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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牙 -莫里斯·勒布朗 著-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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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监念到这里,又停顿一下,抬眼看着堂路易。堂路易无动于衷,也不出声,神情镇定,不过睫毛上闪着泪光。
  伯爵说:“佩雷纳,祝贺你。”
  “我敢发誓,如果这事取决于我,我一定能找到罗素家族的后嗣。少校,我提醒你注意,这笔遗产是附有条件的。”
  “我了解你,相信你做得到。”少校说。
  总监问堂路易:“不管怎样,这附有条件的遗产……你不会拒绝吧?”
  “不,不拒绝。”佩雷纳笑着说,“有些事情是不能拒绝的。”
  总监说:“我问你这个问题,是因为遗嘱最后有一条:
  如果我的朋友佩雷纳出于某种原因拒绝这份遗产,或者他在继承之日之前死了,就请美国大使先生和警察总监先生用这笔财产在巴黎办一所大学,专招美国的学生和艺术家入学。无论如何,总监先生可以预先提取三十万元,作为他手下警务人员的津贴。”
  总监折好这份遗嘱,从信封中抽出另一张纸,说:
  “遗嘱有一个附件,是莫宁顿先生随后写给勒佩蒂依公证人的一封信,对遗嘱的几处地方,作了更明确的解释。”
  
  兹请勒佩蒂依公证人在我死后次日,当着警察总监的面开读我的遗嘱。务请总监保密一个月。一个月以后,请总监召集勒佩蒂依、佩雷纳和美国大使馆的一位要员到他办公室。宣读遗嘱以后,请把一张一百万元的支票交给我的朋友、遗产继承人佩雷纳,但请查明其身份和证件。查验身份一事,请少校德·阿斯特里尼亚克伯爵负责。少校曾经在摩洛哥当过他的长官,因伤过早退役。出生地的查验,请秘鲁公使馆职员负责,因为堂路易虽然保留了西班牙国籍,却是在秘鲁出生的。
  此外,我要求找到罗素家族继承人两天以后,在勒佩蒂依公证人事务所向他们宣读我的遗嘱。
  最后,这是我对于财产分配以及分配方式的意愿——在第一次会议六十天以后,九十天以内,由警察总监再次召集同一些人在他办公室开会,依照条款指定遗产继承人,但必须是在继承人本人到会的情况下方可指定。如前所述,届时如果仍无罗素家和维克托家的后嗣前来承受遗产,堂路易·佩雷纳即被确定为继承人。
  总监念完,把两份文件放回信套,说道:
  “诸位先生,这就是柯斯莫·莫宁顿的遗嘱。也是请诸位到这里来的原因。等会有第六个人会来这里。他是我们警署的侦探。我让他对罗素家族作个初步调查。他将把调查结果向大家报告。现在,我们来按死者的遗嘱办事。应我的要求,佩雷纳在两个星期前把证件寄给了我,经过我亲自查验,一点不错。至于出生地,我已请秘鲁公使收集更准确的资料。”
  秘鲁公使馆专员卡塞雷斯说:
  “敝国公使已将这件事委托我办理。这件事并不难办。堂路易·佩雷纳出生于西班牙古老世家,三十年前移居秘鲁,但仍保留欧洲的产业。我曾在美国见到他父亲。他父亲说起这个独生子十分喜爱。他父亲去世的消息,是我们公使馆在五年前通知他的。这就是当时寄往摩洛哥那封信的底子。”
  “那封信的原件在这里,是堂路易·佩雷纳寄给我的。”总监说,“您呢,少校?佩雷纳在摩洛哥外籍军团当兵的时候,曾在您指挥下打过仗,您还认识他吗?”
  少校说:“认识。”
  “不会弄错吧?”
  “决不可能弄错。而且我没有半点犹疑。”
  总监笑起来说:
  “您认识佩雷纳,那个功勋卓著,被战友们称为亚森·罗平的佩雷纳?”
  “对,总监先生,就是这个人。他的伙伴称他为亚森·罗平,我们当头的却称他为英雄。我们常说,他像达德尼昂一样勇敢,像波尔多斯一样强壮。”
  总监仍然笑着说:“像基督山一样神秘。这是外籍军团第四团的报告里说的。报告当然不必在这里全文照念。我只指出一点,佩雷纳在两年中功绩卓著,得了军功章和荣誉团勋章,七次通令嘉奖。我只是随便念念。”
  堂路易表示反对:“总监先生,我求求您,都是些平凡小事,毫无意思……”
  总监说:“很有意思。大家到这里来,不单要听那份遗嘱,而且要监督执行遗嘱中唯一能立即执行的交付一百万元那一条。遗产继承人的来历,大家都需要知道,所以我要继续说……”
  “那么,总监先生,”佩雷纳一边说,一边起身朝门口走,“请允许我……”
  “向后转!……停步!……立正!”少校开玩笑似地发令。
  他把堂路易拉回办公室中央,让他坐下。
  “总监先生,我请求您饶了我这位老战友,他确实面子薄,人家要是当他面表彰他的功绩,他很不好意思。再说,那份报告在这儿,各人可以拿了看。若是从前,我不了解他,我会赞成夸奖他。我戎马一生,还从未见过能与他相比的士兵。虽然我手下有许多勇敢的小伙子,一些奋不顾身的好汉,为了一点乐趣,一个玩笑,为了让别人吃惊,就可以冒险,把命都可以送掉。可他们没有一个赶得上佩雷纳。我们称他为达德尼昂、波尔多斯·布希。他完全可以与传说中现实中最有名的英雄相提并论。我亲眼看见他办一些事情。我不愿在此叙述,否则人家会以为我是吹牛。那些事情办得那样妙,我今天尽管十分冷静、清醒,也忍不住要问自己,是不是确实亲眼见到的。有一天,在塞塔,我们被敌人追击……”
  “少校,您再说一句,”堂路易不高兴地叫道,“我就出去,这次可不是说着玩的。
真的,您真有办法顾全我的面子。”
  “亲爱的佩雷纳,”伯爵说,“我总是跟您说,您有种种优点,只是有一点不足,就是:您不是法国人。”
  “少校,我总是回答您,我母亲是法国人,我也有法国人的血统。再说,从气质和情感上讲,我也是法国人。有些事情,只有法国人才能干成。”
  两人又一次亲热地握手。
  总监说:“好吧,我不表他的功绩就是了。这报告也不念了。论理,我还得说一件事,那就是一九一五年夏天你中了四十个柏柏尔人的埋伏,被俘虏,直到上月才回到外籍军团?”
  “对,总监先生。五年契约期早就满了,我就退伍了。”
  “柯斯莫·莫宁顿先生立遗嘱的时候,你已经失踪了四年,他怎么会在遗嘱里指定你为继承人呢?”
  “我们经常通信。”
  “嗯?”
  “是的,我早把准备出逃,并且回巴黎的消息告诉他了。”
  “你们用什么方法通信?……你在那里又怎么可能……?”
  堂路易笑而不语。
  “这一次,该叫你基督山了。”总监说,“神秘的基督山……”
  “总监先生,您要愿意,就称我基督山吧。至于我被俘,逃走,简言之,我在战时整个人生的秘密,确实相当不寻常,或许哪天会有机会跟大家讲的,请大家相信我。”
  大家静默了一会。总监再次打量这与众不同的人,似乎还有许多事情没弄清楚,便忍不住问道:
  “我还要问……你的伙伴为什么叫你亚森·罗平呢?只是表示你勇敢,精力充沛吗?”
  “这倒是另有原因的,总监先生。我曾经根据一些表面上不可理解的细节,破过一件奇怪的窃案。”
  “这么说,你有破案的本事。”
  “是的,总监先生,我在非洲用过几次。那时亚森·罗平刚死,大家都在议论,所以给我取了这个绰号。”
  总监问:“那是桩大案吗?”
  “相当大的。失主就是柯斯莫·莫宁顿。那时他住在奥兰省,我们的交往就是那时开始的。”
  又是一阵沉默。堂路易补充道:
  “可怜的柯斯莫!……就是这个案子使他信服我那点侦探的小本事。他老是对我说:‘佩雷纳,我要是被人谋杀了,你要向我发誓,要追出凶手。’他脑子里一直有个顽念,就是自己将死于非命。”
  警察总监说道:“可他的预感没有道理呀。柯斯莫·莫宁顿并不是被人谋杀的啊?”
  堂路易说:“总监先生,那您就错了。”
  总监吓了一跳,忙问:
  “什么?您说什么?柯斯莫·莫宁顿……”
  “我说他并不是如人们所认为的,是打针失误致死的,而是如他自己所担心的,死于非命。”
  “可是,先生,您这样说没有根据。”
  “总监先生,我是根据事实的。”
  “莫非您知道什么隐情?当时在场?”
  “上个月我并不在场。老实说,即使我到了巴黎,因为不常看报纸,我也不会知道他去世的事。是总监先生您刚才说起我才知道的。”
  “先生,既是这样,您能知道的,也就是我知道的这些呀!您得相信医生的诊断啊!”
  “很抱歉,我觉得医生的诊断是不能使人信服的。”
  “可是,先生,您究竟有什么权利这么说话?您有证据?”
  “有。”
  “是什么?”
  “您自己的话,总监先生。”
  “我自己的话?”
  “总监先生,就是那几句话。您先说莫宁顿行医,医术很高明,后来却说,他自己注射一种针剂,不小心引发炎症,几小时后就死了。”
  “对,我说了这些话。”
  “那么,总监先生,我敢肯定,像柯斯莫·莫宁顿那种替人看病,医术高明的医生,给自己打针,不可能不仔细作消炎杀菌处理的。我看过柯斯莫工作,知道他是怎么给人治疗的。”
  “那么……?”
  “那医生就出具了死亡证。一般医生没有发现什么疑点,都是这样干的。”
  “所以,您的看法……”
  佩雷纳转身向公证人:
  “勒佩蒂依先生,您被请到莫宁顿先生病床前时,没看到什么异常情况吗?”
  “没有。莫宁顿先生已经弥留了。”
  佩雷纳说:“无论怎样不得法,一针打下去,引起这样快的后果,这已经够奇怪了。
他没有什么痛苦吗?”
  “没有……或不如说有……我想起来了,他脸上有褐斑。那是我第一次见他时没有的。”
  “褐斑?那就证实我的假设了。柯斯莫·莫宁顿是被人毒死的。”
  “怎样下的毒呢?”
  佩雷纳说:“在甘油磷酸盐安瓿里,或者病人使用的针管里,一定放了什么东西。”
  “可医生是怎么看的呢?”总监补充道。
  佩雷纳又问勒佩蒂依先生:
  “勒佩蒂依先生,你没有请医生注意那些褐斑吗?”
  “请过的,但他根本不重视。”
  “是他的保健医生吗?”
  “不是,他的保健医生皮若医生,是我的朋友,就是他介绍我去作莫宁顿的公证人的。皮若病了。我在病床前看到的,肯定是街区的一个医生。”
  总监翻出死亡证说:“他的姓名地址,这里都有。贝拉瓦纳医生,阿斯托路十四号。”
  “快去找他,把他领来。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别耽搁。”
  又对堂路易·佩雷纳说:“韦罗一小时前来过这里,很不舒服,惊慌不安,说有人监视他,又说要向我报告重要情况,是关于莫宁顿案件的。还说今晚要发生双重谋杀案,是柯斯莫·莫宁顿被害一案的余波,让警察出面阻止。”
  “你说他身体很不舒服?”
  “是的,是不舒服,而且很奇怪的是,他的脑子也受了打击。他出于谨慎,给我留下一份报告,但这报告竟是一张白纸。喏,这是信纸和信封。另外还有一个纸盒,里面装着一块巧克力,上面有齿痕。”
  “总监先生,那两件东西,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不过它们不会告诉您任何情况的。”
  “或许……”
  堂路易把那纸盒和黄信封仔细看了好一会儿。那信封上印着“新桥咖啡馆”几个字。
大家都等他说话,以为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但他只说:
  “信封上和纸盒上的字迹不同。信封上的较模糊,有点战抖,一定是模仿的。”
  “这表明……这信封不是您那位部下写的,总监先生。我推测,这位侦探在新桥咖啡馆桌上写报告,封好后,一不留心,被人家掉了包,信封写的是同一个地址,里面却是一张白纸。”
  总监说:“纯粹是假设!”
  “也许是的。但有几条可以肯定,总监先生,就是您那位侦探的预感是有根据的,他已经被人严密地盯上了,他对莫宁顿遗产的调查妨碍了犯罪活动,因此他有极大的危险。”
  “啊!啊!”
  “必须救他,总监先生。从会议一开始,我就相信,我们碰上了一桩已经开始的犯罪活动。但愿为时还不太晚,您的侦探还没成为第一个牺牲品。”
  “啊!亲爱的先生,”总监叫道,“您这么肯定,我很佩服,但这并不等于说,您的担心得到了证实。韦罗回来,就最能说明问题。”
  “韦罗不会回来了。”
  总监说:“为什么这么说?”
  “他早已回来了。接待员看见他回来的。”
  “接待员一时看走了眼。要是您没有别的证据,表明这人……”
  “我有,总监先生。韦罗回来了……在这留下了……在这记事簿上写了几个几乎认不出来的字母。您的秘书没有看见他写,我也是刚才看见的。这不是他已经回来的证据吗?而且是有力的证据。”
  总监显得困惑。大家也都惶惶不安。这时秘书回来了,说谁也没见到韦罗。大家更是担心起来。
  堂路易说:“总监先生,请您叫接待员来问问。”
  接待员一进来,佩雷纳不等总监开口,先问道:
  “你确实看见韦罗第二次走进这间屋子吗?”
  “是的。”
  “没有再出去?”
  “是的。”
  “您就没有走过神吗?”
  “一秒也没有。”
  堂路易叫道:
  “总监先生,你有本年度的医生名录吗?”
  总监找出一本医生名录,翻了一会,说:
  “名录上没有贝拉瓦纳医生,阿斯托路十四号没有医生居住。”
  警察总监说完这几句话,大家沉默了好久。美国使馆秘书、秘鲁公使馆专员十分关注地听着这番谈话。少校不住地点头表示同意:他觉得佩雷纳不可能出错。
  总监承认道:
  “显然……显然……情况搅在一起……不如说模糊不清……那褐斑……那个医生……这个案件应该仔细调查一下。”
  他似乎不由自主地询问堂路易·佩雷纳道:
  “大概,在您看来,谋杀……与莫宁顿先生的遗嘱可能有关?”
  “总监先生,这我不知道。也许应该假设有人知道了遗嘱的内容?”
  “我认为不可能。您认为这可能吗,勒佩蒂依先生。因为莫宁顿先生似乎做事是很谨慎的。”
  “你的事务所也不可能泄密吗?”
  “谁泄密呢?只有一个人经手这份遗嘱,再说也只有我掌握保险柜的钥匙。每天晚上我亲自把重要文件锁在保险柜里的。”
  “你的保险柜不会被人撬开吗?你的事务所失窃过吗?”
  “没有。”
  “你是上午去见柯斯莫·莫宁顿的吧?”
  “星期五上午。”
  “从上午到晚上你把遗嘱放进保险柜以前,那份遗嘱放在什么地方?”
  “大约放在写字台抽屉里。”
  “有人开过你的抽屉吗?”
  勒佩蒂依显得惊住了,答不出话来。
  “怎么?”佩雷纳又问。
  “怎么!……是的……我想起来……是有点不对头……那天,那个星期五。”
  “您能肯定吗?”
  “对。”
  “那天我吃了午饭回来,看见抽屉没有锁上,就把它锁上了,当时没起疑,也没怎么在意,今天才明白……才明白……”
  这样,堂路易·佩雷纳的假设就逐步得到了证实,确实,他是凭几个疑点作的假设的,可是首先他凭的是一种直觉,一种洞察力,他没有经历这些事件,却能巧妙地把这些事件串接起来,在他身上,这种直觉和洞察力真是叫人惊异。
  总监说:“先生,您得承认,您的诊断,多少带点偶然性,我们很快就可以用更客观的事实来检验您的假设。我派了一个部下去调查此事……现在他应该在这儿了。”
  公证人问:“是调查柯斯莫·莫宁顿的继承人吗?”
  “首先是调查继承人。两天以前,他打电话给我,说他已经搜集到许多材料,甚至了解……啊,对了……我想起来了,他今天曾对我的秘书说,一个月前发生了一起暗杀案。柯斯莫·莫宁顿先生不是刚好死了一个月吗?……”
  他说着果断地按了铃。
  他的秘书立刻跑进来。
  “韦罗呢?”
  “还没有回来。”
  “先生,您很清楚,韦罗要是在这里,我们自然知道!”
  “他在这里。总监先生。”
  “什么?”
  “总监先生,请原谅我的固执,我是说,一个人进来了又没有出去,当然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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