有此事。想是官人戏谑之言!夫人到京,便知分晓,不得优虑!”
夫人道:“恁地说,我也罢了!”却因人舟未便,一面收拾起身,一面寻觅
便人,先寄封平安家书到京中去。那寄书人到了京中,寻问新科魏榜眼寓所,
下了家书,管待酒饭自回,不题。
却说魏生接书,拆开来看了,并无一句闲言闲语,只说道:“你在京中
娶了一个小老婆,我在家中也嫁了一个小老公,早晚同赴京师也。”魏生见
了,也只道是夫人取笑的说话,全不在意。未及收好,外面报说:有个同年
相访。京邸寓中,不比在家宽转,那人又是相厚的同年,又晓得魏生并无家
眷在内,直至里面坐下,叙了些寒温。魏生起身去解手,那同年偶翻桌上书
帖,看见了这封家书,写得好笑,故意朗诵起来。魏生措手不及,通红了脸,
说道:“这是没理的事!因是小弟戏滤了他,他便取笑写来的。”那同年呵
呵大笑道:“这节事却是取笑不得的。”别了就去。那人也是一个少年,喜
谈乐道,把这封家书一节,顷刻间遍传京邸。也有一班妒忌魏生少年登高科
的,将这桩事只当做风闻言事的一个小小新闻,奏上一本,说这魏生年少不
检,不宜居清要之职,降处处任。魏生懊恨无及。后来毕竟做官蹭蹬不起,
把锦片也似一段美前程,等闲放过去了。这便是一句戏言,撒漫了一个美官。
今日再说一个官人,也只为酒后一时戏言,断送了堂堂七尺之躯,连累两三
个人,枉屈害了性命。却是为着甚的?有诗为证。
世路崎岖实可哀,傍人笑口等闲开。
白云本是无心物,又被狂风引出来。
却说南宋时,建都临安,繁华富贵,不减那汴京故国。去那城中箭桥左
侧,有个官人,姓刘名贵,字君荐,祖上原是有根基的人家。到得君荐手中,
却是时乖运蹇。先前读书,后来看看不济,却去改业做生意,便是半路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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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的一般。买卖行中,一发不是本等伎俩,又把本钱消折去了。渐渐大房改
换小房,赁得两三间房子,与同浑家王氏,年少齐眉。后因没有子嗣,娶下
一个小娘子,姓陈,是陈卖糕的女儿,家中都呼为二姐。这也是先前不十分
穷薄的时,做下的勾当。至亲三口,并无闲杂人在家。那刘君荐,极是为人
和气,乡里见爱,都称他刘官人。“你是一时运限不好,如此落莫,再过几
时,定时有个亨通的日子!”说便是这般说,那得有些些好处?只是在家纳
闷,无可奈何!
却说一日闲坐家中,只见丈人家里的老王——年近七旬——走来对刘官
人说道:“家间老员外生日,特令老汉接取官人娘子,去走遭。”刘官人便
道:“便是我日逐愁闷过日子,连那泰山的寿诞,也都忘了。”便同浑家王
氏,收拾随身衣服,打叠个包儿,交与老王背了。分付二姐:“看守家中,
今日晚了,不能转回,明晚须索来家。”说了就去。离城二十余里,到了丈
人王员外家,叙了寒温。当日坐间客众,丈人女婿,不好十分叙述许多穷相。
到得客散,留在客房里宿歇。直到天明,丈人却来与女婿攀话,说道;“姐
夫,你须不是这等算计。 ‘坐吃山空,立吃地陷’。‘咽喉深似海,日月快
如梭’。你须计较一个常便!我女儿嫁了你一生,也指望丰衣足食,不成只
是这等就罢了!”刘官人叹了一口气道:“是。泰山在上,道不得个 ‘上山
擒虎易,开口告人难’。如今的时势,再有谁似泰山这般看顾我的!只索守
困,若去求人,便是劳而无功。”丈人便道:“这也难怪你说。老汉却是看
你们不过,今日赍助你些少本钱,胡乱去开个柴米店,赚得些利息来过日子,
却不好么?”刘官人道:“感蒙泰山恩顾,可知是好。”当下吃了午饭,丈
人取出十五贯钱来,付与刘官人道:“姐夫,且将这些钱去,收拾起店面,
开张有日,我便再应付你十贯。你妻子且留在此过几日,待有了开店日子,
老当亲送女儿到你家,就来与你作贺。意下如何?”刘官人谢了又谢,驮了
钱一径出门。到得城中,天色却早晚了,却撞一个相识,顺路在他家门首经
过。那人也要做经纪的人,就与他商量一会,可知是好。便去敲那人门时,
里面有人应喏,出来相揖,便问:“老兄下顾,有何见教?”刘官人一一说
知就里。那人便道:“小弟闲在家中,老兄用得着时,便来相帮。”刘官人
道:“如此甚好。”当下说了些生意的勾当。那人便留刘官人在家,现成杯
盘,吃了三杯两盏。刘官人酒最不济,便觉有些朦胧起来,抽身作别,便道:
“今日相扰,明早就烦老兄过寒家,计议生理。”那人又送刘官人至路口,
作别回家,不在话下。若是说话的同年生,并肩长,拦腰抱住,把臂抱回,
也不见得受这般灾悔!却教刘官人死得不如:
《五代史》李存孝,《汉书》中彭越。
却说刘官人驮了钱,一步一步捱到家中敲门,已是点灯时分。小娘子二
姐独自在家,没一些事做,守得天黑,闭了门,在灯下打瞌睡。刘官人打门,
他那里便听见?敲了半晌,方才知觉。答应一声来了,起身开了门。刘官人
进去,到了房中,二姐替刘官人接了钱,放在桌上,便问:“官人何处那移
这项钱来。却是甚用?”那刘官人一来有了几分洒,二来怪他开得门迟了,且
戏言吓他一吓,便道:“说出来。又恐你见怪;不说时,又须通你得知。只是
我一时无奈,没计可施,只得把你典与一个客人,又因舍不得你,只典得十
五贯钱。若是我有些好处,另利赎你回来。若明照前这般不顺溜,只索罢了!”
那小娘子听了,欲待不信,又见十五贯钱,堆在面前。欲待信来,他平白与
我没半句言语,大娘子又过得好,怎么便下得这等狠心辣手!疑狐不决。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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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再问道:“虽然如此,也须通知我爹娘一声。”刘官人道:“若是通知你
爹娘,此事断然不成。你明日且到了人家,我慢慢央人与你爹娘说通,他也
须怪我不得。”小娘子又问:“官人今日在何处吃酒来?”刘官人道:“便
是把你典与人,写了文书,吃他的酒,才来的。”小娘子又问:“大姐姐如
何不来?”刘官人道:“他因不忍见你分离,待得你明日出了门才来,这也
是我没计奈何,一言为定。”说罢,暗地忍不住笑。不脱衣裳,睡在床上,
不觉睡去了。那小娘子好生摆脱不下:“不知他卖我甚色样人家?我须先去
爹娘家里说知。就是他明日有人来要我,寻到我家,也须有个下落。”沉吟
了一会,却把这十五贯钱,一垛儿堆在刘官人脚后边。趁他酒醉,轻轻的收
拾了随身衣服,款款的开了门出去,拽上了门。却去左边一个相熟的邻舍,
叫做朱三老儿家里,与朱三妈宿了一夜,说道:“丈夫今日无端卖我,我须
先去与爹娘说知。烦你明日对他说一声,既有了主顾,可同我丈夫到爹娘家
中来,讨个分晓,也须有个下落。”那邻舍道:“小娘子说得有理,你只顾
自去,我便与刘官人说知就理。”过了一宵,小娘子作别去了不题。正是:
鳌鱼脱却金钩去,摆尾摇头再不回。
放下一头。却说这里刘官人一觉,直至三更方醒,见卓上灯犹未灭,小
娘子不在身边。只道他还在厨下收拾家火,便唤二姐讨茶吃。叫了一回,没
人答应,却待挣扎起来,酒尚未醒,不觉又睡了去。不想却有一个做不是的,
日间赌输了钱,没处出豁,夜间出来掏摸些东西,却好到刘官人门首。因是
小娘子出去了,门儿拽上不关,那贼略推一推,豁地开了。捏手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