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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花的木门。她的手刚放到那圆形的把手上,里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ein。”
死灵协奏曲(七)
***,好好的中文不说,非要讲英语,当汉奸?占星师将颜无月掩在身后,伸手打开了这扇门,里面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子,看到他们连忙起身。
“您就是……?”
“薛见愁。”不愧是傲视人类的食尸鬼,占星师稳稳当当地回答。这次行动,他扮演“嫌弃智障侄女的狠心叔叔一名”,而颜无月呢,自然就是那弱智的侄女了。他把颜无月拉到身旁,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就是我在电话说的侄女。我
哥哥嫂嫂早就去世了,她又是这副德性,智力有问题,所以想送到你们这家福利院。请问您怎么称呼?”
男子点了点头,“明白了。首先我要检查一下那女孩。”
“检查?”
“对。进福利院之前,孩子们都要先进这里做检查的,我好对他们的智力水平作出权威估计。……这里是恩宠十字医院,福利院没跟你说吗?”
原来如此。“隶属于福利院的私人医院?”占星师问道,“很阔气嘛。”
“那是自然,”身份应该是医生的男子答道,“我们福利院本身就是由私人财团筹办的慈善机构,为了就近医治那些残疾儿童,顺便建立私人医院再合理不过了。”
私人机构?慈善团体?占星师的唇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早知道就该把白夏带来,这个医生嘴里还有很多内幕尚待挖掘呢!可惜他无法再问下去了,那医生正儿八经拉住颜无月,要带她去诊疗室,做所谓的智障鉴定。
颜无月来之前补过课,什么叫智障?根据美国智障协会的最新定义,确定一个个体是否属于智力发育不全应根据以下三个标准:智能水平(智商)低于…;在两个或两个以上的适应性技能方面存在明显缺陷;以上症状出现在岁之前。
这个嘛,装装智力低下还是比较容易的,大不了做智力检测题的时候故意答错若干就行了。至于岁……颜无月今年不过岁,大家都说她看起来脸嫩,有人甚至问她是不是少年班的——这张嫩脸冒充岁应该混得过去吧?
医生先是问了问她的姓名,来历之类的问题,颜无月装疯卖傻说不清楚。智障是这样的吗?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影视剧上倒是看过不少,比如《射雕英雄传》里的傻姑。如今她就在模仿傻姑呢,歪着脖子,直起两眼,说一些疯疯
癫癫的话。医生连韦氏智力表都不屑拿给她做,便深深叹了口气:
“这么明显的智力障碍,怎么到如今才送到福利院来呢?”
很明显吗?颜无月心中一阵窃喜,这么说我演的很成功咯?医生站了起来,双手按在桌子上,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像你们这样对社会无用的蛆虫,就应该早点爬回你们的下水沟里去!”
他的唇间倏的泛起恶毒而冷酷的笑意。颜无月正觉不妙,没想到她的双手双脚被突然冒出的皮带紧紧缚在椅子上。接着,那医生冷笑着按动了桌旁的按钮,于是颜无月便坠落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去了。
她是被恶臭熏醒的。
仿佛地狱一般可怕的情景,四溢的臭气,恶心至极好像腐烂碎肉的味道,从四面八方围攻着她的鼻子,熏得她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她睁开眼睛,却发现看得见与看不见一样令人恐惧——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将她的全副身心都吞噬下
去。她只得手脚并用缓缓爬行,摸索着前进,满手都是湿漉漉粘答答的泥土,臭气随着她手指的翻动,一波一波钻入她的肺中。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颜无月记得刚刚还坐在恩宠十字医院的诊疗室里,却突然摔进了如今这个可怕的地方。难道这里就是恩宠天使福利院?她侧过头凝神细听,果然远方隐隐传来阵阵呻吟。她心头当下一凛,刻不容缓朝那声音的来
源进发。近了,更近了,她猛吸一口气,正要冲上前,却一头撞到了木板上,咚的一声,动静好大。
那呻吟顿时停住了。颜无月的心猛地一沉,她直拍打那扇横亘在中间的木板门,“喂?有人在那边吗?回答我呀!”
头顶上方,而不是旁边,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一双人类的硕大无朋的眼睛出现在那里,冷冷地注视着她:
“CuriosityKillstheCat(好奇心害死猫)。小姑娘,不好好待在学校里读书,你管得未免太宽了些!”
那不是别人,正是刚刚那位医生的声音。这么说,颜无月的身份,他们一早便看穿了?猎物反过来设下陷阱,诱猎人上钩?
医生艰涩地干笑了一声,“还有你,真看不出来,一个堂堂高级知识分子,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竟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咦?他在说谁啊?没等她想明白,一旁有人用发虚的声音哼了一声:“我丧心病狂?”
“你们以收养残疾儿童为名,背地里才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我这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哟,伟大得很嘛,”医生讥诮了他一句,“所以你就撞死了阿强,在你从他嘴里掏出了想要的东西之后……!”
一个念头火花般闪过颜无月的脑海,杜健明医生!那呻吟,那愤怒反驳的声音,分明是他没错!可是,他怎么会一个人到福利院来的?
难道说,他早就知道了这个福利院的所在地?
还有一点,医生所说的什么阿强,撞死……到底是什么意思?
死灵协奏曲(八)
一切都是从福利院的一个看守打了一个哈欠引起的。先是小绢趁看守不备偷跑出院,饿晕后被K大附属医院收留。幸亏有黄护士协助,那个中间人——阿强才赶在秘密泄漏之前把她领了回来。可是,却有一个人至始至终抱持着怀疑的态
度,那就是杜健明医生。
“你们自以为天衣无缝,是吧?”杜健明仰天大笑,一口喷出嘴里的血沫,“你们不要忘了,我好歹也是个医生!”
“其实,早在半年多前我就发现了,可我却一直怯懦着不敢说。直到月初小绢的鬼魂在医院里显灵,我才意识到,那是她哭着,求我为她报仇的!”
“她身体里的一个肾,还有子宫,早就被切除了!”
杜健明双拳紧握,毫无畏惧地与那医生对视,“然而除了阿强的相貌之外,其他的线索我一无所知。于是我铁了心找,工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月日,让我撞了个正着!”
慢着,这么一来,其实那个叫“小绢”的智障少女,早在月初就已经出现在校医院里了?听起来,反倒是颜无月打扰了人家的清静呢!怪不得杜医生不怕鬼,他早就跟小绢对话过了!
杜医生为了找寻阿强的下落,早已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描画他的形象,就算阿强化成灰,杜医生也有足够的把握从人海中一眼认出他来。所谓“医者父母心”,杜医生上前询问阿强有关小绢的近况,可心中有鬼的阿强越是竭力否认,神
色越是慌张,就越引起医生的怀疑。直到他把阿强梆在电线杆上,威胁要用汽车撞死他,阿强才连哭带喊,招认了所有的事实。
而那残酷的真相,只要良心尚存的人都不忍聆听的。
于是杜医生一怒之下,全然忘却了自己的承诺,活活撞死了阿强。剩下的,还要继续向福利院和医院复仇。得到阿强所说的地址之后,终于在今天,他站在了恩宠十字医院的门外。
“可我早该猜到,黄护士会继续通风报信。五万块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比小绢的命可值钱多了!”杜健明剧烈地咳了一声,继而惨笑了起来,“如今,轮到我掉进陷阱了!”
医生慢吞吞地答道,“接下来,你就带了个装疯卖傻的女孩和阴阳怪气的男人。直扑我们医院,对吧?你以为我们会笨到上当吗?”
杜健明倔强地闭上了嘴巴。不管他是为小绢报仇,还是因听闻小绢的死讯一时怒火中烧,他都无法抹煞“他曾杀人”的事实。他低头打量自己的双手,仿佛那手上正有无穷无尽的鲜血渗出,滴滴答答滋养着身下腥臭的泥土。
“你们到底对小绢做了什么?在福利院的背后,到底隐藏了怎样的阴谋?”他疯狂地捶打着木门,一如他此刻绝望的心情,“小绢到底是怎么死的?告诉我!”
“这个嘛,你永远也用不着知道,”医生丢下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容,“向往黑暗的生物,就永远被黑暗埋葬吧!”
颜无月忽觉一阵香气袭来,那是与先前迥然不同的甜美气味。她用力吸了两口,突然一阵晕厥。不好,有毒!她急忙掩住自己的口鼻,然而,毒气又岂是区区这样能打发的?那香气直渗入她的五脏六腑。连骨头都化了:于是她软软
地倒了下去。
就在这时,木板门“砰”地一声被捅了一个大洞,一只戴着雪白手套的胳膊伸了进来,一把揪住她的腰肢。新鲜的阳光和空气涌进了狭窄的地下室,在飞舞的灰尘下,占星师一手揪住一个昏倒的人,将他俩拽了出来。他那深邃的目光从
颜无月紧闭的双眼上,一直扫过囚室地下那泛着褐红色腥臭的土壤。他的鼻翼有力地扇动着,那分明是积年的血迹混合尸臭的独特味道。
对于占星师的到来,医生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他很好地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只用轻描淡写的口吻问了一句:“你没事?”
占星师惨白的脸庞上裂开了一丝笑容,“当然。”
“我的体质相当特殊,普通的毒药根本对付不了我。”
医生缓缓地点了点头,“可能吧。注射了足以杀死三十头大象的氰酸钾,还能若无其事站在我面前的人,你是头一个。”
“也是最后一个!”他猛地拉开抽屉,掏出一把手枪,枪口直指占星师的额头之间。
占星师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你是否耳朵不太好?”
“什么意思?”
“我说你,还有你们福利院的那些人,是耳背还是有意充耳不闻?在这房子的下面,”占星师的脚尖轻点地面,“可是有一大群屈死的鬼魂夜夜恸哭呢!”
医生愣了一下,突然朗声大笑起来。
“你发现啦?”他轻松回答,“这也难怪,他们埋得太浅了。我们曾建议送到后山的坟场去,但院长说,唯有这房子方可镇压鬼魂……无稽之谈,哪里有什么鬼!活着的时候就是废人,死了自然也是无用鬼!结果还是拗不过院长,全埋在这
房子的地下室里了,层层叠叠,越埋越浅,成了如今这副样子,臭气熏天,简直都没法正常上班!”
“可谁又会想到,医院的下面竟埋着无数的尸体呢?”占星师的眼神透明而冰冷,“从牺牲者的尸骨上攫取血肉以养肥自己,这样的人类才是真正的食;尸;鬼!”
医生嗤笑了一声,“不要逗我发笑了!什么尸体,什么牺牲者,说得那般可怜……”他突然正色道,“他们只不过是残废!若不是福利院好心收留他们,供他们温饱,他们早就横尸街头了!他们之所以现在能快活地活着,那全是拜我们所赐
!他们应感激涕零,知恩图报才对!”
“所以,作为报酬,你们便贩卖他们的器官?”
死灵协奏曲(九)
“贩卖?说得难听了吧?”医生摊开双手,作无奈状,“准确地说,是‘收割’。就像豢养家畜,种植庄稼一样,在付出辛勤的劳动之后,获得丰收,那是天经地义的!”
“可他们不是家畜……”占星师的绿眸燃烧如鬼火,“人!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好问题!”医生叫了一声,“那么我且问你,什么叫做人?没有感觉,懵懂无知,连话都不会说的白痴叫人吗?不事生产,只会白白消耗他人创造的财富,甚至会危害到他人和社会安定的傻子和疯子,他们叫做人吗?我告诉你!”他兴
奋得唾沫横飞,非得站到办公桌上说教才甘心,“只有被他人和社会所需要,才是真正的人!像他们这种被社会和家庭弃之不顾、置之不理的垃圾废品,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人渣,畜生!”
占星师对他身后的东西突然产生了兴趣。那是一幅风景画。起先他并没有太注意墙壁,只当那是医院里一幅普通的装饰画罢了,然而,当医生站在桌上,对着他手舞足蹈的时候,那幅画中黑沉沉的月亮,正升起于他的头顶,构成了
一幅古怪的画面。
“……月?”一个久违的词即将脱口,他又硬生生地将它吞了回去。他想凑上前看个仔细,但一个冰冷的硬东西顶住了他的头顶。是医生,正狞笑着用枪指着他。
“Farewell(永别了)。”扳机扣下的声音。
火光过处,占星师苍白的额上顿时添了一个黑色的大洞,在巨大冲击力的作用下,他的身体随之重重地倒下。然而,还没等医生得意的笑容收敛,他却发现了一件怪事。占星师脑后被贯穿的洞里,本有一条血浆线一般迸出,然而占
星师却用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将那血浆一把拢在手心里。雪白的手套上,一滩血颜色正酽。
接着,占星师缓缓直起身子,伸出长长的舌头,啪嗒啪嗒直舔自己的手掌。等那血悉数吸尽,他才满意地摸摸后脑勺,“还好,还好,一滴也没有浪费。”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医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双腿像生了根似的死活动弹不得,只好眼睁睁看着占星师不徐不疾朝他走来。那阴阳妖发的男人,此刻双唇被鲜血染得通红,却绽放出明媚的笑脸,愈发阴森可怕。
“我早就说过,你耳朵不太好,不是吗?连群鬼夜哭都听不到。”
医生的胆子都快唬破了。他手指发软,再也没力气扣动扳机。毒针,枪弹,对眼前这个一脸天真的男人毫无杀伤力。他简直不是人,是妖怪——!
“Monster!Monster!”他撕破喉咙大喊着,“Helpme!”
占星师一把握住他的手,将那手枪抵在自己的心窝,温柔地摇着头,“你错了……为贪婪而灭绝人性的你们,才是真正的怪物……”
“而这一次,愤怒的不是别人,而是我……我所搜集的七宗罪之灵魂,愤怒的居然是我,真是讽刺。”他微笑着,凑近了医生的耳朵。
“那么,来聆听由我指挥,亡灵倾情演出的协奏曲吧!”
他扣动了扳机,在医生错愕的视线下,枪声响了。一条血线诡异地沿着他的胸口急速蜿蜒而下,流过地板,一直淌到地下室的最底层,被那腥臭发黑的泥土吸收干净方才停止。那一瞬间仿佛永恒,异乎寻常的寂静,然而,在医生的
耳朵里,却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格格的破土之声。那分明是人体的骨节相互摩擦撞击的声音!
首先站起的是新腐的尸体,他无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腹部,仿佛那样就能遮住惨青皮肉上黑红的大洞,遮住从洞里脱出来的一截肠子,一群绿头苍蝇嗡嗡地在肠上安居乐业。接着则是下葬几个月的残尸,用腐烂生蛆的左腿撑住身体,
另一条腿则白骨森森,仅靠蚕食未尽的白色肌腱拖动;他那全身腐烂的血色肉块,随着肢体的摇晃而一滩滩地抖落,啪嗒作响;‘他’或许是个女人,仅仅因为她那头黑色的长发,一大把一大把顺着头骨脱落。她的眼睛只剩下两个窟窿,嘴
唇也没有了,只剩下两排发黄的、肥大的牙齿,因此她似乎有些羞涩,急急举起手掌捂住自己的脸,然而透过那血肉稀烂的骨缝,她那两排牙齿,起先咬合得紧紧的,现在却呲开了一条缝,从那缝里肆无忌惮地笑。
一只雪白晶莹、修长纤细的骷髅手掌搁在了她的肩上,那是被埋的更深的、时间更久远的牺牲品。全身散发着莹白光泽的骷髅,每一个从土里爬出,都自觉排成整齐的一排。骷髅们交头接耳,黑洞洞的眼窝里空无一物,只有点点绿
光,令人不寒而栗。
一、二、三!它们迈着整齐的步伐,骨骼间摩擦碰撞之声如同它们行军嘹亮的军号。咔嚓、咔嚓、咔嚓!它们步履缓慢而坚定,途经之地留下了噩梦般挥之不去的恶臭,最终它们雄纠纠气昂昂,千夫一指推开了房间的大门。
占星师张开双臂,热烈欢迎这支骷髅军团的到来。“演出即将开始,”他叫道,“观众准备好了吗?”
“哇!”医生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救命!救命!”被他割草般摘去器官的残疾人们,曾经狗一般被践踏在他的脚下,如今,那些地下的亡灵回来复仇了!仇人!黑幽幽的骷髅眼窝里,亢奋的绿光一点一点灼烧着,为即将掀起的腥风
血雨,提前预热着情绪。医生用力拉住占星师的风衣下摆,绝望地哀求道:“救救我!钱!多少钱我都给你,只要你肯救我!……”
占星师只冷冷地睨视着他,那目光尖锐得简直像一把刀,
“你的命太廉价了,一分钱也不值。”
死灵协奏曲(十)
话音未落,医生一声悲鸣,早已被骷髅拽住双腿。人类的求生意志是如此强烈,在被亡灵拖入复仇地狱之时,他仍死死揪住占星师不放。仇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