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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一次,快到家的时候,潇潇有些抱歉地说:“谢谢你,接我回来,还耽搁你……”
话未说完,她就看到宋同学从后视镜里瞄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一言不发。
直到下车,直到进房间,宋同学都是一副南极冰山的样子。
只是潇潇已经仿佛有些见惯不惯了,他的喜怒无常,她又不是今天才知道。而且,自从他那晚醉酒开始,她对他,仿佛多了一些了解,所以,下意识地,居然开始,有种能些微地包容他奇奇怪怪的行为举止的心理了。
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
当潇潇忙完学术交流活动,开始全心全意复习学位英语考试的时候,宋家长辈们发现,几乎是同时,宋聿同学在周末,已经可以做到破天荒地,几乎足不出户,待在家里,躲在房间里,不见踪影,他所给出的理由,依然是一万年不变的――看专业课书,兼准备CET…6。
终于有一天,当潇潇做完了一套模拟题,正在房间里稍事休息一下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
她去开门,十分惊讶地发现,居然是隔壁的,但几乎从不相往来的宋聿同学。
宋聿同学接触到她的眼神,颇有几分不自在的样子:“你现在忙不忙?”
潇潇一愣:“呃,还好。”
只见宋聿同学垂下眼,似乎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半天才开口:“我有几道英语题目,想问问你。”
来而不往非礼也,而且,基于孝庄施加的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深远影响,看到宋同学手上确实拎了几份卷子,于是,潇潇大大方方地打开门:“进来吧。”
并且,立刻给他搬来了椅子。
趁潇潇去给他泡茶的间隙,宋聿不禁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自打潇潇住进来以来,这是他第二次进来了,但似乎还没仔细看过。这原来是间客房,布局和宋聿的房间大同小异,但到底是女孩子住的,处处透出一种温馨的生活气息,书架上,书桌上,床头柜上,都摆着陆家三口的合影照片,书桌上,正对着他所放的镜框里,是十来岁的潇潇,在陆家客厅,依偎在孝庄身边,还有些稚气的脸,笑得十分灿烂的一张照片。
他有些不自在,转过眼去,看到潇潇的床上,铺着干干净净的浅色床罩,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床头还放了几个毛绒绒的玩具公仔,都是泰迪熊,流氓兔之类的。
他不禁心头哼了一声,多大的人了,还喜欢这种幼稚的玩具。
但是,破天荒地,心里居然没有浮现“老女人”这三个字。
片刻之后,潇潇大致熟悉了他所要问的问题类型,稍事思索了一下,开始讲解。
宋聿有些不自在地坐在潇潇旁边,他第一次离潇潇这么近,看着她乌黑柔顺的长发在灯光下发出亮亮的光泽,弧度优美地半掩住脸庞,而且,身上散发出细细幽幽的女性馨香,一时间,几乎有些失神。
那种香味,微微带些茉莉花味道,清香怡人,好像好像小时候妈妈擦的面霜的香味。
见过那么多女孩子,近距离接触的也不少,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几乎有些挫败地发现,可以产生这么温馨的,这么像家的,这样一种奇特的感觉。
他盯着潇潇的脸,那微微颤动的睫毛,挺拔的鼻子,和那一开一合在讲解问题的菱形小嘴,他仍然在失神,他又想起了那天在电影院……
潇潇讲完一道题,等了一会儿,看他没反应,有些奇怪地,抬起头来,就看到他恍恍惚惚地,似看非看地,对着自己,她不禁有几分着恼:“宋聿――”
宋聿猛然回过神来,看着潇潇用手指点着的那道题,不以为意地说:“知道了,从句的时态错了,应该是过去完成时,而不是现在完成时。”
潇潇不禁有几分奇怪,这个小男生,明明看他就是没听,怎么说起来,倒是一副头头是道,胸有成竹的样子。
但其他事小,学习事大,她姑且搁在一边,继续尽心尽力地,好为人师。
宋聿也终于收敛心神,认认真真,听潇潇讲解。
好在不一会儿,她就发现,宋聿同学极其聪明,通常她只要有些微提示,宋同学立刻就能意会,而且,她还发现,其实宋同学的英语其实颇佳,语法尤是,稍加点拨就可举一反三,只是此人实在太懒,不喜欢背词汇而已,但仍让她颇有孺子可教,兼惺惺相惜之感。
于是,逐渐逐渐地,宋聿同学时不时在周末来找潇潇讨论英语题目了。尽管还是言简意赅地,一副公事公办,问完就走的扑克面孔,但是,毕竟两人的关系逐渐在朝良性方向发展,在餐桌上,也不像以前那样权当对方是透明了,偶尔,居然也会一起对某一道菜,某一本书,或最近的某一部电影品评一下,尽管经常还是会出现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时候,而且,每每在潇潇接电话的时候,宋聿同学的鼻孔仍会不时出气,但是,看在宋家一干长辈的眼里,已经够喜出望外的了。
比他们原先预计的,已经好了很多。
因此,宋致山先生决定,过些时候,等有空的时候,继续带上从女士一行,周游列国去。
攻守相防
很快,两人先后参加了硕士英语学位考试和CET…6,考完后,感觉都还不错,而且,过了没多久,暑假就到了,于是,各自筹划着,先休整一段时间,然后,在假期结束前,出去游玩一趟。
原本宋致山先生以为,以宋聿同学一贯挑剔的品位,新马泰游,港澳游之类的小CASE早就已经不入他的法眼了,他已经对儿子跟他提出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要求有着充分的心理建设和实质性的准备,但奇怪的是,放假好些天了,儿子似乎还在不急不慌地,慢条斯理地挑挑选选,倒叫他不免有几分诧异。
潇潇倒没有这么远大宏伟的目标。她一早就想好了,她最最最梦寐以求的埃及游,一定要在她工作后,能够自力更生时,再痛痛快快,舒舒服服地去玩一趟。至于国内游,倒是早在读大学时,潇潇就在老妈从珊女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精神鼓励和时不时慷慨解囊的物质支持下,已经和同样深得家人大力支持的默默结伴着,在节假日,几乎游遍了大江南北,远的从云南丽江,海南的天涯海角,再到西藏拉萨,近的诸如周庄、乌镇,安徽西递,等等等等,皆已领略过个中三味。
从女士和孝庄对她的出游,除了事先必须的程式化的叮咛以外,倒并无他虑,她们对陆家毯子功式从小开始的培养模式一向深有自信,而且,她们觉得,潇潇虽然还年轻,也是时候让她出去锻炼锻炼了,通过这一次次的独立磨练,她处理事情,特别是突发事件的能力,能得到极大提高。
这是蚕蛹化蝶的过程,既然或早或晚,她都必须要经历,那么,与其晚,不如早。
而且,在这个假期里,孝庄和从女士已经不约而同毫不犹豫地摒弃了婚前协议,基本上以在宋家生活为主,毕竟,一家人分开两处,多有不便之处,再加上孝庄已经犹如《飘》中的黑人老嬷嬷,在宋先生堪比白瑞德的高超手腕下,有逐渐变节的倾向,因此,潇潇只好顺应民意,住在宋家。
于是,放假以来,已经休息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潇潇正在客厅,舒舒服服地,拿着电话,和默默聊着,下个月,上哪里去玩,电话两端的两人,各自手上拿着一张中国地图,勾着画着还没去过的地方,间或讨论两句,正在说着是去西安,还是去大连,亦或是去漏网之鱼的某一三山五岳。
宋致山先生和从女士应酬去了,孝庄雷打不动地回自己房间追着看四十集古装宫廷争斗大戏去了,张阿姨照例早早休息,偌大的客厅,就只剩下她,和最近以来晚上几乎不出去的,或是待在房里不知道做什么,或是无聊地在客厅对着四十二英寸液晶屏电视噼噼啪啪不停换台的宋聿同学。
此刻的宋同学,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手上拿着遥控器,正在身体力行地,以推动科技发展为目标,拼命地,缩短它的寿命。
自两人放假以来,宋同学就颇有些奇奇怪怪地,每当从女士和宋先生不在家,其他闲杂人等也各自有自己丰富多彩的私人生活的时候,时不时地,拿出不知从哪租来或是买来的碟片,睦邻友邦地,主动邀请潇潇在客厅一同欣赏。
潇潇不忍拂其美意,并且,宋同学也不是时时都这么平易近人的,再加上她心中仍有着一种根深蒂固的客随主便的思想,因此,基本上,每次都应允。
只是,看了一两次之后,她就对宋同学的品位,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极为深重的怀疑。
因为,他邀潇潇一同观看的,清一色都是一些非主流的,以极尽吓人为能事的新新人类式的,恶心巴拉的,恐怖得不能再恐怖的恐怖片。
潇潇有些奇怪,他这个年纪的小男生,不都应该喜欢看一些《兄弟连》之类的战争片,或是《魔戒》之类的科幻片,要么就是DISCOVERY,探险寻宝之类的记录片,至少课间的时候,听她班上的男生说起这些来,还都是一副津津乐道回味无穷的样子啊。
怎么他的喜好如此另类。
饶是潇潇看过N多的主流恐怖片,也算是过尽千帆,处变不惊,但是,看到那些毫不掩饰的血腥场面和恐怖镜头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一阵发毛,再加上宋同学为了不破坏气氛,坚持要关掉客厅的大灯,因此,她时不时地,感到有好一阵阴风吹过,浑身上下,毛骨悚然。
但是,她决不能让坐在她身旁的,这个时不时探照灯一样在她脸上反反覆覆逡巡来逡巡去的小男生看出来,她心底的害怕。
这点骨气,她还是有的。
于是,她只管抱紧手臂,蜷缩着身子,坐在那儿,一声不吭。
如是几次,探照灯在她脸上来回搜索的次数越来越多,频率越来越密集,让她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破绽被这个小男生看出来了,于是,终有一次,她忍不住回视过去,正待相询,就看到宋同学面带一丝诡异,似乎还有一丝恼怒地:“陆潇潇,你看这些片子,真的就,一点都不害怕吗?”
一副极其极其谴责的口吻。
潇潇一愣,眨了半天眼,搞不懂他那副口吻究竟师出何名,但是,仍然下意识地逞强:“我念大学的时候,和室友看的恐怖片多了,这些,都还好啊。”
心里还是一阵一阵地发毛,浑身一颤。
天知道,她还真的是看不下去了,如果旁边的这个不是宋聿同学,而是默默,她一早就飞奔到她怀里寻求慰藉去了。
然后,她就听到宋聿同学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连电影也不看,老大不爽地,上楼去了。
她有些奇怪,又有些恼怒,碟片是他拿回来的,也是他邀她看的,她都没说什么,怎么他还是一副谁欠了他八百吊的样子,真是莫名其妙。
喜怒无常的小男生!
她也老大不爽地,上楼回房间去了。
两人的关系,还因此颇为冷淡了一段时间。
只是最近,当她忙着联系出去玩的时候,宋同学又屈尊地,老大不情愿地,经常出现在她面前了。
此刻的宋聿同学,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一档综艺节目。
待到潇潇放下电话,就看到宋聿同学似是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接着,眼睛又回到电视屏幕上,半天才开口:“定了到哪儿去玩没有?”
一脸平静的样子。
潇潇一怔,自从上次看碟片不欢而散以来,他还是第一次主动开口跟她说话呢,于是,她也很正常地回答:“有几个可以选择的地方,但是还没最后定,正在考虑。”
宋同学再不搭腔,似是全心全意地,看着电视。
一个星期后,一次晚餐时间,宋致山先生语气极为和蔼地询问:“潇潇,定了假期和同学到哪儿玩没有?”
潇潇一愣,宋先生对这类琐事,一直从来都是不闻不问的,于是,她出言谨慎地:“还没呢,宋叔叔。”
就听得宋致山先生颇为高兴地说:“正好,我手上有四张客户送的武夷山七日游的随团旅游票,听你妈说你还没去过,刚好小聿也没去过,你们再各自找上一个要好的同学,一块儿去吧,也安全一点。”
从女士和孝庄从旁听了,自是毫无异议。
多个自家人在一旁,再加上人多,自然更安全一些。
潇潇一愣,再看看宋聿,依然低着头,在吃百合绿豆莲子汤,但是,十分难得的,倒并没有摆脸色,更没有出言反对。
她心里老大不愿意,凭空多出来这么个奇奇怪怪的路人,怎么可能玩得愉快嘛,但是,她眼光扫视过去,沮丧地发现老妈和孝庄都避开她的目光,飞快地低下头去,似是专心致志地品尝着美味的消暑汤,摆明了是不帮她,再加上她对宋致山先生一向颇为尊重,半天之后,还是点点头:“谢谢宋叔叔。”
牺牲小我,服从大局。
孝庄的名言,她不得不谨记。
于是,五天之后,潇潇,默默,宋聿,姚远,就大眼瞪小眼地,坐在了飞机上。
默默和姚远坐在一起,倒是一见如故的样子,姚远的口无遮拦和略显鲁莽,与默默的宝贝弟弟像了个十足十,于是,两人很快就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起来。
潇潇有些晕机,顾不上说话,闭着眼,假寐。
宋聿默不作声地,坐在她身边。
只是,飞机起飞的那一段时间,他突然百年难得一见地,跟她东拉西扯起来,无非是一些书啊,电影啊,和学校里面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潇潇也就无精打采地,有一搭没一搭地间或应答两句。不一会儿,等到飞机稳稳飞在半空中时,宋聿又开始一言不发,当她不存在。
潇潇原本有些诧异,过了一会儿才突然明白过来,他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缓解她飞机起飞时的不适应感,她瞥了一眼坐在身旁,垂着眼,不动声色地戴着耳机听音乐的这个小男生,不禁第一次,有了一些感激之情。
没想到,这个一直看上去又酷又傲又跩的小男生,倒还满细心的。
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整个武夷山之行结束。
当他们坐在竹筏上欣赏着两岸峰岩移舟换景的九曲溪的优美风光时,潇潇,默默还有小男生姚远这三个从小在城市的钢筋丛林里长大的孩子,对着如斯天然美景,只顾着拼命拍照,根本就顾不上其他。稍有闲暇之际,宋聿默不作声地,从包里拿出几管防晒霜,分别递给他们。潇潇这才发现,因为夏日艳阳的爆晒,她和默默的皮肤都已经开始发红了,接过来,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谢谢。”
宋聿就跟没听到一样,自顾自拿着数码摄像机,对着两岸的风景一路拍过去。
潇潇似乎也有点习惯了,不以为意。
玩了三天后,可能是因为水土不服,再加上整天在太阳下晒的缘故,一直身体颇为健康的默默突然上吐下泻,兼发低烧,勉强撑了一天,到了晚上,就再也撑不下去了,病恹恹地,躺倒在床。
出来得有些匆忙,所带的普通药物似乎也全不管用,再兼以前出外游玩时从未发生过如此严重事件,潇潇心急如焚,晚饭也没心思吃,就连一直遥控着默默行踪的高枫也在遥远的上海急得直跳脚。
倒是宋聿同学,在晚饭时间听闻消息,并看到潇潇难得的一副惊惶失措的样子之后,十分冷静地说了一句:“等着。”
就和姚远不见踪影了。
正当潇潇等了很久,最终决定死马当活马医,再喂默默吃一些常规止泻药的时候,就只见到有人撞门进来了。
是神色匆匆,浑身大汗的宋聿和姚远,后面还跟了一个拿着医药箱的人,应该是医生。
潇潇如获至宝,赶紧退开,看着那个老医生望闻问切了一番之后,仿佛见多了一般,见惯不惯地,开出一大堆药,嘱咐她怎么怎么给病人服下,然后,宋聿又把那个医生有礼貌地领了出去。
潇潇连忙遵医嘱给潇潇服下药,然后,看着她似睡非睡地,躺在那儿,等了半天之后,
见她仍然安静地躺着,并没有什么其他症状,显是好些了,心里不禁轻松了一些,于是,给傻傻地,一直站在身后的小男生姚远使了个眼色,和他一起,静静地,退出房间。
她想让默默安静地,睡会儿。
于是,她现在坐在隔壁宋聿和姚远的房间里,和这个小男生聊着天。
姚远终于也可以擦擦汗,坐下来,猛喝了一大口水之后,开始说话了:“陆师姐,可把我和宋聿跑坏了。”
潇潇十分歉意地看着他仍然满头大汗的脸:“实在是不好意思,让你们也担心了。”
姚远摆摆手:“没关系,本来我们想去买药的,但宋聿后来又说,还是找个医生来看,比较保险一点,我们跑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小医院,然后好说歹说的,宋聿还开出了高价,那个值班医