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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始终背对着他们,很专注地浇着花,似乎完全都没有留意到有人从门口走进来,也不在乎进来的人是谁。
向南宫暮雪传递一个暖暖的眼神后,安舜禹淡笑着向忙碌中的人影轻唤了一声:“父亲。”虽然八岁的时候就被安老收养,但他们之间一直都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感,既不会特别亲密,也不会太疏离。
与其他普通家庭的称谓不同,安舜禹只称呼他为“父亲”,不是别的,显得格外庄重和尊敬,却不难感受到他们之间那分明的层次来。
隐约能看出,他对安老很是敬重,而且语气也很恭敬,甚至只是打个招呼,还要带有鞠躬的动作。若不是家庭教育中的要求,那就只能说明,这孩子真的对于安老对他的养育之恩心怀感激,就连这种细微的动作都可见一斑。
听到熟悉的声音,安老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是波澜不惊的浅笑,淡淡地回以一句:“回来了?”当目光触及他身旁的倩影时,微微一怔,随即挺直了腰杆说:“还带有朋友?呵呵,快请进吧!”
说完随手将花洒壶递给束手站立在一旁的仆人,主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侧过身子站在花圃旁,等待南宫暮雪走过来。
有备而来的好处就是从穿着打扮上都投其所好,这天南宫暮雪穿的是杭派的服装风格,上身是剪裁合体的短款半立领的七分袖锦缎上衣,盘扣的设计和布料上的图案将民族风演绎得很到位。下身是一条棉麻质地的浅色直筒阔腿裤,配上一双平跟的罗马凉鞋。
这一身打扮倒是和安老的风格有几分相似,同样都是比较飘逸的类型,看起来似乎都是对于生活没有过多的要求,很容易满足的安逸状态。
快步走过去,傲然挺立在安老的面前,南宫暮雪淡笑着微微鞠了一躬:“安老您好!我叫南宫暮雪,是大禹的朋友。”
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晚辈,初次和长辈见面时,这些礼数还是该有的。至于这个长辈是否值得她如此尊重,那是后话,这会儿还是要把礼数做周全了,才不会违背了她做人的本色。有些事情还是分清楚一点比较好,就算安老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他好歹也是一个长辈,是该值得他们以礼相待。
随着她低下身子的动作,一根细细的黑色绳子从领口处滑落,紧接着那枚通体黑色的吊坠就垂了下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再直起腰时,安老略显得有些浑浊的褐色眸子中闪过一道犀利的光芒,却转瞬即逝。速度之快,让南宫暮雪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转念一想,这不正是她今天到这里来的主要目的吗?鱼儿既然已经上钩,那就来较量一场吧!
两人对视的眼神中,都有着不易察觉的暗涌,只是都很好地掩藏在那波澜不惊之下,看不出明显的情绪来。
这种奇异的互动并没有引起随后跟上的安舜禹的注意,他反而热情地虚扶了南宫暮雪一把,将她扶上门口的台阶,一边笑道:“你们俩有必要站在门口聊天吗?也不嫌站着脚累?暮雪,你现在不能久站,我们就赶紧进去吧!”
自从知道她如今是身怀六甲的重点保护对象之后,安舜禹就有意识地去看了很多孕妇的生活常识,以免自己偶尔的无心之过会害了她,害了孩子。
其实他的心里还是希望能为她做更多的事情,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也可以,至少那是自己的一片心意。这才有了隔三差五的送礼,还有那些附带在礼物中的写着一两句简短叮咛和提醒的小卡片。
自认不算是个很浪漫的人,不过安舜禹所采取的方式也跟他的人一样温柔,总是会在不经意之间就让人感受到他独有的温暖和关怀。
即使无关乎爱情,南宫暮雪仍是对他心怀感激,哪怕是小宝宝未来的干爹,实在也不需要做这么多的事情。他越是这样,将来事情一旦捅破,双方还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对方呢!
安老就像是横在他们两人之间的鸿沟,无法一下就跨越,也不能叫人忽略,是一个极其突兀的存在。虽然知道安舜禹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若是自己身边的至亲卷入了某件大阴谋之中,甚至是这个阴谋的策划人和最终受益人,那他是否还能做到镇定自如?他脸上那温暖如春的笑意是否还能继续保持?
答案是否定的,以安舜禹那善良的性子,恐怕到时都难以面对南宫暮雪,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安老。夹在中间只会令他左右为难,帮谁都不是,可是他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安老出事,局面也许会陷入僵局。
深知他的孝顺和知恩图报的心,南宫暮雪也不断在心中祈祷着,最后如果真的是那样的结局,最好不要让这个阳光的男人知晓。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付出任何代价去换取安舜禹的不知情,起码这样可以维持着他心中的假象——安老还是一位慈祥、有爱心的老人,把他抚养长大,过着安逸而知足的晚年生活,与世无争。
这样的假象虽然与事实完全相反,甚至显得很虚伪,对安舜禹来说却是个最好的结果。很多时候,不知情的人永远都比知道真相的那个要幸福很多,特别是不好的真相。
胡思乱想间,已经跟随着他们父子走进了客厅里,最里面的一隅是个和花圃相连的玻璃茶室,从那里可以直接进入花圃,也有阳光从头顶上照射下来,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推门进去,就能闻到淡淡的檀香扑鼻而来,空气中还能闻到茶叶的清香,令人通体舒畅。置身于这样的玻璃房之中,有一种进入了森林小屋的错觉,好像真的来到了世外桃源一般。
“南宫小姐喝茶吗?还是只喝白开水?”知道她此时有孕在身,安老也很客气地询问她的意见,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标准姿态。深不见底的眸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仿佛他只是在尽地主之谊,并没有任何引申的深意在内。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大胆到自己找上门来了。原本在见到南宫暮雪的时候,安老还不敢肯定她的出现和自己有没有关系,但那颗吊坠在她有意识的动作里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时,他就已经能十分肯定了。
若不是冲着他来,又何必非要让这个坠子现身?据他所知,吊坠之前一直都在封予灏的身上,为什么突然会戴在这女人的脖子上了呢?
他们夫妻俩在耍什么花枪?是合计好了要联手来和他对抗,还是仅仅是这个女人的主意?自从要挖掘吊坠的秘密以来,对于这对奇特的夫妇,他已经调查了很多,派出不同批次的人手,这才将每次搜集回来的信息全部都汇总在一起。
表面的身份是个法医,实际上却在为神秘组织“魅”服务,法医不过就是一个掩饰的身份而已,更好地为她在“魅”中的行动做掩护。
擅长飞刀,甚至包括她手中可以触及的一切物品,都极有可能最终化为攻击性的武器。特点是准头比较好,可以根据不同物体的重量和转速、跟目标的距离来推算力度,几乎很少失手。
棘手的是,她背后的力量都很强大,不管是她的老公封予灏,还是那深不知底的“魅”组织,都是安老在前进途中会遇到的最大阻力。
这些人绝非泛泛之辈,更不是几个三脚猫的功夫就能随便对付过去的,还得有勇有谋,这是个头痛的问题。这也是为什么这段时间他都很老实,没有去招惹他们的原因。还没有摸清敌人的情况,盲目出手进攻,只会是自寻死路。
坐在宽大的树根雕成的木凳上,南宫暮雪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这里的景色,丝毫的紧张都没有。既来之则安之,管他是龙潭还是虎穴,总归都已经闯进来了,还思前想后的干什么?一切都要靠自己随机应变。
况且她不过就是来探路的,也不会有任何实际行动,安老肯定不会拿她怎么样。再说了,还有一个安舜禹在这里呢,即使安老要对她不利,也许还有人会反对,并且愿意将她解救于水火之中呢?
“南宫小姐,请用茶。”用竹子做的杯托将倒入琥珀色茶水的杯子递到她面前,安老和蔼地招呼道。
连忙伸出手去把杯子接过来,微微举高,南宫暮雪笑吟吟地对他说:“谢谢安老的盛情款待。常听外界说,能喝到安老亲手泡的茶是莫大的殊荣,今天我还真是有幸了。日子不错呢,看来我回去应该考虑一下是不是要买一张彩票,呵呵!”
从她小脸上那淡淡的笑容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就连熟知她如安舜禹,也都猜不出她究竟想要干什么,只隐隐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安老继续慢条斯理地做着香杯的动作,缓缓晃动着杯子里的茶水,让那馨香溢满整个杯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茶水到处。将那带着温度的杯子握在手里,不时地放到鼻间去嗅那清香,陶醉的样子看来很容易满足。
过了半响,他才抬起眼眸看向南宫暮雪:“现在很少有年轻人肯陪我这样的老头子喝茶了,南宫小姐看得出来是个极有耐心的人,实在很难得。”
一语双关,似乎是在说着别的事情,眸子里精光乍现,而且意有所指地瞟了那枚吊坠一眼。他相信南宫暮雪绝对不是来做客这么简单的。
或许是为了试探他的意思,或许是想套出他的什么话来,都有可能。是来做先头部队,摸清情况,然后回去和老公商量对策吗?呵呵,这对夫妇还真有意思。按理说,以封予灏强势的作风,是绝对不可能让老婆出马去刺探敌情的。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个女人瞒着自己的老公偷偷跑过来,不错,勇气可嘉。他固然不屑在自己的家里跟她动手,更不会蠢到将自己的行为光明正大地暴露在他人的视线中。
眼前这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既然她敢只身前来,那必然是有所准备的。说不定出门之前已经给谁发送过信号了,若是今天不能平安回到家,或者半路上遇到了什么危险,那就会立刻有人找上门了。
何况安舜禹这小子和她的交情匪浅,这是她的另一个保障,的确是个聪明的女人。不过她的动机如何,最终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安老并没有兴趣深究。
他依然如同老僧入定般,谈论着天气,谈论着旅游,脸上永远都挂着云淡风轻的微笑,没有任何急躁的情绪。仿佛就是一个好客的主人,正全心全意地招待着客人,更像一个健谈的老人,完全没有代沟地和年轻人交流。
看到他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步调去做每一件事,南宫暮雪不由得笑道:“安老真是好修养啊!这种慢节奏的生活一直都是我最渴望的呢,可总是身不由己。你知道的,生活中那些烦人的事情太多,而且有的人和事就像是那讨厌的苍蝇,赶都赶不走。”
意有所指的话让人听了都忍不住微微一怔,连安舜禹都诧异地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这么说。
但是眼角的余光在转头的瞬间瞥见了那枚吊坠,有什么不太好的感觉从心头蔓延开来。他当然认得这个东西,当初南宫暮雪还问他要过复印的版本,可是为什么这会儿会出现在她的身上呢?
还有,既然她已经知道这个东西是自己千方百计想找来孝敬父亲的,为何又从来都不跟他提起?这一直都是父亲最想要的东西不是吗?那此时都近在眼前了,他怎么能沉着镇定地对它视而不见?
从南宫暮雪的话里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是她所要表达的,他没有抓住那稍纵即逝的含义,但他肯定,父亲是清楚的。因为这话明显就是对他说的,而南宫暮雪的那双水眸也正直直地看入安老的眼底。
不明白他们之间的暗涌因何而起,从眼神中的犀利程度也能看出,两人绝对不会是故交这样的友好关系。
“呵呵呵”,安老并没有被南宫暮雪那相对犀利的暗示性语言给激怒,更没有任何被人辱骂的不悦,反而轻笑道:“说的是啊!人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但是做人总要有点追求,你说是不是?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奋斗,也不失为一件乐事,毕竟生命太短暂了。”
那口吻就像是一位长者正语重心长地跟两个晚辈说着人生大道理,他似乎一点要撇清自己关系的意思都没有,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下来了。
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因他而起,如今他还不肯放手。从他这句话里就可以看出,对于那个还不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的宝藏,他还不打算放弃。甚至于会为之付出更大的代价,只为了占有,哪怕得到以后,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去享受了。
其实南宫暮雪很搞不懂这个老头的想法,以他的经济实力,已经算数一数二的真正富豪了,况且安舜禹现在也将公司打理得极好,还在不断地创收盈利,公司的规模也在扩充。
搞不懂为什么他一把年纪了,还在觊觎着那劳什子的宝藏,就不怕忙到头来是一场空?哪怕当年的传说是真的,过了这么几百年之后,谁又能保证那个地方没有被人发现,没有遭过什么贼?
当然,至今为止的确是没有任何的媒体有过相关的报道,如果真的有发现,别人也不见得会傻到公诸于世吧?
如果是她,就会隔三差五地拿几样出来,该兑换成当今货币的就兑换,兑换不了的放一两个在家里做摆设也不错。谁会笨到向全世界宣布,然后好被人家暗算和打劫吗?
再说了,那个宝藏究竟在哪里还是个未知数,即使拿到了她身上的那枚吊坠,不过就是有了其中的一个线索罢了。
这老头儿的耐心还真不是一般的好,明明都是大半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了,还要如此执着。好像只要让他在临死之前能见一眼那个宝藏,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似的,财富真的有这么吸引人吗?能教人生死相许?真是好笑。
深深地看了安老一眼,南宫暮雪淡然地开口道:“从安老的发家史也不难看出,您是个很执着很有毅力的人啊,值得不少年轻人学习呢!不过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尘封起来,就没什么必要再去把它挖出来了,也不见得就会是一件好事。”
不管他有没有把话听进去,至少她已经表明自己的立场了。这会儿还算是有礼貌地劝他及时收手,如果到时局面真的发展成白热化的程度,那就不会再这么客气了。
难为的是安舜禹而已,偏偏搭上了这么个野心家的养父,以他的孝顺性子来说,根本就不可能袖手旁观。可他又是个这么阳光,浑身都充满了正能量的人,他当然不会认同安老的做法。
劝又劝不得,他又没有办法阻止得了,只能这么眼睁睁地任由失态发展下去,看他那试图独占宝藏的养父变得疯狂。
一个打着慈善家旗号的人,暗地里却在算计着一笔巨大的财富,而且只为一己之私,这和披着羊皮的狼有什么区别?
至今都想不明白,都这么老的人了,还要花费心思去找宝藏干什么?他不缺钱,而且要这么多钱来干什么?有什么更大的阴谋吗?这老头儿都这么大的岁数了,放着大好的晚年时光不去好好享受,折腾这么多干什么?
真想劝一下安舜禹,早点成家立室算了,有个小孩子可以给他含饴弄孙打发一下时间就好,省得他整天胡思乱想的做些发财梦。
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用得着这么执着吗?争个头破血流的,难道还要用金砖砌出一口棺材,然后睡在一大堆的钞票上面吗?那又有什么意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暗涌了好几轮,安老虽然言辞不算犀利,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明显。那就是不放弃,绝对不会轻易放下他的目标,何况这还是他固守了几十年的一个梦想呢?这样的野心家一旦有了自己的目标,无论如何是不可能放下的。
这种偏执往往会害了不少人丢掉性命,不顾一切地追求,不管过程有多艰辛,更加不会在乎死了多少无辜的人。
甚至会不择手段地去掠夺原本属于人家的东西,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试问在这样的贪念之下,又如何能用道理去跟他沟通?他根本就已经被利益遮住了眼睛,其他的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进去。
似乎不愿意再深谈这个话题,安老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道:“如果我没记错,封大总裁和南宫小姐似乎还有一个很可爱的儿子吧?现在好像在贵族幼稚园读书?”
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足以让南宫暮雪和安舜禹同时变了脸色。从他们刚才那意有所指的谈话中,安舜禹也能听出其中的对立意味来,此时再听到父亲突然提起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