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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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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凉生,很慈爱的表情,说,进去吧。

    凉生迟疑了一下。

    我一听是凉生,拼尽了最后的力气,气若游丝,说,凉生,不要——

    适得其反,凉生一听我的声音,迅速走了进来。

    “砰——”一声,大门被从外面重重地锁住了。

127 喜帖

    门外,有人冒雨来,迟疑着,将手中的物件递上,低声说,老爷子让我给大少爷送来的。

    他当时正站在落地窗边,闲听雨声,回头问钱至,声音淡淡,什么?

    钱至看着手里的刚刚接过来的喜帖,第一次感觉到张嘴是如此艰难,却又不能不回答。他声音有些僵,低低地,说,三少爷的喜帖。与姜小姐的。

    雨窗前的他,像被钉在了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来,说,下去吧。

    他摩挲着那张冰冷的喜帖,眼里泛起的竟已不知是泪是血——新郎:程天策。新娘:姜生。

    指端掠过凸点,心脏像遭遇了屠城,青天白日,片甲不留。

    他的祖父,唯恐他不知,既派了人来禀报,还不忘在他们送来的喜帖上,做上盲文,便于他触摸识得!这是惩罚吗?惩罚他在爱情里恣意妄为的狂妄!

    他突然笑了,笑出了声音。

    他觉得他该感谢,感谢自己的手术是在明天,感谢现在的自己看不到!看不到婚柬上,他和她笑得多幸福。

    只是,他该祝福啊。

    慷慨到可以奉她以性命,怎么可以奉不上一句祝福啊!

    可仅仅是十多日前,浪漫的巴黎之都,等不到位的花神咖啡馆里,她还嘟哝着,看样子我在这儿喝咖啡的愿望又泡汤了。然后她转头,问,喂!你最近有什么愿望吗?说来看看有没有我能帮的。

    帮我?她一本正经的语气让他想笑,想了想,说,愿望?那蛮多。

    她说,那就说最大的那个。

    他笑,比如找个人……暖床。

    她小脸一绷,说正经的!

    他笑笑,没说话。

    那天的阳光,那么好,洒在脸上。很久,他低着声音,极随意,却温柔如誓言,说,娶她,做我的妻子。

    她怔在那里。

    ……

    雨敲窗前,他苦苦一笑。

    最后啊,你终于成了程太太,却不是我的妻。

129 佛祖说,人生有八苦

    就这样,六月底,我回到了国内。

    最初的三天的时间,都用在与时差做斗争上面,我不想出席柯小柔的婚礼时,自己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像一只刚捕回来的熊猫。

    梳妆台前,我盯着自己的脸,仔细地看。

    低头,手指所触,是凉生在机场放入我手中的信封,拿起,反复而仔细地看。抬头,看着这偌大的房间,我迅速整理起自己的情绪,将它放入钱包里。

    佛祖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

    这些,我都在一一体味着,或体味过;但是,我觉得佛祖少说了一样苦——那就是被老陈这样一个像奶妈一样的管家聒噪之苦。

    回国这三天时间里,老陈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太太,您还是劝劝先生也回来吧!

    他会笑着说,你看啊,就是工作再忙,你们俩既是大喜也总得拜见一下程家老爷子吧!本来这婚事就没提前征得……他说到这里语气弱下去,忙改口说,也能多在国内陪陪太太您……

    这个时候,我就会看着老陈,皮笑肉不笑,转身上楼。

    这三天,我除了睡觉的时候,无一不遭老陈荼毒。他语言之苦口婆心,眼神之幽怨已登峰造极。

    我开始烦躁,眼神之怨毒已经达到瞪谁谁怀孕的地步;在我彻底变成神经病之前,我决定将老陈赶回法国,原因是我和他八字不合。

    凉生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快给他电话。

    电话里,他迟疑了很久很久,最终,同意。

    他说,那么大的一个房子你一个人住不害怕吗?

    我说,你忘了!这是国内!我有一堆狐朋狗友!

    他叹气,让步,说,好吧!

    老陈下午走的时候,我将他送出门,说,你要是有本事呢,就将凉生亲自押解回程宅!不过,陈叔,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说,人不是神,做不到谁都喜欢!你不能让他既讨程老爷子开心,又讨周家喜欢,左右逢源,最后自己还本领通天!

    老陈愣了愣,说,是,太太。

    我说,无论是不是,以后,这都是与我无关的事,不要让我去掺和这些我不想掺和、也没能力掺和的事。还有……

    老陈看着我。

    我沉吟了一下,补充道,以后对我好一点儿!别大晚上喂我喝浓茶!别总话里有话!别再做不该做的事儿!我可能比你想象的还笨!但我也比你想象的记仇!

    老陈直接傻掉了。

    我知道,在老陈眼里,我这属于“翻身小妾”把歌唱,他只等着将来看我哭的日子。但将来那么远,我只想今朝的舒坦快活。

    送走蜜蜂陈后,我走到客厅大大的玻璃幕墙边,想象着,曾经那些孤孤单单的日子里,凉生,也曾这样站在这个地方,握一杯红酒,孤单地瞭望着,一城热闹繁华。

    喧啸红尘再热闹,那也是别人的,寂寞愁苦,才永远是自己的。

    但我知道,这一生,即使有再多的愁苦,这座城,总还是有那么几个人,如果知道我回来,便会纷纷打车、开车、搭地铁……蔚为壮观地向着我奔涌而来时,我就觉得身上有种东西在复活。

    什么东西,我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整个人突然轻松了起来,有了依靠,有了安稳。我觉得友情最好的状态就是——相见亦无事,不来常思君。

    本来,朋友聚在一起,也不是发明*,进行g8峰会,只不过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人,和另一些无所事事的人,一起无所事事地在一起,然后无所事事地结束,最后大家竟然还都觉得,哇塞,好充实的一天。

    我窝在沙发上,想象着这个城市中,我的她们和他们,正以怎样的姿态工作生活着。我的金陵正一面淘宝一面杜撰着八卦吧;北小武正热情澎湃地做着卖绿茶的小男孩吧;八宝在豆瓣上忙着转型做文艺女青年吧,柯小柔正在为婚礼明媚而忧伤吧……那我的小九呢?

    不!她是小九,只是,已不再是我的。

    该醒醒了,别再吃药了,我的二十三岁,它就要来了。

    我叹了口气。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我的脸立刻跟被蛰肿起来,心下一绝望,蜜蜂陈,你不是又回来了吧!

    我一开门,傻了。

    钱伯???!!!

    我呆在那里。

    他冲着我微微一笑,很恭敬谦卑的姿态,说,太太。

    然后,他转身对钱至,说,还不见过三少奶奶。

    我微微一愣。

    瞬间,又觉得——

    这称呼!太受用了!太爽了!

    不久之前还逼着你给他家大少爷做“妾都不如”的人,现如今尊你“太太”喊你“少奶奶”,我只觉得气儿顺了太多太多。

    舒坦!

    原本想关门的手,在那一刻,也就停住了。

    见过了这类人太多,便也学会了拿捏,仰着脸,冷着表情,端着姿势,唇角轻轻一扯,点点头。

    全十分!

    只是,钱至在一旁,一直看着我,眸子里盛满了说不出的伤感,良久,他低头,吃力地喊了我一声,太太。

    既已受用,就不想再多做解释。

    钱伯躬了一下身,很恭谨,全不似以往的用和蔼包裹的倨傲,他说,老爷子要我来请您回老宅。

    我说,我不去。

    钱伯一愣,笑,说,老爷子身体不好,想来太太也是知道。

    我心下想,当然知道!他养病可是多日,当年凉生被陆文隽差点活活害死他还在养病呢。

    他说,老爷子啊,得知了您和三少爷新婚,心下高兴。

    我不自觉笑了一下,心想,高兴个毛线!恨不能拆房子了吧!恨不得往巴黎发一颗*吧!

    钱伯看着我脸上五颜六色的表情,笑着说,当然啦,三少爷人年轻,先斩后奏的,可到底有自家父亲证婚,老爷子也是开心的!毕竟咱们程宅多久了,也没桩喜事。

    我笑,心下想,这抱怨倒是真委婉。

    钱伯说,老爷子也是思念孙儿孙媳的心,听闻您回来了,要我请您回老宅一坐。到底是人老了。

    他又说,本来您下飞机那天,就该去接机的!只是怕您旅途劳顿,回了老宅去见各位亲戚会累,我就想着让您多休息这几日,再回老宅,亲人相见。

    我脸色一变,说,你们监视着我?!

    钱伯立刻解释,笑道,太太您误会了。这是为了保护咱们程家人的安全,所有人在进出关口都有报备的。

    我冷笑,说,保护?受不起!

    说完,我抬手,准备关门。

    一直在旁边沉默的钱至,突然抵住了门,他望着我,开口,说,您就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他怎样了吗?

    他的胸膛起伏着,只一双眼眸,便似是万语千言——

    您就真的就一句都不问起?!那个为你赴死、为你目盲的男人!即使用一生运气奉送了你新婚大喜的男人,即使你一身红妆,即使你琵琶别抱,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在意他怎样了吗!

    我定定地站在那里,低头,手缓缓地从门上移开,半晌,转脸,问钱伯,说,他,好吗?

    钱伯瞪了钱至一眼,狠狠地;回头,对我笑,说,让您和三少爷牵挂了,新婚宴尔的。大少爷一切都好,手术很成功。

    他的话那么得体而又有距离。

    我又怎么不知避嫌二字呢?

    冷漠,疏离,不在意。

130 扮演着彼此最熟悉的陌生人

    最终,我还是去了程家老宅。

    钱伯说,三少爷在綦天动力一事上,对程家到底是有所欠,您今天去了,也算帮三少爷缓和了这矛盾。

    他悄悄观察着我的脸色,说,太太,您是知道的,三少爷有了今天这番天地,也不容易啊。

    每个人都有软肋。

    见我有所动,他便笑着又说,老爷子啊,身体日渐不好,日子也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人老了,就想亲近人。算是了却老人的心愿,也请太太去一趟吧。

    这是一栋森严的老院落,靠在半山之上,一栋主楼,两栋附楼,雨花石堆砌着,三面环山,一面迎海,独自静谧,一旦穿过一片密密的竹林,不出两公里,便是灯火通明的城市喧嚣。

    曾经在雨夜里,我为凉生求救,怎么拍打都拍不开的门,如今,却对着我,毫无保留地,敞开。

    那个只生活在传说里的老人,这一天,我终于见到了,在程宅的主楼,水烟楼里。他果真如钱伯所说,已经垂垂老矣,只是,那种骨子里的威势,还是会不自觉地流露,尽管,他一直和颜悦色,与我聊着琐事。

    他问我巴黎的天气还是像以往那么多雨,我说是;他说他年轻时,也在那里住过。就这样,巴黎的旧街道,古老的建筑,还有那条流淌在都心的塞纳河。

    龚言在一旁,极力地观察着老人的一举一动,我亦处处留心。

    钱伯给他递了茶,我忙起身接过,端到老人眼前,老人笑吟吟地接过。龚言在一旁,说,到底是三少爷不在身旁,三少奶奶一个人紧张的,也不会说句爷爷,吃茶。

    钱伯看了龚言一眼,为我圆场,笑道,三少奶奶本就是内秀之人,不是那些围在少爷们身边的莺莺燕燕,谄媚聒噪。

    龚言立刻堆笑,说,想来三少奶奶这也是颠簸乏了。

    他们一来一往,我却难掩尴尬,“爷爷”两字,卡在嗓子里真的是辛苦极了。

    罢了。既然来都来了。

    我脸微微一红,喊了一声,爷爷。

    我说,您吃茶。

    老爷子笑着,说,这人老了啊,就喜欢人多热闹,儿孙绕膝……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门外来人,说,二少爷来了。

    我的心莫名一揪。

    来之前,钱伯承诺过,只陪陪老爷子说说话就离开的,不会见任何人。

    程天恩进来的时候,汪四平跟在他身旁,我下意识地往椅子背上靠了靠,手心一阵汗意。

    他没看我,上前喊了声,爷爷。

    老爷子笑,说,来了。

    他说,是。

    老爷子说,你弟妹刚回国,你们都是年轻人,想必之前就熟识。不比我这老头子,到现在才见到。

    程天恩看看我,转头对老爷子说,是。

    极恭敬。

    这时,有女工端了一杯茶到我眼前,笑意盈盈,说,太太。

    我硬着头皮端起那杯茶,捧到程天恩眼前,竟不知如何开口。

    他看了看我,唇角荡着笑意,眼神却是可以杀死人的冰冷,说,弟妹近来可好?

    我低头,说,一切都好……二哥……最近可好?

    程天恩俯身,接过茶去,说,好得很。然后,他在我耳边狠狠地低语,说,至少比大哥好!

    这句话,声音极小,只有我听得到,心下滋味百般。

    老爷子问,你大哥呢?怎么这半天都不见人。

    程天恩正在端量着手中的茶,抬眼看着老爷子,愣了愣。

    我也愣了。

    然后,一瞬间,程天恩,钱伯,龚言,汪四平,四个人的眼神唰唰唰——地交汇着,无声地传递着“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滚”“呵呵”之类的讯息。

    我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老爷子问龚言,我不是让你去通知天佑的吗?

    龚言张张嘴巴,不知怎么回答,只好望向钱伯。

    钱伯忙笑,说,我觉得大少爷八成在休息,就自作主张,没让龚言去打扰他,只喊了二少爷。

    老爷子摆手,说,去!喊他来!他转脸对程天恩说,我身体抱恙,你父母也远在香港,但是你们年轻人今晚也该举行个家宴啊。

    我忙起身,越加尴尬,说,真不用了。

    老爷子说,那怎么能行。然后,他抬头看看龚言,说,你也糊涂!

    龚言忙不迭地说,我这就去!

    他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说,不必了,我来了。

    程天佑走进来的时候,钱至在他身旁,他把着钱至的手臂,许是手术后身体刚刚恢复,他的气色并不多好,人清瘦了许多。

    他一出现,我只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他上前,说,爷爷。

    老爷子笑,说,你弟妹回来了。

    他说,我知。

    然后,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我和他身上,钱至扶着他转身,他微微冲我一点头,唇角沉默地抿着。

    我看着他,一时之间,眼眶红了,那么努力地克制,声音却还是抖得一塌糊涂,说,你好吗……

    他打断了我的话语,似乎这一刻,这人前,我们之间连问好与寒暄都是逾礼,所以,他的声音那么清晰,说,弟妹!一路辛苦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看到一种温度,却什么也没有,这本该是我们最好的姿态的。

    最好的姿态下,连一句“你好吗”这样的叙旧语,都是败笔。

    所有的问候都该死!所有的过去都应该抹去!就像两个从来都不认识的人那样!无笑,无泪,无动容!

    家里的女工又将一杯茶端到我眼前,龚言在一旁,笑,太太,您也给大伯哥敬杯茶吃吧。

    钱至在他身旁,竟将脸别向一旁,不去看。

    我努力学着他,镇定地,不带丝毫感情地将那杯茶端起,手指素白,茶水微温,齐眉,恭敬,递给他,努力地控制着,声音却还是抖着,强笑,说,大哥。

    我怎么能不敬他!

    他救过我性命。

    他接过,一饮而尽。

    所有人都不再作声。

    只有老爷子在开心地笑,在一旁的龚言看着,忙上前对他,说,三少爷虽然远在巴黎,毕竟是程家孙子辈里的大喜第一人,老爷子啊,您啊就保重身体康健,等着抱重孙吧。

    我低头,如坐针毡。

    程天佑面色平静。程天恩不动声色地看着我和他。

    龚言笑,说,太太,咱们三少爷什么时候回国啊?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地尴尬。

    老爷子开了口,说,让他早些回来吧,事业再要紧,工作再忙,抵不上一家人团团圆圆。

    我点点头,说,是。末了,挤出两个字,爷爷。

    钱伯不忍,说,老爷子啊,您也该去休息了。

    老爷子也笑笑,龚言扶起他,临走时,他说,好。那这孩子的住处,你给安排吧。我看就住在天策原来的住处好了。

    程天佑的脸色微微一变,瞬间平静。

    程天恩几乎是抱着那杯茶要蹦起来。

    钱伯张张嘴巴,似乎有什么难处,最后,说,是。

    老爷子一走,程天恩就对钱伯说,爷爷是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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