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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ss 六
尽管心底有点数,但还是很意外乔家的阔气。
满目灯火辉煌,别墅正面宽阔轩丽,墙面上磊着一扇扇古雅别致的木窗,素淡的窗帘随风飘动,我不禁有些失神。
“再漂亮有何用?只有我一个人住。”乔生下了车,他的仆人送上了一副拐杖。他冷冷瞥了我眼,走在前头。
我跟了上去。
管家包括一系列下人看我的目光很是奇怪,似乎我每跨出一步,他们都要哆嗦一下。
笑话,我又不是儿童剧里的怪兽哥斯拉,至于那么大的震撼力么?
直到走到正门口,我才理解了他们的异常。
“少主,老爷有家规!”
乔生虽然拄着拐杖,但身板挺得笔直,眼底闪过一抹戾气:“家规是这个家的主人订的,自然,我现在也可以改!”
老管家恨恨地瞪着我登堂入室。
突然,一个老妇人冲了出来,使出大力将我生生推出了门外。
我不解地目光征询乔生。
太不礼貌了吗?竟然把我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拒之门外?!
老妇人泪眼模糊,气得不住战栗:“少爷!不管你再怎么糊涂,也不能不顾老爷的家规啊!”
乔生勾起嘴角,走到我身边,“走吧,他们不会让你进去的。”
我眨眨眼:“为什么?”
“家里不许出入没有名分的女人。”
他敷衍解释道,伸手招来司机,见我还在发呆,微微有些不悦:“安小六,你走是不走?”
他直呼我名,听在耳里多少有些别扭。
我环顾这一圈老头老太们的鄙夷目光,忽地有了些明了。
靠,他们敢情把我当乔生在外头养的女人了——
“喂!”
我是保镖哎,不是金丝雀!
乔生钻进回了车,我愤怒地追了上去,还没开口,就被他一把揪进了怀里。
“安小六,你要搞清楚,我是雇主,听话!”
听到他跟司机报了家酒店的名字,我猛地抬头,动作太粗暴的缘故,重重地撞到他下巴。他吃痛地皱起眉,我颇觉不好意思,抬手帮他揉揉。他狠狠瞪了我眼,我蓦地收回了手。
汽车缓缓启动,渐渐远离了那栋灯火烂灼的大房子。面前的男人太好看,害得我高涨的火气莫名其妙地偃旗息鼓,最后只干巴巴地问了句:“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制造这样的误会?又为什么回了家却借口去住酒店?
他朝我张开手,为了抚慰我心头跳跃的好奇宝宝,我忍辱负重地靠了过去。
“等会开了房我告诉你。”
X的,我怒不可赦地推开他。
微微颠簸的车厢里,他低低笑了起来:“一人一次。”
……原来是记恨我在咖啡厅里耍他的事。
想来窝囊。我是乔祺花大价钱请来的保镖,如今却跟着保护对象跑进了五星级的大酒店,还开了房。
尽量无视了周边人投来的暧昧目光,我不置一词地推着乔生的轮椅,将他送进了1202室,豪华的总统套房。
我说:“你最好给我个合理且让我信服的理由,否则,我会打断你的另一条腿。”
脱口而出的威胁似乎戳中了他的痛处,他拄着拐杖走到窗口,背影萧凉。
沉默半晌,他淡淡开口道:“安小姐,对不起。”转过身,对着我重复道:“如果玩笑伤害了你的名誉,我表示诚挚的歉意。现在走出这扇门,我会让乔祺跟你取消合同的,该给你的钱不会少一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晚上风起,窗帘摇曳,薄薄的窗纱轻轻拭过他的脸庞。他拉开了窗帘,叹口气,目色深沉地望向我:“我惹了麻烦,很多人要杀我。乔祺应该有给你看上一个保镖的下场,我不想更多的人被牵连,甚至被暗杀。”
“继承了高额遗产,你解释为‘惹了麻烦’?”我不禁觉得好笑。
“难道不是吗?”
他严肃的表情让我不由卸下心防,正色道:“乔先生,为何不考虑请求警方援助?”
“家丑不可外扬。”
“您看上去不是那么陈腐的人。”
“我爷爷的家规。”他皱眉,耸了耸肩,“他是个固执的老人,总订些让人头疼的规矩。”
“那你刚才还要制造这样的误会?”我指的是家门口那段,被误认作他乔生的情妇,可不见得有多光彩。
他没有回答,一瞬间,我恍惚在他眼里找到了答案。
是保护。
因为做他的保镖命不朝夕,他临时替我想了个如此高明的掩护手段。
“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他强调,拄着拐杖一步一颠地走到我面前。
不可置否,这个男人认真的神情真的很迷人。
我轻笑起来:“钱都交了,不做点什么不会感到吃亏么?”
趁他发怔,我抓起他的手,一把将他推到床沿。拐杖掉落地毯,一阵闷响。他惊骇得张大了眼睛。我体谅他第一次被女人扑倒在床,细声安慰道:“没事的,最近流行刺激点的玩法。”
“咳,我说安小姐——”
张手捂上他的嘴,我趴在他的肩头,将嘴凑到了他的耳畔。
“喂,你房间里的摄像头是不是太多了点?”
记忆力四姐最喜欢玩这种把戏,执行暗杀任务前夕,在目标人物的房间里装上十几二十来个摄像头,美其名曰替他记录生命最后一刻的生活姿态。
因为从小和姐姐哥哥们接受特殊训练的缘故,我在黑暗的空间里,对摄像头镜面在月光下的细微反光是极其敏感的。
“是该做些什么。”底下的男人反应能力有点儿强,我还在研究摄像头的方位问题,他已经伸手压下了我的脑袋,将舌卷进了我的嘴里。
喂喂喂,我好像是保镖!
讨厌,卖艺不卖身的!
Talking 七
一大清早醒过来,发现昨夜聊了一通宵的人正在床边看报纸。
躲在被子里谈话的感觉并不好,尤其对着一个把你吻了昏天暗地不曾放手的狡诈男人。对,虽然乔生反复强调他故作消沉是想打击敌人的警惕心,而不是寻死,但是就我看来,强吻我和欺骗我两条重罪,跟自杀没啥区别。
我说:“乔先生,你房间里有窃听器么?”
他放下报纸,皱眉,沉吟片刻,笑道:“就是有,一般也装在电话里。”
他抬头四处张望,看上去对房间里的每个特殊摆设都了如指掌,边还补充道:“我基本上不住家,就住这间房,相信他们也知道了我的习惯,所以用来监视的装置没有动过。”
“你明知道被监视还住这间?!”我从床上跳起来,“乔先生,你以为你在献身革命事业吗,那么英勇无惧?!”
“我是个赛车手,对机械很有研究,”他说着,眼中滑落一抹黯然,“同样,我对自己的对手了解,更有助于我把暗中要杀我的人拔出来。”
“致之死地而后生?”我笑,踢开了恼人的被子,走了下床。
待在镜头里的认识让我连走路都不自在,不远处的餐桌上摆放了牛奶和面包,我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大财团总会有这样的故事,一个总裁宝座,引得无数亲人自相残杀。”不愧为五星级的酒店啊,我吃得津津有味。
他睇了眼伏在脚底的拐杖,意味深长地扬起笑,笑容难掩苦涩:“我本以为可以摆脱的,却没想到,自己被自己最钟爱的事业所抛弃。”
“难过否?”
“嗯。”
“那么,是真的想去死?”
他眨了下眼,“为什么我感觉你很期待?”
呃,我难为情地笑笑,啃了一口面包,继道:“不小心卷进了这种成年人都不宜的暴力活动,我感到很害怕,想要退出。”
他露出惊讶的表情,“可是你昨晚的表现很出色啊,我原本也是不想再牵连他人的,可是是你让我改变的想法,也许,你过于常人的敏锐真的能保护我也说不定。”
我切了声,不理会他,继续往嘴里灌牛奶。
“就是想要退出,现在也迟了。”他抬起手,指了指我头顶上嵌在吊灯里的摄像头,“我身边突然来了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又突然消失了,多么神奇的一件事,他们不会放过你。”
嘴里的牛奶一下子变了味,我掐着自己喉咙不住干咳。
他呵呵笑起来:“所以呢,安小姐,不妨委屈一下自己,做我三个月的女人。三个月足够我的对手露出马脚,要知道,乔家虽然阔绰,但能开出三千万买我人头的嫌疑人并不多。”
“你,你确定?”我好不容易缓过气,艰难地问道。
他蹙眉,漂亮的眉头逐步纠结,“我确定,虽然感觉我接下去的日子不会好过。”
那是自然,竟然威逼利诱我做情妇,太可恶了。
单是想着我四个姐姐一个哥哥把他拆皮扒骨,挫骨扬灰,我还觉得不过瘾,于是桌边沉思稍许,我笑着对他说:“我想了下,情妇好像是个很有趣的职业。”
所谓情妇者,挥霍是必不可缺的本能。
我推着乔生的轮椅走出饭店,顾不得他的反抗,自己扬手喊了车,将他塞了进去。
“去阿福金饰城。”
报了市内最大的一家首饰店,我笑意吟吟地转过头看乔生。
他似乎很不满:“你该等我的司机来报道。”
“一下子转变了工作内容,你也没及时跟我的老板打报告啊。”我回敬道。
“这样很危险。”
话是如此,他打开车窗,望着窗外纷飞的景致,轻轻舒了口气:“好吧,仅此一次。”
我开始明白他是如何在长久的暗杀下活至今日的,看似遣散了众多保镖,其实不过是让那些人埋伏在了暗处,而他则处在两边人(杀手和保镖)严厉的监视下,片刻不敢走出任何一个监视圈。
“乔生,”他规定我在外必须直呼其名,“也许我可以帮你解决那些杀手。”
能开出三千万的人不多,敢接三千万大单的杀手组织也没几个。以安家的势力和情报网,要找出这个组织不是很困难的事。想来我离家多时,五哥肯定很想我,而他素来对我有求必应。
他低低笑起来,修长的手指在玻璃窗上慢慢滑曳:“安小六,你的玩笑很好笑。”
哼,不信算了。
抵达金城,我将他拖了下来,推着轮椅,一路直奔大门。
城内金碧辉煌,绚丽的首饰刺得我眼睛发麻。
正当我后悔莫及,打算退场的时候,乔生突然抬手指着边上的一条项链:“这个不错,你戴戴看。”
一条蝴蝶图案的链子。周边没有复杂的设计,细长的铂金链子中央悬着一颗雕琢成蝴蝶展翅形态的紫色水晶,水晶的尺寸跟小孩子的手掌大小差不多,大得尤显别致。
站在镜子前,我望着镜中有些陌生的自己。自从宋可那次失败的恋情后,我就不曾好好照过镜子,专心打扮过一回。
乔生推着轮椅来到我身后,微笑:“安小六,你的脖子还挺漂亮。”
服务员献媚的眼神随我一路逛完整座金城。
乔生也不动怒,看着我百无聊赖地买了一大堆的首饰,直到数不过来帐单上数字后的零,我才作罢,扬手让服务员把东西打包,推着他走出了金城。
外面已是晌午。
乔生说:“我饿了,请你吃粥吧。”
我环顾周遭,都是大排的名牌专业店,正考虑去哪家豪华料理一番,等等,他刚才说什么?我低头瞪他:“你说什么,吃粥?”
他掀起嘴角:“别一副我虐待员工的模样,你会喜欢的。”
鸡粥铺 八
一碗鸡粥,附赠一碗鸡血汤。
望着汤面上渐沉渐浮的两条蛋花,我怨哀地望着乔生。他正和鸡粥铺的老伯谈得热络,看上去是旧识,特地赶来照顾他生意的。
旧识……可也不能亏待新交啊!见他不鸟我,我忿忿地埋首粥中,舀了一口往嘴里狠狠灌去——
结果,烫到了。
他总算回过身,注意到了我:“安小六,你怎么吃东西那么猴急啊。”走过来,接过老伯扇炉子的破扇子往我嘴里扇,炉灰飞了我一脸,他还不住地笑:“平时没注意,这会看看,还蛮楚楚可人的。”
小人得志。
我烫到舌头暂失味觉,于是自怨自哀地将满碗的粥喝完。
老伯走了过来,认领了被我踩到脚底下的破扇子,笑道:“乔生呀,你小子混得不错啊,给带了个女朋友回来。”
“不是女朋友。”我仰起头,勺子在汤里将蛋花碾成碎花,特意摆了一个娇俏的笑容,道,“是他包养的情妇。”
话音未落,惹来邻座一阵接连起伏的抽气声。老伯瞪大了眼,而乔生则颇玩味地看着我。
反正这儿我谁也不认得,我也不怕丢脸。
话说,做情妇真有那么丢人么?
我不偷,我不抢,只是依附了个男人,让他供我吃穿,把我养成金笼里的洋娃娃。我自认也付出了劳动力,只是工作性质不同了,可是为什么,还能招来那么多鄙夷的目光谋杀?
愈是如是想,我愈是难以自抑心底的愤慨,骄傲地抬头审视他们。
老伯怔了半晌,打哈哈一笑:“老了老了,心脏没以前强悍,乔生你女朋友真幽默啊!”
“够了。”见我要反驳强调,乔生先一步伸手捂住了我的嘴,“我的老朋友,劳烦安小姐口下留情。”
接着,老伯侃侃而谈,细举了乔生自打加入赛车队后的种种,比如引来多少粉丝,使得他小小一个鸡粥铺高朋满座,又比如每一次得奖,乔生都会带着一伙同伴到此处庆祝一通宵,吃得满地狼籍,第二天被打扫的清洁工人拿着扫把赶。
我不由自主,低头瞥了眼他的右腿。表面上看似和常人一样,但是对比左右两腿,就不难看出萎缩的肌肉和苍白得有点疲软的皮肤。
抬头看他,他正陶醉在老人兴奋的回忆中,嘴角溢出一丝笑意。
这样的乔生,和初见时,咖啡厅里那个阴沉暴躁的男人截然不同。
痛楚难以拔除,可是面对痛苦的方式却是多种多样,恨不能减缓伤势,相反地,一味的埋怨只是使得人变得益发脆弱、不堪一击。人从高处跌下,再回顾光辉灿烂的过往,很少能流露出这种淡淡幸福的表情。
我不禁,重新为乔生的坚强打起了分。
蓦地,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啪嗒”一声。
大脑神经瞬间绷直,这种声音——
即便是在喧闹的鸡粥铺里我仍能清晰辨析,这不是因为我耳力过人,而是害怕。
来不及开口解释,我粗暴地拉起乔生往巷子口跑去。
才跑开几米远,身后“轰”的一声,地面剧烈的震荡使得我们双双扑倒在地。
回过头去看,方才热闹非凡的鸡粥铺眨眼间化作一团纷飞的灰烟,方圆五米内,俱是肆扬的火苗。
这般计算精良的火药,果然是出自行家之手。
脑中闪过方才笑容可掬的老伯,我心情复杂地望向身边的男人。
多快啊,引线开关的微型炸弹,只消远处的人轻轻一扯,周遭的所有立即灰飞烟灭。
本是言笑晏晏的一群人,瞬时化作一滩灰烬。
纵使见惯了生死场面的我,也不由感到一抹悲凉。
乔生扶着墙壁爬了起来,低头看向我:“我就不该出来找他们。”
警笛鸣响的同时,乔生的司机抵达了现场。他不再看我,漠然地任由手下将他扶持上车。汽车扬长而去。
我想我是逍遥轻浮了太久,所以渐渐忘却了黑道上杀人手段的可怖,这才任性自我地将乔生带出了他的保护圈,甚至,还招摇地跑到市里最大的金饰城里挥霍。
这次,百分百是我的错。
脑海里挥之不去乔生最后的眼神,于是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长长的巷子里。
他也许会炒我鱿鱼吧,毕竟,这样嚣张又没本事的保镖是很讨厌。
况且,如此没有姿色又爱乱花钱的情妇也很罕见。
正在自责的我,不期然地于巷子口与八叶撞了个迎面。
这当然不是巧合。
他摸出一包纸巾,随手揩了揩胸口的灰:“六子,你有没有带镜子啊,好好照照你这脸,快成夜叉了。”
我睇了他眼:“别惹我,我心情不好。”
“嘿,老大猜到你会心情不好,特地让我来安慰你的。”他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安慰我?”我冷笑,“他让你趴地上给我打一顿?”
“去!”八叶摆摆手,露出狡黠的笑,“他让我告诉你,安心做你的情妇吧,乔生不会辞退你的,就是你把地球炸了乔生都不敢辞退你。”
我皱眉:“为什么?”
“因为乔祺。”八叶说完,完全不理会我的追问,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不能理解八叶的话中玄机,本着尚存一缕的职业操守,我又回到了乔生常住的那家酒店。
他一个人在房间里特制的吧台喝酒,见到我,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下个礼拜爷爷的律师正式宣读遗嘱,而在这之前,我要离开这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