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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聚会是两点半。
回去时指针已经快走到一点。
西顾在小区门口停好车和我一道上楼,也许是老了,往年连续逛了3天我都还浑身有劲,这次才溜达几个小时,上楼梯时我觉得我都快趴下了。
“你真没用。”他啧了声,“要不要我背你?”
我掩面,“不用了,谢谢。”
“我抱你?”
我叹息,“不必了,谢谢。”
他悻悻然皱眉,伸出一只手来,“拽着,我拖你好了。”
我摇摇头,难看,“不需要,谢谢。”
“你真龟毛,”他火大的索性大手往我背后一揽,直接推我上去了……
“西顾?”
吵吵嚷嚷地到了自家楼层,一个身材高挑的短发女生双手环胸,“你可总算回来了。”
啧,又一个人寻来,看来最近西顾的人气不错。
任西顾却是反常的没有给她坏脸色看,还算和缓地道。“你来干什么?”
“你十六岁生日我能不来?”她站起身,眼睛却是径直看向我,主动朝我一笑,“姐姐你好。”
我有些尴尬,同学我和你不熟吧,只草草地朝她点了点头,瞬间有一种在面对另一个任西顾的错觉……
回家化上薄薄的淡妆,我提着挎包走出小区后不自觉回头看向西顾房间紧闭的窗户,出租车无声的滑向联谊会场,我心中却有些忐忑,她自信而强势的笑容隐隐划过脑海,我随手挥开,开始思量着晚上该怎么去吴越套话……
从未料到数年后,她会成为我心中盘亘多年挥之不去的阴影。
第二十一章
“你今天还真准时。”
钟意远远看到我就直接过来领人,我睨了他一眼,“你今天也要联谊?”他什么时候有缺过爱。
“没有,我只是来护驾的。”
“哎?”
“怕某人会伤心,决定若是她真的伤心过度了,我可以第一时间冲出去做备胎。”
我沉默了下来,钟意几次有意无意的在我面前提点我并不是没有发现,我咬着唇,心中开始掂量着是直接去钟意逼供还是婉转向吴越套话。
“你已经过来了?”说曹操曹操就到,吴越正好从里面走出来,“你们俩猫在那说什么悄悄话?”
钟意洒然一笑,“和我亲爱的在谈情说爱不是。”
“别祸害良家闺女,你已经有够多‘亲爱的’。”他笑骂,嘴角弯弯的笑弧温煦的上翘。
他并不是一个性格激烈的人,和凶猛霸道的西顾是两个极端,若说他是一湾平静的潭水,西顾便是高山上腾跃的激流,一静一动之间,泾渭分明。
“走吧,人来得差不多了。”
我稍落后钟意一步,吴越目光欣赏的停在我身上,“你今天很漂亮。”
我觉得自己的脸快要在瞬间燃烧了,只力持镇定地说,“谢谢。”和他一道并肩走入包厢。
那些技术部的宅男们估计也是第一次这么大规模联谊,有些拘谨的堆在一块和三两个开朗健谈的客服小姐闲谈。倒是这些彪悍的女人早已遍历几个部门,身经百战,姿态放松的以进菜市场挑选白菜萝卜的眼光在众男中挑挑拣拣。
我想了想,到底还是没过去和女眷们凑在一起,而是直接坐在钟意和吴越身侧。
钟意暗暗摇头,“你不过去?和我们坐在一起会被他们误以为你是有主了,没人会主动出手。”
我摇头,还是无法违心行事,对着陌生男人愣是有排拒,像我这样的人或许最适合做尼姑。
钟意不赞同的皱眉,却也没再说什么。
吴越起身问我们要不要饮料,我和钟意分别要两罐啤酒,对面谈话陷入半僵局的宅男们见我们这有动静,也借机纷纷问心仪的女眷要不要饮料零食,就这么打开话题了……
酒足饭饱之后,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包厢干坐着聊天。
“看了这么久,没有什么满意的?”钟意左手搭在沙发上,侧过脸看我。
“我想我还是不好这口。”日久生情比较适合我。
钟意倒是大胆,直接当着吴越的面道,“你究竟喜欢他什么地方?除了性格好些,也没见你们平日有什么接触,或者是思想共鸣啊什么的……”
“钟意!”我心脏都给吓停摆了!双手狠狠左右掐住他的帅脸,狰狞威胁,“你闭嘴!”
倒是吴越完全未发觉这话题男主角就是他,一头雾水地看着我们,“他?他是谁,最近有出了什么事吗。”
我和钟意难得统一口径的摇头,“没有啊。”
他还想再问,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响起。
钟意眼睛直视着我,口中却是调侃地对他道,“是不是你的女朋友来查勤了?要不要我给你证明下清白。”
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我却还是怔怔地愣在当场。
熟悉的冰凉一寸寸漫上来,心就像当年那样在KTV门口看见他皮夹中的照片那样,不断不断的下沉……
钟意出于我意料之外的仁慈和残忍,以最直白的方式最赤 裸裸的打破我的幻想,保全了我的自尊,让我没有任何缓冲也无法闪躲。
他看着出去接电话的吴越的背影,“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当年他也没跟你有什么山盟海誓吧,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还以为有大把时间能给你挥霍是吧?”
我答不出来,究竟为什么会喜欢他,这问题我也答不上来。
高中时我们没有交好,没有太多联系,有的只是我的暗自关注,偶尔交汇的眼神和零星几个字句……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一个人?还持续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淡忘。
钟意恨铁不成钢的拍拍我的头,“现在你也该明白了,换人吧换人吧,你看我,帅得玉树临风一枝独秀,都不知道把他甩了几条街。”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配合他,不至于让他冷场得很尴尬。
“我还是回去了……”
他拉住我,“走什么,还没挑一根萝卜带回家。”
我也强作轻松道,“他们和你一比是庸脂俗粉,我都看不上眼。现在在这待着也没意思……穷难受。”
钟意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道,“想走就走吧,大不了我等会替你赔罪。”
“谢了。”我淡淡点个头,离开了。
失恋的感觉很糟糕。
不管有没有恋爱成,这种被拒绝被剥离的感觉难堪憋闷沉痛得慌,我想这一次我真的该放弃,考虑换个人来爱,可以开始物色下一个适婚对象了。
浑浑噩噩地随便上了一班公交,我如数年前一般,将歇脚地交付给心情。
公车在华灯初上的城市穿梭,我怔忡得看着窗外,谁知这班公车兜转了大半个城市,最后竟在我的小区门前停下。
我吁口气,时也命也,下车后径直回自己家窝去。
正劈里啪啦的开着门,听到我的开门声后任西顾从房里出来,“回来了……怎么这副表情?”
我脱力地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玄关上,顾左右而言他,“今天下午那个女孩子呢?”
“回我爸那去了,”对上我疑惑的视线,他不耐地道,“她没那么娇贵,是我爸前两年再婚对象的女儿,曾经接触过几次,不算太好的交情,不过性格不错。”
我“哦”了一声,虽然很可惜不算青梅竹马,但个性很相近,想来共同语言也不会少, “西顾,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他瞪我,“突然问这个干嘛。”
“……我失恋了,现在心情差的不得了,你就不能陪我随便乱侃?”
好半天,我都没有等到回音,周遭的空气却是越来越冷,越来越冻人……
勉强又睁开眼,视线蓦地和寒气直冒一脸铁青的西顾交接,瞬间醒脑了。
二十二章
视线焦距努力从杀气腾腾的任西顾脸上移开,他的气场超乎意料的强大,我丢脸的讷讷说不出话来。
“你再说一次,”他盯着我,一字一句地从齿缝挤出话,“……失恋?”
我低头忏悔状,完全被他的气势唬住……
等等,老娘为什么要心虚?黑线了下,于是复又抬头理直气壮道,“那又如何,你摆什么脸色。”
“很好。”他不怒反笑。
我觉得事情大条了,几年后他向我坦白,那时他震怒的是:明明已经每天严防死守,把我看管得固若金汤,我究竟是何时在他眼皮子底下‘恋上’,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失恋’的。
“不要太过分了,你有什么权利对我指手画脚!”他是怒急反笑,我是恼羞成怒。
他闭了闭眼,深吸口气直起身,“很好,我没有权利,非常好。”
我小心退了一步,他头发乱蓬蓬的,睡衣只是随便披着,完全没扣上,从我的角度能看到结实的腹肌和……和从牛仔裤里探出点边缘的黑色内裤。看来他之前在小憩,听到我的开门声后立刻惊醒过来找我。
“那个……”一时意气之后,我只会贫瘠的道,“有话好好说……大不了,下次有喜欢的人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每次当他发飙时我基本上都实行甩一鞭子后给个糖果……好吧,这次也许有点不管用。
他握紧拳,定定看了我好半晌,咬牙道,“我真是疯了才会——”话到一半又蓦地断住,甩头摔门而去。
我咬着唇盯着紧闭的门,心烦意乱。
很多人说我情商低,我想我这不是低,只是比较死心眼。认定了一样东西后不撞南墙就不回头了。
就像当初不明原因的喜欢上吴越,就像当年一相情愿的决定把西顾纳入翼下保护,就像认定了西顾只能是可恨又不可爱的邻家弟弟……
他们的角色一旦在我心中定位,便难以突破。
说了,我是个死心眼的女人,但也有遇上意外的时候。
于是对着这个无可奈何的意外,我只能叹息,像我这样的性子,被突破了心防,便是一辈子了……
第二天西顾也照常去我这蹭饭吃。
我在厨房边给他做早餐边瞅瞅他的脸色,只觉得随着他一日日长大,性子倒是越发莫测了。
“好了没有?”他拧着眉催促。
我埋头给西顾大爷送上菜,而后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面面相觑了几秒后他继续低头吃早餐,我只手托腮干咳一声,“西顾,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他头也不抬,“没有。”
“那……你是不是在生气?”
他板着张脸,“不是。”
我哀怨的看他,他眉峰不动的无视我,冷气压持续到了月底。
深秋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冷,不需要他再加砖添瓦了。我抹一把脸,青春期的小男生真是喜怒无常啊,希望以后有娃时叛逆期别太折腾我。
“组长,”旗下的组员叫住我,“这位先生已经打来3次电话,可是问题还是无法解决……”
她是个大学刚毕业的新鲜人,第一次遇上这种投诉的电话会慌张是理所当然,只知道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我吁了口气,“把客户的姓名资料给我,我来解决吧。”
做牛做马了一年多,我总算也升级为组长,当年的主管现在依然是我的顶头上司,不过眼色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其实做组长有什么好,虽然每天不需要再追赶完成话务量,但改成了整天不断追着组员要所有人的话务量,晨会也日日不间断,并且专门接收疑难杂症,若是能成功解决吧,他们自然想当然,毕竟是组长么,很正常。但若是解决失败,就无法服众,组员也会腹诽着组长无能,最要命的是要时刻抓紧众多组员动态,没办法,只要任何一个组员出了错,我都是被问责的那一个……
因此组长这活,除了薪水多了那么一点点,工作量,心理压力,背负的责任等等负荷量实在太大了,划不来。其实我私心里还是还是比较喜欢做小弟,头顶有人罩着,虽然钱少了点,但工作比较轻松。
人生变幻无常,谁料几年后我的大脑突然变异,专心致志的跳槽爬经理去了……
好了,回归正题。
在貌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的日子里,时间一步步走到月底。
任西顾的生日恰好在周六,周五这天晚上,任伯父和任阿姨一前一后到家里看他。
我和老妈作为这几年照顾他的重大功臣,喜帖自然各接一份。周六这天一大早,摇铃声和念经声就开始在隔壁闹了。
我扒拉着门看过去,只看见西顾脸色臭得一塌糊涂,冷冰冰的按照那道士的指示抱着宗主牌位绕着法坛和家门走了一圈,脖子上和手指上金项链金戒指横七竖八,我看他面有杀气,这道士据说是西顾 他爸特意从老家请上来的,为了彰显职业,他已经开坛做法事折腾了快3个小时了。我猜他如果还要再继续折腾下去,濒临暴走的任西顾绝对不介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殴打高人。
他看我幸灾乐祸的扒拉在一边,狠狠再瞪了我一眼。
估计那身煞气起了决定性作用,法事在十分钟后终于宣布了结束。我看他一上午又是忙法事又是随父母在众多亲戚中游走便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先回房睡觉,等傍晚他忙活了差不多时再过来。
才不过下午4点,他就狠狠来槌门。
“怎么这么早啊……”我晕陶陶地开了门,一路拖行到浴室去。
他没等我洗漱完也直接进了浴室,我在浴室的镜子前看到他的身影,不由道,“你进来干什么?出去出去,我很快就好。”
他却没有依言出去,而是冷不伶仃的,突然从身后俯身环抱住我的腰,闷闷地道,“萌萌,我已经成年了。”
我拍拍他紧圈着我的手,“别撒娇,在法律上你还要再过2年呢。”
他半晌没说话,只是狠狠的加大几分气力收紧我的腰,“……有时候还真想掐死你干脆一了百了。”
第二十三章
晚上的生日宴是在市里最大的酒店举行,几年没见人影的西顾他爸倒是牛气哄哄,包下一整层孝敬儿子。
两夫妻在酒店门口一左一右的立着,分别接待双方的亲戚朋友。
西顾拉着我的手到场时已经过了时间,任叔叔横眉冷对,任阿姨倒是还算可亲的招招手,叫我们快点进场。
我悄声道,“今天好歹是你生日,迟到让同学在那傻等不好吧?话说……咳,你有请朋友吧?”其实我比较想问,有人敢和你做朋友吗。
西顾从头到尾一直阴着张脸,道,“也就一个人,他不介意等的。”
哟喝,不错!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我还想再问,眼角一个瑟缩在楼梯口似乎随时准备望风而逃的身影登时映入眼帘。
“任西顾。”西瓜头转过脸看到我们,苦着脸道。
任西顾扫了他一眼,“等很久了?”
西瓜头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刚到。”
看到这模样也知道是任西顾为了应景随意钦点他到场,可怜他也没胆子反抗,就这么欲哭无泪的过来了。我给了他一记同情的眼神,“你是西顾的朋友?很难得他会有朋友,在学校也辛苦你照应了。”
他不好意思的道,“不会不会,西顾他……嗯,很强,不需要别人照应的。”
任西顾臭着脸地给我们做了个介绍,食指一点西瓜头,简明扼要道,“他是西瓜太郎……”
西瓜头苦着脸小声纠正,“我不是西瓜太郎,是泰朗……”
任西顾直接无视他,右手拉着我对西瓜头……咳,是泰朗道,“你不需要认识她,叫她姐姐就行了。”
泰朗乖乖地叫,“姐姐好。”
我一阵欣慰,什么时候西顾能这么温顺就好了。
任西顾一紧我的手,“看什么看,走啦!”
粗鲁的被他一道拉进大厅,他领着我径直往靠窗那一桌走,“这是你们的位置,我回头和我爸招呼一下。”
我远远看了眼任叔叔青青的脸,原本每个酒宴都会专门空出一桌作为寿星的朋友们的专场,其中父系母系包括三代内宗亲分别各占几桌,最后就是父母双方的私交好友合占两桌。
但今日,放眼整个偌大的会场,只有西顾朋友这一桌,恐怖的只有2个人,其他全部爆棚,我想我可以理解任爸爸的心情。
宴席头一个钟头西顾一直在各个酒桌前敬酒,我百无聊赖,随意梭巡四周。
蓦地,在亲戚那一桌看见高中时的老同学任金笙时我愣了下,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她也看到我,我今天衣着鲜丽些,化着淡妆和高中时期的阴沉模样差距有些大,但她显然还认得出我,远远朝我微笑一下,点点头。
我心中突然莫名涌上点冲动,也许是许久未见到老同学,也许是因为其他……不可否认,那时候的任金笙一直是所有人想要超越的目标,但一方面想超越她,一方面也会下意识的觉得,若是无法超越也是理所应当的。
随着任西顾一日日长大,有什么东西也在我们之间慢慢变质,发酵……有时候不理会,未必是因为没有发觉,而是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面对。
我想我需要求援……
“好久不见了。”
这句话很老土,但无疑是所有多年未见的故人打破生疏的最佳台词。
她也微笑着,“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