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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着说:“我曾生过一个孩子。”
他笑了:“这个,我也比你多,我已有一男二女。”
我一时不曾明白他的意思,只好接下去把心里觉得要早早表明的话全说出来:“我身有旧伤,留下的伤痕不堪入目。”
哗,他一下甩开了上身的皮袄,好似炫耀般的给我瞧那些数不过来的刀伤、箭伤,然后哈哈笑道:“这个我可有的是,你那点不起眼的东西算什么,上次我脱你裙子的时候都看见了,这你比不上。”
我避开那张凑得太近太过得意的脸说:“我已三十有余,比你大了这许多。”
哐啦啦,好大一声巨响,惊的我坐倒在地,眼前的小案几已经被他拍的碎作一片片,他竖起眉毛,对着我吼道:“你和我比这比那,这又有什么了不起,从这里往北,五片最好的草场,往西,三个最好的绿洲,成群的牛羊、骆驼,那都是我燕尹的,将来只要是天上的太阳照得到的,马匹跑的到的地方都会是我燕尹的,你有吗?”
我突然间全明白了这是怎样的对牛弹琴,我心里的疮疤在他眼里全变成了我瞧他不起的资本,我俯下身,趴在毡垫上笑的不可抑制,浑身抽搐,这个有着玻璃一样透明眼睛的异族男人是这么的好笑。
“星星,星星,你莫生气,你莫生气。”
我笑得快要断气了呀,要还能说出话来,真想叫他住嘴,可他仍兀自说个没完:“我的星星,你别哭了,我把我最好的草场送你,不不不,我要把所有我的东西都分你一半,这样我们有的就一样多了,就不用比了。”
我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只是捂着肚子想喘上口气来,可是这个愚蠢的男人那么的喋喋不休:“星星,难道你还不满意吗?别家的女人都是什么都没有的,什么都是男人的,难道你要我全部的土地和牛羊。星星,什么都没有的男人会让人瞧不起的,我的兄弟们会看不起我的,再说,我的那些孩子们总不能把他们塞回他娘的肚子里去,我总得养他们。星星,你不能太贪心了,老天在上面看着呢,他要是发起怒来,那可怎么得了,别人我都打的过,可我总是敬老天的,总不能和他打。”
他不停的晃着我的肩膀,又抬起了我的脸,我脸上满是笑出来的眼泪,他小心翼翼的替我擦着,一边说:“我的星星,你还真是好强,比不过了,就那么伤心,好好好,你要真要,那我全给你,你可不许跟任何人说,听到吗?”
等我能缓过气来的时候,我对他说:“那好,这是你说的,从此我的都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你我的都是我的,连你也是我的,记住了吗?”
他瞪着眼睛,一脸不甘的说:“记住了。”
“那好,我刚才说什么了,说来我听听。”
他刚要张嘴,我又说:“只一次机会,可不要说错,一字不能错的。”
他照原样一字一句的说了一遍:“你的是你的,我的是你的,你我的都是你的,连我也是你的。”
这是他唯一老老实实的一次,等他后来终于更明白我的时候,我再叫他说,他就再不肯好好说了,总是气我,他会说他忘了,叫我再说一遍,我说了,他就把话原封不动的还给我:“哦,我的是我的,你的是我的,你我的都是我的,连你也是我的。”然后转身就跑,逗我气得追他,要不就是少了这句,丢了那句,再没说全过,直到他离我去的时候,他说:“星星,我们草原上的人,誓言只说一次,我说了,我也照着做了,我那时就告诉我自己我要给我的星星一片最大的天空,我把以前属于父王的草原留都给我其他的孩子,但我一生征战得来的一切都是你的和你的孩子的,星星,我也是你的。”
“星星,你的是你的,我的是你的,你我的都是你的,连我也是你的,星星……”
然后,他在我的怀里合上了他那双琉璃一般的眼睛,那眼睛再不会对着我像星星一样的闪光。
我搂着他说:“你才是我的星星啊!”
我想,他听到了,因为我分明看到了他脸上那丝志得意满的笑,那笑一直挂在他的嘴边,随着他一起在火焰里变成灰烬,我把它们一点不差的全收在我烧的陶罐里,伴着这只陶罐,伴着他写的诗,我继续向前走我的人生。(1)
那时离此时还太遥远,我曾在30岁的时候觉得女人的一生几乎过去,而等到那时我才明白人的一生很快但也很长,重要的和有意义的并不按你的计划发生在你想它发生的时节。
只是眼前,一切都以我来不及接受的速度发生着,短短时日,我走过的路途不知是从前的多少,而一场婚礼就莫名其妙而又喧闹热烈的降临了。
注:
(1)突厥人有火葬再将骨灰存于瓦罐的丧葬习俗。
夫
那身红衣裳被燕尹无比郑重和欢喜的交到我手中,一丝不错,从头红到脚,艳红色的纱裙,宽宽的袖子在手腕处收紧,轻盈的裙摆在膝盖下散开;深红色的无袖紧身褡紧紧地托着腰身,我穿上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好意思,那样的衣服是给少女穿的吧;还有那朱红色的灯笼形长裤和暗红色的靴子,还有顶红的不能再红的红盖头。
燕尹说:“星星,红色的衣裳,你喜欢吗?”
我问他:“我穿成这样好看吗?”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许久,才小心的说:“红的很热闹。”然后就闭了嘴。
我说:“燕尹,我要你跟我穿一套一样颜色的衣服。”
他张大了嘴,瞪大了眼,最后却硬是点下了头。
那一日,草原上风光无限的好,部落里所有的人都来了,很多人骑着马,坐着车,赶了很多天的路。营帐四周布满了燕尹的旗帜,旗帜之上,皆施金狼之头。红色的燕尹就站在白色的帐前,金色的旗下。我没有想到那赤红的颜色这般的配合他,那天的燕尹像神话中的少年天将,美的绚人耳目。
人群在欢腾着,热闹的气焰似要把整个草原都炸开了。美丽的男子们,美丽的女子们,还有所有的老人和孩童都在吃,在笑,在唱,在跳……那曾伴我度过青春,美妙激荡的乐声,那迷惑心神,曾让我快乐的舞蹈,那痛彻心肺,不堪回首的记忆,忽得就一齐冲在了我面前。原来是我身边的女子们跳起了她们胡人的舞蹈,那仿若人像花儿在风中旋转的舞蹈。
忽如一阵风一般,燕尹转到了我的面前,他围着我在起舞,他跳得那样好看,我以为关于这只舞,再没有什么我不知道不懂得的了,我却从未想到男子也可以跳这只舞,更想不到还可以跳的如此热切,如此动人。燕尹在转,我也在转,等下一刻,我已被燕尹托举在空中的时候,我才发觉我在和燕尹一起跳这一只舞,这一只十多年不曾再跳的舞。
乐声越来越大,人群像发了疯一般的欢呼着,尖叫着,口哨声在耳边一声声扬起,还有伴着节奏的掌声。燕尹的全身上下都迸射着快乐的流光溢彩,他拖着我没完没了的转啊转啊,我真是奇怪,那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那舞步我硬是一步也不曾记错,我转的从未这么快这么高,当我从燕尹的手中飞出,我以为我就要摔倒在地的时候,我掉在了一群小伙子中间,他们抬起我开始奔跑,人群里传出了大笑声,然后我好像看到燕尹从后面追来,却被一群姑娘拦住了去路。
那一日,我不记得我被转来转去,抬着跑了多远,更不记得燕尹唱了多少歌,喝了多少酒,才把我抢了回来然后步履不稳的,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抱进了帷帐。帐门合上的一刹那,燕尹就扑到在地上,再醒过来的时候我们的新婚之夜早消失的没有踪影。那仍旧是我一个人度过的新婚之夜,我听着夜里的虫鸣声,燕尹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呓语声,躺在这个少年的身旁,想着前尘旧事,不知今夕何夕。
曾经也有过那么个夜晚,一个才及笄的少女,穿着身桃花的衣衫,焦灼紧张的等着看到自己一生要相随的良人,坐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却一等就等到天明,等过了数十个夜晚,直到那一夜来临,却紧张的未曾看清良人的眉目。那么多年过去了,他的脸为何总是在咫尺的雾气里,不曾近,也不曾远。
我侧身看着酣睡的少年,他在那儿兀自做着美梦,嘴角尤挂着笑意,我这厢细细看着他的身型,他的眉眼:那么高那么大,细长的脸,高挺的鼻梁,微微颤动着的浓密的长睫毛(1)……突然有些满意的想:今天参加这场婚仪的人多的不能再多,我的嫁衣红的不能再红,身边的少年郎美的不能再美。此时此刻,这里只有我和他,这一个同样独自一人的夜晚,除了昏睡不醒的新郎,真是个再无可抱怨的新婚之夜了。
多想叫父亲能看到这一切啊!他会替我觉得幸福吗?他会觉得一切的遗憾都弥补了吗?还是会提醒我年轻的丈夫不牢靠亦或是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呢?
我起身走出帐外,举首望向漫天的繁星,感谢苍天赐给我家族的否极泰来,也感谢生命中闯入的这颗明亮的星。希望家人平安,也希望父亲知道我一切都好,再不用为我担忧。
天色即将分明,我依回燕尹的身旁,他略嫌紧张的神情在我靠近了之后,便平复安静了。我想,明早醒来的时候,他会懊恼吗,懊恼他错过了新婚的夜晚。
从此,身边的这个红衣少年就是我的丈夫了,他要我叫他“夫”,这个从前只在心里念过的字,他要我对着他日日叫,他说他要跟我永不离分,他要我答应他无论他去到多么遥远的地方,我要跟着他。可怜的孩子,他忘了要我答应,无论我去到多么遥远的地方,也要带着他。
注:
(1)资料:匈奴人的外观非常具有野蛮人的特点,他们头大如牛,眼窝深陷,眼睛却很小,鼻子扁平,胡子稀疏,看起来非常凶恶,大概是由于长期的马上生活,他们的身材不成比例,上身粗壮,但腿却很短。可是突厥人却完全不是这样,突厥人身材高大,匀称,脸型细长,高鼻梁,大眼睛,长胡须,气质儒雅,看上去并不凶恶,多数都是美男子;突厥人女子也同样非常美貌,是中世纪各国宫廷的抢手货。从唐太宗皇宫内院到查理曼大帝的夏季别墅,都可以发现她们美丽的身影。
但也有许多史学家包括伯希和都证实突厥人就是古代匈奴人的后裔,拥有匈人的原始突厥特征。
作者在这里根据剧情需要,选择了前一种解释。十年
我的人生就在这草原上越走越旷阔,越盎然。在走进草原的世界,燕尹的世界之前,我似乎总是独自一人。在家中,父亲忙着朝廷的事,母亲忙着府里的事。在宫中,我被帝王所宠爱,可他是个帝王,又能给我多少时间呢?宫中其他的人不是恨我便是怕我。至于那冷宫,就更是莫要再提。真如同诗经里的话,我自诩为绝佳的人才,却遗世而独立,有时我弄不清楚是世界遗弃了我亦或是我遗弃了世界。
当我不再是一个可爱的孩子或者美丽的少女的时候,我却发现这草原上异族的人们是如此亲近的围绕在我的四周,变作我的生活。我获得了女神般的崇拜和喜爱,人们甚至愿意相信我有祈福和诅咒的神力,我弄不清这是缘于我是他们伟大的燕尹的女人,又或者在他们眼中我是个奇怪的异族女人。
燕尹的草原越来越大,我骑着马可以随处去的地方越来越多。牧人们会远远追来,把他们认为稀奇的礼物或是最好的吃食塞到我手上,然后憨厚的笑着,什么也不说就跑开了。年轻的姑娘们会看着我跟他们不同的面庞、发色嗤嗤的笑,然后围着我歌唱。有时碰见外来的陌生男子,还会对我唱起草原上求爱的歌谣。每当这时,我真是羞愧我会那么的高兴,一直的笑,一直的笑,笑的燕尹生气地把我举到头顶上,不让我下来。
整整一个木虎之年,人们相信会是凶险的年头,就在平静和欢愉中进行着。
突厥历兔之年,人们相信多产的年头,我怀有身孕,燕尹日日陪伴。
突厥历龙之年,人们相信雨水充沛因而粮食丰收的年头,我产下一子,燕尹欣喜若狂。按突厥俗,子从母姓,取名阿波。
自此,燕尹残暴而光荣的梦想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拉开了序幕。
次年,燕尹灭蠕蠕残部,突厥各部来贺。燕尹的父亲正是大败了柔然,一雪前耻,才建立了汗国,而柔然是在燕尹的手里彻底消灭了柔然。曾令突厥人为己之煅奴的柔然人,这个草原上曾经的主人从草原的历史中彻底失去了踪影。
三年,燕尹嫁长女与中原王朝,那个年青的帝王。燕尹之女成了吾子的庶母。
四年,燕尹与中原王朝联合破吐谷浑。
五年,燕尹东逐契丹。
六年,燕尹北并契骨。
七年,燕尹又嫁次女于萨珊朝波斯王。
八年,燕尹在帝国之西联合波斯灭囐哒,威服塞外诸国。
连年征战,突厥汗国的疆域东自辽海以西,西至西海万里,南自沙漠以北,北至北海周遭万余里莫不属焉。拥兵数十万,收服突厥各部,夺回汗庭于都斤山,此乃突厥最强盛时期,一时间成了四方最强大的国家。
中原王朝的史书上记有:突厥边民,上马则备战斗,下马则屯聚牧养。木杆可汗,勇而多智,遂击茹茹,灭之。又西破囐哒;东走契丹;北并契骨,威服塞外诸国。
这一切,怎不令这个英雄畅意胸怀,有了更远的目标和蓝图。
然而凡是看得见的事情里,都藏着看不见的一面;凡是口唇所闭而不谈的,都会从手掌中溜出来。(2)
在这个草原上的帝国无比繁盛强大的时分,在燕尹重新夺回被他叔父科罗抢去的汗位,成为草原上的大可汗之际。表面上重新统一后风光无限的汗国内部却孕育着危机和争斗。
阿波十岁那年,草原帝国的兄弟间又起内乱,被燕尹封为叶护的科罗之子沙钵略联合土蕃攻打燕尹,中原王朝坐视不理。其实,正是中原的朝廷不愿看到联合在一起的突厥王国越来越强大,而在暗地里支持了沙钵略。
需要在这里提及的是,从燕尹那里我得知当年正是他的父亲向柔然的阿拉環可汗求婚被拒,被羞为“煅奴”,才转而向中原王朝求婚,娶来了芷葻,也因而牵动我的命运之锁。芷葻在伊犁可汗死后,嫁给了科罗,然不出半年,科罗因病亡故,此时,不过二十几岁的芷葻已是第三度为人妻了,沙钵略的可汗敦。
出乎燕尹意料和掌握的事,之前一直结成盟友和姻亲的波斯王也同时起兵相戈。一时之间,燕尹陷于腹背受敌,有风雨飘摇,大厦将倾之势。燕尹围困于中,外无援兵。
我书函相求八王无果,只身一人驰马几千余里,求见叶护沙钵略。其时,我仍是草原上众民爱戴的可汗敦,叶护待我以重礼。我意图相劝沙钵略,勿中了离间之计,让强大的突厥帝国瞬间瓦解。但沙钵略对我的劝说不置可否,只是日日盛宴款待,我惟有心急如焚。
十日之后,有吐蕃使者来访,献巨兽名獒于叶护前,此兽硕大凶残,人人惧之,惟吐蕃使者可得近前。使者将手置于獒口,獒不伤之,使者得意非凡,称惟有吐蕃之勇者可为之,天下无他。沙钵略遣众突厥勇士上前斗獒,皆为獒所伤,叶护以之为耻。
盛筵之上,我上前对叶护轻语:“若我能将手臂置于獒口之中,何如?”
沙钵略曰:“退吐蕃,再助大可汗退波斯。”
吾曰:“喏。”
行至兀自得意之使者面前,抽其弯刀,卸己腕投于獒前,獒叼而食之。
我上下鲜血淋漓,尤立于人前,众人皆大惊,接而哗然。
其上,便是野史中记下的情景。不管真实的情景究竟如何,我失去了我的左手,而沙钵略果然信守其承诺,一场危机得以平复,然而危机之后却是一场浩劫。
注:
(1)有关突厥历史参考了《周书。突厥传》、《隋书。突厥传》、《中亚突厥史十二讲》([苏]威廉?巴托尔德(著),罗致平(译))等书及网上部分资料,但整体上属于小说杜撰,与史实已然没有关系。
(2)这原话是弗洛伊德大人说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