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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一刀,并未能把律南天劈为两段!
刀锋劈到肩骨,亦只到了肩骨!
就在这一瞬间——律南天的肩骨突然发出一阵“咯咯”的咬合声,这诡谲的声音发自一个活人的身体内,足教人不寒而栗!
而律南天,他竟以内力将自己的肩骨强行闭合,在一瞬间将刀锁住!
——原来他情知躲不了,早已想定了以身锁刀!
以身锁刀!血肉之躯做出此举,实在需要忍受难以想象的剧痛和恐惧,还要将时机和力道拿捏得分毫不差!
——只要差之毫厘,他就会变成一具一刀两段的尸体!
这实在是唯有疯子才能做到的事情!
此刻白玉堂脸上甚至来不及闪现惊愕!他的人与刀在这一刻直如一体,刀锋被锁,他的人也瞬间无法应变!
天涯乃是宝刃,挟带的气劲又如此强绝,律南天以骨锁刀,也不过挣得不足刹那的一线间隙!
然而绝世高手杀掌夺命,又何须一刹那这么久?
就在这短到无法计算的间隙中,律南天豁尽功力的一掌,已重重地拍在了白玉堂的身上!
这一掌挟带了他全部的余力,笼罩他一身的暗黑雾气亦随着这一掌拍出,悉数没入白玉堂的身体!
白玉堂遭此重掌,仍旧握刀站定不动,甚至他的面上也仍旧是一派的宁静。
而律南天也保持着出掌的姿势,在崖边站定不动。
两人默立了约摸有数个弹指的工夫,律南天衣衫的前襟突然渗出一道横贯的鲜红,倏忽晕开。
原来,海角那无法觉察的刀气还是伤到了他!
这一刻,白玉堂才滑落了下去。他的眼睛安静地闭上,犹如落入沉睡一般,身体也缓缓地落下……
手,慢慢松开。手的主人慢慢地扑倒在一地尘埃中,呼吸衰弱,渐不可闻。
白玉堂倒下去了,律南天还站着。
这就是这一战的结局。
江水,终又流动如初。
晕暗的月光下,涛声中,律南天虚弱地弯下了腰。
天涯刀还嵌在他的肩上,那种白炽的莫测的光芒,甚至还未彻底消散。
他一寸一寸地弯下腰,突然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地。他长喘了几口气,右手抓住天涯刀柄,狠狠一拔!
“啊——!”伴随这声痛彻心肺的惨嚎而出的,还有大蓬飞溅的鲜血。
血,溅了他一身,也溅了扑倒在尘埃中的白玉堂一身。
律南天急急封了自己左半身的穴道,低下头粗粗地喘息。
暗淡的月光照在白玉堂的身上,把那碧蓝的轮廓描画得更加朦胧。
纵然遍体满染血腥,他身上依旧透着一种无可取代的纯净。
律南天从喉咙深处,呼出一声嘶喘。他用几乎残废的左手勉力将奄奄一息的白玉堂翻转过来,揪住他的发髻,将他的头颅提起。
月光映着他的脸,这张脸还是如此的安静和美好,似乎人世间有再多的污秽和无常,都不能在上面刻下痕迹。
“嘿……”律南天忽然笑了。
“嘿……嘿嘿嘿……嘿嘿!”他抓着白玉堂的头颅,发出一连串比鬼哭更凄厉的惨笑声。
接着,他高高抬起了尚自完好的右掌,掌中又有浓黑的气息凝聚!
——白玉堂!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
“嘭!”又是一声巨响!
巨响声过,是否一切可以就此了结?
答案是——不!
因为这一声巨响,并非是律南天轰碎白玉堂头颅的声音,而是一个人以重腿将律南天踢得飞了出去!
一条小小的赭红色身影抱起白玉堂,便欲向林中奔去。
律南天在倒飞开去的瞬间,已经认出出腿救下白玉堂的人:“小飞?!”
他不怒反笑,右手五指一张一屈,掌心骤生浓稠的黑气——小飞便在这同时,蓦觉四肢都仿若被看不见的巨手牢牢握住,再难移动半分!
“你——竟敢背叛我?!”
律南天怒喝之间,右掌猛地挥下。
“喀嘞”一声——红衫少年左腿胫骨发出可怕的声响,当场断裂!
“呀!”剧痛袭来,小飞惨叫跌倒,怀抱就是一松!
白玉堂整个人落在地上,毫无反应,那身体在陡峭绝壁上向前翻滚了半尺,便从十余丈高的崖上掉落了下去!
“不——”小飞顾不得自身伤痛,匍匐着伸手去抓,可惜为时已晚!
回应他的,是一声重物落入浊流的惊响。
然后,即被漫漫的夜风吹远,瞬息淹没无踪……
小飞瞪大了双眼,呆愣地瞧着崖下汹涌的江水,然后惶然转过头去——
正对上律南天红到快要着火,却又阴冷得像冰的双眼!
“莽鹰崽子,竟敢背叛可汗,你真有胆!”远远地,传来黑汗语言的斥骂。
律南天却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地,再度举起右掌。
骨爆之声伴着少年惨厉的呼号,再一次撕破了月夜……
※ ※ ※
追出不足五百步,律南天便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他们果然跑不出多远——他一心要找的那个身影,正倚靠着一株大树,坐在离他不远的前面。
他静静地坐在那儿,坐在零星的血花与一地黄尘内,宛如十年前的初见。
他仍是一身伤痕,一身疲惫,宛如十年前的初见。
他也仍是用那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望向自己,宛如……
然而律南天一直走到近前,也不见那双黑眸有任何的转动,任何的神情变化。
他心下大骇,连随上前探他鼻息,发觉尚有三寸气在,原来只是晕厥过去,人事不省。
他愣了一愣,默默伸出手去,替尚且活着的“他”合上双眼。
他又执起那人的手腕,试图替他把脉。
然而“他”浑身的筋肉皆僵硬紧绷,双拳握得死死,怎样也不肯松开。
他叹了口气,然后弯下腰,试图将他抱起来。
但他左肩已受重伤,甫一用力便已血流如注,胸前的伤口亦同时绽裂迸血。律南天闷哼一声,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
“可汗!可汗,您没事吧?”穆尔达急忙上前扶持,一手抵住他的背门,真气急送。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律南天这才缓过神来,却回手狠狠掴了他一个耳光,用黑汗话骂道:“临阵脱逃!真是耻辱!你算什么第一勇士!”
穆尔达被打得讪讪然,只得回头,唤过两名手下抬起展昭。
周遭皆是从草原一直跟随穆尔达前来的黑汗勇士,听见这话,脸上都微露不忿神色,暗道以方才情形,硬拼必死无疑,可汗此举实在不通情理。
律南天长长呼出一口气,环视这一片如遭天劫的山林,吩咐道:“留下五十人,仔细搜索,方圆三里之内,不留活口。”
“寻获白玉堂者,立即带返神宫,生死有赏。”
四、焚情(5)
惊情五百年
作者:风云水龙吟
监修:花非花、清水比奈
友情支持:开胃狼
、此情须问天
四、焚情(5)
又是这样一片黑暗。
“黑暗”,是一切的初始,也是一切的终结。
正如“孤独”,是每个生命必经的开始,也是每个生命无可逃避的结局。
黑暗有一双眼睛。
黑暗的眼睛惯了沉默。
“他”已看过太多浮沉,见过太多生死,纵然历尽不同寻常的欢喜悲忧,然而那些欢喜和悲忧只是封锁在长久的沉默中。
向来乏人问津,亦绝少对人倾诉。
——“他”认为,最深的情,最浓烈的喜悲,本不必倾诉!“他”觉得,在浩瀚莫测的人心面前,有多少言语都显苍白。
——“他”也坚信,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将用依旧沉默的余生,用每一个眼神,每一丝微笑,每一次拥抱来倾诉……
诉说“他”的欢喜,倾吐“他”的哀愁。
可惜,当“他”终于决定要从沉默中走出,当“他”终将开始倾诉的一刻……真正彻底的黑暗却在同一刹那降临。
“他”的一切秘密、一切深情,已然无人可诉!
树欲静而风不止。
朋欲叙而友已去。
爱欲恒而人不再……
万物毕竟有限,生命毕竟脆弱——就算有再多热情,也难保在漫长的孤独岁月中,不会渐渐淡漠、冷却……
惊天劫火,惟余残灰。而凡尘余烬也总有被沧桑吹尽的一日,爱恨情仇,最终要回归这一片孤独黑暗。
——那时候的“他”,还能挽留什么?还能追寻什么?
黑暗的眼睛在永恒的暗夜里四顾茫然。
仍有什么在燃烧,只是世间已再无另一双眼睛,能够看见……
※ ※ ※
此刻四周并无黑暗,只有光明。
温暖的房间,辉煌的灯火。
舒适的床铺,温柔的归人。
他又回来了,带着十年前那一个“他”。
不一样的此时伤,一般样的彼时人。
他是律南天。
而“他”是展昭。
床是梨木架,青帐顶。束帐用紫绦,帐钩是黄铜。
床上睡的人,满身外伤已经过仔细调理,包扎妥帖。若不是额顶的伤口总在不断渗血,需要反复清理,“他”连一身的伤处也酷似当年。
律南天就坐在床边的椅上,默默注视着床上安静沉睡的人,已经看了很久。
有许多人进来了又出去,却都小心翼翼,保持着最轻最静的动作。
“可汗,此人五内曾受重创,气门及经脉皆已损伤,本来必死无疑,却不知被什么神通吊住了性命;也亏得他这身子骨是罕有的强健,竟能挺得过来。此刻性命已然无碍,只是这样大伤之后,怕再难同人抡刀动剑的了。”
“你是说……他已然武功尽失?”
“唉,元气大伤,人没残废就是好的了,那运气使力的活计,总要个三年五载后,再看他能复元几分。”
“多谢大夫——来人,领大夫到账房支取诊金。”
“谢谢可汗,谢谢可汗!”
“大夫,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子,用多贵的药,便是要龙肝凤髓,我也替你觅来,只需给我尽力医好他!”
“是……是,小人自当尽力。”
说这些话的时候,律南天依然只是望着展昭的脸。
他不必回头,就能分辨大夫离去的响动。按照他的吩咐,大夫退出的时候带上了屋门。
整个卧房只剩下了“他”和他。两人一睡一醒,呼吸皆轻不可闻,屋中灯光愈亮,便愈显得空寂。
律南天在光明的空寂中,微微怔愣。
处处都是光明,反倒衬托得睡梦中的那人一身都沉浸在晦暗不清的浓黑里。那暗色或许只是光线的缘故,又仿佛是什么深重的阴霾早已隔在他俩之间,无论开阖多少次眼帘,无论如何调整视线,也挥之不去……
——你的一身本领……真的再也回不来了么?
——若你本无这一身本领……会否从那年那日那一刻起别无选择,于是就……一直留在了我的身边?
青衫的可汗凝望着那人,忽然轻叹,拂衣起身,向屋角的一盏灯走去。
这是一个陈设简单而洁净的房间。屋内每一件东西,都合不上繁华城镇当今最立潮头的标准,但若放在十年前,却都是极具贵气的。
没错,十年前。
十年前,律南天自黄尘古道上救起那个伤疲交加的少年,经过数日辗转逃亡,终将“他”带至自己当时的目的地昊天门。在那儿,他请门主夏旄专门安排了一间静室,好给这年轻人休养。
这间屋子,正是当年的“他”所住的那一间。
这简直荒谬!早在七年前昊天门便已烟消云散,连号称万世不倒的武神楼也毁成了一片废墟——已经“死亡”了七年的废墟,如何还能保留下一个小小的房间?
——这就是律南天最得意的秘密之一!
七年前昊天门覆灭之时,一众江湖人都忙着争名夺利,或在武神楼废墟中寻找传说中的巨额宝藏,惟独他律南天,只是不声不响地派人将这个不起眼的房中的一切运回了蜀中,并在自己犹未完工的“神宫”中建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房间,照原样布置一切……
这尘封了十年岁月的房间,这宛如遇仙神话一般的事实,都是他的心,都是他的情,是他十年来纠缠往复的念想。
他还记得,十年前那一天,“他”在倒头睡去之前,看着自己那充满感激的眼神。
他记得那时“他”的问话:“律大哥办完了事就要走么?”
他也记得那时自己的回答:“等你醒的时候,我一定还在。”
律南天将屋内的灯火一盏一盏吹灭,就像十年前他曾做过的一般。
——那时心里只希望他睡好,更盼着“他”醒来后又是精神光鲜。现在……却又觉得“他”要是这样安安静静地长睡不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他”一定会醒的。他伤透了心、拼尽了命才拉“他”回来这人世,“他”怎能……“他”怎忍心就此长眠!
光线一点一点暗下去,屋内只余下几前的一盏铜灯。
律南天缓缓走到几前,伸手将那盏铜灯移至离桌角两寸五分的地方。
是的,一切都是那天的样子了,就连灯光的角度也不曾有丝毫改变。
环顾四周,此时此刻,那些老去的弥漫着血腥的光阴,似乎都退避到了这房间的灯火之外。
这里就是十年前那场逃亡的终点。
——什么都还没有发生,你没有做过南侠,没有当过御猫,不知道什么是《梵天鉴》……
——从今日起,我们可以一起补偿这十年里的无数遗憾……
脑中犹自转着这个念头,律南天不期然间回头,便瞥见了那双漆黑的眼睛。
“他”不知何时已醒来。
无论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与十年前是如何相似,“他”看向他的眼神却已截然不同!
十年前的少年有一双深黑的眼,黑得透亮,飞扬着锋芒,倔强桀骜。
十年后的“他”,双眼依旧深黑,只是那黑已然深得不可捉摸,有若浩荡无边的河流。
而原本流淌在这河流中的种种情绪,这一霎亦已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冷淡,像是那些滔滔的情、滚滚的义,都已经被什么一瞬间灼至干涸。
那里——只有一片无边无际,无生命亦无感情的荒漠。
黑色的沙漠……
“你……你醒了?”律南天心中一落,吐出的依稀仍是当年的言语,一字不差。
但当年说着这句话时的欣喜之感,却实难再觅毫厘。
黑色的沙漠兀自在他眼前绵亘,寸草不生。
下一刹那“他”复又闭上眼睛,连呼吸的节奏也没有半分变化。就好像从来也不曾醒过。
律南天站在床边望“他”,神情若痴,胸中慌失失翻腾的,竟都是一丝一丝陌生而清晰的寒意。
※ ※ ※
又是一场雨。
自灰蒙蒙的天际,坠下无数银线,落在晦暗急流中,还未激起什么,便已消逝不见。
恰似如潮世间,那无数的人们,掌心中一道一道哀伤的生命线。
还不曾看清什么,就已经走到宿命的尽头。
雨水遽落,江流暴涨。宝瓶口虽开,乐山沿江固保,都江堰毕竟遭此大损,周遭的数十府县今秋仍必遭灾,或旱或涝,无可避免。
秋意已在密雨中悄悄凝聚。
穆尔达站在秋意绵绵的雨中,面对离堆上那个仿佛地狱入口般的漆黑洞窟,忽然捏紧双拳。
已经过去了两天一夜,他手下一众黑汗武士宁可顶风冒雨,沿江去搜索白玉堂和简伯青,也没有一个愿意回来离堆,步入这深窟!
就算明知云怒堂主就在洞中,且已九死一生!
这些在草原故乡杀人如麻饮血为乐的勇士们,竟无一人拥有这样的胆量,敢深入地狱,一探“死神”!
——既然你们都不敢,那么还是我来!
穆尔达立在洞口前,捏紧了一双豪拳,肌肉虬结的身躯处处紧绷,有若蓄势待发的猛兽。
对,他已蓄势待发!
他心中已经做下了一个决定、得到了一个结果,他也必将向着这个结果奔去,就像他那尚处蒙昧的故乡里世代流传的决绝传说……
当他还是一个不会饮酒的孩子的时候,就听族里的老人说过狂狮逐日的故事——
有一头狂狮羡慕太阳的辉煌灿烂,于是追逐着太阳的轨迹,从旭日东升直至夕阳西沉,不惜一直追逐到世界的尽头,那最后的海洋……
当最后一抹霞光消失在海中的刹那,那头发狂的狮子求之不得,于是毫不犹豫地扑入大海,与阳光一同告别这个世界。
老人说到这里,便往往叹息着停下来,轻摇着须发苍白稀疏的头颅,喃喃道:可怜的狮子,它又怎么知道,第二天的黎明,太阳照样会升起……
但那还不会饮酒的孩子,草原未来的勇士,却每每反驳说:阿合(蒙语:长者、族长、父兄),您说得不对!第二天黎明的太阳,并不是狮子追逐的那一个。太阳每一天都不一样,落入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