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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若兮听完吴青探来的消息自然二话不说的点头同意上那艘货船,主仆五人商定了之后便转身去了隔壁码头,杨若兮在离开之前还有许多话要和丁胜、翡翠二人交代,码头上人来人往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玉瑾然急得火烧火燎的,可惜不管他怎么叫唤,那声音也不过是在喉咙间打转,见着几人渐行渐远,他就差没气晕过去;挣扎着好不容易从水池边上翻身出来摔倒在了骏马旁边,倚着水池壁几乎泪流满面。
“咦!小哥你是怎么了?生病了吗?”货船上搬完了货物的人习惯在岸上吃点东西,吃东西之前自然要到水边上洗洗手,有两个五十来岁的搬运工就正好来到了玉瑾然所在的凹陷处。
玉瑾然经过水里一泡,面上的灰尘倒是去了一大半,此时虽然满面潮红却是挡不住他姣好的五官和贵气的气质;两个搬运工年纪都不小,见着这般粉雕玉琢的小伙子如此狼狈自然生出了几分同情心,不由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惊呼道:
“好烫!小哥你发烧了。”
玉瑾然翻了翻白眼:爷知道爷发烧了,要你来说!
“这位小哥你是一个人来的码头还是有人陪同的,需要我们帮你找找吗?还是先送你去找大夫?”其中一个矮胖点的老汉关心的问道,顺便将玉瑾然扶到了没水的地方坐着。
“老宋你怎么想的,绵州城最近的大夫都在城里呢,这一来一回的起码大半个时辰,待会儿还要搬货上船,别赶不上回临水了。而且……”另外一个身形高瘦,皮肤黑黄的老汉急忙拉了被叫做老宋的那人一把。瞅了一眼玉瑾然身上被水泡得服帖在身的粗麻衣衫,怎么看爷不像是带着银钱的,别到时候没挣着搬货的钱还贴上一大把。
老宋显然也是没考虑到这一点,嗫嚅着对玉瑾然抱歉道:“对不住了小伙子,咱们只是那边货船上的小工,待会儿要赶着回新洲,怕是帮不了你了。”
“新洲,我要去!”玉瑾然死死抓着老宋的衣襟不松手,那双染满红丝的杏目满是坚定决然,方才杨若兮她们看的方向就是老宋指的那方。
“这位小哥你快放手,你这样子怎么去新洲啊?你有银子吗?”老宋试图将玉瑾然的手给扒下来,可玉瑾然好不容易追着杨若兮出来了,又看见那讨厌的丁胜一步不离的护在她身边,当然不愿意被落下;更加用力的抓紧老宋的衣襟:
“爷有的是银子!”不过在京城。他累得实在说不了多的话了。
“那你付银子就行了啊。”老宋怀疑的看了眼玉瑾然瘪瘪的胸口和空荡荡的袖子。
玉瑾然也知道要付银子,可他现在身无分文,到哪找银子给人,这时候身边传来了一声马嘶,他不由的眼前一亮,反正现在这里又没人看见他玉少这狼狈的模样,干脆狠了下心,“那匹马给你,带我上船。”
老宋正待推辞,那边高瘦个子的人却是给他偷偷使了个眼色:“老宋啊,这位小哥一看就是一个人上路的,出门在外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艰难,咱们船上不是还有个随船大夫吗;这小哥既然要去新洲咱们就带着他可好。”
老宋随着高瘦个子的眼神看了下玉瑾然所说的那匹马,毛色鲜亮、腿脚有力,虽然看着疲累些,但凭着那长相起码也能卖个一二十两银子,包上一个差一点的舱房到新洲倒也绰绰有余。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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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4 紧追不舍
很显然,瘦高个子想的可不是这样,但瞧着玉瑾然死拉着老宋衣襟不放衣服赖上的模样还是不好意思当着说出自己的盘算,将手拢在唇边咳了咳,挂上个自认亲切的笑容直接对玉瑾然说道:
“这位小哥要去新洲也不是不行,只是咱们那条船是艘货船,要是上面管事知道我们擅自带了客人上船会出**烦的。我和老宋呢都是心善的,看小哥你病成这幅模样还记挂着去新洲也是于心不忍,少不得如了你的愿!另外,船上有专门为船工准备的大夫,你要是上得船了我们也能请大夫帮你诊治一二,就算不能根治,到新洲肯定也没什么问题的。”
玉瑾然实在是没精力说话了,单纯的脑袋也能觉察出这人言犹未尽,果然,在玉瑾然灼灼的目光下,这人再次咳了咳:“弄个陌生人上船肯定要打理下守栈桥的管事和小厮不要乱说;所以小哥的马儿还是得交给我和老宋处置;另外,我会和那管事说你是老宋的侄子,你可别拆穿了,否则别人扔你下船就怪不了我们了。”
老宋此时已是听出了这高瘦个子的意思,心里也是一喜。船主为人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为了和于家的仁善博名声,但凡是船工的家眷乘坐货船只要不住到最上面那二十来间舱房去是半文钱也不会取,非但如此,船上的大夫给船工看病也是只收少少的药钱,像玉瑾然这种状况连他们也看得出不过是疲累加风寒,两贴药也要不了一两银子;四天饭食要是吃得和他们一样也花不了一两银子,这么算来,卖马的银钱一人能分好几两。跑船一个月,风吹日晒、上下货累死累活也不过三五两银子,这一下子就能到手五两银子不止,倒也算是好事一件。
玉瑾然只要听得能上船,哪里顾得上细思当中的猫腻,安心的点了点头,但也怕这两人诓骗与他,依旧抓紧老宋衣襟;瘦高个儿只得一个人牵了马去寻路子卖掉,不一会儿便兴高采烈的回到河边,与老宋交换了个满意的眼神,然后一人一边扶着玉瑾然安然的上了大船,送到了他二人所住的底舱,又找了大夫前来帮忙诊治。
还算遇上的这两人有良心,得知玉瑾然是又累又饿,还被人打了一顿丢在水里泡了半晌后尽皆唏嘘不已,留了老宋悉心照拂,瘦高个儿便出门搬货去了。
这老宋是个嘴巴啰嗦、心肠软的,加上家里最疼爱的小儿子便是和玉瑾然一般年纪,守着玉瑾然吃药喝粥之时便不停的叨咕着家里的大小事情,大到这趟回家就要起房子分家,小到小儿子八岁还尿床,直说得玉瑾然耳边嗡嗡作响,但却奇异的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温暖之感;略略填饱了肚子,又笃定追上了杨若兮,玉瑾然便在老宋的唠叨中安然入睡。
一觉醒来,只觉得身体微微摇晃,眼前一片幽暗,好半晌玉瑾然都不知道身在何处。
吱呀——
舱门被人推开,老宋佝偻着腰端着冒着热气的一碗东西步进了舱内,早已习惯昏暗低矮舱房的他见着床上半坐的人影后不禁露出个放心的笑容来:“小哥,来喝一碗热汤暖暖身子,水上的夜晚天气凉,小心风寒加重。”
不知怎的,玉瑾然喉咙间的那个“爷”字愣是没逼出来,“我是在船上了?”一句话嘶哑刺耳,声音也小得可怜,幸好老宋眼不花耳不聋,距离也近,这才听清了他在说些什么,将泛着热气的粗瓷碗塞进玉瑾然手中,一屁股坐在对面的床榻上伸直了腰肢这才呵呵笑道:
“我和老王答应你的事情自然要兑现,船现在已经离绵州百里之遥,正往新洲河道去呢。看来银大夫的药还是好使,小哥看上去要精神多了,喝了汤你再睡会儿,要是晚上有哪不舒服你暂且先忍着,晚上咱们下层的船工可不许往上走,抓住了今后可就别想上船了。”
玉瑾然手中的热汤与其说是热汤,倒不如说是热水,清汤寡水间两丝海菜叶中夹着三四只苍蝇大小的小虾米,若不是玉瑾然的眼睛适应了光线还真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小哥可别嫌弃这汤水,要是不喝的话要撑到新洲上岸,身体可受不住。”老宋先前帮玉瑾然换掉湿衣服时方才见到他身上外衣虽差,内衣却是实打实的好东西,至少老宋在自家主人的身上也没见着那么光滑细致柔软的洁白布料;当下便和老王大惊小怪的猜想了半天。大抵的结果便是认定玉瑾然是个不涉世事的富家少爷,也不知道此去新洲是回家还是逃家,但不管怎样,这富家少爷的身份是逃不掉的;如今见着他嫌弃海菜汤的模样更是肯定了这个猜想。
“在船上,咱们船工都是一日两餐。早上是栗米粥、粗面馒头和咸菜;晚上有一荤一素一汤三样菜,米饭倒是管饱,可今日厨下不知道我们舱房添了一口人,米粮都没准备多的,只余下了这一碗菜汤;下午你喝的那白粥还是老王花了半钱银子去上面买的,方才他本想再去帮你买点的,谁知道碰上了贾管事,被骂了回来,被叫去左舷摇橹了。”
老宋这人便是这样,你并没有问他什么,他的回答不但详尽,还啰嗦;玉瑾然皱了皱眉头,闭了眼睛将大半碗清汤直接倒进了嘴里,嘶哑着声音也不改“广哥”的品质,拍着胸脯保证道:“到了京城我请你们吃云来楼最好的席面。”
“京城?”老宋听得玉瑾然又好了点的嗓子眼前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我怕是这辈子也不知道京城的门往东还是往西开咯。”
“我请你去。”玉瑾然只管想着怎么报答这热心肠的老汉,哪里想得到其他方方面面的难处,倒是老宋颇为动容,“小哥能有这个心就不错了。咱们还是抓紧时间歇上一会儿吧,下半夜我要出去换了老张回来歇着。”
这十二仗长、四丈宽的三层高楼船乃是出自顺和朝的工部,逆行在偌大的运河上平稳得让人几乎感觉不到船在行走;最上面一层左右共有二十间舱房已是住进了大半客人;中间第二层装着一些客人的散货,以及船上管事、客人家人;最下面一层便住着上百个船工。
船工除了上下搬运货物之外还要负责人工操纵左右两舷及尾翼那深入水中的浆和橹,这工作可不是一个累字能表达的;晚上倒也罢了,一到白日船主便开始催促加快行进速度,船舱里所有的船工,包括下半夜回舱没睡多久的老张也重新回到了摇橹的队伍当中。
和大多数管事一样,贾管事这人也是一贯的踩低就高,面对一层以上的客人或是别的管事他能笑得像只哈巴狗;但面对一层的普通船工们,他可就是作威作福的土皇帝。
背着双手从船尾巡视训诫了一番后他来到了左舷,见着船工们喊着整齐的号子卖力摇动船桨时故作高深的点了点头;转身便打算娶右舷瞧上一瞧;刚刚走到住宿的船舱时,冷不防一间舱门在他面前猛地推开,直接碰在了他的鼻子上,将他整个人撞得蹭蹭蹭接连退了好几步;鼻子一热,两道液体顺着口鼻就落了下来。
贾管事愣在原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一嘴的铁锈味,伸手背一抹,眼前满是猩红,不禁“嗷”的一声便往打开的舱门扑了过去:“是哪个作死的现在才起来,想死的就早些和我说,看我不揍得你半死扔到黄石滩去。”
睡了一觉身体好了五分的玉瑾然自然不可能继续乖乖关在低矮昏暗的舱房中,今早再均匀浑厚的号子声中醒来的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床板太硬,空间太小,味道也太难闻;这才迫不及待的打算出来呼吸呼吸清晨新鲜的空气顺便透透气,谁料就这么巧,推开的舱门正好就和贾管事的鹰勾鼻子来了个亲密接触。
贾管事不分青红皂白扑过来时,出于武者的本能反应,玉瑾然身子一缩,再次将门板用力一推。
嘭——
贾管事呈一个大字型巴在了牢固的木板舱门上,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缓缓滑下跪坐在地面上。
“起来吧!爷大清早的最见不得谁给爷行大礼。”玉瑾然关上门后顺道靠在了上面,半眯着眼睛适应外面刺目的光线。
这边的动静让船舷边的船工队形一度混乱,有那阿谀奉承的几个正想偷懒,便丢了桨绳迈着大步奔了过来;老宋和老张也看到了这一幕,老宋倒是害怕玉瑾然吃亏二话不说丢了绳子就往这边跑;老张却是犹豫了片刻最终重新回了位置站好,他可没老宋那么好心。
“哪儿来的黄毛小子,竟然敢打贾管事?”一个长相流里流气的船工操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棍便逼了上来,另外两人一左一右将贾管事扶了起来,这时的他早已是满脸开花,痛得鼻涕眼泪口水都流了出来,和粘稠的血迹混到一处说不出的狼狈和狰狞。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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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5 被吊船尾
玉瑾然是什么人啊!
敢和皇帝拍桌子,敢和亲爹眼对眼,难道一场病就能歇了他的蛮横?要是换做昨日说不得他就只能做个待宰羔羊等着挨揍了;吃了药又歇了一晚上,浑身的力气也回来了泰半,听得耳边风声袭来,下意识捡了旁边一根废弃的粗缆绳当做鞭子挥了出去。
练过的和野路子在这一刻明显的区分开来,玉瑾然挥鞭的动作干净利落,手腕微震,粗麻绳像一条灵蛇似的缠住了那流气男子手中木棍,再借力一拉,只见那男子便克制不住前扑之势直直冲出去重重撞在了舱板上,直撞得头昏眼花哀叫不止。
“都给我上,打死他算我的。”贾管事声嘶力竭的叫着,满脸猩红的血迹看起来更形可怖。
扶着他的两人和被玉瑾然扯出去的那个流气小子本就是一丘之貉,见了同伴被玉瑾然轻易收拾了不由对视一眼,双双张牙舞爪冲了出去。
玉瑾然背靠着舱板,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等老宋赶到贾管事身边时他已经成功撂倒了三个帮拳的家伙,不过他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干裂的嘴唇苍白无色,已是色厉内茬之象。
“贾管事饶命!”老宋扶着贾管事大声的求了起来:“这是老汉的侄子,年轻不懂事冲撞了管事,还请您老人家高抬贵手饶了他一命。”
接着又转向了玉瑾然:“然哥儿,你赶紧放下东西给贾管事磕头赔礼。”
玉瑾然一瞪眼。伸手一指狼狈的贾管事:“凭什么要爷给他赔礼!”昂首挺胸的傲气倒是足了,可惜声音嘶哑,根本和气势不成正比。
贾管事气得猛咳嗽,扬手推开老宋。又伸手点了几个大汉:“你们都给我出来抓住他,往死里打,打死扔河里便是!今晚我让灶间给你们做一顿红烧肉!”
在船上吃肉已是难得,这红烧肉更是谗得人口水直流,众人只差没有大喝“为了红烧肉冲”的口号,当即便有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丢了缆绳迫不及待的围了上来。
这情形急得老宋直跳脚:“别打啦,都别动手!”
玉瑾然再厉害那也是病弱的身子,再说了,双拳难敌四手,他再英雄也抵不过七八个壮汉蜂拥而上。绳子都还没抡圆便被人捉住双手双脚摁倒在了地上。四五个大汉干脆抢了他手里的绳子将他给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受此奇耻大辱。玉瑾然面红如血,就差没咬碎一口银牙,不断喝骂这这些胆敢冒犯他的船工们。可惜他的声音比起楼船底层的喧嚣实在算不上什么。
“哼,这小子满嘴胡说八道,掌嘴!”贾管事这下得瑟了,端了凳子四平八稳的坐在玉瑾然的面前,任人帮他擦去脸上的血迹。
“谁敢!”玉瑾然瞪圆了杏眼紧盯着靠近他的流气男人。
“哟!你以为你是谁!哥几个今儿还就告诉你了,就算是天皇老子到了咱们贾管事跟前也没你这么狂!”流气男子急于奉承贾管事,兜头便给了玉瑾然两个耳光,直打得玉瑾然目眦欲裂,偏生又骂不出口,一口气憋在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老宋海待说些什么。却是被老张死死的拉住了,得罪了贾管事哪有好果子吃,别到头了自己两人也被连累。老宋衡量了一二,低头不敢看地上被人围殴的玉瑾然,默默回到了摇桨的队伍当中。
“别让这小子这么痛快!”看着玉瑾然动也不动好似晕了过去,贾管事挥手止住了众人的拳打脚踢,“将他给我拖在船尾放到水里清醒清醒!长得倒是细皮嫩肉,今晚到了宿州云水的时候弄残了卖到小倌馆还能换几个酒钱花呢。”
玉瑾然其实并没有昏过去,只是浑身麻木无力,眼前一阵发黑,没力反抗了而已,听贾管事这番话后心里才是真正生出了一丝惊怕;回想在京城呼风唤雨时那些人对他的阿谀奉承,恍如隔世。第一次,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不再认定他在什么地方、处在什么情况都应该属于众星拱月,人人相让的那一个。
而且他清晰的看到了老宋低垂的头颅,还有老张那闪烁的眼神。
第一次,他在心里算了一笔账!那匹北魏骏马花了一百两银子买进府中,好吃好喝养得膘肥体壮,此番卖掉就算再怎么掉价,三五十两指定是有的;还想着难得遇上老宋和老张这样仗义的人他吃点亏也无所谓,却不曾想这两人还真的当他是傻子了。
没等玉瑾然缓过气来破口大骂,他便被人拖到了后舷处,用一根指头粗的绳子几乎捆成了一个粽子,从后舷放到了水中,下半身完全浸泡在水里,身体也随着船身左右摇晃,一个上午时间,直将一个生龙活虎的玉少给折磨得不成人型,再也没有闲情逸致去想杨若兮见着他是个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