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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情五百年(风云+猫鼠)-晋江文学网-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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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微笑道:“苏师叔,偷师习艺的,六剑盟可不止他一个。”
  的确!但凡六剑盟略为年长的皆有耳闻,昔年怪手萧北在日,烈阳派弟子过百,展昭本非入室之选,未得真传。偏他自小好强,每日爬在屋顶偷看师父练功,竟就此学全了一套烈阳掌。后被萧北发觉,非但未受责罚,反令师父激赏不已,终得其倾囊相授,倒是一场造化。
  “六剑既为一盟,厚此薄彼,似乎也有失公允?”黑衣笑得纯朴而复纯良。
  苏箴看了他一眼,目内涌起一片阴霾。他很清楚怪手萧北为人豁达不拘小节,偏是放着乖的不爱,时而弟子有些个逾矩淘气,反受嘉许。他本对萧北授业之风很是不屑,但萧老怪毕竟是六剑盟创始之人,后来者无论如何也需以他为榜样,否则未免失了身份,落了口舌。
  想到这里,他顿了顿方道:“既然有萧师兄网开一面在先,今日我便饶了这劣徒……况杰,若你以后再犯,为师决不姑息!”说罢拂袖便走,再不多言。
  乐况杰诺诺称是,又叩了几个头才慢慢爬起来,只见身上蓝衣已经脏污不堪,想及满手满脸也都是灰泥血渍,模样之狼狈比村夫打扮的黑衣大大有过,便觉满心不是滋味。又见师父师兄已然走远,便恨恨转向黑衣道:“谁要你可怜!”一回头,看见张况珏远远地唤着自己过来,又跺了跺脚,仍是追着师父跑去。
  
  黑衣看看他的背影,自语道:“当年我被人追得躲在臭水塘里啃淤泥呢,你就知足吧……”
  宗梧拍拍他的肩膀:“往事已矣,没啥好思量的。展师侄,你在这山中数月,可不知道蜀中道上都被云怒堂搅翻了天啦!”
  “哦?”黑衣道,“是云老的云怒堂么?”
  “焉有两个云怒堂呢?”宗梧摇头叹道,“可叹云老堂主英雄一世,两月前竟被郑昊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使暗昧伎俩害死……”
  “郑昊那狗畜生!我早提醒过云老留神他……可他……”提起这事,一贯波澜不惊的黑衣便目露寒光,只是怒恨交加,“我当初真该杀了他!”
  “师侄节哀,”宗梧安慰道,“你也不必自责。云老堂主膝下无子,仅得这么个徒弟,难免多有纵容,就算你早有预见,碍着他老人家的情份,又怎可能对姓郑的下手?唉……云怒堂到了今日的地步,我们也觉很难插手……说实在的,要挽回云怒堂的声誉,除了你也没有再合适的人选了……”
  黑衣稍稍平定心神,又道:“郑昊我是看着他出头的,那个小人绝掀不起这等大浪,难道云怒堂易手之后,又曾生变?”
  宗梧道:“啊呀,师侄猜得无错!那郑昊满打满算不过做了十天堂主,第十天头上就遭人寻仇,一拳打死。打死他那人就做了新的云怒堂主,他才是掀起这场蜀中风波的人!”
  “一拳打死?”黑衣闻言便是一皱眉,“郑昊虽然花拳绣腿,也不至于如此不济……这人武功了得!他是谁?”
  宗梧正待要答,简伯青突然行至他俩身后,笑嘻嘻地插嘴道:“哎呀呀,打死郑昊那人如今谁不知晓?他就是已故云老堂主的儿子!”
  “云老有个儿子?”黑衣显然大为震惊,“他怎的从未与我提起?”
  宗梧点头道:“他确实有个儿子,而且武功极高,只是为人凶残暴戾、反复无常……这事儿我们原先也不知晓,大约这儿子来路不大光彩,故一直埋名,直到这次为父报仇才露了本姓。”
  简伯青哂笑道:“嘿嘿,云老堂主往日风流,这私生来的儿子我们哪个都不晓得,可见老人家自己也是有数的,存心不想教他露头。这小子端是好手段,比云老汉当年还要狠上三分!当上堂主才一个月,眉州绿林就成了清一色,没过多久,连哄带骗就把参与谋害自个儿老汉的一个个揪了出来,杀得是死去活来呀……”
  黑衣插言道:“他若是为了报仇不惜四处树敌,倒不失为性情中人,只不过难免损着他人牙眼罢了。”
  谢显、张绿水听见说云怒堂的事,也凑了过来,张绿水道:“南侠大人您有所不知,如今那位云堂主何止是报仇而已!眉州潋滟晴澜的阿娜儿您可听过?”
  见黑衣微微点了点头,他便又道:“那胡妹儿不过一个不会武功的寻常舞女,姓云的……那云怒堂主贪慕她的美色,始乱终弃不说,竟然一掌将她全身骨节尽碎……啧啧,死得真是惨哟!我们蜀中九帮十二派不堪此人暴行,前往眉州声讨,不料他竟找来高手相帮……”
  他刚说到这儿,忽见简伯青在向自己使眼色,便略过了“锦毛鼠白玉堂”的名号,直即道:“我们蜀中十几个帮派都被……被他们杀得挂彩……谢大哥家传的宝刀就是那时遭他们毁了……”
  黑衣冷笑道:“这云怒堂新主的面子真不小,不过能将蜀中九帮十二派一道请齐的那人,面子也大得很哪。”
  张绿水一怔,简伯青忙接道:“把大家伙儿都骗在一堂的乃是张匿名的帖子,展大侠哟,您想想,谁在这事儿上得利,这帖子就该是谁发的。”
  黑衣继续冷笑:“那么谁在此事上得了利?”
  简伯青道:“当然是云怒堂咯!他们借这次蜀中武林集会触倒了所有不一头的山尖儿滩头,然后一个个杀鸡宰猴地斩扎过去。半个月不了,他们已经把那天露脑壳的大小十三个帮派都揉巴抹平了。再这样下去,蜀中嘛是早就鱼滚虾子熟咯!这中原武林与巴蜀也隔不几个坎坎儿,被他一口咽下去都是早早晚晚的事情哟!”
  黑衣瞥了他一眼:“所以你就把我的住处给卖了?”
  简伯青讪讪地笑道:“南侠大人,这您就怪不得我老鬼了……这回子,可是咱们丐帮甄帮主来信要老鬼我带大家上来请您下山去煞煞那朵子黑云,咱蜀中云开雾散了,中原也好安逸嗦。”
  黑衣听罢看向宗梧,后者缓缓点头,算是印证简伯青的话属实。
  黑衣沉吟片刻,道:“听起来,这位云怒堂新主不仅打算报仇,还要急着拓土开疆?”
  “可不是!”谢显好容易才插上一句,“这才几天他又占了一十三个帮派,成都府路要是成了一家之地,梓州路、夔州路还不望风下马?这云怒堂已然成了气候,简长老那话可不是危言耸听!”
  黑衣看了看众人,道:“看来诸位已有主意?”
  “对付这等心狠手辣的魔头,除了‘咔’……还能有啥子主意!”谢显比了个拿刀剁的手势,说得激动,“这多能人老辈在此,还真教他蜀中称王了不成?”
  黑衣面色一冷:“诸位可知我与云老的交情?”
  “啷个能不晓得!”简伯青连连接道,“您仁义,当然不愿断了老朋友的香火,这我们都清清儿的。可是您想想看,连老堂主都不愿承认的娃儿,能掌好他老人家留下的香堂么?他老人家一辈子就只对您一个另眼相看,贯来都当您是亲儿一般,要我老鬼说,这云怒堂您不接,哪里还有第二个人能接!”
  张绿水道:“简长老说的是!云怒堂要有新主,那也该是您才对!”
  谢显道:“蜀中江湖调和南北,除非是南侠大人这样的人物,焉能镇得住场子?”
  宗梧亦道:“师侄武功、人品皆属上乘,既然有咱们这许多老弟兄拥戴,何不……”
  黑衣只将目光一一扫过面前众人的脸孔,沉默了片刻,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颔首允诺道:“既如此,我便走一趟罢。”
  
  众人听闻他同意出手,顿时一阵欢欣鼓舞。简伯青更是眉开眼笑,连声道:“展大侠尽管放心,只要您不嫌,咱丐帮的娃儿们任您差遣,您想得到的,只要张一声儿,我老鬼包管给您帖服巴实咯——就是您想不到的呀,处处也有我……”
  正说到这儿,蓦地一阵平地风起,山林动荡。在场无一不是武林高手,却也觉此风割面生痛!只见茂密竹枝乍向四外一分,晴朗朗天光下映,照出飘洒洒好俊身影,一位独目长发的少年身背宝刀,无声无息落于众人面前,真有如天神下凡一般。
  众人惊讶于这少年的身手同时,亦有不少人认出,他正是那成日与黑衣形影不离的伙计小马。
  黑衣一见,上前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聂风微微一笑,道:“刚才有几个像是丐帮弟子的说是奉你们的意思来请我,却乘我不备想要放倒我,结果被我打晕了,这会儿还在屋里搁着,是谁家的谁去领吧。”
  众人闻听,皆明白八成是简伯青担心请不动黑衣,便想挟持这少年要挟于他,倘真给他得逞,黑衣想不下山也不行的,不由都暗道一声简老鬼果然鬼精,这心思可谓密不透风。
  黑衣看了简伯青一眼,道:“简长老,诚如君言,处处有你——真是有劳了!”
  简伯青只作不懂,指着聂风问:“这位是……”
  黑衣道:“这是我们烈阳派一位师弟,他姓……”
  他本要说姓马,不料聂风忽然打断他道:“我姓聂,单名一个风字。”
  众人实无一个听过聂风其人,但见他身着六剑盟弟子的宝蓝色布衣,言辞举止亦彬彬有礼,一看就是名门大派的作风,便不生疑,于是纷纷过来招呼。
  “聂少侠幸会!”
  “聂少侠,久仰久仰!”
  施礼寒暄,方才还是针锋相对的两边,转眼便热乎成了一团,彷佛认识了多年的老友一般。聂风也微笑着,客气地一一还礼,应答之间无懈可击。
  但凡久惯江湖之人,都有着这种“以和为贵”的默契。
  眼见尴尬过去,黑衣也没有深究,简伯青暗松一口气,挠着头道:“这个……马车也不知备下了没……这几个娃儿做事浑不实诚,老鬼我先下山去看看……展大侠,您收拾着,把整个屋子都背上也成!”说着便赶紧转身离去。
  黑衣笑道:“又不是水牛儿(蜗牛)……”说罢,他望向聂风,眼中透露着疑问。
  聂风坦然一笑,低声道:“我改主意了,先同你下山去……人只要活着,总能有个音讯。”阳光透下竹枝,正洒在他的脸颊,他脸上的笑容就如阳光一般温暖灿烂。
  这段日子一直停留在他眉宇间的忧悒,不知何时竟已一扫而空,黑衣隐约感到,有一些本就该属于这个少年的东西,已经回来了。
  黑衣大喜,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地大笑道:“好!”
  ——只不知,除了因为见他重新振作而开心之外,在他心中,是否也会有一些隐约的希望?
  ——希望那少年能在自己身边,这样,他才能放心……
  这时,谢显与张绿水悄悄走近,扯了扯黑衣的袖子。聂风一见,便很知趣地避过一边。
  二人左右看了看,不声不响地递上一封信。
  黑衣接过拆看,信笺并无落款,却是律南天的字迹——
  简到如面:伯叔久违,情当深叙。非常之事,善展兄之力,倍需下山亟解正道之危。小弟拜谢,心内诚盼兄至。
  ——这内容无非是劝自己下山,若只是要说这些,托人捎个口讯亦无不可,何必非要写信?
  黑衣直觉奇怪,又凝神细看一遍,面上便浮起一丝笑容。
  整封信无有停顿,乃是一气书就,但文句简单,并不难分断。其实只需将每一句的头一个字连起来,加一点谐音的联想,便可知道万樱庄主律南天想要告诉他的真正消息,只有一句话——
  “简伯青非善辈,小心!”
  谢显与张绿水见黑衣微笑沉吟,急忙道:“南侠大人,这信的确是律庄主托付的,我们也确实没给老叫花子知道!”
  “二位多虑了,”黑衣笑道,“我认识他十年了,他怎么托人做事我很清楚。”
  原来——十年前展昭逃离六剑盟之后即与南武林数名高手狭路相逢,原本注定寡不敌众,谁料血战中竟有个过路的富家公子凭空闯了进来,硬是帮着这武林公敌杀散众人,逃出生天。
  那个人便是律南天,那便是他们第一次的会面。
  晃眼十年,昔年烈阳派的无名小卒,今已是挑起半个江湖的南魁。昔年的贵介公子,如今也已是富可敌国的江南万樱庄之主。
  时间往往给人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改变,有些事情却是不大会变的。例如做事的习惯——
  律南天请人带信,必已料定途中可能会被拆看,他闹这层玄机,能看懂这封信的人可就不多了。
  黑衣看着手中信笺,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得诡谲起来……
  ——其实,这封信来得迟了点儿,有些事情,他心内早已有数。
  他缓缓将信折起,用手指轻轻一弹,信纸“噗”地燃起一簇火焰,转眼化为灰烬。
  向山水双雄致谢过后,黑衣转过身,正对上聂风关切的眼神。他微笑道:“聂师弟,以后别叫黑衣了,我就是展昭,你可以叫我师兄——”
  “也可以叫我展大哥。”
  
                  四、致祭(上)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陈迹怅人非
  四、致祭(上)
  
  伏末秋初,蜀中仍是天若洪炉,地如火炭,湿瘴之气灼灼蒸腾,将众生煎熬其中。
  眉州城内,道上鲜有行人,泥土都干得发白。百姓都在自家屋里避暑,就连牲口也歇在各自圈中。
  却有一辆套了双马的竹棚车驾,其后尾随着十几个骑马挎刃的江湖豪客,浩浩荡荡自南边儿入城,行过大道,拐上老街。
  马车由一个精壮少年掌驾,因着天热没打布帘,清楚可见车内盘踞着一个黑衣抱剑的汉子,正在闭目养神,任那车子在城内七拐八绕,也不过问去处。汉子右边肩头上垂着一缕乌黑发丝,随车晃动。瞧真一些,那长发却为另个人所有,是一个倚在黑衣汉子身上打着瞌睡的少年。
  那少年身着宝蓝布衫,容颜半掩在竹棚的阴影中,一头散发不加束缚,随意飘荡。他膝上横着只长条布包,并一口大刀,刀首宛如新月——他,正是聂风。
  而那黑衣汉子,便是凌云山刀庐索居十月的铁匠黑衣,也就是江湖的传奇、南武林的魁首——南侠展昭。
  马车行速不快,只求平稳。车后从人亦放缓了座下骏马,默默跟随。不料这放眼无人的街上,竟然蓦地闪出一条白影,恰如一只展翅白鸟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煞在道路中央,迫得车夫不得不扯缰驻马。
  两匹马儿一齐扬蹄嘶鸣起来,车内二人同时惊醒。聂风微微抬头,迷迷糊糊地问道:“展大哥……什么事?”
  展昭眼睛也未张开,只抬手抹了把脸,道:“睡吧,没事。大约有行人挡了道儿。”
  连日来舟车劳顿,聂风也一直赶路不曾安眠,早已困乏不堪,他应了一声,将脸埋得更实,便又睡意朦胧起来。
  街心站立的当然不是一只白鸟,那是个身着白衣身背鹿皮刀囊的青年,一手还晃着个精致的酒埕。那青年拦下马车,也不招呼诸人,兀自摇摇晃晃踱了几步,却是三分酒意带着七分张狂,在俊美的脸上铺开一丝玩世的微笑。
  大热的天车夫遭此一惊,足足出了一身透汗,自然恶声恶气:“喂!好狗不挡路!你是何人?莫不是出头找打?”
  白衣青年好整以暇地举起酒埕啜了一口,冷笑道:“小叫花,换身行头当爷爷不认得你了?回去告诉你家老叫花,他敢跟爷爷我耍花样,收容那黑汗鞑子,别以为躲上个十天八天就好扫地开张了!告诉你们,这笔账爷爷记下了,早晚把他那讨饭碗也如此这般!”
  他说着把手中酒埕砸在马前,瓷器碎裂发出一声脆响,惊得马儿倒退了两步,却未能惊醒熟睡的聂风。
  展昭睁开眼睛,低声道:“小唐,是什么人?”
  车夫小唐回了头,答得迟迟疑疑:“这……展大侠,是个拦路的……没,没事儿……”
  他答话的时节,展昭已从他的身侧看去,恰逢那白衣青年掉过脸来,二人蓦然四目相对——
  那身负刀囊的白衣人,不是白玉堂却又是谁!
  
  风雨之夜,刀庐之中,那夺门而去的背影……原以为已压进心底的,原以为已暂且放下的……却又在这毫无防备的瞬间,闯进视线。
  曾经握于手中的情义,既已化作割裂彼此的利刃,原以为纵有机会再见,也必是山高水长经年累月。却料不到,仅仅月余,两人便在这蜀中小城,在这闷热空阔的街心——再次相逢!
  纵然曾对重逢的情形作出千万种预想和计算,也不曾想见是这样一种。
  也许,只因这个人……一直都是他料不到、算不出的变数……
  再见白玉堂,展昭的喉头明显地颤动了一下。
  他想唤他……
  他想认认真真当着众人的面唤他一声“玉堂”。
  他更想立刻冲过去抓住他,用双臂抱牢,在他耳边用最温柔的语调唤上一声“耗子儿”。
  他想要唤他,用声音的桎梏,让这白鸟一样桀骜的青年,从此羁留在自己的身畔。
  他想要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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