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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的这近二十万北军,在匈奴战争中获得胡骑的大量补充,因而机动性增强。并且,北人雄烈,李牧的这只北军战力悍猛,为中原诸侯所难以匹敌,其间不乏常山赵子龙这样的北方猛人吧。
再勇猛的军队,也需要高超的指挥官。李牧到达邯郸以北的石家庄地区,依托宜安等重要据点筑垒,与汹涌而来的秦军对峙。李牧又拿出后勤主任的招术,指挥大家加紧修筑工式,误导桓齮。桓齮感到,李牧很可能在仿效长平之战中廉颇的作法,坚壁不战、消耗秦军。桓齮微微一笑,决定模仿白起,分兵袭击肥下(河北晋县),引诱赵军前来救援肥下。赵军只要移动兵力前去援救肥下,刚待出垒或者蜿蜒在路途之中,秦军就可以一拥而上,与之展开决战。
桓齮的这种作法,用现代军事理论讲,就叫做调动敌人,以获得战场的主动权,这大约是攻城不逞时候的必然作法。
看见秦军袭击肥下,赵将赵葱提议派兵前往支援。李牧制止说:“敌攻而我救,是致于人,兵家所忌”。对啊,孙武子说,致人而不致于人,怎么能受敌人随意调动我们呢?
于是赵牧拒绝支援肥下,命令守卫肥下的赵军给我往死里顶着。肥下赵将闻讯,一边大骂李牧坐视不救,一边哭着指挥赵军登城戍守。秦军拿着大盾牌抵挡着城上的抛射武器,步兵隐藏在大盾牌后面推进,一直逼近城墙根基,开始挖掘。有的秦卒则自备掩体(大挡箭牌),往前跑一段,支在地上,藏后面射击,以掩护挖掘作业人员。另外秦军已经开始使用大型床弩,这是战国时期的古代机关枪,能连续发射:用几人、十几人推洞绞盘,张弦开臂,射程到三四百米,甚至可以把矛发射出去。床弩射出的粗箭可以直接抵达城头,压制城顶守军(不让守军探出头来射击),借此掩护登城的敢死队(“险队”)攀爬。甚至粗箭可以成排地钉在夯土城墙上,方便这些攀岩高手抓蹬。
当肥下已经打起来了的时候,李牧则在宜安壁垒内,按着军事地图分析道:“秦军袭击我肥下,其秦军大本营必然空虚。我们若倾巢而出袭击占领秦军大本营,则桓齮成了孤魂野鬼,不逞之徒,我们可以重创秦军。”于是李牧当夜袭击秦军营垒。赵军的行动出乎秦军意外。桓齮以为李牧应该是来解肥下之急(为此重兵在路上对李牧设伏),不料自己大本营却被李牧攻占,军器粮食辎重全部为赵军所占有。桓齮袭击肥下尚未成功,大为惊慌,
急忙撤兵返回营救。
李牧攻占秦国大本营以后,立即分出左右两翼,机动地迎击从肥下方面撤回的秦军,与秦人在路途上展开激战。赵国北军奋勇当先,骑兵不断穿插轰击秦人行列,从侧翼和后路打散秦军阵形。我们知道,北地天寒,养成了李牧北军粗犷的体魄;放牧草原,策马狂奔,养成了代郡赵卒娴熟的马技。经过反复激战,秦军大败,近十万秦军尽被歼俘于宜安附近,史称“大破之”,是战国末期规模最大的一次歼灭战,实乃秦军百年战史上遇到的唯一一次大伤亡。
喜讯传到邯郸,赵人同声庆祝,赵王迁嘉奖李牧,封之为武安君。至此,战国历史上受封“武安君”者计有四人:苏秦、乐毅、白起、李牧。李牧挽狂澜以既倒,岂不壮哉。
“肥下大战”,颇有长平之战的翻版的特点,都是调动对方出击,然后端对方的老窝。只不过胜负易手,这次是李牧扮演了白起的角色,端了冒然离营的桓齮的老窝。后来曹操与袁绍对峙于官渡,袁绍也想来李牧这么一手:见曹操去乌巢劫袁绍的粮草去了,于是赶紧来端曹操空虚的大营。不料曹操不愧深知兵法战例,有备在先,截断道路,殴打了袁绍一通。
而桓齮则不能似曹操,他出兵袭击肥下,却对大本营未加严守,以至于被李牧劫掉。他以为李牧不敢劫他的营——这也是李牧事先装出了怯懦的样子,高壁不出,麻痹了他吧。总之,桓齮是倒了霉了,败了家了,全军尽灭。看来,古代的战争,打来打去不外乎这些个打法,就在于谁运用得更加灵活高妙了。
按秦国法律:大将带兵出战,未能完成朝廷规定的斩首定额(八千个)的,就要被朝廷议罪,何况覆军丧众而返,必然更得重重诛灭。桓齮畏罪,不敢回国,落荒逃奔燕国。后来燕国史书上有一个来自秦国的逃将“樊於期”,大约就是桓齮,读音相似。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秦王政惩于桓齮之败,且不回国内受死,一怒之下,干脆把桓齮的“父母宗族皆为戮末”,且悬千金以购樊於期(桓齮)之头,最终演出了一个荆珂刺秦王的闹剧。秦国对叛将的惩罚,看来是极端严厉的,这大约是法家的路子吧。
破韩灭赵四
“肥下大战”后的次年,李牧风驰电掣,又击破了秦人的一次进攻。但是李牧真能力挽狂澜吗?不能!李牧虽然一再战胜,但兵力的损失是很严重的(据说有数十万之众),而且难以补充,地盘也越打越小,就剩邯郸地区硕果仅存了。
当时一个国际观察家——吕不韦的一个属僚,流落在赵国,叫作司马空——曾预测说:“如果赵国以李牧为将,还得一年才能灭亡;如果杀掉李牧,换作别人,那么不出半年即亡?”
为什么他对赵国如此悲观呢?
另一个观察家也印证和解释了司马空的说法,这位说:“赵国近来多次战斗,四战四胜。但四战之后,赵亡卒数十万,邯郸仅存。虽有胜秦之名,而国破矣!是何故也?秦强而赵弱也。”
确实,决定战争全面胜负的是综合国力,赵国国力已然不济。李牧虽然一再战胜秦军,但就像当年吴王夫差一再战胜却终于走向衰亡一样,日积过大的战争消耗只能加速赵国的覆灭。虽然赵国在每场战役中获胜,但并不意味着赵军不死人,赵国的粮食物资不消耗。而这种消耗,对于一个临近全面崩溃的国家,无疑是致命的。司马空曾这样就当时的赵国现状诘问赵王迁:
“赵国与秦国谁大?”
“不如秦大。”
“金子粮食谁多?”
“不如秦多。”
“人口呢谁多?”
“不如秦国众多。”
“两国的相国谁更贤能?”
“不如秦国。”
“两国的将军谁更勇武?”
“赵国不行。”
“法律、条令哪一国更严明?”
“赵国不如。”
如此看来,赵国凶多吉少。接下来,司马空给赵王迁出了一个乍一看很馊的主意:“索性把赵国的全境分出一半给秦国去。秦国得了大面积土地,骤然膨胀,山东各国必然恐惧。大家恐惧就会相互救助,那么合纵的事情就可以办成了。赵国表面上失去了一半土地,实际却得到六国的支持,或许就还有避开秦祸的可能。否则的话,单靠赵国是绝对不行了啊!如此继续打下去,即便李牧取得一些战胜,赵国还是得日渐消亡,不亡待何。”
赵王迁被这个看似荒谬的建议惊呆了:“愿卿之更计。”——你给我换个办法吧,这个使不得。
司马空忧郁地忘了一眼赵国平静的天空,说:“没有别的办法了。”在他看来,当着旁边强秦的削割,六国又坐视不救,赵国是没有任何活路了的。
虽然没有接受司马空的惊世骇俗的建议,赵王迁还是部分认同他的观点:光靠赵国自己确实不行了,有必要寻求外国援助。这时候的东方六国,楚、魏、韩已经很虚弱,燕与赵国的关系又欠佳,只有争取齐国人的支持了。
但是,秦国也察觉到赵的这一企图,立即派遣一批策士拿着黄金到齐国进行游说活动,极力破坏齐、赵联合。齐王建和他的大臣们都是黄金崇拜者,觉得赵国的生死无关自己痛痒。赵国虽然也来跑来游说,但是确实如司马空所预料的,并不奏效——也许只有赵国骤然失去半壁江山,齐人才会悚然来助。或者把半壁江山割给齐国以求救。但是,谁又能作出如此险恶的抉择呢?
看看没有邻居来帮忙,而自己的门板又快烧得差不多了,赵王迁只好孤孤单单地与强大的秦人对抗,把该捱的岁月捱完。回首而看,在整个赵国覆灭的十几年战史中,曾无国外一兵一卒来救,赵国的外交做的实在是太失败了。这都是当年廉颇、蔺相如过多地向齐燕用兵所致,当然还有其他外交失误吧。
公元前230年,“肥下大战”后第三年,赵国北部代郡大地震,物塌人亡,同时邯郸地区发生特大旱灾,土地寸毛不生——但这不是秦人最佳的进攻机会,一定要等秋天颗粒无收,然后再饿上一冬,到了次年(公元前229年)赵人饿得肚子半透明的时候,秦军挥动数十万之众,分三路对赵国发出空前规模的总攻击。
秦国宿将王翦担任西路军统帅,兵出太行山,直扑邯郸;杨端和从中原占领区北上,跃过漳河流域和邺城一带,策应进攻邯郸以南;李信带领北路军,从太原、云中(大同)等山西北部地区出发,横攻赵国北部的代郡。三路军直接夹击邯郸与代郡。
李牧不敢怠慢,与自己的副将司马尚,硬着头皮,继续对秦军作战。但是秦军很快就解除了这两位赵将的苦恼——不惜花出重金收买赵王宠臣郭开,诬蔑李牧、司马尚谋反。赵王迁是个糊涂蛋,自毁干城,使人斩李牧,废司马尚。风云不与,徒求无意。赵王迁使用自己信得过的本家人——赵葱担任赵军统帅。
三个月之后,王翦率数十万之众急攻赵国,大破赵军,杀赵葱,攻破邯郸,虏赵王迁,秦王政亲自率军入邯郸接收。从公元前五世纪末,赵简子、赵无恤建国起,经历了赵武灵王、赵惠文王等无数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累积二百五十余年的赫赫赵国,至此终于灭亡了。
潇水曰:赵国的灭亡,在于王族宗室的力量强大,而布衣人才没有进身之地。所谓“贵威父兄,皆可以受封侯”,而支撑赵国半壁江山的良将李牧,却只有死路一条。
李牧和王族宗室之间的矛盾冲突,由来已久。最初,赵王迁的妈妈,曾是个酒吧女,这倒没有什么可耻的,梁红玉以前也坐过台。但是这个酒吧女却偏跟潘金莲学习,她从良以后嫁给一个好人家,干了一些史书上未尽详述的丑事:把这一家的“宗”全给弄乱了(不外乎勾搭小叔子武松又招惹隔壁的西门庆之类的吧),终于还把丈夫给克死了。当了寡妇以后,她的美色被幽愁熏染得更加可人怜爱,终于把赵悼襄王都迷住了,非要娶她,和她一起看日出日落。
李牧进谏说:“不行。这个酒吧女是出了名的不正派,曾经把一家的‘宗’都给弄乱了。
大王您不害怕吗?”
赵悼襄王回答说:“可我还是想跟她一起看日升日落。”终于娶来当了姨太太。
这位姨太太胸怀大志,不甘居人下,掀起了一股捣太子浪潮——派人冲撞太子,引太子犯罪,终于太子被一怒之下的赵悼襄王废掉了,并罢黜了原有的王后。这位酒吧女出身的姨太太就容升为王后,儿子赵王迁成了太子。赵王迁继位以后,她就成了王母,我们叫她酒吧王母。
这位酒吧王母从此荒淫无度,贪财爱色,拼命接受秦国的贿赂,并且跟李牧结下了梁子。当秦国人提出杀李牧的要求时,他就让儿子赵王迁把李牧杀了。
后来,赵国亡国以后,赵大夫们怨恨这位酒吧王母,就一起鼓噪,杀了酒吧王母,灭了王母的全家。但是赵王迁没有死,他被秦人流放到陕西以南的汉中,每天像李煜一样思念故乡,作山水之讴(“一江春水向东流”之类的),闻者无不流涕。
柏杨先生曾经翻译《资治通鉴》,虽然多数肤浅无足可观,但唯有一句妙语,他说:“赵王迁,这位败家的昏君,真可谓是婊子养的。”
关于李牧的死法,还有其它一些版本,其中“韩仓”版的如下:
赵王迁宠信一个很八卦的人,叫做韩仓。韩仓用谗言诬陷李牧,并且得到赵王迁诛杀李牧的“圣旨”。然后他跑到朝廷的传达室宣布“李牧,你知罪吗?有一次你战胜回朝,大王赐酒招待。你向大王敬酒的时候手里却握着一把匕首!”
李牧一下子懵了:“我冤枉啊!我右胳膊有病伸不直,身子虽然高大,胳膊着实却短。跪坐的时候胳膊够不着地面,唯恐应对大王显得不够恭敬。所以让工人做了一块木头接在手上。如果大王不信,可以让他来看。哪里是匕首啊?!”于是伸出袖子中的木手。
“你不用解释了。大王已经以‘持匕首罪’论定你死,不赦。”
李牧心中的万丈豪情,一下子全漏在了沙里,他拔出宝剑,遥望着朝堂上的圣君拜了两拜,刚要自裁,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说:“作人臣的不能在宫中自杀。”(大约是怕君王看了不忍,或者打扫起来麻烦吧)
于是李牧疾趋而出,出了宫门,右手举起宝剑准备自刎。但是他胳膊短啊,右胳膊弯曲着,仍然够不着脖子(唉,李牧长得很像袋鼠啊),便把宝剑的尖衔在口里,对着柱子猛冲上去,噗哧一生自刺而死。忠臣的鲜血,染红了这个国家的柱石。
破韩灭赵 五
从我居住的北京城南,经常可以看见开往南向的破破烂烂的长途客车,后玻璃上高写着“北京——濮阳”、“北京——郑州”。这些开往中原的大客车,总是在不由自主地把我带向历史地深处。
公元前233年,李牧“肥下大战”的当年,亦即赵国灭亡前的第五年,有一个当时的高级人物——韩国王族的公子,坐着古代马车,从中原的新郑到秦国的咸阳去。当时的高级人物,活的其实也挺累的。比如他们的腰带上除了有好几组玉佩,还悬着很多大小不一的玩意儿:宝剑啊,钱包啊,镜子、香囊、弓、印章、火石、古代打火机啊(燧石),还有毛巾(丝的,当时还没有棉花)——越是有身份的人越不嫌麻烦。虽然会妨害走路,却正能表现贵族阶级不事生产,优闲儒雅的形式。韩非子的腰带上,这类东西就不少。他四十出头年纪,衣光鲜亮,神采飞扬。
不过韩非子这次的使命却并不轻松,细想起来让人有一种撒手人寰的冲动:韩国处于中原西部,离秦国最近,经过秦昭王等人的前后侵削,地盘日渐缩小,现在只有十几个城,全境不过一个郡大,三面被秦人包围,感觉死期已至。死神沿着楼梯,沉重的脚步盘旋而上,就要扣打韩国的大门。韩王安本能地想逃跑,但是已经没门儿了,秦国国内灭韩呼声很高,秦军即将出动,于是他派韩非子作说客,到秦国游说。
四郊多垒,士大夫耻之,韩非子早就有报国之志,可惜说话有点结巴,性格又“孤愤”,诸种原因吧,一直不得韩国领导人的任用。如今韩王安派他入秦,韩非子大有临难受命之慷慨。他不愧为一大文笔家,他到了咸阳,给秦王政献上书信。信中希望秦国继续保留韩国的附庸地位,不要灭韩。韩非子援譬设喻,因势利导,写得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看得秦王政如醉如痴。如果不是李斯驳斥,差点就给韩非混过去了。
韩非子是这样写的:“韩国近三十年来,一直充当秦国的小弟,出门就当雨伞,入门就当枕席。秦国出动锐师攻打诸侯,韩国就随着发兵赞助。韩国悬怨于天下,战果却全归于强秦。今日臣窃闻贵国有灭韩之议,万万不可啊。”为了说明存韩的意义,韩非必须为秦国树立起赵国这个敌人,于是他接着写道,“赵国目前聚集士卒,联络诸侯(指的是李牧初胜以来,赵人仍然感觉力孤,所以到处结好诸侯,特别是拉拢齐国),有合纵西向之意。大王宽释赵国这个敌对恶份子,却殴打韩国这个小弟自家人,窃为大王不取也。”
接下来,韩非子进行恐吓:“而且大王攻韩,未必一年能下,诸侯——特别是齐国看见秦军顿挫,势必信心倍增,也就敢于接受赵国的拉拢,帮助赵国与您为敌了。赵国本来与秦国力量敌衡(相当的意思),又有齐国鼎助,两个万乘之国并在一起,加上韩国又已经被迫与您为敌,魏国更必然应之,如此则天下与秦争强之势成矣,则大王兼并天下的日程表,只得一再延期啦。
“以贱臣的愚计,不如您团结韩国、魏国、楚国,以伐赵国,即便齐赵合作,也不足为患了。愿陛下谨慎从事,一个决策做错了,而造成自己的被动,一次兴兵打错了,而使诸侯有图秦之心,危险而殆哉啊!”
韩非子的利害陈述,如果在若干年前还行得通,但是如今列国局势已经强烈的一边倒,韩国再想以“齐赵威胁论”来挟持秦国,迫使秦团结韩国,从而再让韩国苟延残喘几年,已经不那么有说服力了。但是秦王政一直是韩非子的追星族(老秦一辈子可能就服过韩非这一个人),对韩非子的大作爱不释手,颇有中大奖与韩非欧洲五日游死而不恨的梦想,今日亲得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