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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苛的环境让人变得敏感,甚至于看到光线都会大吃一惊。
黑暗的牢房里到处是咒骂声,这里的每一句话传出去都会变成一段惊世骇俗的言论,颠覆教廷,揭露宫廷的阴谋,可是挡着外面的一道围墙就好像让监狱变成了一个不透风的罐头,任人们在里面发疯也没人来管。
安斯艾尔快被那些声音折磨得神经衰弱了。
五天后的一个夜晚,一位身份高贵的客人通过阴暗潮湿的楼梯下来,进到这个不见天日的牢房。
安斯艾尔正在异想天开,他的死对头就出现在门口了。
瓦尔特从牢门外看着他,就像在马戏团里看一头表演得精疲力尽的狮子一样。
他得到典狱长的许可让狱卒把门打开。
另一个狱卒掌着灯,可那微弱的光线已经让安斯艾尔睁不开眼睛了。
“把灯放在地上吧,请出去,我要和伯爵单独谈谈。”
安斯艾尔真希望自己能有勇气说出“别走开,我不想和他单独相处”,但那样太示弱了也未必会拧得过那个男人。
瓦尔特很快得到了他要的独处空间,他显然因为这种绝对的威势而感到愉快。
“伯爵,已经五天了,您过得好吗?”
“您希望我说好还是不好?”
骑兵团长笑了起来,他站在门口挡住光线,安斯艾尔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可以肯定这个男人的脸上正带着一贯戏弄的笑容。
“安斯艾尔伯爵,您看起来很憔悴,这都怪您不肯听从我的劝告,我说过您回去的话是会遭遇不幸的,您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善意的话呢?”
瓦尔特用一种轻松的语调说:“请为我换一副好脸色吧,伯爵,虽然我可能给您带来不太好的消息。”
“事情还能坏到什么地步?”
安斯艾尔忍着极度的不愉快和这个男人交谈,而瓦尔特的心情刚好和他相反。
骑兵团长用一种非常高兴的口吻说:“您的镇定真是让我惊讶,我还以为像您这样一个体弱多病的贵族少爷在这种肮脏阴冷的牢房里连一天都挨不住呢。伯爵,您的身体可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弱。”
安斯艾尔不说话,瓦尔特却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他微笑着继续调侃他:“瞧您这么镇定自若的,让我不禁要以为您做了什么万全的安排,对摆脱罪名稳操胜券呢。”
他弯下腰看着安斯艾尔的眼睛,那双眼睛的视线凝结成一条冰柱,像是要刺穿他一样。
瓦尔特惊讶地退了一步,他忽然又笑了:“我知道您恨着我,但这又有什么关系,这世上总有些人是被错爱而有些人是被误恨的,我能成为一个真正被您恨着的人应该感到万分荣幸。安斯艾尔伯爵,您真的是那么悠闲地在等待着审判么?我悄悄地告诉您,没有什么公开审判了,罪名马上就定下来,您要是有心,我让您写一封绝笔信交给您的亲友。”
安斯艾尔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瓦尔特因为他的这个眼神而笑出了声。
“您害怕了?”
“我只是很气愤。”
“为什么?”
“因为有人说了一件可耻的事。”安斯艾尔冷冷地说,“不经过审判就定罪,还有比这更卑鄙可耻的吗?。”
“是啊,伯爵,您应该知道在没有阳光的地方会滋生些什么,黑暗中的脏东西永远比你想象的要丰富。”瓦尔特继续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现在只想证实一件事,我究竟要说些什么恶毒的话才能够激怒您呢?”
安斯艾尔的嘴唇紧闭着,他脸色苍白,但却依然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好好写信吧,亲爱的伯爵,我给您多拿些纸来。因为万事开头难,我看您准得要撕掉好几张才行。”
“谁也没有权力随心所欲地处置一位贵族。”
“特权在这个时候派不上用场了,谁让您和那种叛乱分子混在一起呢?国王陛下对这些事是很敏感的,大臣们也一样。随便编造一个公开推翻王朝的借口就能引起他们的激烈反应,这身份真是富有戏剧性,您就不用担心您的堂弟和您的家族了。”
瓦尔特带着一如既往的恶意笑容说:“不管那位马伦•;克莱斯特先生是真实存在还是虚构人物,您的家族都将不复存在了。伯爵大人,克莱斯特家族绝代了……”
“砰”的一声,瓦尔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强而有力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XXXVII.营救计划
瓦尔特受了沉重的一击,可以说从他出生到现在从没有一个人敢把拳头伸到他的眼前来。
这位仪表堂堂,上战场就像去表演节目一样从来不会受伤的男人被安斯艾尔一拳打到了牢门上。
瓦尔特用手捂着自己的嘴,血正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他靠着牢门有好一阵都没能让自己站直。
骑兵团长撞上铁门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撞击声,声音惊动了其他牢房中的囚犯,一瞬间所有人都为这位体面的先生挨了打而欢呼起来。
囚犯们为他们的新邻居喝彩,瓦尔特狼狈地用手抓着栏杆让自己站起来,他松开另一只手,手心里全是血。
“出乎我的意料,您的力气可真大,伯爵。”
瓦尔特一边喘着气一边用手背擦着嘴角的血沫,但是安斯艾尔像个斗士一样不肯善罢甘休。
他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揪住了瓦尔特的衣襟,把他压在牢门上。
“还有更令您吃惊的,如果你不赶快从这儿出去,我可不能保证把你揍成什么样。”
安斯艾尔的眼中充满了斗志,那是瓦尔特从来没有设想过的一种眼神,至少印象中这种眼神不太可能出现在这个柔弱的男人眼里。
“您伪装得真是太巧妙了。”瓦尔特冷笑着看他,狱卒被声音惊动很快从外面进来。
他们把安斯艾尔从骑兵团长的身上拖走,后来的人还举起手中的枪托用力给了他两下。
囚犯倒在地上的时候听到瓦尔特说:“他疯了,危险的犯人应该用镣铐铐起来以免伤人。”
他说着弯下腰来对着被压倒在地上的安斯艾尔轻轻说:“您的好脾气上哪儿去了,怎么我每次一提到您的堂弟马伦•;克莱斯特先生您就这么光火呢?”
“别用你的脏嘴喊他的名字。”
“好的,以后再也不喊了,就留着让刽子手喊好了。”瓦尔特笑着说,“下次来的时候我还会给您带纸笔的,您要是愿意,就给您的管家先生写封信吧,他也快失业了。”
瓦尔特得意地走出牢房,身后传来上镣铐的声音。
沿途囚犯们的鼓噪让他心烦,可把他人玩弄于股掌中的快乐又很快战胜了这种烦躁。
瓦尔特用手指揉着自己的嘴角,那里传来阵阵刺痛,没想到的是安斯艾尔居然能这么用力地揍到他的脸。这位年轻的伯爵至今在公众心中的形象都是个体弱多病的人,这就好像瓦尔特自己在这件事上从没有露出过陷害者的嘴脸一样,而现在他可以开始以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和被欺骗的人自居了。
让安斯艾尔身陷牢笼对瓦尔特来说并没有任何利益产生,相反典狱长弥补了他的失职,警察总监立了一次大功。如果一定要说瓦尔特得到的好处,可能仅仅只是痛痛快快地耍弄了一次手段,更充满爱意的说法是不愿让他的宝贝表妹爱上一个逃犯。
瓦尔特不想知道那个被安上马伦•;克莱斯特名字的无赖现在躲在哪个角落里发抖,他现在要做的是好心地去求典狱长给予安斯艾尔一次传送书信的机会,仁慈的上帝看了都会感动得流泪。
现实与骑兵团长的设想唯一有出入的地方在于,那位马伦•;克莱斯特先生并没有躲在角落里发抖。莫尔在预定时间没有等到安得烈的联系,只好擅自行动起来。
他应该知道的是现在街上到处是密探,为了能逮到他警察总监撒下了天罗地网。
本来贵族区可能是安全的,但莫尔在社交界出名了,谁都能认得出这个安斯艾尔伯爵的堂弟,远航回来的冒险家马伦船长。贫民区更是危机重重,警卫队好像料到他离开伯爵府就只能重新投身到那块肮脏的地方去,所以现在街上连一般的乞丐也少了很多,谁都怕惹麻烦。
莫尔几乎寸步难行。
他开始了解到安得烈不来找他的苦衷,可是他又没办法一个人躲起来过舒服的小日子,那太没良心了。
这个年轻人一开始还耐心地等了几天,生怕自己一走就安得烈错开了,他被难挨的时间折磨得几乎绝望。每次一想到安斯艾尔在监狱里过着不见天日的日子就会心痛,那家伙平时连手指上碰到一点灰尘都要大呼小叫的,被关在牢房里肯定快死了。
到了第五天,他觉得不能再干等下去,必须下决心冒一次险。
莫尔把自己认真打扮了一番,装成一个谁也不愿意接近的肮脏的乞丐,总不见得密探们会把每一个叫花子拉到眼前仔细辨认一番吧,通常这种事情是需要冒一点风险。
他小心翼翼,装得像极了。
街上的警察就像噬人猛兽一样可怕,但莫尔克服了恐惧心坦然地从他们身旁走过。
一个上午过去,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在街上流传,不管是谁都没有提到最近会有审判,甚至没有人提起安斯艾尔伯爵被捕的事。
莫尔沮丧地揣测着没有消息是不是意味着是个好消息,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一辆四轮马车停在市民区的附近。
马车的鞍座上、车厢后都漆着某个家族的纹章。
莫尔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帕特里克斯公爵家的马车,他透过稍微掀起了一点的窗帘看到了法兰西斯的身影。
马车停在那儿,公爵小姐可能准备下车,也可能只是让她的女伴下来买点东西。
莫尔看了看街上,现在是用餐时间,市民区附近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很快跑过去等在车门前,用肮脏的手为法兰西斯打开了车门。
“噢!”年轻姑娘显然被门外这个邋遢的乞讨者吓坏了,她张大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对女伴说,“贝拉,您给他几个钱打发他走吧。”
贝拉把几枚铜币放在莫尔手里,但乞丐并没有感谢她,反而更近了一步。
法兰西斯吃惊地把自己的衣裙扯住,可她在那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脸上看到了一双熟悉的蓝眼睛。
“莫尔先生,是您,天哪,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恐怕现在只有这样我才能在街上见到您。”
“噢,是的是的,您太谨慎小心了,我正要去找安得烈先生呢。”
“听着小姐,我没时间和您多说话,只想问您伯爵的事有什么消息么?”
法兰西斯把自己的裙子从车厢的边缘漏下去,她低声要求莫尔扯住它。
“我找人去监狱打听了一下,安斯艾尔伯爵被关在地牢里,现在禁止探视。”公爵小姐扯着她的裙裾像是在和一个无赖争执些什么似的,她的女伴也上来帮忙,这样能让她和莫尔多说上几句话,否则一位贵族小姐有什么闲情逸致和一个下贱的乞丐聊天。
“那么公开审判呢?什么时候开始?”
“没有公开审判,审理和判决都是私底下进行,也就是说除非有奇迹,否则没人能救得了他。莫尔先生,我和安得烈先生商量了一个办法,您明天早上六点能到瓦勒密大街的教堂去望弥撒么?”法兰西斯看到有个巡警朝这儿走来,于是立刻用力抽回了自己的裙子,她大声叫道:“快放手,你这个无赖。”
巡警踩着漫不经心的步子走过来,他用棍子砸了莫尔的背一下,把他从法兰西斯的车边赶开了。
“发生了什么事?小姐。”
“先生,请逮捕这个无赖,把他关进监狱去。”
“他干了什么?”
“您自己看吧。”公爵小姐恼火地抖了一下自己的丝绸长裙,裙摆上被弄了几个黑黑的手印。
“这真是太糟了,让我替您打断他的手怎么样?”
“我只希望您能行使职责把他关起来,别让他再到处晃荡了。”
“那可不行,小姐。”警卫很不正经地耸了下肩膀说,“监狱已经人满为患了,我可不想因此挨骂。”
“太好了先生,您就是这样履行职责的,财政官真应该取消征收用来支付您薪水的这部分税款,因为您什么都不干。”
法兰西斯“砰”一下关上车门,她看到莫尔远远躲开了才让车夫开始赶路。
坐在另一边的贝拉心惊肉跳地说:“小姐,您的胆子真是太大了,要是那个巡警真的抓人怎么办。”
“不会的贝拉,警卫们总是跟你对着干,他们从来就没有按照我们的要求去干过什么。”
公爵小姐一边扯着自己的绣花手套一边瞧着裙子上的污渍,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忧郁起来。
情况发展到这一步,法兰西斯已经没有办法退却了。
要她和自己的表兄作对,心里确实有些内疚,可谁又能放着那位无辜的伯爵不管呢。
现在意外的好处是她和莫尔碰面了,他们交换了一点消息然后约定第二天早上见面。
这位年轻姑娘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智慧,她考虑到可能会有人监视,所以还特地绕了一个圈子。
可警卫队把目光全都放在莫尔这个逃犯身上,根本无暇去关注一位贵族姑娘的小动作。
第二天早上五点,法兰西斯没有坐自己的车,而是到街上找了一辆出租马车。
瓦勒密大街的教堂很安静,法兰西斯把斗篷的帽子压低了些,她看起来心事重重,但进了门之后就好多了。
公爵小姐在角落里坐下,希望后来的人能够及时找到她。
当法兰西斯抬头望着眼前的基督雕像时忽然闭起了眼睛,她首先要为将来的事情忏悔,但同时又祈求上帝帮助她。
大约二十分钟后有一个男人坐在她右前方的座位上。
法兰西斯看到他的侧面,认出他就是自己要等的人。
公爵小姐压抑着紧张的心情低声说:“您不方便说话,现在听我说。”
她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注意他们。
法兰西斯说:“安得烈先生不能来,但我们商量了,现在有一个机会能混进监狱。我们找到奥格里神甫,监狱的指导神甫答应带我们去见伯爵一面。”
莫尔的肩膀动了一下,法兰西斯立刻接着说:“我们现在只能和伯爵见一面,监狱里是不可能逃走的,安得烈先生想好了计划,他去做安排,我们只要负责把计划告诉伯爵。”
法兰西斯说到这儿的时候忽然停了一下,莫尔听到她用一种非常温柔的声音说:“如果我向瓦尔特表兄求情,他一定会答应让我去看望伯爵一次,可是我想让您也见见他。莫尔先生,您一定比我更想见他。”
莫尔垂下了头,法兰西斯在自己的胸前划了个十字。
“下星期一晚上六点,我和神甫说好了,在这儿的圣器室等您。”
法兰西斯说完站起来,她扯起斗篷的帽子,慢慢地走了出去。
被留下来的人开始用手捂着自己的脸。
莫尔告诉自己要冷静点,他知道从监狱里直接救人是困难重重的,亲身尝试过之后更加深了这种感受。
可尽管如此,法兰西斯告诉他仅仅只是去见伯爵一面仍然让他感到失望,他心急如焚地需要有谁提供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只是去看一看。
看看他在受什么罪,然后告诉他再等几天又离开。
莫尔在那个地方呆了三年,他熬过来了,可现在只要想到自己的噩梦在安斯艾尔身上重现他就害怕了。
这个年轻人抬头望着神像。
他低声念了一句:“上帝,这究竟是谁的错?”
第038…039章
XXXVIII.绘画者
现在要说哪一部分才好呢?
还是来说说伯爵吧,安斯艾尔对于两地分居的生活感到厌烦了。我们当然不能说他渴望着有个人进来给他念一段判决书的内容解闷,但牢狱生活最折磨人的地方的确就在于精神空虚。
安斯艾尔已经把所有可供遐想的东西都着力地想象过一遍了,现在除了每天愁云惨雾地吃两顿难吃的饭之外,剩下的时间就是听他的邻居说故事。
可那位喋喋不休的说话狂带来的乐趣是有限的,他有时狂笑有时嚷嚷,说着说着又会痛哭流涕。
“艾米生了个男孩,她分娩了,她解放了,可她的儿子永远见不到父亲,因为我将老死在监狱里。”
“您总算还让妻子生产了。”安斯艾尔无聊地拨弄着地上的一小撮灰尘,把它们堆成一堆又铺平。
他挑了一下眉毛说:“我可连他的吻都没得到过一个。”
“您的热恋还没开头,那我比您幸运多啦。”
囚犯的心情好起来,开始唠唠叨叨地说起自己妻子的长相来,他说到高兴的地方会手舞足蹈,把瘦得皮包骨头的手伸到牢门外不停地挥动。
就在这个时候,狱卒的枪托打在了他的手背上。
囚犯哀叫一声,很快缩回了牢房的角落。
安斯艾尔抬头看去,他感到自己大概沉下了脸,因为某位不速之客准时出现在了门外。
“您今天的精神看起来好多了,安斯艾尔先生。”
瓦尔特把着牢门往里面看,安斯艾尔冷淡地说:“是的,我的精神好多了,您的伤也好了么,想再来挨一顿打?”
“监狱教坏了您,瞧您满脑子都是粗鲁野蛮的念头。”
“骑士大人,我想知道是什么吸引您一天三次往这里跑,您每次花多少钱贿赂狱卒?”
“一个金币。”瓦尔特戏谑地笑着,他的嘴角还在抽痛,所以笑容就显得不自然,“我坚持不懈地来看望您的行为受到了守卫们的赞赏,他们希望我每小时都来一次。至于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