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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手捂住屏幕，说：“同学。”
胡子问：“男的？”
我说：“当然不可能是男的。”
胡子再问：“中性还是双性？”
我莫名其妙：“你怎么这样问？第三性别的人类在社会上占比例很高吗？”
胡子嘿嘿一笑，说：“因为我看到邮件的标题是‘Ich liebe dich（我爱你）’。你的爱心鸿雁传书被我偷看到了哦。”
王子的脸更加阴沉。
我很意外：“胡子你懂德语？”
胡子挠挠头：“这句话的各国版本我都懂。”
“真是服了你。那是我同学啦，女的，而且是美女哦。我和她合租的，讨论晚上的菜谱。女生之间亲热一点的招呼，别大惊小怪的。”
胡子眼睛闪亮，急忙问：“原子，你和你同学谁长得比较高？”
“当然是我高。她比我矮半个头。”
“那就好。把她的MSN，QQ号给我吧。”
这家伙，还真是本性流露啊。色狼面目也不稍稍遮掩一下。反正我是不会出卖我同学的。
“胡子，虽然我们部门就我一个女的，但公司里也不是没有美女，何必请外来的和尚念经。比如那个美女财务，生得婷婷袅袅，婀娜多姿，为什么公司里适龄男士都对她敬而远之，都没人和他搭话？好像从来没见过有人追她。你们是不是对自己没信心？”
胡子警惕地四下看看，“那么年轻那么漂亮资历不大够，一进公司就身居要职，八成和老总有点猫腻……”
“猫腻？”我听不懂了。
“就是说她可能和老板有一腿。我们怎么敢追……”
男人的猜疑心真可怕。
胡子拍拍我的肩膀，说话声音渐渐放大：“不过原子你就不用担心。你怎么看都没有金丝雀的命，你就是天天灌‘太太口服液’也无济于事，没有那种气质，没有那种女人味。”
欠揍！
经理进了门。“不好好工作，胡子你又在闲话什么？”
竹子交代：“报告：胡子认了原子做干妹妹。”
经理意外宽容地笑笑：“有个女职员也好，气氛活跃。原子来了就好了。以前我们部门因为性别过于单一化丢了不少大单子，比如安尔乐，古今……客户觉得我们对行业状况和顾客需求不了解……现在终于性别多元化了……”
咳咳，双元化就够了，不需要再继续发展下去。
经理说完，给出一个鼓励的微笑，然后回自己办公室。
胡子上网看新闻，忽然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猛拉他身边的竹子，说：“竹子竹子，我们有机会了，苹果中国高层全部走光了。”
竹子莫名其妙：“关我屁事，我连Linux都不熟，苹果根本不会用。我才不指望跳槽过去。”
胡子拍拍竹子的脑袋：“这你就不懂了吧。物以稀为贵，那里的人个个都会用苹果，你也会就当不了领导了。”
“谁说会用苹果就进不了苹果？”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松子忽然抗议。
胡子望了过去，指着松子的电脑惊叫：“松子，你、你、你的桌面，你竟然冒充苹果。”
松子大叫冤枉：“谁冒充了，我装的就是苹果OS。”
“你懂苹果？”
松子立即拽了起来：“我懂苹果？苹果商标上的那一口就是我咬的，你说我会不懂苹果吗？”
“你咬的？你以为天狗吃月亮啊？”
“从可行性推论，杨立伟是唯一一个有机会迟到月亮的人。”竹子的笑话有点冷。
说到Windows以外的操作系统，我忍不住插嘴：“我们公司开发的平台一般支不支持Linux下的netscape啊？”
竹子问：“具体项目的话，只要在初期和程序员说明一下就可以了。原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解释说：“一客户，是个超级计算中心，他的客户群广泛，所以要求网站支持netscape浏览器。其实我一直怀疑真有人用Linux吗，Linux很多软件不能用。装了这种OS，想上网聊天都不行。”
“胡说，MSN连苹果的版本都有，何况Linux。”竹子不满，“苹果和Linux都日趋稳定成熟，别的不说，凡是Windows有的软件，苹果和Linux基本都有。”
我不屑一顾：“有一种软件Linux和苹果都没有——Windows优化大师。”
说完，我开始修改我的策划方案文档，一边写，左手下意识地不断Ctrl＋S保存。
“你手指抽筋啊，”胡子说，“保存得那么频繁。”
我笑笑。自己的确有些过火。上次写文档时断电，没有保存，只好重新开始写。于是以后写文档都是边写边保存。世界上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所有资料，有电子版还要再手抄一份，刻成光盘了也保质期有限，存在笔记本里笔记本也可能会被火烧。
中午吃自己带的饭时，王子看似不经意地说起公司录用我的真正目的。原来办公室的这帮男人一直觊觎对手公司里的一个特别工作室，据说那个特别工作室里全是女性，所谓良禽择木而栖，相较之下，对手公司比这里的和尚堆好了太多。为了防止人才资源流失，我们公司才开始招女的销售工程师。
“……当然还有老总对你印象也挺好。老总也算是你的校友，他的硕士学位是在你们学校念的。经理原本不怎么愿意招女的，据说几年前我们部门招过女孩子，可她们都吃不起这个苦，成天喊累，没多久就辞职了。不过你不一样，经理说你虽然有点笨有点倔，但也是有优点的。你体力很好，一般的女孩子一天跑三个客户早就累趴下了……”
体力好，似乎不是女孩子应该有的优点啊。
“谢谢你免费提供的信息，再见。”我微笑，然后准备撤。
王子一把逮住我，明显地急了：“好，我认输了。这三个月，我装作不认识你，对你发脾气，故意为难你，就是因为我受不了你和他们那么亲近。你对每个人都那么好，摆出一副很讲义气的样子。我希望自己是特别的，哪怕是讨厌……”
我越听越来气：“特别的？你真以为你是王子，什么都能特别？”
“笨蛋。”
“不许骂我笨！现在是下班时间！你没资格也没立场骂我笨！”
“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傻？”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说：“王子，我很讨厌Linux。以前我试着在自己的机子上装Windows和Linux双操作系统，结果在格式化的时候出了问题，误删了很多很宝贵的资料。我从那以后不碰Linux，老老实实用Windows。”
“你什么意思？”王子皱起眉头。
我继续说：“竹子说他从98年起一直用‘智能ABC’，从一而终，非常坚贞。我不像他长情，我刚开始练中文输入的时候，我很喜欢用紫光。大二时C语言课上机，有个老师进来问谁中文输入比较快，帮他打份东西。我自告奋勇。结果老师的机子上没有装紫光，我打字选自非常辛苦，速度慢得像乌龟爬。老师也不说话，在一旁似笑非笑，我丢尽了脸。从此以后我就老老实实地用微软。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不会给自己第二次犯同样错误的机会。”
“你凭什么知道自己是在犯同样的错误？蛇和井绳，是不一样的。”王子说。
我觉得很无力，和他辩论是件蠢事。于是不再说话。
吃饭回来，胡子塞给我一张单子。“干妹妹，你看。女性专科医院免费检查。看干哥哥多关心你，楼下有得发，我立即帮你要了一张。”
我随手塞给竹子，说：“给你女朋友。”
竹子一愣，说：“我女朋友在老家。她如果需要做这种检查，我岂不是要把头发染成绿色？”
那我看起来需要这种检查吗？
我问：“她在老家？不出来陪你？”
“她还在念书，今年高三。”
我吓了一跳：“你，你，竹子你老牛吃嫩草！”
“别说那么难听，差不了几岁的。”
“差不了几岁，你却得等好久。她考上了，最起码还得等她五年。”
这个办公室里，明明一半以上的人都有女友，仍然不检点一些，开口闭口追美眉。当心哦，色字头山一把刀！
胡子理了一叠文件纸，站起身。我立即把我办公桌上的几页纸递过去。“胡哥哥，你去复印对吧，顺便帮我把这份文件复印一下。”
“把你同学的号码给我，我就帮你复印。”他竟然要挟我。
“重色轻友！”
竹子说：“胡子，你等等。先把我要的文件电子版给我发送过来再去。”
然后，竹子转向我，摆出一副要死要活得样子：“其实多等几年也好，两个人想清楚是不是能承受婚姻的无奈……结了婚，夫妻感情好不好就是个问题，经济是个问题，婆媳也是个问题，我是孝子，万一她和我妈不和，我该帮谁，有了子女问题更大，教育问题，孩子不听话要不要打，不打孩子不听话，打了政府又说我们虐待儿童，生个儿子怕他把别人肚子弄大，生个女儿怕她被别人弄大肚子……”
竹子絮絮叨叨一阵，可能念及上次电脑中毒的事，转向胡子心有余悸地说：“你发给我的word文档有没有检测过，我怕有宏病毒。”
胡子哼了一声：“你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大污染源。”
几天后，胡子有机会去对手公司，满怀着办公室里所有男性的期望“顺道”拜访了一下那个工作室。
胡子一脸倒霉相回来，一群人围上去问长问短。胡子懊丧地连连摇头：“说得难听点，简直是侏罗纪。”
“说得好听点呢？”
胡子翻翻白眼：“说得好听点，那儿是恐龙乐园。”
“原子，”几道目光投射过来，深情款款地凝视，“有你在，真好。”
《灌篮高手》里老爹对三井的感人台词竟然被他们这样糟蹋！简直比逼良为娼的行为还要令人发指！
一朝被蛇咬
开会是一件极其无聊的事。经理召集大家在会议室里不厌其烦的说着一些每周都要重复的话。
我侧过头，看到坐我左边的胡子正奋笔疾书。难得他那么认真啊。我微微靠近，天，这个家伙正在纸上乱涂乱画，根本就是小时候课本上的涂鸦嘛。似乎感觉到我的视线，胡子抬起头，朝我笑笑，一脸谄媚。自从知道我有个美女室友，他就卯足了劲要我介绍我的室友给他认识，还天天缠着向我要我室友的照片。
我扭过头，不搭理他，看向右手边的叶子。叶子倒真是乖乖地记着笔记，工工整整地记下经理讲话的要点。
竹子在对面无聊地活动手指，拨弄着一圈一圈地转笔；王子若无其事地翻着面前的一份资料；杨在低着头半眯眼假寐；松子盯着他自己的手臂，时不时捏捏上面的脂肪……
实在无趣，我干脆抽出一张纸，开始胡乱涂抹。虽然大家都是一个办公室，职务都是销售工程师，但是销售风格还是各有千秋的。
王子是典型的咨询型销售，他的强项是做行业分析，以极专业的方案和犀利的谈吐为武器，不仅自己手上的单子做得顺手，还能忙里偷闲地抢掉别人几乎到手的单子。谁说付钱的就是爷，这句话在他身上不适用。他的客户往往是一边掏钱一边仰起头以及其温顺的态度和他交谈，满脸崇拜，恨不能把他供起来。这种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他占尽天下的好处，我不怨恨他才怪！
叶子是苦干型销售，据说他下班后还继续刻苦，阅读很多销售类书籍。认认真真，踏踏实实，而且非常任劳任怨。例如有人一不小心踩到他，他会说：“对不起，我的脚硌到你了。”我记得他曾经有个客户要软件界面提示语言是英文圆体加斜体，暂时在字体库里找不到，他竟然自己花了半个下午手写以后再扫描上去！
胡子是认亲型销售，姐姐满天下；
竹子是稳定型销售，厚积而薄发；
杨是魔术型销售，倒不是说他的销售手段多么出神入化，而是他每成功两次后，接下来肯定会丢掉一个单子。二一二一，不断循环，煞是神奇……
我的笔继续疾走，再品评一下他们本人——
王子是PowerPoint型男人，漂亮，引人注目，在人群中闪闪发亮，卓尔不凡；
竹子是Windows型男人，多才多艺，可是有很多缺点，习惯了也能和平共处；
胡子是电子邮件型男人，十句话里有九句是废话，听听剩下一句就可以；
杨是Word型男人，虽然其貌不扬，但时刻可能带来惊奇，潜能无限；
叶子是服务器型男人，每当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处于忙碌之中；
松子是鼠标型男人，只有你去拉拽他才会有所行动……
我露齿一笑，竟然可以这样归纳，我真是个天才。
好不容易开完会，熬到下班，我兴冲冲地回家。途经居住的小区门口时，我被人叫住。
“小姐，您面相很好……”
好老套的搭讪说辞，我忽略，继续往前走。
“美女，等一下……”
纠缠不清的家伙，真是烦人。
我站住，回头，苦口婆心地劝告：“对不起，不是我打击你，我不需要你推销任何东西。事实上，我比你更专业。”
那人脸微微一红。我定睛一看。什么嘛，原来是卖D版光碟的。
瞧那人年纪轻轻的，肯定干这行没多久。我停下来翻他兜售的那些光碟，一个个声优的名字报出去。
“有没有子安武人的新作？关俊彦呢？关智一呢？”
他不知所措地摇头。
真是的，作为一个职业卖光碟的，竟然对动漫一窍不通，怎么做得好生意嘛。
我正在翻找，几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凑了过来。可能是我的谈吐比较专业，她们很礼貌地请教我有没有什么比较经典的片子。
我看看几个小姑娘稚气的脸，心里琢磨了一下，山口胜平一系列的可能太热血，石田彰的冷艳系鬼畜系风格不适合她们，盐泽兼人的声音又过于另类，置鲇似乎太酷了……
“……那稍稍平民些，推荐邻村健一吧，《十二国记》里的老鼠乐俊，《X战记》里的司狼神威，《棋魂》里的邻家大哥哥般友善的院生第一名，尤其是《推理之绊》里的厨艺好到一堆美少女想嫁给他的高中生兼有“天使之指”称号的天才钢琴家——鸣海步，他不用保卫地球或掘人坟墓，加上极高的IQ，没有升学压力，可活在哥哥阴影下的少年啊，所有的能力不过是让人母性大发的砝码……”
我侃侃而谈。几个小女生听得频频点头，手里抓的光碟越来越多。卖光碟的人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我越说越激动，恨不能冲回家把我的多年收藏翻过来送给她们。那一刻终于有点理解了为什么那么多言情小说爱情电影里的主角喜欢一个人总是会大声宣布，让所爱的人接受旁人的目光，而不是金屋藏娇或者远走私奔。
最后，我还是很理智地忍住没把脑中翻腾的几张经典耽美CD报出名字，免得吓跑了这几个清纯小妹妹……
卖D版光碟的人一下子做成了好几笔生意，崇拜不已地看着我。
看什么，也不用那么羡慕，这些滔滔不绝脱口而出的资料都是用我这些年大笔金钱和时间换回来的。
不过，我终于做了一回咨询型销售，感觉棒极了。
王子也没什么了不起。术业有专攻嘛。
回到住处，还是有些热血沸腾，刚才那些成堆的动漫光碟勾起了我的动漫情结，马上针对自己的收藏一阵乱翻，然后很意外地发现一部很老的漫画《淘气小亲亲》。一直很喜欢这套漫画，倒是不怎么喜欢由它改编的日剧《一吻定情》。故事很简单，都是些日常琐事，没什么惊天动地。有点脱线的琴子爱上了天才帅哥入江，一个王子般的存在。
很壮烈的倒追，追了很多很多年，一路走得辛苦连蜜月都是战战兢兢的。看不分明入江什么时候开始对琴子有好感，却不厌其烦地看他们一年年地相处，看他们渐渐视彼此如自己的呼吸心跳……
没有驾照的琴子开车送朋友去医院生小孩时，车窗外的入江会知道琴子在担心什么，他大喊着告诉她哪只脚踩刹车；入江看着自己的表妹和琴子吵架，虽没有马上出面维护琴子，却背着琴子偷偷警告表妹“不要欺负我老婆”；入江和琴子的两周年结婚纪念日，约在餐厅吃饭，琴子因为救助一个车祸受伤的人而迟到，入江等了几个小时，一直到太阳下山，他说——“我知道，你就是爬，也会爬来的……”；入江第一次仓促之中为伤患动手术，手术之后他抱着琴子，整个人累得几乎虚脱，他说——“我也害怕啊，从没见过这么重的伤……”入江那么骄傲的人，这种话只有对琴子才会说吧。最后的最后，入江对着琴子的背影独自喃喃——“其实我喜欢你的程度远远超出你的想象……”
琴子的付出不是白费。恶劣的入江只是一直都不说而已，其实他是个温柔的王子。
当年，我把这套漫画从头到尾看了三遍，然后鼓起勇气找王子作了那次轰轰烈烈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