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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实关系
作者：丹笙
第一章
杜临打来电话的时候，刘乔睿正漫不经心地翻着手里的第三册历史课本。
那边声音兴奋：“师傅！我西安交大过了！”
“嗯？”翻页的手顿了顿，刘乔睿道，“过了就好，安心复习文化课。”
搞什么，连杜临个小应届生都过西交了，就他在画室那懒懒散散的模样，整天被冯静训得七荤八素的，刘乔睿胸闷了一下，又很快过去了。
挂了电话他偏头看了一眼窗外，三月份的好天气，如果不是这该死的高考，他应该出去走走。
这三年的复读生涯足以让他把一切得失都看淡了，别人的成功与否，都不碍着他什么事。
那边杜临拿着过关证撒不开手，连上课都忍不住时不时地瞄上一两眼，他太兴奋了，简直是心花怒放，他心里盘算着待会往家打个电话，向杜母申请回家。
他现在是在一所重点高中借读，艺术考试结束刚回家那几天快玩疯了，杜母看不下去，赶着他去学校复习文化课，准备参加六月份的文化课考试。
杜临当时老大不情愿，一边点着网页一边跟杜母提条件，说是二中太吵，要换一家学校，嗯，就实验中学吧。
实验中学是市区重点中的重点，想进去借读一时半会是办不成事的，他心里打着小算盘，这样趁机还能拖着玩几天。
结果，三天后，也就是下周一，杜母大清早就来敲他的门，喊他去学校报到……
实验中学是封闭式学校，距家也不算太近，杜临一出校门就打车，半上午的时间也不怎么堵，不到一个小时就到家了。
一进家门就迎上王静美劈头盖脸的一顿训，虽然在电话中已经答应儿子回家两天，但是一见到杜临两手空空抄着裤兜闲闲走进来的模样就忍不住火大。
“就不知道带本书回来在家学学？小区前排老刘家的孩子今年也高考，听说人家都天天抱着英语课本在那念，你倒好，火烧眉毛了还不痛不痒的！”原本还想说“考不上有你哭的，”想了想，她又咽下去了。
“哎呀妈，你都不知道班里有多恐怖，整天跟个庙里似的，你就让我清静两天，过两天我就回去，啊。”杜临跑去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瓶雪碧，拧开盖子一口气灌下半瓶。
“也就俩月了，就不能好好坚持坚持，”王静美从柜子里拿了一个杯子，倒了杯酸梅汁给他，“碳酸饮料少喝，对身体不好，我就不想你住宿，整天不在眼前的，还不知道你怎么乱吃。”
杜临把只剩下几毫升的饮料瓶子丢进垃圾筐，接过酸梅汁，喝了几口，说：“整天不放人出去，还能怎么吃，吃食堂呗。”
“食堂的伙食怎么样？”王静美翻了翻冰箱，拿出一些食材，慢慢打理着，准备中午给儿子做点好吃的。
“也就那样，大锅饭，早上各种饼，你看我脸是不是大了一圈？再吃下去我就成一张饼了。”
王静美噗嗤笑了一声，推开儿子把菜放进干净的水槽里，拧开水龙头：“里面上万号学生不都这样，就你娇贵，不愿吃饼就不会吃包子，早饭总该有包子吧？”
“有，上次买了几个菜包，一口下去里面一个豆虫，我的妈咧，当时就全吐出来了，以后再也不吃他那的包子了。”
王静美皱皱眉头，说：“学生食堂怎么这么不干净，要不让你爸跟领导说说，你走读吧？”
“走读？”杜临睁大眼睛，“怎么走读？噢，一个学校那么多的学生，你让学校专门天天给我自个开校门回家？”
“那能怎么办，你就忍忍吧，每周回来一趟，我给你装点吃的带回去。”
“算了，”杜临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搞什么特殊，还是继续吃饼去吧，学校的蛋饼还是不错的。”
王静美斜睨了他一眼：“就知道你会装样子。”
晚上的时候杜临出门去跟孙剑他们会合，打从高中入学起他和孙剑就一块玩，后来文理分班、艺术班分班什么的多次分班打乱重组后，他们就不在一个班了，但是课下的时候偶尔还是会聚在一起。
在翠峰苑定的包间，杜临是最晚到的，一进门就被喷了一脸啤酒，孙剑大笑着指着他说：“这货又迟到，该罚！”
另外几人也跟着叫嚣：“罚！罚！”
杜临兴冲冲地赶来，此刻一抹脸上啤酒，心里有点儿不高兴：“我靠，你们来得早还怪我迟到，说的是六点会合，这会才五点五十。”
他一指墙上的电子钟，挑了挑眉，其他人回头看去，果真是还没到点。
于是几个人一起坐下来，蔡维给他倒啤酒，那边有人往锅里下了一盘肥牛。
“临子你吃什么就再叫，蔡维你把边上的菜单给他。”
杜临看了孙剑一眼，不客气地接过单子点了两个虾滑，一盘地瓜片，还有鱼丸什么的。
菜单让服务员拿出去后，他拿起筷子，低头看到自己盛放作料的小盘子里已经放好了料。
沾了一点来尝，跟他以前自己调配的味道差不多，只是香菜放少了。
孙剑一眼看出他的心思：“不够味？自己再去拿。”
蔡维按下他的肩膀说：“今个哥哥伺候你，缺什么说！”
“香菜不够。”杜临拿起漏勺，朝锅里搅搅看看里面都有什么。
蔡维推门就去了。
孙剑抬抬眉毛，抿嘴一笑：“我猜蔡维肯定把整罐香菜都拿来。”
杜临不解：“为什么？”
“你还不知道他个二货。”
话音刚落，果然就见蔡维拿着香菜罐子进来了。
杜临：“……”
给兄弟们一人分了一大碟子香菜后，他又施施然拿着小半罐香菜出去。
“哈哈，你看吧，我说的是不。”孙剑一边把碟子移给杜临，一边对他说。
几个人里，杜临跟孙剑关系最要好，平时有事没事两人也互相跑对方家里玩，其余的几人都是后来分班各自认识的朋友。
蔡维是学音乐的，个子高长得好，家里也有钱，以前在一个学校的时候就经常在一些校园活动上出尽风头，在一群小姑娘面前很是拉风，抱着吉他往琴房里一坐，那里就成了他的专场。
可在同学面前，他向来低调，纵使如此，也难掩他的光芒，有小女生偷偷评价他是低调的华丽，女生中对他的评价都很高，因为他几乎没有不良习惯，不早恋不打架，甚至在学校都不怎么说话——这简直就是打败白马王子的白马骑士了！
只是这人平时人前一本正经的模样，在几个朋友面前倒是特随意。
杜临跟他们笑闹了一阵，时间就过去了，桌上除了他之外都是逃了晚自习出来的，晚上九点半放学以后必须按点到家，不然就露馅了。
酒也不敢喝太多，意思意思就成，蔡维抢着付了钱，几人就散了，孙剑揽着杜临的肩膀走出去，四月低的晚上还是很有凉意的，被小风一吹，几人顿时精神一震。
“上我家住一晚？”孙剑揽着他说。
“不了，这还是跟老妈请假出来的，不能夜不归宿。”
“行，考试结束后再出来痛快玩玩。”孙剑松开他，招手拦住一辆打算掉头的出租车。
蔡维转身对其中一个说：“你家远，你先走吧。”
那人正一手抄兜一手讲着电话，闻言朝他们摆了摆手，拉开车门上车走了。
孙剑耸耸肩，他原本是想让杜临先走的。
蔡维笑着走过来，对孙剑说：“还不想回去怎么办，再玩一会？”
“不去，不赶上回家的点又该被唠叨了，临子有空，你问他，”孙剑把外套往肩膀上一甩，在街口拦了辆车，拉开车门又问他们，“你们谁走？”
杜临说：“你先走吧，别回家晚了。”
蔡维笑着朝他挥挥手。
其余的人也陆续招呼了一声各自散了。
就剩下他们俩了，杜临要去再拦辆车，蔡维拦住他说：“不急着回家的话先走走？”
杜临看了他一眼，“我不急啊，你回家晚了家人不说你？”
“没事儿。”
于是两人就沿着路边慢慢走，蔡维问：“新学校怎么样啊？”
一提起那个学校，杜临就满肚子吐槽，但这是他自己要去的，也不能说什么，想了想，只说了句：“还好。”
蔡维笑了起来，走到他面前跟他面对面倒着走，“自掘坟墓了吧，还要去重点改造，就知道你撑不了两天就后悔。”
“谁说我后悔了，”杜临嘴硬。
“那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又不是周末。”
“我想家了行不行。”
“呦呦，想家了。”
“卧槽，你找事。”杜临抬腿作势要踹他。
蔡维笑着避开，又跟他并肩走在一起，眼看就要走到人工湖边，突然冒出一句：“喂，考试完后找我玩吧。”
“什么？”杜临不解地看着他。
“我说，高考完找我玩，那么长的假期挺无聊的。”
“哦，”杜临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行啊。”
“到时候电话联系。”蔡维朝他扬了一下下巴。
第二章
在家舒服了两天，就被王静美往学校赶，出门恰好碰上他爸出差回来，王静美楼梯口喊了一声：“叫你爸送你去。”
就这样，刚出差回来还没进家门的杜祥斌就被老婆一声令下送儿子回学校。
杜临是空手而来满载而归，后座上堆了一大包吃的，王静美甚至还切了一小罐咸菜丝给他，说是让他喝粥的时候也有个下饭菜。
杜祥斌握着方向盘惬意地看了一眼儿子，感觉半个月不见又长高了，这模样都是个小大人了。
“儿子！”感慨着感慨着，他就叫了一声，那个“子”音还让他怪腔怪调地叫出了“贼”音。
杜临正听着音乐，冷不防一哆嗦，瞪着他爸：“干嘛？”
“嘿嘿，没事儿，到了学校好好学，考个好成绩出来，给老子争争脸，你妈给你多少钱？”
“一千五。”
杜祥斌把车斗里的钱包扔给他：“老爸再给你一千，吃好喝好，别委屈了自己。”
杜临一个激灵，打开他爸的钱包就抽了几张，具体没看清，但肯定不止十张。
他爸当没看见，握着方向盘拐了个弯。
回到学校，杜临的精神气就降了三分，他看着高大的教学楼，唉声叹气。
“那边的！干什么呢！都上课了就你还在校园里晃荡！知道干什么的不！快回教室！”
后面跟个扩音喇叭似的狮子吼就是教导主任的声音，杜临被震了一下，反应过来提着大包就抱头鼠窜。
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都去上课了，杜临把东西放在桌子上，爬上床拿充电器给手机充电，结果他一抖被子就炸毛了：“卧槽！谁睡我的床了！”
拆了被罩撤了床单扔下地，他气呼呼地爬下来从柜子里找出另一套用品，费了半天劲整理好床铺，捡起地上的被罩床单丢进盆子里。
不是他爱干净，他只是受不了睡觉的地方被人动，床上明显别人的气息让他烦躁不已，就连平时在家里他老爸喝醉了冷不丁地扎他被窝里拖着儿子唠唠叨叨他也反感。
下午放了学，舍友们陆续回来，见杜临坐在桌子前戴着耳机翻手里的漫画，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一点不屑。
其中一个看到他脚边的盆子里的被罩床单，愣了一下，连忙说：“昨晚隔壁宿舍的赵强过来玩了，太晚了就在这睡了。”
卧槽，隔壁的赵强来这玩，太晚了就睡他床上。尼玛的你也知道是隔壁，到底他妈的有多远才让他在这睡啊！
杜临抬脸笑了笑：“没事儿。”
这一笑与地上的那盆东西一点都不相符，舍友也是心高气傲的人，当即就掏钱：“送去洗衣房让阿姨洗吧，我给你钱。”
“不用，我睡觉的东西不爱让外人碰。”杜临笑着说出凉凉的话，听着让人挺不舒服。
宿舍里的气氛一时怪怪的，好在一会就打铃上晚自习了，杜临拔了手机就去教室了。
他走以后，那个舍友重重地把书仍在桌子上：“拽什么拽。”
晚自习很难熬，这比上课还叫人难受。
杜临做了一套卷子，里面大部分是空白的，不会的都跳过去了。
他有些挫败地抬起头来，环顾四周，都是埋头做题的同学，教室里安静得一点细小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突然间就觉得很孤独，他非常不适应这种安静的环境，感觉像是在一个坟墓里，四周没有活人。
这样想着，他还真就开始联想以前看过的一些鬼片，平常他不爱看恐怖电影的，只是在画室的时候，冯静喜欢在周末给学生放电影轻松一下，有几次就放了鬼片，还记得那时候他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电影，看到紧张处就猛抓刘乔睿的胳膊，搞得刘乔睿都不跟他坐在一起了。
叹了口气，他又想起在北京学画画的那段日子了，还有偷偷暗恋过的年轻房东，还有整天训得他七荤八素的冯静，被他讨厌过的陆森，还有那个什么事都不上心的小师傅。虽然那时候因为第一次离家，各种不适应，条件也不如在家好，但是那些生活真正过去了，他又开始怀念。
不知道小师傅现在在做什么？杜临想着，是跟自己一样也在上课？相处那么久也不知道他文化课怎样，听说他复读了三年了，专业课那么强，大概文化课不咋地，不然怎么会一直复读。
他笑了一下，觉得好像突然有了个盟友，反正还有刘乔睿呢，人家都复读三年了，他这才半个多月就受不了，真是太不男人了。
于是拿起笔埋首做卷子去了。
写了一会儿又浮躁起来，看了眼手机，第二节晚自习快下课了，唉，时间真难熬。
迅速环视了一眼，他竖起课本，把手机震动模式调成静音，触控屏没有声音，他快速发了条信息去调戏他小师傅。
【小师傅，干嘛呢？】
过了五分钟，信息姗姗来迟：
【晚自习，有事？】
杜临又点一阵：【没事儿，我也晚自习，无聊死了】
这次他等了半天，一直到放学也没见刘乔睿的信息回复过来。
第二天早晨五点半要去操场集合，先跑步，再去上早读。
杜临被手机闹铃吵醒，不甘愿地按掉，眯了一小会，才慢腾腾地穿衣起床。
跟着队伍跑了两圈，又浑浑噩噩地进教室去上早读。
早读向来是他补眠的时间，到处都是读书声，乱哄哄的一片，反而比安静的环境更让人有种变态的安全感，杜临一手揽着课本，一手支着脑袋，眼睛一闭，就开始昏昏沉沉了。
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渐渐镀上他的头发，眉毛，鼻子……
梦里觉得过了好久好久，手肘一滑，脑袋磕在书本上，杜临蓦然惊醒，懵懂地环顾了下四周，什么事也没有，同学都在念书，一周内的一三五读外语，二四六读语文，至于文综，就要偷偷地背，各科老师为了争取早读时间在办公室吵过好几次，有时候上着课都能听见隔壁办公室的拍桌子声。
晚自习是安静的，他觉得孤独，现在早读是这样热闹，他还是觉得孤独。
他似乎，跟这些人格格不入。
或许来这学校就是个错误，他一个艺术生，干嘛非要往普文班里挤，这些人自负天之骄子，看不上他们这些学艺术的“三教九流”，就连老师们，一提起艺术生，也都是一脸不屑的神情。艺术生在实验中学这个以文化课成绩提升学率的学校里根本得不到重视。
他想念以前跟孙剑他们一起逃课的时候了，那时候多好，晚自习从来不去，跟老师说一声去画室了，就溜之大吉，几个人跑网吧里联机打CS。
而现在……
他忍不住叹气，真是自讨苦吃，好好干嘛来什么重点，以前的学校也不错啊。
下了早读，随着人流去吃饭，别人都搭帮结伙的，就他自己一个人，刚开始还觉得很酷，现在时间长了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好像自己很不合群似的，但是男生么，又不像女生，上个厕所都要结伴去，这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杜临在窗口买了两个蛋饼，又要了一份稀饭，王静美给他准备的咸菜他没带，开玩笑，从教室出来就直接到食堂，难道还专门跑回宿舍只为了拿一罐咸菜？
草草吃完饭，就打上课铃了，杜临麻木地擦擦嘴抬腿往教室走，路过垃圾桶顺手把纸巾丢进去。
这样的生活，让他简直快抓狂了。
刚来的时候的新鲜劲早就过去了，之前就跑回家一趟了，短时间内是不能再回家了，学校这边先不说，光是家里的老妈就第一个饶不了他。
他烦躁地抓抓头发，刚吃了饭身上有点热，于是脱了校服外套塞位洞里，身上只穿了一件灰色卫衣。
趴在桌子上看着门口陆续进来的同学，他又忍不住吐槽，破学校非要强制学生都穿校服，搞得他到现在一个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