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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统有点小郁闷,猜不到他家公子究竟在生谁的气,挠挠头刚想着要回去向马太守复命,就看到了循着路匆匆找过来的祝清风。看着一院子花草的凌乱模样,祝清风皱了眉,马文才和他爹就算是一句话谈崩了,也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吧。
“祝公子,不能再往里走了。”马统见祝清风要再往前走,赶紧跑过去阻止,“这里面是公子的房间,平时除了老爷和专门打扫卫生的下人之外,公子谁都不让进的,连我进去都要特许的。祝公子你没经过公子同意,就这样贸然进他的房间,公子他会生气的。”说不定祝公子你会被揍的很惨的,这点小马统真的是深有感触啊。
祝清风见马统这么夸张,有点想笑:“文才兄又不是什么大姑娘的,他房间又不是女儿家的闺房,这么讲究,能有什么不让人看的秘密。哦,难不成他在房间里藏了个美娇娘,所以才不想让外人知道?”
什么嘛!祝公子什么时候也这么爱开玩笑了。马统撇撇嘴有点黑线,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祝清风已经大踏步的跨过围栏,走到马文才的房门前了。暗道一声不妙,马统跑过去就想将祝清风拉走,可是马文才的里屋房门并没有关,转过外房通过内房敞开的门,能看到的祝清风都已经看到了。
马文才的房间里最显眼的是正中央挂着的一副女子的画像,画像下面的桌案上摆着的是烛台和贡品,香鼎之中还燃着几根香火。马文才跪在画像前,手中拿着一件叠好的纱绸衣裙轻声抽泣,哭的很伤心。被小马统悄悄拉扯着退出房门几步远的时候,祝清风还在发呆,她从来不知道马文才还会哭的。
小马统将祝清风拉到院外,方才松了口气,然后有几分为难的跟祝清风解释:“公子房间里供者的是马夫人,夫人在公子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每次公子回来都要抽时间陪她的,公子从来不让下人们接近他的房间,就是不想让他们玷污夫人的亡灵。幸好刚刚闪的快,否则……哎哎,祝公子,不能去!”小马统擦了把刚刚被惊出来的汗,松了口气,嘴上还没说完,就看到祝清风又走了回去,惊得他只能在身后干着急,却再也不敢跟过去。
马文才摸着手中这件青绿色的绣花裙,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娘亲悬梁自尽的情形。那年他才八岁,眼睁睁的看着这世上他最亲近的人死在眼前,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做不了!起初那种心痛的感觉就像心脏被一把极钝的钝刀缓缓划过,压的让人喘不过气,那刺痛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痛苦的想让人叫喧最终却只能独自一人躲在暗处无语哽咽。
他恨!恨他爹马太守的负心,明明娶了娘亲却朝三暮四,妻妾成群!他恨!恨自己的娘亲竟然舍得就这样丢下年仅八岁的他,自己却悬梁自尽!让他自己一个人在这冰冷的太守府中痛不欲生!更恨自己没有用,无论怎样努力也换不来爹的一句满意,无论怎样努力都留不住娘亲那颗求死的心。可是他尽力了,真的尽了全力了啊,为什么他爹就是不满意!多说一句好话会死吗!明明只要他多说一句好话,娘也不至于没了生存的希望的……
不过还好,最难的日子他已经挺过来了,他现在已经学会了习惯这种痛苦,也学会了怎样隐藏自己内心受过的伤……
祝清风走进来的时候,马文才早就注意到了,他原本极其不愿意让祝清风看见他现在这个落魄模样。但不知怎的,在祝清风面前,他那颗防备心不知不觉的已经被他弃掉了。
祝清风并未出声,站在那画像前愣了一会儿之后,才从桌案上捻了几根香,伸到烛台上点着,站在马文才身边恭恭敬敬的给马夫人鞠了三个躬。将燃着的熏香插好,蹲下身来,将胳膊搭在马文才肩膀上,祝清风轻声安慰:“文才兄,别伤心了,伯母一定不喜欢看你伤心的。”
马文才将头偏向一边也不看她,抬起手来擦擦脸,红着眼睛还有点哽咽:“我才没哭!”
知道马文才一向要强,因此对他的答非所问,祝清风并不在意:“我知道,人之常情罢了。”失去至亲的感觉,她也是知道的。
将衣服小心翼翼放好,马文才也不起来,低着头犹豫一会儿方才继续小说道:“清风,你会不会看不起我。我是不是很没用,连我娘也救不了,连我最亲的人也留不住。”
祝清风皱皱眉,掰正马文才的肩膀,注视着他那双还有些泛红的眼眸继续开解:“当然不会。文才兄,人不能总活在过去,要学会放下包袱向前看,背负的东西太多,活的会很累的,伯母一定希望你活的更开心点的。”
看着近在咫尺的清晰容颜,那双清澈的眼眸之中满是关心,马文才一愣,不知不觉的耳根子就开始发红。手不自觉的就也搭上了祝清风的肩膀,也不知道祝清风劝解的话听进去了几分,马文才低着头小声嘟囔道:“你留在我身边陪着我,我才会活得很开心。”
“什么?”
“没什么!你还不快扶我起来,跪得我腿痛。”马文才早就调整好了自己情绪,扶着祝清风站起身,低头揉了揉自己的膝盖,又想起那和谐一幕,心中很是不爽:“你不是找马大人去了吗,干嘛还来找我。”
祝清风一心想帮马太守和马文才改善父子关系,正色道:“其实马伯父挺慈祥的。”他关心你,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慈祥!你敢在我娘面前说他慈祥!”他慈祥个屁!没等祝清风说完下一句,一听到‘慈祥’这形容词马文才又炸毛了,马文才活了这么些年,就没听说过谁用这词形容过他爹的!
“马伯父、马伯父的叫的那么亲!怎么,你觉得我不配当你的朋友是不是,一遇到太守大人,就果断的把我甩了去投奔他了是不是!”
看着气呼呼不知所谓的马文才,祝清风很无语,马太守不是马文才他亲爹吧。算了不管他,刚刚祝清风急匆匆的跑过来找马文才的原因就是,她刚刚经马太守提醒,想出了一个彻底解决她心中一直以来忧虑的大问题。
“好了,好了,不和你讨论你爹的问题了,我来找你是有件事要跟你说,你先坐。”祝清风一把将还在生气的马文才拉到旁边的凳子上坐好,难得狗腿的给他倒了杯茶。马文才见罢,很受用的接过茶水方才消了气,又是一副大爷模样看着祝清风淡淡道:“有什么事,说。”
祝清风顺便坐到马文才对面,面色严肃道:“文才兄,看你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不知道文才兄你是否有心仪的姑娘了呢。”
祝清风这突然的一句不着前言的话说出来,马文才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喷出来。马文才觉得自己的脸色有点不自然,心中激动的暗自猜想,难道祝清风这么快就看出了自己对她的情意了,这是在试探他吗?
刚刚祝清风在和马太守聊天的时候,听马太守偶然说起的要给马文才定门亲事的事情,祝清风听罢灵光一闪,就来了兴趣。这要是让马文才早早的成了亲,那还怕他再去招惹祝英台吗?既然她没法再干掉马文才,那不如就反过来,趁他还没喜欢上祝英台的时候,先给他找个媳妇不就万事大吉了嘛!
一想到此,祝清风就兴奋继续道:“这种事情呢,赶早不赶晚,要是文才兄有了心仪的姑娘,就赶紧让马伯父去上门提起,把亲事办了,不要等到什么学业完成之后再说,迟了说不定姑娘就是别人家的了。”
这果然就是在暗示他快去祝家庄提亲吧!马文才大喜,内心春光荡漾,激动不已,脸上却只是微微一笑:“没想到,这件事情你比我还着急。你要是想的话,当着我娘的面,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的要求,去找我爹商量,明日就去提亲,而且保证此生就只爱这一人。”
“说的太好了文才兄,你果然是真君子!”显然没想到马文才这么痛快地就答应了,祝清风摇摇头小声道,“马伯父还说文才兄你不同意和那扬州郑姑娘的亲事,这不是答应的很痛快嘛!”
声音虽小,但马文才还是听见了,拿着茶杯的手狠狠一颤,猛地站起身惊道:“和谁?!”
“扬州的郑姑娘啊。”祝清风被马文才这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难道你心仪的不是她?”上次还要买玉鸳鸯给人当定亲礼物来着。
心里就像被泼了盆凉水,将那那刚刚燃起的熊熊烈火瞬时泼灭。马文才气的脸色一阵发黑,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咬牙道:“你就这么希望我娶别人?”
“当然了!”祝清风显然没有意识到某人此刻内心的大起大落,心想,管你娶谁,只要不是英台就好了。
‘啪’的一声,茶杯直接被拍碎在桌子上,马文才实在忍无可忍大声道:“祝清风!你知道我喜欢的是你这样的!”
祝清风愣了,半晌没换过劲来,看着马文才怔怔问道:“可、可我是男的。”
马文才简直要被气死了,男的你妹啊男的!他就没见过这么呆的人!狂躁之下一句话想都没想就说出口:“我就是喜欢男的还不行!”
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时间有一刻的静止,祝清风直接愣在那里盯着他,惊得几乎动也不能动。马文才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气的脸都绿了,心中烦躁的正想着怎么赶紧把话收回去。
却没想到片刻之后,一向十分有礼貌,一直保持着谦谦君子型的祝清风,终于反应过来之后,第一次不淡定的炸了毛,跳起来朝着马文才喊了脏话:“卧槽!你喜欢男人你不早说!你既然喜欢男人我还防你个毛线啊防!”丫的防了他整整三年,头发都快愁白了啊!
“……”呆呆的看着炸毛的祝清风,听了她说的话之后,马文才突然觉得自己的胃有点疼,不,是肝疼,不对不对,是肺疼肾也疼。喂!可不可以先叫大夫来看看啊!
第二十五章 一顿团圆饭
一直待在院子里小马统原本已经在心底给祝清风点了根蜡,因此看到祝清风完好无损的沉着个脸走来房间的时候,心里惊讶的要死。祝公子竟然一点儿事都没有!厉害啊厉害,想当年公子的一个亲戚表弟叫郑希琪的有一天不小心闯入了公子的房间,还不是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出来,郑公子好歹还是老爷请的客人呢!
心中佩服极了祝清风,小马统赶紧跑上去问候:“祝公子你没事吧?我家公子他还好吧 ”
祝清风咬牙切齿:“好、好得很!”好得让她的三观都快毁没了,第一次抓狂到现在这地步,她急需要出门缓缓才行,“马统,带我出去走走。”
听到祝清风的要求,伸头瞅了瞅马文才的房间,小马统有点犯难:“可公子他……”他是他家公子的书童啊,出去起码要征得公子的同意吧。
“算了,我自己去!”见马统磨磨唧唧,祝清风心烦一甩袖子,又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别走啊,祝公子等等我!”看祝公子的脸色也知道他家公子现在也是在气头上啊,他要去触霉头找揍,还不如跟着祝公子出去散心的好。可惜小马统不知道,他家公子现在正蔫了床上,浑身哪哪都疼呢。
太守府外的街上热闹的很,好玩好吃的一大堆,又正值端午佳节,人流更胜以往。祝清风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祝清风掏出钱再买一包苏氏糕点递给小马统,小马统已经撑的快走不动道了。说是让马统领着逛街,可一路下来祝清风光给这家伙买吃的了,马统说起来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半大大孩子,平时除了自家公子之外,也没人对他这么好过了。何况祝清风还一直给他买好吃的,也从来不朝他发火,因此小马统乐的不遗余力的领着祝清风逛遍杭州城中的名胜,去河边看百姓们赛龙舟,去御香斋吃杭州城最出名的芙蓉糕,玩的不亦乐乎,早就将自家还在郁闷中的公子给抛到了脑后。
不过,马文才要是知道了马统今天见到了祝清风多少不为人知的活泼一面,估计得更加郁闷了。马文才自己待在房间里当然呆不住,叫了几声马统也没有人回应,听说祝清风领着马统出去了,他自己又气呼呼的出门去找。侍卫们要跟着,他也不让。
下午时分,天色已将近黄昏,大街上的人流已经渐渐退去,小马统抱了满满一袋子好吃的,跟着祝清风身边道:“祝公子,我家公子脾气是有点臭,但是他人挺好的,你不要再生他的气了好不好。”
祝清风此时正在一书摊上,翻这一本《水经注》,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其实祝清风一开始纯属是被马文才那句‘他喜欢男人’给刺激到了,出来冷静了一下午之后,才算想明白了,马文才恐怕是跟祝英台一样的心思。崇尚恋爱自由,想找一个自己心仪喜欢的姑娘,不想就这样随便跟个姑娘草草结亲。马太守逼他成亲,恐怕是看上了郑姑娘的家世,怪不得马文才会生他爹的气,被逼婚了谁能好受。祝清风这样想着,心里不由生出了几分愧疚之心,她不能为了祝英台的幸福就站在马太守这边去逼迫马文才啊,看看都把人逼成什么样子了,都把自己隐忍多年喜欢男人的秘密都说出来了。要不然,晚上回去给他道个歉吧。
祝清风不知不觉思想已经飘了老远,拿着本书开始发呆,店摊老板看见天色一晚,忍不住催促:“这位公子,你看好了没有,这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收摊呢。”
“催什么催!没看我们公子还在挑吗!”小马统愤声气道。祝清风这才被喊过神来,拉拉马统袖子,递上钱笑道:“麻烦老板,这几本我都要了。”
老板乐呵呵的收钱包书,也没把小马统的话放在心里。马统撇撇嘴有些不乐意:“祝公子,你买这么多跟治水有关的书做什么。”
祝清风接过书解释:“听英台说梁山伯自小对治水感兴趣,顺便帮他带两本。”作为官配的未来姐夫身份,祝清风多多少少还是应该照顾照顾的。
马统撇撇嘴,不乐意了:“都没看祝公子对我家公子这么上心过。”
祝清风刚想笑着说马统真不是一般的护短,却偶然间看到了前方匆匆走过去的一辆头挂彩幔的粉红色的马车,马车摇摇晃晃,车帘微微晃起,却隐隐约约露出一张绝美的脸。目光望过去的时候,祝清风愣住了,眼睛紧紧盯着那马车再也挪不开眼。
将手中的书本往马统身上一塞,祝清风快步朝着那马车追去,因为那坐在车中的女子竟是像极了年前抛下八哥跟着别人私奔了的黄良玉!
祝清风跟在马车后一段距离,着急的大喊:“玉姐姐!玉姐姐!是我,我是祝清风!玉姐姐!”。
马车之中的人听罢,浑身一怔,就要急着掀开帘幔探出头来,却在手要触及帘幔的时候猛然停住。停顿一秒,动作变成了悄悄掀开帘幔抬眼一看。还是熟悉身姿,熟悉的容颜,轿中人激动的刚想张开口回应,却发现喉头哽咽的厉害,早已说不出半句话来。手指触及脸颊竟已是泪流满面。咬咬牙又把帘幔放下,紧紧捂住嘴巴几乎就要哭出声,心痛的一时无以复加,吩咐车轿加快步伐,夜色下马车飞奔转过了几条街道,便彻底的消失在了祝清风的视线中。
再走一段时间,一直到了枕霞楼中,马车中的人方才忍不住哭出声。转身错过,行色匆匆,有些事情注定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吧……英台,清风,当初是我自己选了这条路,落得如此下场又怪的了谁呢。
祝清风不死心的又跑着转出一道小巷,可街上已经几乎空荡荡一片,那还能看到一丝马车的身影。祝清风失望极了,黄良玉当初走的如此干脆,如今竟然也连见一面都不愿了。算了,别人不愿见,她又何必再去讨人嫌呢。
“祝公子,祝公子!哎呦,可追到你了!累死我了。”小马统气喘吁吁赶过来的时候,祝清风还在伤怀。“祝公子,我们快回去吧。那是枕霞楼的马车,你追她做什么!”
“枕霞楼?”祝清风回神,问,“那是什么地方?”
“枕霞楼啊~那不是祝公子该去的地方。”小马统脸上有些为难,告诉祝公子这些的话,要是他去了,那公子知道了会把自己打死的吧。
“我……”祝清风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到身后一声历喝:“马统!你给我闭嘴!回去再收拾你!”敢跟祝清风说那青楼女子呆的地方,不想活了是吧!
“公,公子!”看着马文才气呼呼的冲过来,小马统吓得舌头都有点打结了。
“祝清风,跟我回去!”一把拉起祝清风的手腕,就把人往回拉。祝清风的思绪被打断,也不知道马文才是怎么找来的。原本觉得自己就不该和马太守一起逼着他成亲,现在再看见他到有了些许愧疚之心,于是竟然就这样乖乖的任由马文才拉着,不好意思出声了。
“这么晚了不回家,却出去追枕霞楼的马车,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