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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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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啦,我不想要什么钱。我也是常常住院的,也担心过医院的卫生间干不干净之类的事情。可是,您的身体怎么样了呢?”
    “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因为什么东西都没有吃,所以渐渐地变得轻飘飘起来。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就会飘飘然地被风吹走吧……”
    赤坂先生望着休息平台扶手那边一片广阔无限的天空。
    “……我现在的心情就像是自己将要飘向那里的天空去呐。”
    这么说着,赤坂先生微微地笑了一下。是臭氧层遭受破坏后紫外线变得多起来的缘故呢,还是有些类似亚热带气候的缘故呢?最近一个时期,东京夏天的天空总像南方的休养胜地一般没有任何混杂物的蔚蓝。我看了一下赤坂先生,然后又望了望天空。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蔚蓝的天空,我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与我相比,直人的反应则更加直接,穿着黑色长袖恤衫的胸前,眼看着就有一滴滴的泪珠掉落下来。但直人还是安慰说:“别说这样的话了,要更加……”
    接下来的话,我也明白的。要更加、更加努力地活下去。即使再怎么劝说,也是无济于事的了,直人也似乎马上就明白了这一点。
    “要更加……有没有什么现在需要的东西呢?不管什么都行,我们什么都可以为您准备的。”
    赤坂先生似乎就连抬起头来都有些疲惫不堪似的。他的头垂落在泡沫塑料上。“谢谢啦。不过,我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了。”
    阿大用毛巾使劲地擦着脸。阿润的镜片后面湿润了的眼睫毛都趴了下去。直人提着装满了尿不湿的塑料袋就像是提着什么战利品一般走在前面,我们一行四人走下了安全阶梯。
    到了盛大烟火晚会的那天,我从早晨一睁眼开始,就感觉到一种特别的心情。甚至我连去郊外旅行的早晨都不做事情,现在却做了起来。我从七楼房间的窗口看了看隅田川对面的银座高层建筑群上空伸展着的天空。那是一片稍稍有些混沌,还有一些小小的云朵在四处游荡的天空。如果夏天的早晨是一碧如洗的万里晴空,那么过了正午天气往往就会变得阴云密布。如果是现在这种天气,那么肯定到了正午就会是比较符合举行盛大烟火晚会的晴朗的天空了。
    这是没有游泳时间的星期六,在整整一天的时间里,不知道为什么,我都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既盼望着等待了将近一年的烟火晚会,又担心赤坂先生的身体状况。这两种心情混杂在一起,使我坐卧不安,总不能专注于一件事情上。
    我们四个人集合在复原了江户时代的航标灯的佃公园纪念碑下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但是天空却如同正午一般明亮。月岛车站的周围到处都是穿着夏季单和服的女孩子们,在佃大桥的上面早就开始大塞车了。整个城市的景象好像是特意要弄得非常热闹似的。阿大、阿润和我三个人的自行车排列得十分整齐,而且我们一起远远地望着隅田川的河口方向。河川往往会给人一种安静的感觉,可是东京的河流却有些不同。即使是在平时,十分钟内就有一次马达轰鸣着的船只往来通过,因此,东京的河流就显得极其吵闹喧嚣了。举行盛大烟火晚会的那一天,私人游船以及屋形船都比较多,水路繁忙得到了需要交通管制的程度。
    姗姗来迟的直人在背后喊着我们:
    “让你们久等了。咱们出发前就定下来吧。关于赤坂先生的事情,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们几个一起望着又戴了另一种样式的宽檐帽的直人。阿润说道:
    “今天晚上咱们和他一起观看烟火晚会吧。因为晚上非常嘈杂忙乱,救护车也应该很忙的,我明天一大早再从哪一个公用电话亭给
    打电话。这样就可以了吧?”
    阿大说话了:
    “这就是说,咱们不和他的家人联系喽”
    “是啊,看样子赤坂先生好像很讨厌他的家人,所以我不想和他们直接讲话了。酬金就算了吧?”
    阿大点头表示同意,又说道:
    “那好,我明白了。假如就这么定了的话,咱们就尽情地狂欢吧,毕竟是一年才有一次的盛大烟火晚会嘛!如果我们显得不高兴的话,也有点对不住赤坂阿叔呐。是不是,直人?咱们要尽
    情狂欢啊!要笑出来嘛,不然的话,就连烟火都会郁闷的啊。”
    于是,直人使劲地揉着眼睛,变成了想哭哭不成、想笑笑不出的表情了。
    我们在途中耽搁了一些时间,因为在我们的心里,都有一种想要把赤坂先生给我们的钱花得精光的心情。我们在很早就开始营业的清澄大街边上的露天摊档买了好多东西,几乎拿不动了,有炒荞麦面条、奶油土豆、烤鱿鱼、喜食锅烙、烘糕、苹果糖、棉花糖、刨冰、柠檬水,还有可可饮料,等等。露天摊档中,就连卖古旧电视游戏的也出现了。阿润蹲在纸壳箱的旁边,买了一大堆每张三百日圆的第一代世嘉土星的破烂游戏盘。
    我们提着比前一天还多的东西来到那个休息平台上时,已经是将近晚上七点钟了。从休息平台上看到的天空十分黑暗。在晴海码头公园,观光的人流仿佛潮水一般。走在前面的阿大大声地问候道:
    “晚上好!期待已久的东京湾盛大烟火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哦。赤坂先生,有没有什么想要吃的东西?”
    说着,阿大把许多点心摆放在了垫子的旁边。赤坂先生尽管努力显出很高兴的样子,但是要做出十分明显的笑容却也是有些勉为其难。直人很担心地询问道:“不要紧吧?”
    赤坂先生望着休息平台上方钢筋混凝土的天井,一脸茫然地说道:
    “眼看着就快要到了啊。我觉得自己剩不下几天了。”
    赤坂先生一边摇着头,一边看着夏季盛大晚会的点心。、
    “哎呀,还真是挺怀念的呐。能不能拿给我一个烘糕呢?请掰得碎一点儿。”直人马上跑到烘糕那边,弄掉了边缘,然后递到了赤坂先生的嘴边。赤坂先生闭起眼睛,在嘴巴里咂摸着焦煳了的砂糖的碎末。
    “还真是甜呐。这么甜,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反倒没有觉得。听说你也经常住院,应该也知道的吧……”
    这么说着,赤坂先生哆哆嗦嗦地欠起上半身,好像要使出浑身的力量来。直人马上过去扶他的背。
    “我想最后说一件事。在电视剧里经常能看到一个人到了生命尽头,不知所措痛苦万分的样子,其实不是那样的。因为我看过了许许多多的病人,所以非常清楚。”阿润仔细端详着赤坂先生问道:
    “也许您原来就是医生吧?”
    这一次,赤坂先生爽朗地笑了。
    “是的。我是一个不讲究养生之道的医生。我所诊治的病人大多数都是感觉到自己的死期后,都会向家人和朋友表达谢意,然后向他们道别,最后出色地踏上属于自己的旅程。他们既不是名人,也不是有钱人,而是普普通通的人。我时常问自己是否能够做到那样?因此常常感到不安。没想到那种事情居然以这样的情形轮到了我自己的身上。”夜空里有大朵的烟花绽放着,随后就是响彻五脏六腑和灵魂深处的声响。就连休息平台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一瞬间变得通明起来,而一旦恢复到原来的黑暗,就会听到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响彻云霄。我转过身来背对着烟火,开始注视着赤坂先生。由于接二连三地升起连环烟火,赤坂先生清瘦的脸庞被映照得色彩纷呈。
    “我跟你们说一些逞强的话,也是不得已的事。我自己或许也可以跟随他们的,也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很想静静地一个人结束自己的人生。在我人生的最后时刻,能够见到你们,同时也看到了这么声势浩大的烟火表演,真是要感谢你们,太谢谢你们啦!”然而,我们也并没有做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听到别人说谢谢自己,并且还感动得哭泣起来,这对于我来说绝对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肯定的,就算是阿润、阿大以及直人他们也都是第一次吧。就在我们擦拭着泪水时,夜空里依然绽放着发光的花朵。一下子绽放开的花瓣被海风吹得变成淡淡的烟雾且消失殆尽之时,就一定会留下鲜明的残缺的影像。这些光辉还没有从眼帘内消失,就又有新的烟火开始升腾起来了。东京湾的夜空一直都像是白昼一样明亮异常。
    这个世界也一定会是这样的吧?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一个人死去了,然后当人们对他的印象还比较深刻的时候,就又有新的生命开始诞生了。于是,这个热闹非凡且愚蠢至极的世界才能够延续下去。这之后,我们五个人就都默默地仰视着痛苦中的烟火。能够使我们这些平常极爱讲话的人保持沉默的力量,似乎就是那种能够在一瞬间绽放而又在一瞬间消失的东西。
    东京湾盛大烟火晚会结束了,我们又在休息平台上逗留了约一个小时。表面上是借口要等到人流安静下来以后再走,实际上是因为要从赤坂先生身边离开而感到不安。即便如此,过了九点半的时候,赤坂先生已经是疲惫不堪地在喘着粗气了,因此,我们只好压低了脚步声,几个人一起走下了安全阶梯。
    当我们走到铁丝网前面的时候,直人小声地叫起来。他一边摸索着牛仔服的口袋,一边慌张地说:
    “糟糕,我好像忘拿手机了。请大家先到自行车那边,我马上就回来。”
    还没等我们说什么,直人就已经消失在放置资材的阴影里去了。随后我们看到了飞奔在安全阶梯上的背影。我们从铁丝网下面钻了出去,到了冷冻仓库街道后面的路上。几分钟之后,直人回来了,手里拿着最新型的彩屏手机。
    “找到了。”
    阿润若无其事地问道:
    “赤坂先生没事儿吧?”
    “那当然啦!咱们不是刚刚还和他在一起吗?”
    好像暗示着什么似的,阿润点点头骑上了山地车。我们开始向着依然沉浸在盛大烟火晚会的余韵当中的月岛方向疾驰而去。这时,夜色还带着喧嚣。
    我们四个人再次相聚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在吃过早饭后的八点半,所有的人都齐聚在了月岛车站前的THANKS便利店。在附近的公用电话亭里,阿润呼叫了救护车。阿润等到对方接了电话,就像事先练习的那样,十分冷静地说:
    “在丰海町有一家叫做大仓铁工的工厂,那里安全阶梯的休息平台上有一个患了重病的病人。希望能够马上派出急救车。”
    应对方的要求,阿润又重复了一遍地址和厂名,就马上放下了话筒。这么一来,就不会留下在这里的电话记录了吧。阿润向来做事都是没有闪失的。出了电话亭,阿润就向我们几个喊道:
    “走啊,现在开始急救车和我们的自行车的比赛啦!咱们要去和赤坂先生最后寒暄啦!
    我们飞身上了自行车,在早晨的清澄大街上飞驰起来。那么快的速度,在我的记忆里是不曾有过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到像是在焦急地爬行着,因而心里觉得非常难过。这或许是因为比身体更快速的心早已经到达了目的地的缘故吧。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在急救车到达之前就到了工厂后面的街道上了。五分钟之后,就看见三个身穿制服的急救队员穿过了铁丝网和杂草地,斜抬着担架登上了安全阶梯。到达了休息平台之后就看不见身影了的队员,不一会儿又返回到了阶梯旁边,然后从阶梯扶手上探出身子,向正在地面上等待着的其他队员交叉手臂,做着没有发现什么人的手势。奇怪了,赤坂先生好像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了。地面上的队员对着无线话筒在喊话:“尽管留有类似病人的痕迹,但是现场没有发现任何人。”
    周围开始逐渐聚集起来一些好事之徒。阿润一直摇着头,说道:
    “直人,昨天你最后说什么了?”
    直人的眼睛变得通红,可是并不像是在哭泣的样子。
    “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但是我并不后悔。我最后返回到休息平台的时候,对赤坂先生讲了明天早晨准备叫急救车的事情,我还是想让他自己选择最后的场所啊。这个决定一定是最好的。”
    我们大家没有一个人说出埋怨的话来。那一天,一直到太阳下山,我们都在丰海町和胜时一带骑着自行车到处寻找着赤坂先生,就连流了大概有五升汗水的阿大也没有发出一句怨言。
    赤坂先生的遗体被发现是在烟火晚会结束的两天后,也就是星期一。晨跑的一位老人向月岛警察署报了警,是他发现了在离晴海运动公园不远的地方,朝汐运河旁的浓密绿色植物当中有一个穿着睡衣、身份不明的男子已经死掉了。
    警察按照寻人启事的内容和家属的电话内容,马上判明了遗体就是赤坂先生。听说就在那天,遗体被家属接管,而且暂时送回到了筑地的一家医院里。
    我简直不敢相信,赤坂先生就连欠起上半身都是十分吃力的,怎么能移动到运动公园去呢?到那里,就是直线距离也有三百米以上。然而,他并没有在那个休息平台上等待落下自己生命的帷幕。我想,这种行为的确很符合赤坂先生一切为人着想的良苦用心。如果他真的死在那个休息平台上的话,不但会给工厂增添麻烦,而且只要看了留在那里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塑料袋,就会马上知道是有什么人帮助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如果是那样的话,或许我们也要被严格地追查了吧。
    不给任何人增添任何麻烦,独自一人在自己比较喜欢的地方等待自己生命的结束。也许,大多数人都会十分从容地迎接生命帷幕落下的时刻吧?现在,我已经很难清楚地记起赤坂先生的面容来了,可是,就像那天夜晚的盛大烟火一般,赤坂先生的话语依然留在我的心里。
    铁丝网下面空出来的通道,在急救车离开之后,被工厂的保安人员埋掉了。因此,我们凑集了几乎所有的零用钱买的鲜花就只好放在那把南京铁锁下面生了锈的铁丝网上了。
    在洁白的雏菊花束下,我们放置了举行日本桥水天宫庙会时才有的烘糕。那是直人一个人去找到并买回来的。
    第六章  我们谈论性爱
    “等一等!等一等!”
    就在我要走出校门的时候,被一个人从后面给叫住了。我回过头去一看,原来是我们班的森本一哉正在向这边跑过来。一哉的混色围巾在傍晚的余晖里飘荡着,颇似小狗的尾巴一样。这时,阿大厌恶至极地说:
    “那个家伙,总是发出女人一般的声音来,所以跟他在一起会引起一些莫名其妙的传言吧。”
    我们和往常一样,还是四个人一起回家。直人和阿润两个人好像毫不关心似的悠闲自在地走向架在朝汐运河上的大桥那一边。一哉不属于任何一个小团体,在班里是孤独一个人,而且还总是带着一种不明所以的笑意,只有眼睛十分奇妙地炯炯有神。还剩下几步远的时候,一哉减慢了奔跑的速度,然后抬眼说道:
    “对不起,我能和你们一起回去吗?”
    阿大扭过脸去不予理睬,可我却点头同意了。一哉好像稍稍安下心来,于是就跟在我和阿大之间稍后一步的地方走着。在中间部分圆圆拱起的朝汐运河大桥上面,直人和阿润在等着我们。他们两个人从栏杆上探出头去望着蓝黑墨水一般的水面。水面上有一个用过的避孕套和伞面直径有三十厘米左右的水母在一起十分和谐地漂浮着。不管是水母还是避孕套都呈现着透明的乳白色。阿大说:
    “竟然丢在这种地方,那他们是在什么地方做爱的呢?”
    阿润却显得有些疲倦似的回应道:
    “或许是在上游隅田公园的长椅上吧?”
    我抬起头来仰望着水岸都市的方向。沿着清澄大街两侧整齐地排列着中层公寓,在那些中层公寓的上面有一些超高层大厦刺入了淡淡的天空。映照在玻璃墙壁上的秋天傍晚的天空,比起真的天空来更加美丽。直人说道:
    “也许地点非常近呐。昨天晚上在佃大桥上刚刚发射过吧。”
    阿大哈哈地大声笑起来。
    “是车上做爱呀,那太棒了!”
    我也极力地想象起来。在汽车一辆接着一辆以每小时八十公里的速度嗖嗖地飞驰而过的大桥上,在路边停下车来,和下半身穿着网状紧身裤袜的成年女人做那种事情。也许他们从车窗可以看到亮着星星点点灯火的水岸都市以及将其倒映和摇曳着的隅田川吧。做完了所有的事情之后,用一根手指按下电动车窗,并将避孕套丢弃在黑暗的水面上。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的事情随时都有人在做着。那就是成年人。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叹了口气。
    “太好了,什么时候咱也想做做看呐。”
    我对一直沉默着的一哉说道:
    “一哉,你怎么想呢?”
    一哉显出一副十分困惑而且万般无奈的表情,黑黑的眉毛像是用新毛笔画出来似的,呈现出下垂的八字形。脸颊就像是电视上青森苹果园里幼儿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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