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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牙 -莫里斯·勒布朗 著-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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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泽鲁,”总监吩咐道,“您再去细细地搜查一遍。”
  马泽鲁出去了。佩雷纳又退到一边,听见警察总监反复对预审法官说:
  “唉!只要有一个证据就行了!只要一个!这女人显然是罪犯。她太让人怀疑了!……还有,柯斯莫·莫宁顿的亿万家财……可是,另一方面,您看着她,她那张漂亮脸蛋显得那么诚实,她是那么痛苦,又像是清白无辜的。”
  她一直在抽泣,身子一抽一耸的,有时猛地发作,拳头攥得紧紧的。有一阵,她紧紧抓着被眼泪打湿的手帕,塞在牙间,狠命地撕着,像有些女演员那样。佩雷纳看着她那一口湿津津亮闪闪稍大了一点的白牙在细麻布后面咬合着。他想到了苹果上的牙印。
他极想知道那牙印与手帕上的牙印是否同一个人的。
  马泽鲁进来了。总监立即朝他走过去。马泽鲁把枝叶丛中拾到的苹果拿给他看。佩雷纳马上看出,总监对马泽鲁这一出人意料的发现和解释极为重视。
  在场的官员们聚在一起,商量了很久,最后作出的决定,是堂路易已料到的。
  总监先生回到弗维尔夫人身边。
  这是结尾了。
  他思考了一会,看这最后一仗该怎么打,然后,他说:
  “太太,您还不能告诉我们,昨夜您是怎么度过的么?”
  她努力压住抽泣,低声道:
  “能……能……我坐汽车……兜风……有时,也下来走一走……”
  “这事,我们是很容易查证的,只要找来司机一问……您不告诉我们,给我们的印象……可不大好,您得抓紧时机,打消这种印象……”
  “我准备把什么都……”
  “好吧。犯下谋杀案的那个人,或者那帮人中的一个,在一个苹果上咬了一口,随后就丢在花园里,我们刚才找到了。为了打消对您的假设,您能不能也同样咬一口呢……”
  “哦!肯定可以,”她立即答应说,“只要能让你们相信……”
  总监把那只盛了三个苹果的果盘递给她。她抓起一只,送到嘴边。
  这是个决定性的行动。要是两个牙印相同,那就证据确凿,无可否认了。
  因此,她正要咬上去时,又突然停住了,好像害怕了似的……怕踩圈套?怕有暗藏的危险,要把她断送?不管怎么样,她这份犹豫,比任何事情都对她不利。因为她若是清白的,这样犹豫就叫人不可理解,若是罪犯,这就很能说明问题。
  “太太,您怕什么?”总监先生问。
  “不怕……什么也不怕……”她哆嗦着说,“我不清楚……我什么都怕……这一切是这样可怕。”
  “可是,太太,我向您保证,我们要您做的事并不要紧,我相信,这对您只有好处。
那么……?”
  她把手往嘴边送,抬起一点,再抬起一点,缓缓地,显得还未打定主意。确实,照事情发生的方式来看,这场面是有些庄严、悲壮,让人心情沉重。
  “我要是拒绝呢?”她突然问。
  “太太,您完全有权利拒绝。”总监说,“可是何必这么做呢?我相信,您的律师会第一个劝您……”
  “我的律师……”她结结巴巴地说,明白了这句话的可怕含义。
  蓦地,她狠下决心,脸都变了形,一副生死关头豁出去的样子,举起手,张开嘴,只见两排白牙一亮,就在苹果上咬了下去。
  “先生,我咬了。”她说。
  总监朝预审法官转过身来。
  “花园里找到的那只苹果,在您那里吧?”
  “在这儿,总监先生。”
  总监把两只苹果拿在一起比较。
  大家围过来,关切地看着,异口同声地发出一声惊呼。
  两只牙印相同。
  相同!当然,必须等到专家鉴定之后,才能确定所有细小之处,每颗牙齿的印痕是否完全相同。不过有一点是明白无误的;那两道曲线完全相似。两只苹果上的圆弧是一样的。两只半圆形都窄窄的,稍稍偏长,带点椭圆,几乎可以叠合在一起。牙印不大。
这也是弗维尔夫人的颌部特征。
  在场的人不作一声。总监先生抬起头。弗维尔夫人呆若木鸡,脸色苍白,吓坏了。
纵使她的表情灵活多变,她的才华非同一般,能够表达恐惧、惊愕和愤怒的情绪,也无法让大家不相信眼前这不容置疑的铁证。
  两个牙印相同:同一口牙齿在两只苹果上咬出来的。
  总监开口了:
  “太太……”
  “不,不……”她一阵疯狂,大声叫道,“不……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一场恶梦……一场恶梦,难道不是吗?您不会逮捕我吧?我,我要去坐牢!可是这是可怕……我干了什么?啊!我向您发誓,您弄错了……”
  她两手抱住头。
  “啊!我的头要爆炸了……这一切是什么意思?可我没有杀人……我什么也不知道。
是您早上把一切告诉我的……我难道察觉了吗?我可怜的丈夫……还有那小埃德蒙,他是那样爱我……我也那样爱他……我为什么要害死他们?您说……您说呀?我害他们总要有动机……那么……那么……您答话呀!”
  接着,她又爆发出一股怒气,紧握拳头,气势汹汹地冲向官员们,吼道:
  “你们只是刽子手……你们无权这样折磨一个女人!啊!多可怕呀!指控我杀了人……要把我抓起来……毫无根据!啊!可恶!……你们都是刽子手!尤其是你(她对佩雷纳说),是的,是你……我很清楚……你是……敌人……啊!我明白……你有道理……你昨夜在场,你……为什么不把你抓起来?为什么不说是你,你昨夜在这里……我不在这里,……我什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一概不清楚,为什么要抓我?……为什么不说是你?”
  最后几句话含含糊糊,勉强才可听清。她没有一丝力气了,不得不坐下来。她脑袋垂到膝盖上,又放声哭起来。
  佩雷纳走过去,托起她的额头,望着她泪水横流的脸,说:
  “两只苹果上的牙印是一样的。毫无疑问,都是您留下的。”
  “不是。”她说。
  “是。”他肯定道,“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但是,头一只苹果上的牙印,也可能是您在昨夜之前留下的,也就是说,您可能是昨天咬的这只苹果……”
  她结结巴巴道:
  “您相信吗?……是啊,也许,我觉得,我想起来……昨天早上……”
  但警察总监打断她的话:
  “太太,不必说了,我刚问了西尔威斯特……是他昨天晚上八点钟去买的苹果。弗维尔先生上床时,四只苹果还好好地摆在果盘里。今早八点钟,果盘里只剩了三个。因此,花园里找到的这个就是第四个,这是不容置疑的。而这第四个昨夜被人咬过了,留下的是您的牙印。”
  她语无伦次地说:
  “这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的牙印。”
  “可是……”
  “这不是我的牙印……我凭我灵魂的永福发誓……我发誓,如果是我的,我就去死……是的,去死……我宁愿死,也不愿坐牢……我要自杀……我要自杀……”
  她的眼睛发直。她挺直身体,努力想站起来,可是刚一离座,就转了几个圈,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当大家忙着照料她时,马泽鲁向堂路易使了个眼色,低声说:
  “老板,快走。”
  “啊!解禁了。我自由了?”
  “老板,您看看那人,刚进来不到十分钟,正和总监说话的那个。您认识他吗?”
  “妈的!”佩雷纳打量那面色红润的大胖子后骂道,“妈的!是副局长韦贝。”
  韦贝一直盯着他不放。
  “老板,他认出您了!他一眼就认出了亚森·罗平。碰上他,您就别想伪装掩饰了。
他眼睛厉害得很。您跟他玩的那些花招,您还记得吧?①您问问自己,看看他会不会施加报复。”
  
  ①见《八一三》。——原注
  “他报告了总监,是吗?”
  “当然。总监命令手下盯住您。您要是想开溜,就把您抓起来。”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办法了。”
  “怎么,没什么办法?只要把他们甩掉就行了,利利索索地。”
  “这又有什么用?反正我得回家,而我家在哪儿大家都知道。”
  “唉!发生了这样的事,您还有胆子回家?”
  “那我睡哪儿?睡桥下?”
  “唉,雷打的!发生了这样的案子,一定会引起议论,您已经完全彻底牵扯进去了,大伙儿会掉转枪口,攻击您的,您难道不明白吗?”
  “那怎么办?”
  “怎么办?丢下这事别管了。”
  “那杀害柯斯莫·莫宁顿和弗维尔的凶手呢?”
  “警察会管的。”
  “你真蠢,亚历山大。”
  “那好,您又变回亚森·罗平,那看不见逮不着的亚森·罗平,像从前一样,亲自跟他们对着干。不过,我的好上帝,您千万不要再充佩雷纳!太危险了。也不要再公然管一件与您无关的闲事了。”
  “亚历山大,你真是说得好。我跟这两亿元有关,还说是闲事。要是佩雷纳不坚守岗位,两亿元就会从他眼皮下溜走。好不容易能够堂堂正正地赚几个铜板,却拿不到手,你说这气不气人。”
  “可他们要是逮捕您呢?”
  “不可能。我已经死了。”
  “亚森·罗平是死了。可是佩雷纳活着。”
  “既然他们今天没抓我,我就平安无事了。”
  “这只是推迟执行罢了。从现在起到将您逮捕为止,您的住宅将被包围。您将受到日夜监视。命令十分明确。”
  “那太好了!我就是夜里害怕。”
  “可是,妈的!您指望什么嘛?”
  “亚历山大,我什么也不指望。我只是心里有底。我相信,现在没人敢抓我。”
  “韦贝会不舒服的!”
  “我才没把韦贝放在眼里哩。没有命令,韦贝什么也做不了。”
  “可是命令,别人会给他下的!”
  “盯着我的命令,是的,会下的;可是抓我的命令,不会的。警察总监在我的事儿上卷进来太深,不得不给我撑腰。再说,还有这一点,案子这样复杂,这样不合逻辑,你们不可能查出结果的。总有一天,你们会来找我。因为除了我,没有谁能斗得过这么厉害的对手。你和韦贝都不行。你们保安局的那批同事更不行。我等着你上门来请,亚历山大。”
  第二天,司法鉴定证实,两只苹果上的牙印是同一个人的,那块巧克力上的牙印也是。
  另外,有一个出租车司机来证明,昨晚一位太太走出歌剧院时叫他,叫他一直开到亨利一马丁大道尽头,在那儿下了车。
  而亨利一马丁大道尽头离弗维尔公馆只有五分钟路。
  这个司机被带到弗维尔夫人面前,一眼就认出是她。
  她在那一带待了一个多小时,干了些什么呢?
  玛丽—安娜·弗维尔被送到拘留所。
  当晚,她就睡在了圣拉扎尔监狱。
  这一天,记者开始披露一些调查的细节,如发现了牙印等。不过他们不知道是谁的牙印。这一天,两家大日报发表的文章,用的就是堂路易·佩雷纳用来表示苹果上的牙印的两个字:虎牙。这两个凶险的字让人想到这个案子残忍、凶狠,充满了兽性。
  
四 铁幕
  叙述亚森·罗平的生平,有时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差使,因为他的每一次冒险经历,都部分地为公众所了解,在当时都曾引起过哄动。倘若你想阐述那不为众人所知的部分,你就不得不把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的事儿从头细述一遍。
  正是出于这种需要,我们必须在此把那一系列凶杀案在法国、欧洲,乃至全世界激起的义愤再次提起。公众一下——因为两天之后,柯斯莫·莫宁顿遗产案就在报上披露了——就获知发生了四起凶杀案。毫无疑问,是同一个凶手,杀害了柯斯莫·莫宁顿、韦罗侦探、弗维尔工程师和他儿子埃德蒙。是同一个凶手,仿佛受到命运的报复,昏头昏脑,在两只苹果和一块巧克力上各咬了一口,留下了最不容抵赖,给人印象最深刻,让公众感到案情恐怖,不寒而栗的罪证:牙印——虎牙的印痕!
  在这场残忍的杀戮之中,在这场昏天黑地的悲剧最凄惨的时刻,终于从黑暗中突然冒出了最怪异的形象。这是个英勇的冒险家式的人物,聪明过人,洞察力惊人,在几个钟头里,就把一部分纠缠不清的头绪解开、理清。他预感到了柯斯莫·莫宁顿的被害,预告了韦罗侦探的死亡,亲自指导调查工作,把那个一口白牙和牙印正相吻合、就像首饰上宝石和托子严丝合缝一样的邪恶女人送交司法当局。在立下这些勋绩的次日,他拿到了一张百万元的支票,最终还可能获得一笔巨额遗产。
  于是亚森·罗平复活了!
  因为公众并没有看错人。他们凭着神奇的直觉,早在别人对案件认真研究,认为亚森·罗平的复活确有可能之前,他们就宣布:堂路易·佩雷纳就是亚森·罗平。
  “可亚森·罗平早死了呀!”怀疑者反驳道。
  公众回答说:
  “是呀,卢森堡边境附近一座小木屋烧毁了。从还在冒烟的灰烬下发现了多洛雷·克塞巴赫的尸体,还有一具男尸,警方认定是亚森·罗平。但一切迹象表明,这是亚森·罗平制造的假相。他出于一些秘不外宣的原因,希望人们以为他死了。一切迹象也表明,警方承认他已死亡,并使之合法,唯一的理由,就是想摆脱这个永远跟他们作对的人。至于迹象,有瓦朗格莱透露的秘密,他当时已经担任行政法院院长。还有卡普里岛的神秘事件。当时德国皇帝遇到塌方,被土掩埋,被一个隐修士救了出来。照德国人的说法,那个隐修士不是别人,正是亚森·罗平。”
  在这件事上,怀疑者又反驳道:
  “就算是吧,可是请你们读读当时的报道。十分钟后,那个隐修士从台伯河岬角顶上投入水中。”
  公众回答道:
  “一点不错。可是他的尸体并没有找到。而且有一件事是众所周知的:一艘船在海上航行时,在沿岸地区救起一个向它发信号的人。那艘船是开往阿尔及尔的。因此,请你们比较一下日期,并注意二者之间的巧合:那艘船到达阿尔及尔没几天,一个叫堂路易·佩雷纳的人,就是我们今天谈论的那人,在西迪一贝拉贝加入了外籍军团。”
  当然,报纸引发的这方面的论战是谨慎的。大家都怕这个人。记者们在各自的文章里都作了一定的保留,避免过于明白地肯定佩雷纳就是亚森·罗平。不过关于他在外籍军团当兵那一节,关于他在摩洛哥居住那一段,他们则作了报复,尽情地写了一通。
  德·阿斯特里尼亚克少校说了话。别的军官,佩雷纳的别的战友也叙述了他们目睹的他的事迹。报纸发表了有关他的奖惩记录。而那本被称为《英雄业绩》的书几乎成了名人留言簿,其中每一页都在歌颂他那令人难以置信的英勇事迹。
  三月二十四日,在梅狄乌纳,副长官波来克斯罚战士佩雷纳关四天禁闭,理由是“无视命令,在晚点名之后外出,打翻了两个哨兵,第二天中午才回来,带回了在一次伏击战中阵亡的中士的尸体。”
  命令公文的旁边是上校的批语:“上校命令对战士佩雷纳的处罚加倍,但对他的行为予以嘉奖,向他表示祝贺与感谢。”
  贝尔—勒希战斗之后,法尔代小分队面对一支四百人的摩尔人保安队的进攻,被迫且战且退。战士佩雷纳要求留在一个山口掩护撤退。
  “您要多少人,佩雷纳?”
  “一个也不要,中尉。”
  “什么?!您打算一个人掩护大家撤退?”
  “中尉,要是让别人和我一道死,我死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应他的要求,大伙给他留下十几支步枪,把剩下的子弹也分了一些给他。他那一份共有六十五发子弹。
  小分队安全撤离了,再没受到滋扰。第二天,大家领着援军回到山口,发现那些摩洛哥保安队只是围着山口潜伏着,不敢靠近。
  阵地附近有六十五具尸体躺在地上。
  大家把敌人赶走了。
  在山口,大家发现战士佩雷纳躺在地上。
  大家以为他死了。谁知他只是睡着了!!!
  他的子弹打光了。不过六十五发子弹弹无虚发。
  不过最超乎民众的想象的,是少校德·阿斯特里尼亚克伯爵叙述的达尔德比巴战斗的经过。在大家认为这场战斗失利的时候,却解了费茨城的围,在法国引起轰动。少校承认,这样一场战斗,其实是不战而胜,而且是由佩雷纳单枪匹马赢来的!
  清早,那些摩洛哥人正在准备进攻时,佩雷纳抛出套马索,套住一匹正在原野上乱跑的阿拉伯马,飞身跃上,没有马鞍,没有缰绳,没有任何马具;而且他也没穿外衣,没戴军帽,没有武器,只穿了一件被风吹得鼓起的白衬衣,两手插在裤袋里,嘴上叼着烟,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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