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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默拆招二:装可怜。韩靖远这半个多月一直住在府中,自然是清楚知道我是如何从鬼门关转了一圈才回来的,想必就算是再大的怨恨也消散的差不多了。我再软语道个歉,依他外冷内热的性格,必然不会再与我计较。可是,我很奇怪,这个韩靖远,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是块冰山。子默凭什么说他外冷内热?
韩靖远眼中隐隐浮现笑意,幸灾乐祸中又夹杂了几分清润,我一愣,歪头看着,这种淡淡悠远的感觉,怎么看怎么熟悉,他究竟……像谁呢?
韩靖远低咳了一声,我一愣才回过神来,见他神色有些愠怒,才醒起自己居然直勾勾地盯着他瞧了半天。面上一红,我忙道:“韩公子,你可愿接受我的道歉?”
韩靖远沉吟了半晌,冷声道:“丞相大人言重了,韩某人自认没有这个能力报复公子,也不敢妄动公子的手下,惹来报复。”
我嘴角抽了抽,这人既说不会报复,口气又那么不忿,实在是……只好用第三招:利诱。
我从床头拿过一个极其轻薄的锦盒递到他面前,笑道:“韩公子肯不与在下计较,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这里是一点薄礼,还望公子笑纳。”
韩靖远眉头一皱,神色已变得凌厉:“你当我韩……是什么?”
我依旧淡笑道:“韩公子不妨看了再说。”见他仍不肯接过,我只得自叹命苦,乖乖地替他打开来,再递到他面前。果然,他那暗灰色的眸子猛然睁大了。
我笑笑把盒子硬塞到他手上道:“这是一张制作精良的人皮面具,轻如无物,戴上后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临宇千辛万苦得到后却发现没什么用处。我看公子常年带着面具,不知是怕人认出,还是有其他原因,希望这张面具能对公子有些用处。”
我这些话绝对不尽不实,什么千辛万苦得到,那人皮面具根本就是云颜制作的。只是天下无人知晓罢了。要知道云颜的易容术天下第一,使毒解毒天下第一,这些虽然是暗营里头自封的,可是绝对八九不离十。据亦寒说,伊修大陆自两年前开始有人皮面具流传,但事实上那都是出自云颜的手笔,她一共只制作过十张,有五张留给了暗营,两张给了我,剩下的三张才高价售了出去。由此足可见我送给韩靖远这个礼物的珍贵。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你当真要把这个送给我?”
我知道,人皮面具在很多时候都是保命、刺杀、潜入的珍宝,是以尽管世间只有三张流传,却人人争抢地头破血流。但这对我又有什么可在意的,给了一张我还剩一张,就算没有了,顶多让云颜再做几张就是了。
所以我从容淡定地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自然是真的。”
韩靖远手捧锦盒静静打量着我,暗灰色的眼眸中波光潋滟,也不知他在思考探究些什么。但慢慢地,他眼中的敌意缓缓褪去,一丝淡淡的笑浮上他眉眼。他放松了身体,形状慵懒地斜靠在椅子上,淡淡道:“你若是个平庸无能之辈,在下连看都不愿看你一眼;你若是个嫉才妒能之人,在下无论如何都要让你身败名裂,以免为害我金耀朝廷;你若是个冷血无情,不顾手下身死来铺就你称霸大业之人,在下就算拼得一死也要阻止你将伊修大陆变为血腥战场。可是,你终究都不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韩某却只见公子谦和有礼,淡然处之。身处险境,皇权压身,韩某也亲见公子从容以对,不卑不亢。有经天纬地之能,却不以才凌人;有吞吐乾坤之力,却不任意妄为。如此之人,才配做我金耀丞相,才配被称为女神之子,才配……让我弟弟因嫉恨郁郁而终。”
啊——?我猛地瞪大了眼,前面夸得好好的,可是这最后一句。我见他慢慢直起身来,暗灰的眸子不知为何显出奇怪的色彩,竟似正在慢慢变得鲜亮。
他嘴角挂着笑容,不似嘲讽,也非敬佩亲近,倒像是看透世事的沧桑和寂寥,一如那双沉寂的眼眸。他说道:“秦丞相怕是早忘记舍弟这个人了,嘉应二十三年金科第二名,榜眼韩勤,字宗政,被先皇任命翰林院从侍一职。就在秦丞相你声名雀起,震动天下的时候,他在韩某身边郁郁而终。”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也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良久,我道:“韩靖远,既然你今日将这些事亲口告诉我,是否代表你已不再因你弟弟而记恨我了?”
他一愣,飘在空中的子默一愣,我也一愣。我刚刚说了什么?却听韩靖远低低笑了起来,朗声道:“好!秦洛!我韩绝从不服人,你却是第一个。”他明明用极豪爽的语调在讲话,声音听来却依旧温润悠远,落在耳中犹觉回味无穷。
我怔了怔,韩绝,这个名字好生熟悉。还没来得及搜索记忆库,却见他反手快速地将脸上面具摘了下来,笑道:“如若秦公子不弃,我愿与公子交个朋友。”
我抬头正想说当然不会,谁知目光一落在他的脸上,神色骤然剧变,竟“啊——”地一声惊叫了出来。
第45章 皇帝诏曰
第45章 皇帝诏曰
我抬头正想说当然不会,谁知目光一落在他的脸上,神色骤然剧变,竟“啊——”地一声惊叫了出来。
对面的人五官精致秀丽,容颜俊秀无双,论雅致似竹露清风,看风姿比明珠玉润。长眉入鬓,一双凤目似开似闭,擒着三分笑意七分悠远还有隐隐潜藏的看破世情的淡漠,透射出清亮的棕色光芒。这人的长相,比之男装的临宇有过之而无不及,实是绝世难见的翩翩美男。
可是,可是,我惊讶的并非这些。我骇然地看看他,又抬头看看半空中面无表情的子默,这个人虽俊秀绝伦,清雅无双,可是那张脸分明和子默有七八分相似。而且,那双棕色的眼眸,在伊修大陆中我看过黑色,蓝色,墨绿色,甚至茶金色的眼睛,却除了子默从未见过棕色的。此人,究竟和子默是什么关系?
子默叹了口气,仍是那般的面无表情,淡淡道:“他是我的祖先。”
‘祖先?!’我死瞪着眼看看上空的子默,又看看面前错愕疑惑的韩靖远,天哪!韩氏祖先和一百五十年后的子孙居然齐齐出现在我面前?可是,总觉得子默的态度很奇怪啊!第一次在客栈见到他的时候,子默明明不知道他身份的。可是今日他看韩靖远摘下面具,也没有丝毫惊讶,显然早看过他的真面目,那又为何不告诉我呢?
我抬头看着子默,他撇过头去望向窗外,神色冷漠无喜无悲,我却只觉心头一阵阵冰凉。这些时日来缓缓沉淀起来的喜怒哀乐,竟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
“秦公子?”韩靖远皱眉疑惑地叫了一声。
我回过神来勉强笑道:“韩兄,叫我临宇吧。我自然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之所以会惊讶,是因为韩兄与我一个朋友长得七分相似,在下一时失态了。”
韩靖远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嘴角擒着笑容,收起那锦盒起身道:“临宇你身体未愈,我就不叨扰了。将来若有什么事要在下帮忙,可以去城南韩府找三公子。”
我也只是淡淡点头,目送他离去。这人的性格我多少摸到了一点,既认了朋友就绝不喜欢婆婆妈妈的客气,否则,反倒让他看轻了。
‘子默。’我躺在床上闭起眼,一边在心里念道,‘杨毅究竟是否知道我女子身份了?还是如今只是怀疑?你猜他会下什么旨意呢?’
子默的声音也带了几分凝重:“应该只是怀疑。他今日对你做得异常举动,与其说是调戏,不如说是试探。至于那道旨意,我也说不准,但愿……不是我想得那样。”
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又轻咳了两声,随即伸出手转动了水链,道:“我今晚回去现代一趟,顺便让哥哥去查些古代相权皇权的资料……这些钩心斗角,真是有够烦人的。”说完,便沉沉睡去。
又过了三天,我的病终于好全了。这日,我裹了厚厚的披风,怀中抱着小暖炉在园中亭阁赏景。冬日百花凋零,树木萧瑟,但赤宇楼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园中种了十几株梅花,此刻正处于半开半闭之际,随着微风,暗香浮动。前方是一片人工穿凿的湖泊,不大也不深,但却是引自城外护城河的活水,是以常年清澈。
此刻,由于天气寒冷湖面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从此中望去,亭台楼阁,迤逦蜿蜒。斜阳之下,雪湖凝冰,茫茫一片。若是隔了几日,待天气再冷,下一场大雪,那么香雪花海,汹汹绵延,想必是说不尽的缤纷风流,清奇壮观。
亭中点着暖炉,三面和屋顶又用饱暖的绞绫纱围了起来,坐在亭中丝毫不觉得寒冷。此时,云颜坐在我的左侧,与我一般懒洋洋地赏着园景,时而搭上几句话。右边则坐着亦寒,正面无表情地泡茶。说起来亦寒所泡的茶当真堪称天下一绝,冷热适宜,清新爽口,而且不同时节,不同心情下,他都会选择不同味道的茶。喝过后只觉口齿留香,心情舒畅,回味无穷。
据亦寒说,是因为当年他师父极爱品茶,是个茶道高手。可是自己却甚懒得动手泡茶,是以把他教会,以代辛劳。
想着正觉得好笑间,忽听门外一阵呼喝,云颜正待起身询问,却见宅院的正门大开,一个穿着太监服侍的少年在几十个侍卫的簇拥下大踏步走了进来。
这个太监我是认识的,叫小桂子,听说是杨毅身边最得宠的人,年纪轻轻就做了总管。只见他此刻手拿明黄卷轴,一脸肃穆地走进大门,用尖细的嗓音朗声道:“圣旨到——”
我只觉眼皮扑扑直跳了好几下,才在亦寒的搀扶下起身,就在亭中跪下。赤宇楼中上上下下的人跪了一片,本是笑语轻盈的园中,顿时有种死寂的沉默。而我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就有些宏亮的刺耳了:“臣秦洛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小桂子顿了顿冰寒的目光扫过亭中跪着的我和亦寒,续道,“风亦寒身为丞相府侍卫素来克尽职守,忠心耿耿,多次保护朕的爱卿于危难之中。当年赤峡谷一役,更是救过朕的性命。故朕特此加封其为近卫军副统领,特例官升三品,并将永乐佳宁公主赐婚于卿,婚期定于下月初八。着其即日起上任,钦此!”
赤宇楼中的沉静一下子被打破了,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看着我的神色是同情的,看着亦寒的神色是不忿的。我却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响,似炸开了一团锅,若非亦寒扶着我,很可能便一头栽倒下去。
小桂子走上前来,将圣旨递到亦寒面前,笑道:“风护卫,从此以后你就是驸马都尉了,比起跟在丞相身边做个默默无闻的侍卫,那是何等的荣耀。还不快接旨谢恩?”
亦寒冷冷地抬头看着他,小桂子脸上的笑容一僵,眼中闪过凌厉之色复又回复那谦卑的笑容。
“伽蓝!千万不能犹豫,赶快接旨!”子默的厉喝声当头传来。
我浑身一颤,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我若再不开口,亦寒恐怕就要爆发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抗旨不遵,只是平白给杨毅一个借口狙杀他。最可气的是,除非我不做金耀的丞相或是暗地放亦寒逃走,否则,就连阻止的理由也没有。
“臣代风亦寒接旨。”我双手举过头顶,几乎是将圣旨从他手上抢了过来,“谢皇上圣恩。”
我站起身来,刚好瞥到小桂子嘴角的冷笑一闪而逝,而亦寒扶着我的手明显一僵。我只能装作不知,垂首道:“恭送公公。”
传旨的人终于陆陆续续退了出去,云颜看看我,又看看亦寒,终于发彪了:“临宇,你最好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苦笑地看看有些懵的众人,看看怒气冲天的云颜,又看看满面冰寒的亦寒,心中把那个杀千刀的杨毅诅咒了千百遍。
一路无语地回到驻宇轩——我的书房兼卧室。子默沉沉的声音不断响在耳畔:“杨毅此举至少有三个用意。其一,自然是试探你女子身份。临宇和风亦寒同进同出,形影不离,早已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旁人只惊叹临宇能力出众礼贤下士,才让风亦寒这等高手甘愿为仆,倾心相随。却不知临宇其实是女子。你说,若是让人知晓了你的女子身份,他们会怎么想?”
我皱眉沉吟:‘他们定会以为,风亦寒肯折尊相随实是因为与临宇存有私情。而临宇与风亦寒同进同出,丝毫没有避过男女嫌疑,自然也是倾心恋慕于他的。’
子默赞许地看了我一眼,续道:“所以很清楚,杨毅这道圣旨一下,你若是女子,且真的与风亦寒相恋,必然会失态,甚至想尽办法抗旨不遵。那么杨毅就能确定他的怀疑了。不过方才你虽有些许失态,总体来说表现不错,就是杨毅也无法顷刻做出判断。”
我在心底暗叹一下,事实上若非子默那一声厉喝,我是肯定会失态的。想不到,对他的感情竟已经如此无法控制了。只是,那究竟是我的,还是临宇的?
“其二,你有没有注意杨毅赐封风亦寒的官职,近卫军副统领。这是一个看似高位,实则没有什么权利的虚职。如此一来,若风亦寒真的接旨,就必须离开你身边去上任,却又被架空。到时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就必须动用修罗暗营的实力或是求助皇帝的势力。总之不管结果如何,对杨毅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另外,你和风亦寒的关系天下皆知,杨毅更清楚你不可能不顾他生死,所以你若当真是男子,他让风亦寒娶了公主,碍于姻亲关系,你就算真要逆谋篡位,也要考虑再三。”
我叹息,对这件事终究百思不得其解:‘子默,你说临宇这么聪明的人,又明知自己是女子,不可能犯上谋逆。她为何还要锋芒毕露,功高震主呢?如此一来,就算杨毅肯相信他,朝中那些拥护传统皇权的大臣也会看不下去。完全是将自己置于了险境。’
子默忽然无声,我愕然望去,却见他幽深的眼眸望着空处,神情既似漠然又似哀怜,极之古怪。良久才缓缓道:“或许她是明知自己时日无多,将来祸福难料,却又拼了命想保护自己的亲人朋友……”
我眼前一晃,仿佛看到了某个熟悉的场景,有个清润悦耳极之熟悉的嗓音,在我耳边说:“他既肯为了我默默无闻地等待死亡来临,我为他所做的这些事又算得了什么?”
我揉了揉眼睛,驻宇轩就在眼前,亦寒和云颜跟在身后,子默也是如往常一般,因身处重重阴谋,反而越加神采飞扬:“其三,无论你是否女子,若风亦寒当众抗旨不遵,这就是杨毅最希望看到的结果。你若是女子,杨毅显然对你另有企图,那么风亦寒就是他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从这几次相见就看得出,杨毅恨不得立刻将风亦寒除去,只是苦于明着来没有充足的理由对你不好交待,若是暗杀,风亦寒武功之高,没有百来个高手如何能困住他?就算杨毅后来相信了你是男子,那么风亦寒就是你建功立业的最大保障,若能除去他,将来他要向你下手时,也就容易得多了。”
我摇了摇头,推开门去,幽幽叹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然世网哪能跳出,但当忍性耐心,自安义命,即网罗中之安乐窝也。”话一出口,我顿时呆了下,云颜颇有感触地叹息一声,亦寒淡漠没有表情,子默却是蹙眉深思。刚刚……我说了什么?
云颜在一旁坐了下来,斜睨着我问:“杨毅开始怀疑你的女子身份了?”
我讪讪一笑道:“云颜,你怎么知道?”
“废话!”云颜站起身在我额头重重扣了一下,怒道,“只有你这个迟钝的笨蛋才看不出来。这几日他来看你,就是透过那木门往里瞧,眼神也是极其暧昧不明的。而且,若非他开始怀疑你女子身份,又岂会不将公主指婚给你,而是指给亦寒?”
我很是无奈地坐在她左侧叹道:“我也不想啊!那日我服了小还丹进宫,谁知不到十二时辰小还丹的药效就过了,我一时虚弱在他面前昏迷过去,他就招了太医给我诊治。不过,只是一瞬,我马上清醒了过来。原以为,那个太医该是查不出来的。”
云颜蹙眉问道:“你所说的可是御医院院判陆太医?”
我点头诧道:“云颜,你怎么知道?”
她深深地凝视着我,良久才道:“就在你回来那天,陆太医被发现猝死家中,原因不明。”
我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那么说,他确实跟杨毅说过什么,所以被灭口了。我不由头痛起来,如今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亦寒是绝对不能娶公主的,自然,我也不能娶。可是,皇命不可违,究竟还有什么办法?等等,我们不能违抗皇命,但是公主可以。若是……若是公主坚决不肯下嫁,是否就算杨毅也没有办法呢?
“没错!”子默笑道,“伽蓝,看来你确实不笨啊!”
我没有丝毫喜悦,摇头:‘先不说公主的意愿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就是她当真不想嫁亦寒,但也未必肯为了自己的终身抗旨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