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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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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天的约会是真的啊,那个大学生是我在我们这样的人聚会的地方认识的。不过,在那种地方也的确是很困难的呀。我也是原本想等到进一步相互了解之后再进行交往,可是我不由自主地就会抚摸人家的身体,然后立刻就和对方接吻。但是,因为我们是少数,所以在一般的场所是很难找到对象的。”
    直人不敢直视一哉而且战战兢兢地问道:
    “这么说来,那个大学生并不是一哉喜欢的人喽”
    “嗯……是的。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而且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人。”
    我只是在一瞬间看了一眼一哉的眼睛,一哉朝我点了点头,然后就将视线移向了圆圆的厚实的阿大的后背。当他的目光移回到我身上来的时候,我仅用一边的嘴角笑了笑。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就连行为粗鲁的我都感觉到这样已经足够了。的确,或许这家伙本身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人。我和一哉一起呆呆地望着淡淡的天空。
    “我知道大家是怎么样传我的谣言的,可是我想,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因为不管是谁,只要别人和自己不一样,就都会认为对方是一个奇怪的不可思议的家伙了。可是啊,我还是有一件总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哉的声音里仿佛浸满了泪水。我们都沉默着,在朝汐大桥的中央地带听着一哉倾诉的声音,那是一种类似妖精和天使的超越了性别的声音。
    “不可思议的是,不管别人怎么议论我不好,但是我却不觉得自己是不好的人。因为,喜欢男人,是在我出生以来所做的所有事情当中最好的一件事情啊。而且在我的心灵深处我自己知道,人们都是错误的,喜欢别人的我才是正确的。不是什么男人女人的问题,而是真正喜欢人的问题。不管是幼儿园时期,还是月岛中学时期,今后就算是长成大人,或者是变成老爷爷,我想这都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吧。能够喜欢一个人,是极其美好的事情。而且我并不觉得和什么男的女的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个时候,阿大好像怒吼一般地喊道:
    “啊——啊,他妈的!就算是车上做爱也行啊,我也想来一场能减肥的恋爱呐!在听了一哉的一番倾诉之后,我也是抱有同样的心情了。那是极其单纯的事情,用语言表达出来就显得有些愚蠢至极了。真想进行一场痛彻肺腑轰轰烈烈的恋爱呀!这与漂亮或者丑陋没有关系,也和聪明或者蠢笨没有关系,更和做爱或者不做爱没有关系。只要是想起那个人,就会让人自然而然地感觉到心里热乎乎的,心脏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而且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就想谈这样的恋爱。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望着夕阳西下大约半个小时以后的天空。这种情形比实际上谈恋爱的时候更加痛苦万状。我们就这样什么也不说地默默地聚集在大桥上面,似乎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着一股强烈地想去爱别人的愿望,而这种愿望已经强烈得使我们无法动弹。
    之后不久,我们五个人就纷纷捡起自己的书包,穿过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的大桥,走到街市上来。直人看着一哉的双排扣短大衣问道:
    “我说,你这件短大衣是什么牌的啊?”
    一哉得意地回答说:
    “是博柏利的黑色系列品牌。不过,光是买来还是不行的啊。”
    一哉手法灵巧地脱下了非常合身的短大衣,然后翻转过来,让我们看了看腰部缝制的痕迹。
    “买的时候腰部还是很肥的,后来收紧了许多呐。我们家是做缝纫的,所以我比较擅长改制服装。”
    直人说:
    “那么,今后假如我买了的话,你能给我改改吗?当然,我会支付加工费的。”一哉把短大衣的衣摆翻过来穿上之后,就马上回答道:
    “随时都可以啊,请你多多关照‘泰勒森本’。”
    阿润看着阿大突出来的肚子说道:
    “我说阿大,为了让你看上去显得潇洒一些,也让一哉给你把‘优衣裤’改一下吧。”
    这时,一哉慌慌张张地说:
    “小野君完全可以就那么穿着啦!用不着非得弄得那么潇洒嘛……”
    一哉说着脸就变得通红,而且突然沉默起来。我对一哉欲说又止的话感到有些可笑,于是便一人笑了起来。的确,阿大与一哉比较起来是一种鲜明的对照,如果硬要把阿大打扮得时髦潇洒,那也一定不会太和谐吧。尽管我并不知道,从一起穿开裆裤时就胖乎乎的朋友,到底什么地方比较有魅力,或者比较性感。然而,一哉肯定会有他自己十分独特的审美眼光吧。
    在每家每户的铁板烧烤店前面都排起了长龙,我们在这条西仲大街分手的时候,不管是谁似乎都把放学后教室里所发生的那一幕忘得一干二净了。
    因为,不管一哉喜欢上什么样的人,想来不都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吗?
    然而,这个故事的结尾,对几乎所有的男生来说,都是一个非常郁闷的结局。因为,终于鼓起勇气承认了自己的性取向的一哉,从第二天开始反倒一下子成了女学生们追捧的明星了。尽管没有和班级里第一美少女和泉进行什么实质性的交往,但是两个人竟然成为了好朋友,而且有时候还竟然公开地一起放学回家呐。
    一哉在几个月后的情人节来临时,一个人得到二十块巧克力,从而刷新了我们全班的最高记录,还被邀请参加只有女孩子才能够加入的手工制作巧克力品尝会(也就是好友巧克力派对),也可以说在男孩子当中就只有他一个人能够获此殊荣。
    我们这一组四个人接受的巧克力的总数量也就只有三块(阿润的两块加上我的一块)而已,被一哉所得到的数量大大地超过了。连一块巧克力都没有得到的阿大和直人一直在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违反规则啦、太狡猾啦之类的怨言,然而被班级里所有同学投以艳羡目光的一哉也似乎抱有一种深深的遗憾。
    我偷偷地问过了,听说一哉也在二月十四日那一天准备了手工制作的巧克力。可是,当然没有办法赠送给阿大了。那些巧克力被坐在可以鸟瞰隅田川的佃公园里的长椅上的我们五个人共同给吃掉了。那是并不觉得甘甜,而是带有点苦涩的强烈的大人味道的巧克力。这些撒上了可可粉的二十多块巧克力的一半以上几乎都被阿大给消灭掉了,因此,对于一哉来说,这也是非常高兴的一件事情吧。至于牙齿被染成了茶色、张着大嘴傻笑着的阿大吸引异性的魅力究竟在哪里,至今我仍然觉得是个难解的谜团。
    第七章  浅蓝色的山地车
    那一天的早晨特别冷。在东京也是极其少见的骤然降温。我刚刚走出公寓,就感觉到像是撞到了冰冻的空气墙壁一样。呼出的气息白乎乎地伸展着,仿佛围巾一般围绕着我的脸。我比平时早十五分钟左右离开了家,一溜小跑着赶向了约定的地点。
    佃公园是一座位于“大川端水岸都市”脚下设施完备的公园。公园沿着隅田川畔狭长地延伸着。一到春天,染井吉野樱花就会淡淡地装饰起堤防上的人行便道,这里是当地有名的赏樱胜地。现在刚刚过了二月中旬,花蕾都还没有形成。
    直人和阿润两个人早已经到了,他们把上学用的书包放在朝阳照射下的木制长椅上,在那里等着我。还剩下一个人,那个长着胖乎乎脸蛋的朋友还没有到。或许再也不能见面了吧。因为阿大已经在月岛警察署的审讯室里了。我开始感到有些不安,最后剩下的十来米,我是跑过去的。
    “早上好!你们有没有谁更清楚阿大的事情呢?”
    直人挠着花白的头发,显出非常担心的样子。
    “不清楚啊,我也是今天早晨通过紧急联络网才知道的啊。”
    我把自己的书包扔在了长椅上。
    “你听到什么了吗?”
    直人急忙低垂下视线,很难说出口似的压低声音说:“阿大的家里发生了不幸的事情。由于发生了事故阿大的爸爸突然死了。现在还不知道详细的情况,可是阿大和他的弟弟良平已经在警察署接受调查了。也许在咱们上学的途中,媒体方面的人会问什么吧,咱们只要寒暄一下就可以了,剩下的什么都不要讲。”
    阿润以一种讽刺的口吻补充道:
    “这样做的话,不管有什么事情发生,大家只要闭口不谈就行了。那可是日本新闻节目的固定模式啊。”
    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突然变得大起来。
    “那么,阿润,如果在摄像机前,面对麦克风,你会说什么呢?”
    阿润镜片后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尖锐起来,他猛踢了一脚石板路。
    “那我就说出阿大爸爸的真实情况来,我会说那样的家伙就是死了,也是理所当然的。直人和哲郎,你们也都是这么想的吧?”
    其实,我根本没有阿润那样的勇气,只能沉默着望着下面的河面。和以往的早晨一样,流淌在高层建筑群深处的隅田川就像铅板一样,显得毫无生气。
    我们把书包背在肩上,开始走起路来。穿过架在小小运河上的红桥,从佃区进入到月岛区。这时,阿润看着手机的液晶画面说道:
    “还有一些时间,咱们要不要先去阿大家看看呢?”
    阿大住着的长屋就在我们上学的途中,在西仲大街后面的胡同里。直人吞吞吐吐地说着:
    “去也可以,可是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他似乎是在担心老师和警察会在那里。我不赞同他的说法。
    “咱们还是去看看吧。万一出现什么不利的情况,咱们就装成是过路人不就行了吗?如果咱们看了阿大的家,可能就会了解一些情况了。”
    于是,我们在铁板烧烤店大街上,朝着与上班族们匆匆忙忙奔向月岛车站完全相反的方向走起来。这条大街尽管完全是因为铁板烧烤店而闻名,可是就在这几年内,又不断地有公寓楼盖了起来,已经变成了在市中心工作的上班族们争相居住的场所了。虽然有一种说法是由于土地的价格下降了,人们才渐渐地开始向市中心回归了,可是城市街区依然还是分为三个部分。
    首先是最早在佃岛区建设的有一百多米高的超高层公寓。几乎全部是价值一亿日圆的高级住宅,或者是月租在三十万日圆以上的高额房地产。当然,只有像直人家那样的有钱人才能住得起。其次是在月岛的中等规模的普通公寓,主要是面向数量正在急剧增加的大企业的上班族。最后一部分是在西仲大街后面的胡同里,据说从明治、大正时开始就已经是那个样子了。因此,直到今天,那里还残留着许多屋顶房檐铺着瓦和铜板的木造长屋。
    走过了带有一九二五年样式(法国美术装饰样式)特点的治安岗亭,在西仲大街上停着好几辆电视台的小型巴士。没有工作的家庭主妇以及老人们一边站在那里议论,一边向胡同的深处张望着。我开始紧张起来,全身都变得十分僵硬,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对阿润说:
    “咱们还走到阿大家的门前去吗?”
    阿润也变得身体十分僵硬的样子,向我点了点头。
    “都已经到这里了,还是去看看吧。”
    直人也用他那花白的脑袋示意着要去。我们进入了一条只有一米半左右宽、中间稍稍有点凹陷下去的胡同里,觉得好像一下子从早晨到了傍晚,周围突然变得幽暗起来。在那里有几组电视台的人在忙乱着,耀眼的照明和喊话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对着胡同的每户人家都紧紧地关上了门窗,没有一个人出来。胡同的中间正好有一块可以停放两辆小汽车的空地。在那块空地的前面围了好几道表示禁止入内的黄色塑胶带。在空地中间的地方,可以看见一个用铁链子和南京锁缠绕了左一道右一道的水道栓子。在我孩提时代,经常和阿大一起在铺着塑料布的水池里玩耍。在面对空地的三间长屋里,最靠右边的那一间就是阿大的家。斜着重叠在一起的板壁已经变得黑黑的了,上面还有些灰尘。在离地面比较近的地方,几乎长满了嫩绿的苔藓。这是一间建造已有半个世纪的木结构长屋。隔壁居住的人已经在很久以前就搬走了,从破裂的窗户可以看见里面丢弃不用落满灰尘的旧家具。
    在封锁线前面站着大学生模样的年轻警察。阿润捅了捅我说:
    “喂,你看呐。”
    阿润指着水道对面的地面。我向那边看过去。由于潮湿而变成了灰色的钢筋混凝土地面上,有一个用白色粉笔画的人形,身体好像蜷曲着一般,显得非常小,呈现出圆圆的形状。昨天夜里,气温下降到了零下几度。阿大的爸爸也一定是感觉到寒冷了吧。我们刚刚停下来,警察就发话了:
    “请你们快点上学去。这里可不是你们应该来的地方。”
    于是,我最后看了一眼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的阿大的家。不知道为什么,只有玄关前面赤裸的电灯泡依然还亮着,十分孤独地垂吊在那里。阿大、良平和他们的妈妈今天早晨在那个画着人形的地方发现了爸爸和丈夫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一想到这些,我的眼前就感觉到有赤裸裸的电灯泡的影像在晃动着,眼泪差一点就要夺眶而出了。我们穿过胡同,返回到了西仲大街。我们三人都沉默着,脚步沉重地走向月岛中学。突然,像是被一缕强光击中了一般,在我们面前出现了像枪口一样的麦克风。
    “你们和嫌疑犯是一个中学的吧?你们认识他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学生呢?”
    脸上涂满化妆品的女记者,连珠炮似的开始发问了。我们被五个大人围在中间,不得不停了下来。阿润的脸色骤变,我慌慌张张地开口回答说:
    “最好不用说出人家的名字吧?”
    女记者一边修整着系在脖子上的围巾,一边说道:
    “现在不是直播,过后可以删掉的。原先你们认识吗?”
    “不仅仅是认识,我们和阿大还是好朋友。”
    肩膀上扛着大型摄像机的摄影师立刻凑了上来,我知道,自己的面部肯定被拍下了特写镜头。于是我垂下视线继续说道:
    “尽管阿大很胖,块头也大,可他绝不是那种喜欢使用暴力的人。尽管他常常被老伯殴打,可他并不是那种再去打别人撒气解闷的人。说阿大杀了自己的爸爸,这绝对不是真的。”
    我知道,自己这么说着时,自然而然地就把自己的情绪给带出来了。当我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泪水又涌了出来。阿润在我身后像是在泼冷水一样地补充道:
    “不管阿大怎么被别人殴打,他都没有做什么。可是,那个老不死的一死,你们就像这样,扛着摄像机,蜂拥而至,弄得满城风雨。大人们的工作,还真是不容易啊。”然而,女记者却毫不理会,好似早已经习惯了这些。她并没有陷入阿润发出挑衅的圈套,而是眼睛闪着光,继续向我发问:
    “小野君一家从前是什么样子呢?”
    我们几个相互看了看。学校是禁止我们说的。然而,我们三个人总想着要做点对阿大有利的事情。于是,一直保持沉默的直人开口了:
    “阿大一家就靠他妈妈出去工作来养家糊口,而老伯基本上是偶尔出去干一下兼职,然后就又不干了。不管是干活还是不干活,老伯都常常是喝酒喝个没完。”
    不管是哪个街区,都会有这样的人,大白天的就高声喊叫,好像是在为了一件什么事情而发怒。工作也就是做些在筑地市场打扫卫生啦、运送东西啦之类的小事情。“你怎么看这次的事件?”
    这是难得的获取消息的机会。于是我故意叹了口气回答说:
    “我们还没有得到任何通知。阿大的爸爸是怎么死的呢?”
    这一次是采访记者和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之间交换了眼色。一个穿着牛仔服的年轻男子点了点头,女记者就回应说:
    “昨天半夜里,已经喝得烂醉如泥的小野浩太被长子和次子从家里拉了出来,就那么放在外面不管了。今天清晨被家里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咽气了。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发表什么,但是直接的死因应该是因寒冷所致,目前这种说法比较可信。”
    “是吗。”
    我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了。阿润却若有所思地说道:
    “如果是那样的话,应该算是偶然发生的事故吧。即便是阿大本人也没有想到要杀死他,才把他拉到外面的呀,那样做只是想着要让他醒醒酒吧。”
    女记者还是向那个负责人用目光进行了确认后,点点头对我们说道: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解释清楚的。大辅君自己可是在说原来就打算杀死他了,爸爸就算是死了也无所谓,因此才把他放到外面不管的,最后还泼上了一桶冷水,这已经得到了证实。”
    这之后,我们三个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只好离开了那里。
    在月岛中学开始第一节课之前,学校召开了紧急会议。严冬里体育馆的地板实在是太冷了。扩音器里传来了校长的声音,就连他的鼻音都显得十分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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