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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场鸦雀无声,几个同事反应敏捷,立刻从座位上起身去捡自己那份文件,纷纷说:“我自己来就好。”
周浩南的眼神阴狠,像蛇盯着猎物似的,看得朱宝毛骨悚然,估计接下来也不会有好话。
果然周浩南眉头一皱:“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做么。今年度的销售报告呢,David要的QC报告发了么,奇酷集团的合同审了没有,让采购报价了没有?”他一连串连珠炮似的轰炸,看朱宝心虚的样子,他又继续说:“瞎热心!我请你回来是让你复印的吗?”
周浩南平时注意维护朱宝的面子,一般都会把朱宝叫进房间再训话。像这样当众训话极其罕见。周围所有同事被吓得不轻,没人敢吭半句。
周浩南环视一周,冷淡地瞥着那几个人:“我请你们回来,不是让你们吃闲饭、使唤我的助理的。不会用复印机就去学,再学不会,就给我滚蛋。”
几个同事面面相觑,一连声说:“会,会。”
再怎么迟钝的人,大概也从这短短几句话中看出端倪了。虽然她也被骂了,可就算她被骂成狗,她也还是个实打实的皇亲国戚,得罪不起。
周浩南那句圣旨一出,其他同事都变得热情了不少,主动问她有什么要帮忙的。甚至有个新来的同事,把她喝完咖啡的杯子拿走,说顺便帮她清洗一下。洗完杯子回来的时候,给她递来一杯泡好的咖啡。
“谢谢。”
朱宝心里明白这都是周浩南的功劳。她毕业五年,这些见风使舵的事见多了,再迟钝也明白了,只是有点不习惯。
她一瞬间又想起了初恋男友程睿说的话,脑海里一闪而过那张俊脸。
“因为喜欢而喜欢,只有在校园里才能看到。”程睿从身后环抱着她,烟草味从身后透了过来,不知道怎么,让她觉得非常安心:“不过,我大概是个例外。”
朱宝心底隐约作痛,赶紧转移注意力,强迫自己不去想。
*
朱宝收拾了东西下班时,周浩南还在他的房间里奋战。跟着同事们出去排队等电梯,手机就滴滴滴地响了。
她打开一看,林豪传来了一条短信。
“对不起。”
朱宝把手机放进口袋里,跟着众人进了电梯。
虽然一开始对林豪没什么感情,就是冲着结婚去的。但要说她一点不伤心,那就是扯淡。又不是石头,毕竟相处了五年,她还是有点感情的。
她一毕业就认识了林豪。朋友给她介绍的时候说:“他长得有点矮啊,不要紧吧。”那时候她说:“没事没事。”果然见了面,发现林豪果然挺矮,一米六七,长得中等偏上。
但朱宝觉得不要紧,这世界上谁不是普通人,她也不是什么范冰冰,怎么能要求男朋友长得像吴彦祖?
这世界哪来那么多极品帅哥。她确实遇到过一个,结果还不是被狠狠地甩了。她也不想相信什么童话爱情了,只求找到一个能陪伴自己的男人,就这么过完下半辈子。
别人的梦想都是什么环游世界,她的梦想很世俗,透着一股柴米油盐味。下了班和男人腻歪在沙发上,看看电视聊几句。让爸妈过得舒心,自己也买一栋房子,生一个包子。
林豪看着老实,也节俭,看起来像是会过生活的人。林豪看上了她,她就答应了。去年林豪提出要买房。
首付六十万,林豪钱不够,找她借了三十万。她当时想着两人感情稳定,也在准备结婚,没必要这么斤斤计较,也就没提过要加她名字的事。
虽然首付月供都是林豪在付,但是林豪每个月都在抱怨吃力。朱宝只好省吃俭用,只留一点自己用,其余都给了林豪。月供两千三,朱宝每个月都给他四、五千块。她一个月的工资去了八成,连肉都吃不起。
供养了林豪差不多一年,闺蜜宋姿几次约她出来喝东西,朱宝为了省钱都不肯去,宋姿反复逼问下才知道了这事。
宋姿一个劲地骂她,“傻啊你!这房子等于是你在供,还养他!养个小白脸也没这么贵呀!那三十万到现在也没还给你,没凭没据的。你不加自己的名字上去,万一他提分手,吃亏的是你啊傻子!”
朱宝的声音当场弱了下去,垂死顽抗:“他说明年就跟我结婚,是谁的也没差……”
宋姿说:“谁知道呢!挂嘴皮上说,谁不会呢!你赶紧的,现在回去跟他说,要加个名字,你付出了那么多钱,每天累死累活帮他煮饭打扫,拿半个房子是应该的。”
朱宝一提出要加上自己的名字,林豪有点不高兴,但还是同意了。谁知道公证还没办呢,昨天,林豪的小三抱着个大肚子上门来了。
要是小三是个凶悍的女人,还好办点。可那小三柔柔弱弱的,哭得梨花带雨:“我是真心爱豪哥的,孩子是无辜的,孩子是无辜的。你说对不对,你离了豪哥还能找别人,我怀过孩子的,就没法找了,我都二十七岁了……”
朱宝当时脑子短路,张口结舌,眼睁睁看着林豪跟着小三走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一夜没睡着,半夜才想出反驳的话来。
“尼玛你二十七,我也二十七啊!你没法嫁人,我也没法嫁人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小三!”她愤愤不平地坐起来,骂了两句,恨自己没冲那林豪脸上甩两巴掌,又恨自己反应迟钝,就这么放三归山,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任朱宝再嘴硬,也不得不承认,宋姿说的没错。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朱宝家离公司挺近,走路就能到。她一走出了小区的电梯,就发现不对劲。
远远看去,家门口乱七八糟地洒了一地衣服。她定睛一看,立刻傻眼了。那全是她的衣服,甚至旁边滚落的一个红色杯子,是她的漱口杯。
第三章
看这架势,显然是嚣张小三踩上门,不仅霸占了她的男人,还企图或者“已经”霸占了她的房子。
朱宝对吵架心怀恐惧,赶紧打电话给宋姿要求支援,一边在口袋里摸钥匙:“听电话听电话听电话……”嘟嘟响了几声,宋姿才接了电话,风风火火地说:“老娘在日本出差!有事回来说!急事上Skype说!”随后“啪”挂了电话。
朱宝望了一眼挂断的电话,心头升起蛋疼的忧桑。她抬眼望着自己的房子,叹了口气。
吵架这事,朱宝非常不在行。面对如狼似虎的cha队大妈,她也不会把自己的位子抢回来,更不会吵架。她只会说:“你这样不对,得排队……”说不上三四句就缴械投降,后来干脆默默忍了。
照现在这局势,就算她不在行,那也得硬着头皮上。幸好宋姿的口头禅她也偷着学会了几句,比如有xx了不起啊,有xx就不用带脑子了吗!这类的。
朱宝把钥匙对准了门锁,准备一踹门,第一句就是“你别太过分!有孩子了不起啊!”或者“林豪还钱!”之类。
谁知那钥匙怎么也进不去。朱宝仔细看那门锁,顿时后脊背一凉,门锁换了。
她总算明白林豪那条“对不起。”短信的意思了,她的心里凉透了,活像被浇了一头冷水。好歹在一起五年了,怎么能这么狠心?
她一屁股在地上坐了下来,泄气地把钥匙往地上一砸,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那三十万有一半是她爸妈拿出来的,想着他们在大城市买房不容易,就把积蓄拿了出来。
现在可怎么办?
她头脑一片乱糟糟的,慌乱得没了主意。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守着这门口,等着那贱男回来,给她一个交代。
隔了好一会,楼梯间那边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她往另一边的楼梯间看去,见两个巡逻的小区保安正上着楼来,其中一个对着对讲机说:“行,没有问题。我会把她赶走的。”
另一个很快看见了朱宝,单手按着对讲机,一手指着她:“哎,真的在这。”
要是被保安赶了出去,就别想再进这小区来了。
朱宝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猛然跳了起来,拔腿就进了电梯,她拼命地狂按最顶层的按钮,没等保安们追过来,电梯门已经迅速关上了。这小区就这一个电梯,跑楼梯的保安显然不可能比她快。
两个保安对总部监控那儿说:“那女的跑去哪了,帮忙看看。”边说边跑进了楼梯间。
*
这小区到处都是摄像头,唯一没有摄像头的地方就是树丛。这小区号称绿化面积全市最大,到处都是公园,什么都不多,唯独是树丛多。朱宝头一次这么狼狈,她躲进了那小树丛里,开始狂给林豪打电话。
她打了十多个电话,林豪一个也没接,打到第十五个,干脆关机了。她本来想去他的公司找他,可又怕出了小区,就没法再进来,只能继续呆在原地。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去了,气温很快降了下来。她本来穿得不少,可这时候被冷风一吹,也觉得受不住。
她浑身发冷,心里更是心灰意冷。林豪大概早就到家了,说不定还是林豪给两个保安打的电话,让他们把她赶出去。
她抬头看天都黑了大半,也没见林豪回来,决定还是先找个地方睡一晚,明天再跑去他公司找人。
她的朋友挺多,但大多分布在全国各地,呆在这城市的就只有宋姿。她也不想欠同事们的人情,就准备去附近的快捷酒店将就一下。
朱宝慢吞吞地从树丛里走了出来,远远看见一辆熟悉的QQ驶了进来。车灯照在地上,很快转弯朝着车库去了。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很快认出那就是林豪的车,立刻抹一把脸,拔腿就追。
可朱宝这两天惦记的事太多,吃不好睡不好,突然全身打了鸡血似的猛然使劲,脑部供血不够,眼前突然一片发黑,整个人发晕,几乎直直就往地上摔。
她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了。正要再次往前跑,突然,一辆法拉利跑车一个急转弯,猛冲了进来,眼见着就要撞上朱宝,幸好跑车反应比她快得多,及时刹住了车。
朱宝看着那车离她不到一手臂的距离,惊得她整个人呆了,脚步都不会动了。她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
跑车车窗落下来,露出男人冷酷的侧脸,“上车。”周浩南那轮廓分明的欧式长相,在灯光映照下,显得迷人之极。
这种时候,“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之类的都是屁话,所以朱宝二话不说,一把拉开车门,猴子似的连爬带滚,迅速溜上了车。
没等她关上车门,只听见“咕噜”一声闷响,右脚的高跟鞋一松,滚落到了一边。朱宝回头看一眼那鞋的功夫也没有,一脚“啪”踹上车门,一脚半蹲着,一手大力一指前方:“给我追!”
周浩南被她的动作逗笑,又忍不住嘲讽她:“少犯蠢一次这么难做到么。”这才转过方向盘,朝着车库呼啸着开去。
周浩南进了车库,转进二号车库:“需要我帮忙就告诉我。”
朱宝没把这堆麻烦事告诉周浩南。对手是林豪,她也没那么害怕:“没事,就是问几句。”
周浩南从车镜里看她,见她神色坚定,他也就耸肩点头:“随你。”
就算她是一只软绵绵的包子,被这么冷了一晚上,也该硬气一回了。
*
林豪刚“滴”地锁了车,悠闲地往外走,突然刺眼的白光在他面前一闪,他下意识拿手挡眼,一辆跑车无声而迅猛靠近,在膝盖前十厘米准确地停住了。
林豪惊出了一身冷汗,手里的车钥匙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他还没来得及捡,眼前的跑车另一侧后车门迅速打开,走下来一瘸一拐的朱宝。朱宝觉得穿一只鞋子挺影响她的发挥,就把剩余一只鞋子摘了下来,往车上一丢,小心地关了车门。
车门一关,跑车就往前面开去了。
林豪看了下那跑车,又看了下蓬头垢面的朱宝,怎么也没法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朱宝还有这么富的朋友?
“林豪。”朱宝绕过车头,心跳得极快,还是一咬牙,伸手拦住了他:“你给我解释清楚再走。”
林豪有些心虚:“解释什么?”
“那房子……我……”
虽然朱宝结结巴巴不知道怎么说,但是林豪对她想说的话心知肚明。像露露说的,朱宝是心甘情愿借他的钱,也是心甘情愿地给他钱花。那三十万他也没说不还,现在他没能力还,晚点还而已。
说到底,要买房子的人是他,写的名字也是他,拿到哪去说,道理都在他这边。唯一做得不对的地方,就是为了真爱而和她分了手。他压根不用怕。林豪这么一想,底气就足了不少,“房子什么?”
朱宝痛恨自己的笨嘴笨舌,“你怎么能换锁,把我的东西丢出来?”
林豪说:“那房子是我买的,我为什么不能决定谁来住?”
“你……”朱宝气结,一摊手:“你把三十万还我。”
林豪说:“我没说不还,晚点就还给你。”
朱宝看着这个相处了五年的男人,简直像个无赖,一瞬间觉得他变得非常陌生。“那你说啊,准备什么时候还?”
林豪朝开远了的跑车,有些嫉妒地看了几眼,“哎,估计和我一起的时候,就偷偷巴上了个凯子。就算没有露露,你也得跟我分。我说你啊,这么抠门干什么。给我三十万分手费也不过分。”
朱宝本来心里就憋屈得难受,一整天下来受的委屈全堵在胸口,偏偏这时林豪还火上浇油,说出的话简直不是人话。
你妹的分手费!朱宝忍了又忍,觉得再忍下去自己也得爆炸了。她忽然跳了起来,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我真是瞎了眼!”
“啪”一声巨响,林豪整个脸被打歪过去,一道五指红痕在他侧脸慢慢浮起来。
林豪被打懵了,脸上火辣辣烧得疼,下意识捂住了脸,一时都没了反应。谁能想到软包子朱宝会突然发飙,一巴掌直接扇了过来。
朱宝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勇猛,竟然真的狠狠掌掴了那贱男。她如愿以偿,心情特别舒畅。看林豪脸上的五指山,快活得不行,简直一口鸟气尽出!
林豪半天回过神来,“嘶嘶”揉了两下脸,怒骂道:“你发什么疯啊你!”
被那样凶悍的眼神看着,按照往常早就缩回她的乌龟壳了。可今天,拜那一巴掌所赐,她的自信心爆表。想着这一整天受的折磨,她胸口的勇气沸腾着,竟然头一次不甘示弱,冲着他反吼回去:“你不是要分手费吗,这一巴掌赏你的!”
朱宝说完这句,头也不回,昂首阔步地走了。
第四章
朱宝闷声不响,光着脚往外走,连周浩南也忘在身后。她的背影看去雄赳赳气昂昂,眼眶早就红透了一圈。
她头一次硬邦邦地反击了一次,可也知道,为了这么一口气,三十万估计就是泡了汤。她一想到就肉疼,脚底也磨得疼,整个人都累得像跑完一千米,可还硬撑着,不停步地往前大步走。
五年的感情,还比不过那小三五个月的柔情。朱宝挺难受的,甚至没注意周浩南的跑车,正以极慢的速度尾随着她。
这时候,手机先响起了。
朱宝恍惚地接起电话,听见妈妈在电话那头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朱宝!你跟林豪几号回来?买得到票不?听说很难抢到票啊,要是你们实在搞不定,我得赶紧去找你表姐夫帮忙……”
朱宝一听见妈妈的声音就觉得胸口发酸,可要是让妈妈知道了,又得担心得睡不着觉。她怕被妈妈听出端倪来,说话时尽量简短:“明天给你电话。”
挂了电话,朱宝眼眶止不住红了起来。
“朱宝。”车里的人一直看着她打电话,看她那难受劲,实在看不下去。周浩南落下车窗,丢下一只鞋子:“你的鞋子。”
鞋子翻滚了一个圈,在朱宝身旁停住了。换成平时的朱宝,那小市民的性格,早就惊慌失措地去捡,顺便还要去找在外流浪的另一只。
朱宝听见声响,恍惚地看了一眼那鞋子,压根不想去捡。未来老公丢了,三十万丢了,她的衣服行李现在也还在楼上,估计第二天就会被当成垃圾扫走。她最在乎的东西都丢了,还在乎这一双鞋子?
“蹲在路中央,你想被车碾成猪扒么。”周浩南神色平静地望着她:“先上车。”
朱宝抬眼望着眼前的周浩南,她明白他那眼神的意思。不就是丢了个糟糕的男人。把身边的垃圾清掉,免得挡路,这是大喜事,有什么好哭?
像他这种杂志上会出现的成功人士,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当然随时随地都能保持理智,看起来总是光鲜夺目。怎么会有像她这样狼狈绝望的时刻?
他们翻覆手之间,是上百亿的买卖。她计较的却是搭公交车比地铁省钱。他和她只隔着一道车门的距离,但是谁也没法理解谁的痛苦。
朱宝不再妄想和周浩南交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