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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张政治改革,要改历法、易服制、更官名、兴礼乐,他说:“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向
道,类非俗吏之所能为也!俗吏之所务,在于刀笔筐筐,而不知大体。”但是,“俗吏”的
力量还是很大的,大到可使汉文帝不能破格重用他。在他二十五岁时候,终于被外放到长沙
。一年后,汉文帝找他回来,“不问苍生问鬼神”,叫他教小太子读书。后来小太子骑马摔
死了,贾谊伤感异常,三十二岁那年,也短命死了。
贾谊的政论和辞赋,都是很有名的,他在政治思想史上和文学史上,有双重的地位。
贾谊的身世,构成了一个象征,那就是中国政治中,“青年才俊”的发展,有它一定的
瓶颈。中国政治以老人政治为本位,年轻人想夺棒子,成功的机会是很少的。
崔寔:《政论》
崔寔(?~约一七○),字子真,河北啄县人。“少沉静,好典籍。”他出身在书香之
家。祖父崔駰是班固级的大学者;父亲崔瑷是马融级的大学者。崔寔在父亲死后,“隐居墓
侧”,不肯做官。他是一个清高的人。
东汉桓帝时候,要选“至孝独行之士”,崔寔被看中。后来他“论当世便事数十条”,
写了一部《政论》,很有名。仲长统主张这部书“凡为人主,宜写一通,置之座侧”。可见
对他的推崇。
崔寔对政治的批评,是很敏锐的。他批评西汉文帝除肉刑是所谓德政之说,有这样露骨
的话:
昔高祖令萧何作九章之律,有夷三族之令,黥、劓、斩趾、断舌、枭首,故谓之具五刑
。文帝虽除肉刑,当劓者笞三百,当斩左趾者笞五百,当斩右趾者弃市。右趾者既殒其命,
笞挞者往往至死,虽有轻刑之名,其实杀也。当此之时,民皆思复肉刑。至景帝元年,乃下
诏曰:“笞与重罪无异,幸而不死,不可为民。”乃定律,减笞轻捶。自是之后、答者得全
。以此言之,文帝乃重刑,非轻之也;以严致平,非以宽致平也。必欲行若言,当大定其本
。……
这是何等敏锐!何等气魄!
荀悦:《申鉴》
荀悦(一四八~二○九),字仲豫,河南许昌人。《后汉书》说他“年十二,能说春秋
”。汉灵帝时候,宦官当道,有志节的知识分子都隐居了,荀悦也隐居起来。汉献帝时候,
曹操当政,荀悦和他从弟苟或,还有孔融等,“侍讲禁中,旦夕谈论。”
虽然想施展抱负,可是谋无所用,乃做《申鉴》五篇。
荀悦思想的主旨,一方面是反对迷信惑众,一方面是反对土地私有,他对刑罚的立论,
是主张“统法”,他说:
赏罚,政之柄也。明赏必罚,审信慎令,赏以劝善,罚以惩恶。人主不妄赏,非徒爱其
财也,赏妄行,则善不劝矣;不妄罚,非矜其人也,罚妄行,则恶不惩矣。赏不功谓之上善
;罚不惩谓之纵恶。在上者能不止下为善,不纵下为恶,则国法立矣,是谓统法。他这里提
出“罚妄行,则恶不惩”的说法,不失为一种进步的法律观念。
在政论以外,荀悦还是一位历史家。汉献帝认为班固的《汉书》失之“文繁难省”,乃
令苟荀另作《汉纪》三十卷,“辞约事详,论辩多美。”《汉纪》是编年体的史书,花了三
年完成(刘知几说花了五六年,说错了)。
王安石:《王临川集》
王安石(一○二一~一○八六),字介甫,号半山,江西临川人。他从小随父亲宦游各
地,见闻不少,颇知民间疾苦。二十二岁中进士,做地方官十八年,他拒绝做高官,声名动
朝野。宋仁宗时候,他曾上万言书,未被重用;宋神宗时候,重用他推行新法。他从四十九
岁起,当国八年,厉行改革,由于旧派大臣司马光等反对和客观条件限制,新法有成有败。
为了新法的推行,他有信答比他大两岁的司马光,说:“如君实(司马光字)责我以在位久
,未能助上大有为,以膏泽斯民,则某知罪矣!如曰今日当一切不事事,守前所为而已,则
非某之所敢知。”就是明指中国的事,“一切不事事”的守旧,是他不敢领教的。
王安石在政治以外,古文与诗词也卓然成家。他的文字比起旧式知识人来,思想细密得
多。对他的万言书,方苞就说:“欧、苏诸公上书,多条举数事,其体出于贾谊‘陈政事疏
’。此篇止言一事,而以众法之善败,经纬其中,义皆贯通,气能包举,遂觉高出同时诸公
之上。”可见在思想上,他是超出时代的。
王安石死后,他的政敌苏轼代皇帝写敕文,说天意“将以非常之大事,必生希世之异人
。使其名高一时,学贯千载,智足以达其道;辩足以行其言,瑰玮之文,足以藻饰万物;卓
绝之行,足以风动四方”。对王安石说来,正是公论。
郑思肖:《心史》
郑思肖(一二○六~一二八三),又名所南,字忆翁,自称三外野人,福建连江人。他
是宋朝的大学上舍生,应过博学宏词科。元兵南下时候,他上书救国,没有结果。宋朝亡后
,他变成一个激烈的隐士,不结婚,用不断的言行,表示他对故国的怀念。“不知今日月,
但梦宋山川。”他不论坐卧,都面不向北方,因为北方已经沦陷了;他画兰花,都不画土,
因为“地为番人夺去”了。
郑思肖七十八岁死去,临死前请他朋友唐东屿写一牌位,上书“大宋不忠不孝郑思肖”
,原因是自认不能死国,为不忠;不能有后,为不孝。他死后三百五十六年,忽然在枯井中
发现了一部密封的书,原来是他写的。据陈宗之《承天寺藏书井碑阴记》说:
崇顽戊寅岁,吴中久旱,城中买水而食,争汲者相捽于道。仲冬八日,承天寺狼山房浚
眢井,铁函重柜,铜以垩灰。启之,则宋郑所南先生所藏《心史》也。外书“大宋铁函经”
五气内书大宋孤臣郑思肖百拜封什字。……楮墨犹新,古香触手,当有神护。
这就是《心史》的来源。清朝阎若璩说《心史》是姚士粦作的伪书,自属可信。只是郑
思肖真人复生,他所作所为,也必然如此了。
邓牧:《伯牙琴》
邓牧(一二○七~一三○六),字牧心,浙江钱塘人。出身书香之家,“家世相传不过
书一束”。少年时候,他很喜欢《庄子》《列子》等书。青年以后,“视名利薄之”,乃“
遍游方外,历览名山”。常常“杜门危坐”,并且每天只吃一顿饭。
宋朝仁了以后,邓牧隐居在浙江大涤山的洞霄宫,“遥荡于无何有之乡”。著有《洞霄
诗集》和《洞霄图志》,还写了一册论文,就是《伯牙琴》。
邓牧虽然隐居在道教的寺观里,但他的思想,却是“三教外人”,是混同了孔教、佛教
、道教后的新艺综合体,并且有他独特的卓越成分。
邓牧在统治者专制下反对暴政,他说:
天生民而立之君,非为君也,奈何以四海之广足一夫之用邪?故凡为饮食之侈、衣服之
备、宫室之美者,非尧舜也,秦也;为分而严、为位而尊者,非尧舜也,亦秦也。后世为君
者歌颂功德,动称尧舜,而所以自为乃不过如秦,何哉?……彼所谓君者,非有四日两喙、
鳞头而羽臂也;状貌咸与人同,则夫人固可为也。今夺人之所好,聚人之所争,“慢藏海盗
,冶容海淫”,欲长治久安,得乎?这种大胆的革命性言论,在中国历史上,真是太难能可
贵的了!
黄宗羲:《梨洲遗箸汇刊》
黄宗羲(一六一○~一六九五),字太冲,号南雷,人称梨洲先生,浙江余姚人。
黄宗羲的父亲黄尊素是明朝东林党人,被魏忠贤害死。十九岁的他,进京讼冤,他找到
刑求他父亲的特务们.亲自动手报仇,或刺伤、或刺死。
黄宗羲是明朝大儒刘宗周(藏山)的学生,刘宗周在明朝亡后,以六八老翁,绝食而死
,给了黄宗羲伟大的身教。黄宗羲从事反清复明的活动十多年,最后失败,在四十六岁以后
,专心著作讲学,到八十六岁死去,前后近四十年之久,成绩极为丰富,举凡天文、地理、
乐律、历算、政治、史学、诗文,种种方面他都有著作,并且很精采。
黄宗羲一生最精采的思想表现,是他的政论。他在五十三岁时候发表《明夷待访录》,
严厉抨击君主专政,他说:“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他反对忠于一君一姓,而要忠
于天下与万民。这种言论,不能不说是石破天惊的。
黄宗羲的遗著,在清朝光绪三十一年(一九○五),有杭州群学社的石印本二册,书名
《黄梨洲遗著》,收有十种;在清宣统二年(一九一○),又有上海时中书局铅印聚珍版本
二十册,书名《梨洲遗箸汇刊》,收有十九种,是比较完全的版本。
唐甄:《潜书》
唐甄(一六三○~一七○四),初名大陶,字铸万,后改名甄,号圃亭,四川达州人。
《清史稿》说他:
甄性至孝,父丧,独栖殡室三年。以世乱不免还葬,遂葬父虎丘。顺治十四年举人。选
长子(山西长子县)令,下车,即导民树桑凡八十万本,民利赖焉。未几,坐逃人诖误,去
官。僦居吴市,炊烟屡绝,至采枸杞为食,衣败絮,著述不辍。始志在权衡天下,作《衡
书》,后以连蹇不遇,更名《汉书》。分上下篇,上篇论学,始“辨儒”,终“博观”,凡
五十篇;下篇论政,始“尚治”,终“潜存”,凡四十七篇。上观天道,下察人事,远正古
迹,近度今宜,根于心而致之行,非虚言也。宁都魏禧见而叹之曰:“是周、秦之书也,今
犹有此人乎!”卒,年七十五。
唐甄的《汉书》是他积三十年心血而成的作品。在书中;他大胆指出:“天子之尊,非
天帝大神也,皆人也!”又大胆指出:“自秦以来,凡为帝王者,皆贼也!”这种反对君主
专制的言论,在中国历史上是石破天惊的。三百年后看起来,更觉得他持论的勇迈。
林则徐:《信及录》
林则徐(一七八五~一八五○),字少穆,福建侯官人。他是清朝进士,在湖广任总督
时,向道光皇帝上陈鸦片问题,得到皇帝信任,乃在道光十八年(一八三八),做上钦差大
臣,查禁鸦片,最后发生鸦片战争。
中英鸦片战争(一八四○~一八四二),是中国历史上划时代的大事。一谈中国近代史
,大家都从鸦片战争讲起,也就因为它是中国开始“近代化”的先声,一个转换的起点。
自鸦片战争后,中国大梦方觉,自感“天朝”声威,不足以慑夷狄的“船坚炮利”,而
夷狄更是“不可理喻”,“晓以大义”并无效果。因而激动了民族自觉,开始委曲求全,接
受西方文明。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等的筹办洋务,乃至康有为、梁启超等的戊戌变法,
都是这一自觉的显例。所以鸦片战争的失败,关系中国近代化的迟速,极为深远。
林则徐在战败后做了替罪羊,谪戍到新疆伊犁。他又先知式的看到“终为中国患者,其
俄罗斯乎?”从这本书里,可以看到这位完知的远见,和他从防英国到防俄国的一段过渡。
龚自珍:《龚自珍全集》
龚自珍(一七九二~一八四一),更名巩祚,字璱人,号定盦,浙江仁和人。他十二岁
时候,就跟外祖父段玉裁学“说文”,后来对金石、官制、目录、地理等学,功夫根深。他
在道光年间中了进士,官做到礼部主事。他的文章出众,学问渊博,《清史稿》说他“才气
横越,其举动不依恒格,时近俶诡”。在那个时代,他的思想算是相当的前进,清末康、梁
一辈的维新之士以及革命先进,大都受了他的影响。
龚自珍的诗文很奔放,与当时那批拘泥于模仿的桐城派,决然不同,因此饱受当时腐儒
和卫道之士的攻击。他们骂他是“野狐禅”,即使是比较开明一点的人,也把他当做怪人看
。但是好终究是好,到了同治、光绪年间,他的诗文就大大流行起来了。
龚自珍五十岁时死去,死得不明不白,传说他跟亲王奕绘的小老婆顾春私通,因而被刺
。其生也疏宕,其死也雄奇,他的一生,真算得上是“化作春泥更护花”了。
龚自珍的主要著作有《尚书序大义》、《大誓答问》、《尚书马氏家法》、《左氏春秋
服杜补义》、《左氏决疣》、《春秋决事比》、《定庵诗文集》等书。
郑观应:《盛世危言》
郑观应(一八四一~一九二三),原名官应,字陶斋,广东香山(中山)人。他生于鸦
片战争时代,觉醒于英法联军时代,在成年以后,为了救国,放弃科举,改行从商,努力学
习西方语文、了解西方富强之道。在清末洋务运动中,郑观应曾多方面的参与,他写过不少
有关富强的文字,一八六二年,他出版《救时揭要》,后来三十年问,陆续增订,最后成为
《盛世危言》。
《盛世危言》全书共分十四卷,一至四卷为“富国”、五至七卷为“开源”、八至十一
卷为“强兵”、十二至十四卷为“节流”,共一百零二篇。有些篇后还附有英、法、德、俄
等国有关资料和张之洞、薛福成等人有关文章。
一八九二年,郑观应在这书初刊自序中写道:
六十年来,万国通商,中外汲汲,然言维新、言宁旧、言洋务、言海防,或是古而非今
、或逐未而忘本,求其洞见本原、深明大略者,有几人哉?孙子曰知已知彼,百战百胜,此
言虽小,可以喻大。应虽不敏,……乃知其治乱之源,富强之本,不尽在船坚炮利,而在议
院上下同心、教养得法。兴学校、广书院、重技艺、别考课,使人尽其才;讲农学、利水道
、化瘠土为良田,使地尽其利;造铁路、设电线、薄税敛、保商务,使物畅其流。……
这些议论,自然是两年后孙文上李鸿章书的张本。孙文是郑观应的老乡,也是朋友。郑
观应影响孙文,自不待言了。
孙武:《孙子》
孙武(前六~前五世纪)是春秋时代吴王阎庐的客卿,是两千五百年前的军事家。他的
身世,一直遭到怀疑。其中最主要的有两类:第一类是怀疑根本没有他这个人;第二类是怀
疑他和战国时代的孙膑为同一个人。像钱穆就是靠后一种说法成名的。不料一九七二年四月
,山东临沂银雀山的古墓里,出土了古代兵书,证明了这种怀疑都是站不住的瞎扯淡。
孙武的《孙子》共有十三篇,杜牧说曹操“削其繁剩,笔其精粹”,事实上,《孙子》
早有五千九百一十三个字,就是高诱所说的“兵法五千言”。五千多字,又有什么好删的,
高诱在曹操之前,可见曹操删书之说,是不对的。
古代流传的《孙子》书(即今本),和古墓出土的《孙子》书(即竹简本),有三分之
一是相同的;其他一百多处不同的,也多是虚字和假借字,不算重要;另有一千多字的不同
逸文,包括“吴问”、“四变”、“黄帝伐赤帝”、“地形二”、“程兵”、“孙武传”六
篇,可补今本《孙子》的不足。
《孙子》的影响是世界性的,它在十八世纪就被翻译到欧洲去。二十世纪的美国将军,
也把它当做世界五大兵学名著。
孙膑:《孙膑兵法》
孙膑(约前三八○○~约前三二○)的身世,在《史记》里说得很明白。《史记》说:
“孙子武者,齐人也。以‘兵法’见于吴王阖庐阖阂庐曰:‘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
……孙武既死,后百余岁有孙膑。……膑亦孙武之后世子孙也。……世传其‘兵法’。”这
明明是说孙武有孙武的“兵法”,孙膑有孙膑的“兵法”。但是后来孙膑的“兵法”失传了
,由曹操在注《孙子》时,已经只字不提孙膑的情形看,可能在汉朝未年,孙膑的“兵法”
就已见不到了。
就因为如此,所以后人就附会起来了:认为孙膑即孙武这个人、孙膑“兵法”即《孙
子》这部书,一切都二合一起来了。不料一九七二年四月,在山东临沂银雀山的一号、二号
汉墓里,发现了一批竹简。竹简中赫然有《孙子》,也赫然有孙膑“兵法”,千古疑案,自
此分明!
孙膑“兵法”中,已经有了很进步的整体战观念。孙膑说:“威王问九,田忌问十,几
知兵矣,而未达于道也。”可见“达于道”是“知兵”的更高一层目标。没有这种目标,兵
事只是杀人放火而已、只是不义之师而已,这就舍本逐未了。
尉缭:《尉缭子》
尉缭(前四世纪)的《尉缭子》,是一部被小看了的著作。它一直被视为假书,不被重
视。
一九七二年四月,在山东临沂银雀山的一号、二号汉墓里,发现了一批竹简,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