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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风先只是怒目望他,渐渐那独目中连怒气也淡了去,代之以一色的苍白,在那原本灵澈的眼中滋长蔓延……
他缓缓伸手到背后,取下那只长条布包,双手捧与白玉堂道:“白少侠,这本是他的佩剑……是他最重要的东西,我特来还他。既然他不肯见我,就请你代为交还吧。”
白玉堂漫不经心将剑接过,笑道:“又是这破铜烂铁。当初他便不要了的,亏你还专门送回来!”说着他抓住剑柄那端,把布包往自个儿肩上一扛,兀自转身大步往屋内去。
“这屋子就是他的卧房,小马你若不怕死,跟进来便是!”
聂风望着他不言不语,双手握拳站立不动。
——死有什么可怕,他从来便不怕死……
——他怕的只是……“他”的冰冷,“他”的陌生。他怕的是“他”现在那种眼神,他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怕的是再度变回孤单一人。
——这世上原有太多的事,比死更可怕……
白玉堂走了几步,突然察觉了什么似的偏回头来,见聂风犹如木雕泥塑一般站在原地,居然微微一笑,伸出左手大拇指向身后一指:“这么站着做甚?倒显着云怒堂不会待客了!来人——搬个凳子给聂少侠!”
他的话音才落,即有几个黄衫少年争着奔出去,也不过盏茶工夫,就有一个抱着一只大圆凳冲了回来,竟真的要往聂风身前放去。
——“他”已忘了……“他”又忘了……
——“他”真的忘了……
“云师兄,六剑盟联同了南北武林和蜀中势力要对付你,出阵的是展昭!”聂风蓦然开口,以内力迫发的喝声,霎时传遍整个宅院。
“你……小心了!”抛下这句,他再也无法逗留,人随风起,一阵狂飚呼啸着卷出了宅院,卷翻了一院的黄衫少年。
亦卷走了一地的落寞。
※ ※ ※
“说起来,成都府这块儿地面原本是鹭行门的占着七成,这鹭行门可就横了,平日里欺行霸市不算,那日在南门里为着一笔收不上的烂帐,竟然要拆散人家好好儿一对夫妻逼良为娼!恰逢着云怒堂的车马打从城门过,云堂主当时挡了横儿,两家便在大街上开了一架。”
“哈哈,那天我在城门拉货,那一架我可看得清清儿的!别看云怒堂那当家的人挺后生,手底下可一点都不含糊!才一交上手,那鹭行门老大便一溜烟跑了。”
“他伙计腿子骚快,一边跑还一边发恶,说是要喊人回来帮倒砍……”
“砍鬼哟!他是想找西华堂的,算盘啪啪儿响,哪知姓容的反手就打了他的翻天印,一刀杀了脑壳拿起送给云怒堂邀功去了!”
“呵呵呵,这么说来,这云怒堂还是不错的咯!”
路边茶寥内,正说在兴头上的贩夫走卒们一齐回过头来,望了一眼那个突然插话的黑衣汉子,见是一张温和笑着的面孔,便一迭声地赞同道:“可不是吗!这些个耍刀搞剑的,有几个不是图的自个儿富贵舒服。云怒堂在成都处处扶弱,就是好的了。”
小伙计过来添水,笑着向黑衣汉子道:“看着客官面生,是外地来的吧?这云怒堂在咱们这儿可是冒出头啦!”
黑衣汉子点点头道:“我正是刚从山里来,的确不曾听说。”
小伙计热心道:“客官这是来成都谋事做呢?”
黑衣汉子咧嘴一笑:“是呀,小二哥可有什么好关照?”
小伙计刚要张嘴,就看见远远的从城中刮来一阵旋风,卷起一带烟尘直向这边飙来!
“奇怪啊,怎么又起风了?这怪风忒猛的,今儿把我凉棚刮翻两回了,客官您最好是避……”说着话他低头一看,桌前多了几枚铁钱,条凳上却已不见了刚才的黑衣汉子。
黑衣的汉子已经使出了最快的身法,只因他要抢在那道疾风狂奔而过之前——截住他!
狂风过处,人仰马翻,长街之上砂石横飞,人皆走避不及。
唯有一条黑衣的汉子,不仅毫不闪躲,更蓦然横冲出街,猛地张开了双臂——
就像是要拥抱那怒嚎的狂风!
人人都看得出那道旋风的速度与力量,人人都能预见到螳臂当车的下场——以那狂风袭来的势头,如以血肉之躯同它正面硬碰,只怕不被刮飞出去也要立时被撞个手断腿瘸……
有胆小的路人已在惊呼,有人闭目侧头……
然而,想象中的可怕声响迟迟未至,反倒是风声忽然停歇……
聂风终于停了下来。
他停在展昭面前半尺处,而在他双足之后,街面上划出了两道三丈多长的深沟!
展昭牵了牵嘴角——他终是没有料错,这少年只有在发现自己可能伤人的时候,才会拼命地停下来。
纵然拥有惊世的力量,他仍旧是那样善良的孩子,总不愿伤人……若非如此,他根本无法叫停此刻的他。
“小马,发生什么事?”其实,展昭在看清聂风的脸之后,便已几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看来……受了极大的打击……
聂风抬起苍白的脸,呆呆地看了展昭一眼。
这一眼毫无表情也毫无内容,只是一片空白……
“小马?”展昭意识到了可能发生的事,担忧地唤着他。
聂风没有答他,一张脸仍旧呆呆的没有任何变化。
一滴眼泪却突兀地划下他的左颊,就像从雕像中流出了水珠一般。
然而那水珠一颗接着一颗,源源不断地自那只废去的眼眸中淌出,沿着毫无表情的脸颊滴落尘埃……甚至他完好的一目中,仍看不出任何的变化。
“你……在哭?”展昭怔住。
“我眼睛痛……”似已疲极的声音,喃喃说完这四个字,聂风颓然而倒。
※ ※ ※
——那一刹,看到了那只眼睛。
——那也许是世上最为澄净的眼睛,那也许是整个江湖最为珍贵的人。
一直以来,寻寻觅觅,几乎将整个江湖翻了过来找“他”。
所得的线索总是寥寥,自己甚至不记得是在找谁,却仍执着地找下去。
——只因隐隐地知道,那是一个……自己绝不能失去的人。
不意间,“他”在这大战将至的前夕,蓦然闯入自己的视线!
却原来,“他”也在找,也在寻觅,千山万水地苦苦寻找自己。
——在看见“他”眼神的刹那,便已明白。
是“他”!
是“他”!!
是我的——
风……
无数个回忆,无数的往事,如巨涛般铺天袭来,脑际霎时传来剧痛……
剧痛中,他已记起一切……
记起那些恨那些爱,所有的仇怨所有的悲痛,他却刻意地压制着,不泄漏一丝一毫的反应。
宁可做一尊冷若冰霜的雕像……
只因他——也已同时记起,那最澄净的眼睛是因谁而废,那最珍贵的人是因何而伤!
不惜伤害“他”,只因如今——尚未是能相认的时候。
一贯冷面的他,一旦需要之时,就是异常出色的戏子。
这出戏原本因“他”而唱,如今为了“他”,仍必须唱下去……
——哪怕……你会恨我。
夕阳在窗棂格子上闪烁着金黄色的余晖,光和影在此刻似乎混成了一体,分不清是明是昧。
恍如人心,暧昧难明。
而在这一片暧昧的光影不能触及的更加黑暗的角落——卧榻之上,正盘坐着一个也许亦比任何人更加难明的人。
门扇喀哒一响,微弱天光中,一条淡紫色的人影蹿进屋子,跟着便是一声怪叫:“耶?天都黑透了,怎的还不叫人点灯?”
白玉堂说完,即将手中重物抛向云:“接着你的东西!”然后自怀中取出火折,燃起了桌上的蜡烛。
回头看时,却见包袱已到了云的手上,他缓缓解开布袱,然后握住了那漆黑的剑柄。
他是如何接了过去的,强如白玉堂竟也没有发现他的动作,可见他的轻功也相当了得。
——天知道,若无此等轻功,当初他潜伏于天下会刺探师尊种种秘密时便已死过不知多少次!
灯火明亮了些,一闪一闪地映照着白玉堂的俊脸。桃花美目流转,斜睨着盘坐在床榻暗角中的云怒堂主:“你既认出了他,为何偏搞这些把戏?”
没有任何回答,有力的手指只在漆黑的剑身上轻轻摩挲。
白玉堂笑道:“你莫以为我不晓得,如今你四面是敌,绝不愿拉这师弟一同陷泥坑的!你们哥儿俩的心思还真是……喂,爷爷这句若猜对了,可有彩头送喜?”
云直到此刻方才微微一抬头,却是邪邪一笑,道:“的确有赏。”
“哦?”白玉堂倒是大为意外,只见云缓缓走下床榻,自案头取过一只油纸小包,递了过来。
白玉堂接过一瞧,只觉这纸包颇为眼熟……他三下两下剥开油纸,看见里面是一层桑皮纸。及至剥开桑皮纸,里面又是一层厚绢;扒掉厚绢,里面是棉垫裹着的另一层厚绢;打开这些,里面是一块雪色绸手帕;解开手帕,陡然露出洁白如雪、莹润如玉、玲珑剔透的一只瓷杯,杯里仔细地塞着棉花。
质轻胎薄,玲珑剔透,一眼看去莹白如玉……
——暗香雪?!
白玉堂拿着杯子的手一顿,他猛抬起头,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这杯子……它不是……明明已经……”
“只要烧制它的人还没死,”云说道,“我,就能弄到。”
白玉堂轻轻将杯放在桌上,取过桌上的瓷壶,注了一杯清茶……
灯火闪烁。在闪烁的暖光中,一枝傲雪寒梅呈现杯壁,花枝清晰精致,栩栩如生。
白玉堂灿然一笑道:“我只道你会杀人,不料你还会起死回生……”
“我,只是讨厌欠人东西。”依旧是那把平板毫无抑扬的声音。
白玉堂看着他,微笑,忽然伸手取起杯子,递给云道:“我交定你这个朋友了……还是那句话,你交不交我,都是随便。”
云冷冷一瞥他,道:“展昭仍是我敌人。”
云怒堂耳目众多,他不可能不知晓白玉堂与展昭的关系。
——可是他,竟不介意白玉堂留在身边。
——他是太过拿大?还是……真的自信可以掌控一切?
白玉堂微笑,道:“你俩若是打架,我一定会帮他。”
冰冷唇角又再勾起邪笑,云伸手接过那酒杯,一饮而尽。
——这一杯相交的水酒,虽是以茶代之,至此也算完满。
——然而两人这场相交,仅仅隔了数月,江湖已是沧海桑田!如今,在终于明白了彼此为人的一刻,却也偏偏是立场分裂的时候……
——江湖,可会给这一段萍水知交一个完满的结局?
秦岚出现在屋外,轻轻叩了叩敞开着的房门。
云并不回头,只抬了抬手示意他进来。
“禀堂主,已按堂主吩咐,令弟兄们预备妥当了。”
云默然点头。
白玉堂扫了扫二人,眼珠儿转了一转,笑道:“我知道了。这可是你们的大热闹,不知可否捎我个看客随行?”
“四更出发。”云说罢,缓缓合上双眼,继续打坐。
白玉堂哈哈一笑,勾过凳子一屁股坐下,跷着腿左晃右晃:“爷爷今次倒没心看戏!说来那头于我还有一笔欠帐,明日我自当早起,把账簿子揣在怀里同去!”
二、乱战(5)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问谁领风骚
二、乱战(5)
蜀天八月,才交辰时,天边便已亮出了一线绯红的霞光。
整个凤麟山庄犹沉浸在夜梦的余韵之中,忽然便有重重的击门声急鼓一样擂响,敲碎了美梦。
山庄的主要守卫自昨夜起,已由律南天委派给穆尔达率领的大批黑汗武士,百人一班地轮值,故此刻时辰虽早,值守之人亦无疲态,却是不慌不忙地将大门开启。
然而门外的阵势还是惊了众武士一跳——
赫见大门之外一字排开一列骑手,数逾半百。其后更有浩浩荡荡、威风凛凛的数百人列就方阵。众人一色皆着黄衫,背负双刃十字交叉,各各扎缚了袖口裤管,面色肃然,在晨风中默默挺立。
不足半个时辰之前,众黑汗守卫刚刚列队察看过山庄周围,并未发现一个行人。这浩大阵势,究竟是如何在这样短暂的时间内不声不响地潜入山庄领地,瞬间排布完成?这件事着实令人骇异!
不过,数百人秩序井然的大阵,也不及接下来出现的那个人令人心内发寒!
击门之人乃是两名黄衫少年,门既已开,两人任务完毕,便一齐转身奔回队列之中站立。
门前归于一片死寂,数百双眼睛毫无忌惮地投向山庄的大门,其意一目了然!
没有旌旗招展,更无锣鼓喧嚣。不需要任何的通报与提示,目睹这一幕的每一个人,都无比毛骨悚然地面对了一个事实——
云怒堂,他们来了!
根本没有给方才聚集一堂、刚刚开始谋划要如何与自己为敌的武林英豪们留下丝毫喘息的余裕——他们,便已逼上门来!
这强硬、直接、绝对的做法,正是这片蜀中殃云的拿手好戏!
骑阵之前的灰衣青年发出一声呼哨,众骑手与黄衫少年齐声应喝,数百人同时催马移步,步履齐整,轰然有声,瞬间自正中让出一条足够四马并行的阔道来。
那阔道闪出一匹纯黑的骏马,马上载着条冷若石雕的人影,徐徐步向前来。
马走得很慢,一步一步,似已不堪重负!这神骏的马儿如此吃力,是否因它亦能感知从所负之人身上渗透而来的异样压迫?
黑暗,冰冷,沉重……仿佛死亡的阴影无声逼近……
皆来自它身上的年轻汉子!
那汉子双眉冷锁,面如玄冰,上身披了半副精致的黑色皮甲,左臂无袖,厉露着赤红的麒麟文身。身后斗篷起起落落,舒张有如墨黑的巨翼,隐约现出背后一柄奇形铁剑。
他甫一出现,便令人感觉到黑暗和冰冷!
战意与恐怖在黎明时分降临,如浓黑的密云霎时笼罩了凤麟山庄。
一众黑汗守卫顿时如遭冰封,无论立在门内还是门外的人,尽皆僵冻着满面的惊骇,愣愣地瞪着那人打马近前。
从他们惊骇的表情看来,他们显然已经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
他,当然就是云怒堂主!
“各归己位!都不要慌,不要慌!守门的各回己位,余下的速去报知主公!”这一班守卫的首领胡须花白,正是黑汗长老必勒只兀儿,他到底身经百战,稍稍呆愣一下之后便恢复了神智,挥舞着双手吩咐族人。
有他镇住场子,一些胆大的黑汗武士已开始照办,另一些却是头次与云照面,少不得骇得手脚冰凉,两腿发软。
必勒只兀儿在眉州时曾与云打过照面,此刻撑住一口强横之气,大步上前,伸出左手食指,直指着骑马步近的云,厉声喝道:“枭雀与鬣狗也有称呼,拜访主人的守郭,自当告知名姓!来的什么人,还不通名?——莫非你连草原的统格(野毛、野草,无名之物)都不如么?”
这责问颇不客气,然而云怒堂主并未因这不客气的责问而有任何的恼怒,他只是牵起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邪笑。
然后猛然踹镫,纵马而上!
一众黑汉武士万料不到他会单人独骑硬闯庄门,皆是一愕,在这短短的一愕之间,唯有必勒只兀儿长老看得分明,云怒堂主正自急速奔行的马上垂下一臂,缓缓地伸开了右掌……
※ ※ ※
四鼓才过,忽然起了一刻大风,吹得松声起伏如涛,也吹得小屋的竹帘起起落落,一下一下敲打窗棂。
伏在桌边小憩的展昭顿被这敲击声惊醒。
桌上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蜡花拖了快有两寸长。他剪去蜡花,复又将蜡烛点燃,举过来照了照聂风的脸。
聂风在昏睡中紧紧皱着眉头,仰面僵卧,四肢显然还是展昭把他放在床上时的姿势。
展昭忙抽过他的手搭了搭脉,这才松了口气,又把那手臂轻轻放好。
天色尚早,展昭却是习惯早起的人,无心再睡,草草抹了把脸,灭了烛,出门走动。
山间暮色尚浓,风固然大,天仍是一脉的墨蓝。星辰寥落,依稀斗转。
松风阵阵,水声潺潺,空中弥漫着淡淡的松脂清香。
松涛与流水之外,更远的地方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叫,也如梦呓一般。
展昭最熟悉这样的夜晚。
无数个这样的夜晚,他独自在旷野里、星空下练功。短短廿多载的命中,他早惯了这样的孤寂,亦学会了在孤寂中享受悠然。
他独自寻了处空地,仰对着夜空,静静站了片刻,忽而一笑,无比自然地抬腿、腾身、跃起、踏下——
细草依风,纤薄的叶片荡漾起伏,轻快脚步倏忽踏过,叶尖上只是微微地一低,复又抬头。
他的步伐矫捷精妙,依着独一无二的法门,展动、腾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